改命

1

柳永命苦，幼时就没了爹娘，和妹妹柳依依相依为命，艰难地过了十几年。眼看着妹妹柳依依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谁承想被县老爷家发疯的马儿给撞了，小身子骨没撑住，去了。

柳永想讨个说法，却被县老爷拿银子打发了。他看着地上那几块白花花的银子和头上金闪闪的牌匾，无可奈何。

他睡不着，大半晚上在妹妹棺材前守着，没想到妹妹回来了，还带了个俊俏的郎官。

2

柳永妹妹长得俊俏，秦广王一见钟情，硬是把她从奈何桥前拉了下来，拜堂成亲。

柳永看柳依依娇羞的模样，知道自家妹妹是真心爱这个秦广王，可是想到自己在阳间孤苦无依，也想捞着点好处。

可秦广王只有冥币，没有真金白银。

柳永无奈，只得讨了个自由出入地府的权利，顺带着还要了个官职：司光阴。

有的人可以拿钱换更多的时间，有的人只能出卖时间换取每日的温饱。

柳永插科打诨的本事不小，三两天已经跟黑白无常称兄道弟，跟在他们后面探访那些将死之人，顺便推广一下自己的业务。

3

一寸光阴一寸金，柳永空手套白狼，过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

遇见浅浅是一次意外。

又是街上马儿发疯了，大家慌忙避让，却看到前面出现一个白衣女子，她拄着一个拐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姑娘，快让让!”

浅浅迷茫地看向驾马人的方向，电光火石间，突然冲上来一个英俊的男子，伸手揽住浅浅的腰，轻轻一跃，将浅浅抱走。

“姑娘，你没事吧？”柳永将女子放下，浅浅没站稳，一下子向前跌去。

柳永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她的腰，感受到腰间的温度，浅浅白净的脸上飞上两朵红云。

柳永不经意瞥一眼，就再没舍得移开。

4

柳永来往地府人间，见过的女子不少，可像眼前这女子这般气质出尘的，倒还是第一个。

浅浅摸索着站稳身子，有些害羞地摸了脸:“刚刚怎么了？”

“马儿受惊了，差点撞到你。”柳永看着她，眉眼不由得弯起来。

他一向不喜欢女子穿白衣，一是不便打理，二是他觉得白色太纯净，一般女子穿了也显不出气质。可看着眼前的女子，柳永竟觉得格外好看，忍不住开口询问：“不知姑娘芳名，家住何处，今日有缘，我将你送回去。”

闻言，女子愣了愣，“我叫浅浅，我在一处寺庙住着。”

“寺庙？”柳永有点难受。

“对。”浅浅答应了一声，“我没地方住。恩人要是不介意，可以进去小坐。”

“别恩人恩人的，叫我柳永就好。”

5

破庙果然很破，柳永抬个头都能看到天了。浅浅站在那里，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柳永对浅浅是真的上心，吃喝用住全部包揽，有事没事就过来瞧瞧。

“今日城西家的大壮娶亲，很是热闹，我们去瞧瞧？”

“嗯。”

柳永过去，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浅浅的手腕。

听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新娘子从花轿上下来，缓缓地走向大厅。

“他们在拜天地。”柳永贴在浅浅耳边，小声解释道。

“新娘子好看吗？”浅浅回过头，两人的鼻尖轻轻碰在一起，柳永一愣，直勾勾地看着浅浅那双清亮迷茫的眼神。

只要再向前一点点，柳永想，也许两人的关系能有些许改变。

柳永还是怕了。万一浅浅因此生气，那他们岂不是要止于此了吗？

柳永向后退一步，语气温柔：“新娘子蒙着盖头，但看身形，担得起窈窕二字。”

“是吗？”浅浅的情绪转换的突然：“要是我能看见就好了。”

闻言，柳永沉默下来，他伸手握住浅浅的小手，声音沉着却坚定：“一定会的。”

浅浅没有说话，在大片大片鲜红的背景下，她一袭白衣，多少有些清冷。

6

柳永把浅浅送回去立刻去了地府。

从他认识浅浅，就一直想着她的眼睛，问了不少游魂鬼差，最后还是从黑白无常嘴里套出了些许信息。

“眼疾有什么难的！”黑无常噙着鸡腿，吐字有些不清楚。

听到有解决办法，柳永双眼放光，连带着语气都有些迫切：“那要怎么做？”

白无常喝一口小酒，眼神迷离：“要拿光阴换。一个时辰换一个月。不过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眼睛出问题了吗？”

柳永眼神躲闪，黑无常察觉出不对劲，一下子抓住柳永的肩膀：“柳永，世间万物皆有其运行之道，有得必有失，你要是违背其道，只怕会遭天谴。”

柳永含糊地点点头，暗地里开始了自己的盘算。

7

柳永出现在黑白无常身后的次数越来越多。

不是每个人都买得起光阴，就算是买，也没有能力买太长，柳永一分一秒地攒着，终于攒了12个时辰。

他拿起玻璃瓶，透过阳光，可以看到五彩的光斑在里面流动。这是他攒的12个时辰。

他来到浅浅面前，递给她：“浅浅，这是我在一个隐世神医那儿求的治疗眼疾的灵药，你快喝喝试试。”

浅浅接过，一口灌下去，柳永期待地看着她，浅浅缓缓地睁开眼，眼中映射出一个担忧的脸庞。

“柳永？”浅浅伸手摸上他的脸，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我终于看到你了！”

柳永一把抱起浅浅，兴奋地转圈。

8

柳永陪着浅浅把两人以前赏过的美景又赏了一次，看着浅浅清亮的目光，柳永由衷地开心。

天帝的禁令来得猝不及防，柳永去浅浅住的地方，没有找到浅浅，却看到了穿着金盔银甲的天兵。

柳永本就是凡人，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带到仙间，领了斩魂鞭，来到地府，秦广王亲自执行。

黑白无常看柳永浑身是血的模样，想起当日的对话，后悔万分。

他们万万没想到，柳永居然是为了小郡主，而小郡主居然亲自上告天帝。

秦广王闭上眼睛，手起鞭落间，柳永就这样消散。

9

“浅浅。”柳依依看着那个素雅的背影，无力感油然而生，“我哥走了。”

柳依依是想动手的，终究还是忍住了：“我哥把你视若珍宝，我只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浅浅听到柳依依的话，原本迷茫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我为了报复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境地！”

“没有你之前，我虽然没有母亲，可父亲一向待我很好，可是你出现了。你一下子掳走了父亲的心，他整日跟你厮混在一起。柳依依，我的生活是你一手毁掉的，我不服，我也要你知晓我的滋味！”

浅浅喊得歇斯底里，柳依依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她那个傻哥哥，死得太可怜。

10

浅浅口中的“父亲”正是她的郎君，可那也只是“父亲”。

“浅浅，秦广王不是你的生父，你的生父是卞城王。当初，你母亲产下你之后就魂飞魄散，卞城王承受不住，不愿再活在这伤心地，把你托付给秦广王。秦广王为了你的成长着想，就让你叫他父亲。没想到居然惹出了这番是非。”

浅浅瞪圆了眼，冲上来一把掐住柳依依的脖子，将她从地上拎起来：“你骗我！我分明是父亲的女儿！是你迷惑了父亲！”

“浅浅！”熟悉的声音响起，秦广王不怒自威，“不得放肆！依依说的都是真的。但浅浅，你是我最疼爱的女儿，这点从未改变过。”

“你骗我！我上次被功法反噬，你都没看一眼！”

“那时我在外交战。”秦广王只觉得心痛，“那次你不省人事，一直是依依在照顾你，是她舍了自己一半精魄保住你。少了一半精魄，意味着再没有做母亲的权利了。”

浅浅不可置信地看向依依，突然冲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腕，探到虚弱的脉搏，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尽。

她看着眼前的人，那和柳永相似的眉眼，心里仿佛被掏了个大洞，突然泪流满面。

【画外】

“柳永受了斩魂鞭，三魂尽散，可七魄尚在，我无颜面对父亲和依依，离开地府，游走世间千年，终于找齐了七魄。鹿原，我想让他回来，我知道你能帮我。”

浅浅依旧是那般素雅，可眼神却是十分迫切，鹿原最是见不得美人心忧，拿出一件通体透明的物什。

“虽然有七魄，但是三魂已散，柳永要想回来，还需要一样东西：你的视觉。”

闻言，浅浅扯出一个苦笑，双手覆在眼睛上，再拿下来时手心多了两团柔光的圆球。

鹿原接过，将柳永的七魄放进光晕，捧起光晕一起放进那件物什。

片刻，店里突然起了雾，雾中缓缓幻化出一个人形，直直地向浅浅的方向走来。

“浅浅。”柳永的声音还是那样温柔，浅浅摸索着，探到那双温暖的手，一下子扑进柳永的怀里。

经年的思念与悔恨终于在这一刻倾塌。

兜兜转转，原来故事的结局就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