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世幻术
好故事，在惊池~
「绝世幻术」
文/华文
淮山在江湖上被称为“剑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握过剑。
他青衫布履，只背着一卷书轴，身边一直跟着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
淮山叫她“子归”。
《绝世幻术》，289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剑圣”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没有人见过淮山出剑，所有与他对阵的人，都只能感觉到利剑刺破空气的迅疾，还有薄刃划破皮肤的疼痛，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脑袋朝下倒下了。地上只剩下满地的“剑痕”。
“凡夫俗子的拳脚棍棒，怎么比得上通灵的书法和出神入化的幻术呢？”子归看了一眼地上的细竹片和伤口里面竹子的纤维。
这些人其实都是被竹片割伤的，根本不是剑伤。
2
在淮山没有被称为“剑圣”之前，熟悉他的人都叫他“鬼手”，因为他的幻术依托他的书法，神鬼莫测。
笔落惊风雨，幻术由笔锋处生出，自然就达到泣鬼神的境界。
淮山一生都在追求最高的书法造诣。淮山想写出一幅作品，一幅囊括阴阳的作品，准确地说，他想用笔写出一片宇宙。
但是见到她之后，淮山封笔了。
3
“那个让你封笔的人是谁？”子归问。
“她跟我一样，一生追求极致，不过，她追求的是剑法的极致，我追求的是书法的极致。”淮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又有一些遗憾。
淮山是在一片刀光剑影中见到她的，她提着一把剑，像握着一支悬着的笔。
淮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空灵的剑术，她在一众凶神恶煞的杀手中游刃有余，剑刃划过的地方只有一道血痕。
“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日夜交替的痕迹，雷霆江海的清辉，宇宙天地的变化都囊括在她的剑术中。
淮山这才明白了古人诗中描绘的场景。剑的刚劲，融合女子的柔弱，就如同太极的两极，一阴一阳，融会交织，生生不息。
4
淮山兴奋得赶紧将纸笔拿出来，铺在满是落叶的地上，笔头吸满了墨。
她的剑越挥越快，淮山的笔也越写越快。一边是剑刃的劈斩挥刺，一边是笔头起承转合。
淮山越写越激动，他像醉汉一样眼中充满了血丝，写到得意之处，竟然忍不住掉下眼泪。
就在姑娘杀完最后一个人转过身的时候，她看见一个穿着斯文的年轻人像乞丐一样匍匐在地上，双眼放光地盯着她看，并在不停地舔墨添笔。那种眼光仿佛要把人剥皮剔骨一般，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精光。
“这篇《道德经》就差最后一笔了！”淮山压制着全身的颤抖，写完了最后的一笔。
淮山从头到尾审视这篇得意之作时，他被书卷中大气磅礴的剑气和锋芒毕露的杀意震惊得后退。
“剑法绝伦，就是杀气太重，过于阳刚，少了阴柔之美。可惜了！”
书卷上的文山墨海里，藏着那个姑娘使过的每一招，每一式，剑挥如舞，天花乱坠，令人眼花缭乱，心惊肉跳。
“你别过来！”淮山一身冷汗地惊醒，猛然回头冲着姑娘大叫。
5
从那以后，淮山就再也没有提笔写过字。
他一直背着那卷写着《道德经》的书轴。
那天，姑娘杀光了与她对阵的人，等到其他人来寻仇的时候，却发现了在场的淮山，把他误认为凶手。
淮山一生没有碰过刀剑，也不会杀人，他快速地展开书轴，利用里面的剑气和招式布了剑阵，但其实只是幻术而已。
淮山一战成名，从那以后，寻仇的、挑战的络绎不绝。
子归一直跟着淮山，她不知道自己算是淮山的妹妹？徒弟？还是丫鬟？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淮山运用幻术布下剑阵，竹片划过的地方干净利落，每一处都如同鬼神之笔，她向淮山说：“我想跟你学书法！”
淮山有些惊喜地看着子归，很激动，他在努力逼回眼中的泪水。
“你哭什么？”子归奇怪地用手绢给他轻轻擦掉泪水。
“你不想教吗？”子归脸上一团红晕。
“不，我等你说这一句话等了很久！”淮山开心地抱住了子归。
“天地万物的运行都是有它的痕迹的。一朵云飘过，一滴雨落下，一朵花开过，都有它的痕迹。说白了，出神入化的书法就是把这些痕迹融入到写的字里面。”淮山迫不及待地向子归解释书法的痕迹。
“我知道，我在你的书里面看过。就像是颜真卿的‘屋漏痕’，他观察雨水顺墙下流而形成的顿挫有力的痕迹，所以他的作品朴茂自然，沉雄有力。”
“那天地间最终的痕迹是什么呢？”子归继续问。
“是阴阳。阴阳变化的规律可以涵盖世上所有的痕迹。”淮山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卷《道德经》。
6
从那以后，淮山每天都在教子归学书法。
淮山轻轻地握住子归的手，让她感受下笔的力度。
淮山这才知道，原来子归的手那么冰凉。淮山常常握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想让自己手的温度焐热子归的手。
有时候，淮山看见子归虎口处的老茧，不由得出神。
每一次写字的时候，淮山都在极力克制自己的幻术，但是，有一次，他没有能控制住。
那天是立秋，那年的雨季特别短，夏天大部分在干燥中度过，秋后的第一场雨如同甘霖。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让人舒畅的雨了！”
7
淮山一边享受着雨水的清凉，一边慢条斯理地帮助子归铺纸研墨。
“你看，每一滴雨水它下落时的速度和方向都是不一样的。所以，眼前的场景，不仅仅有雨的痕迹，还有……”
“还有风的。”子归抢着回答。
淮山对着窗外，握着子归冰凉的手，在纸上写了第一个字——“雨”。
淮山的身子就贴在子归后背，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子归轻微的呼吸声，混合着雨打落叶的声音，风过池塘的声音……
一股蒸腾之气从淮山的肺腑中升起，他完全沉浸在这种氛围中，他将雨的痕迹、风的痕迹融在笔画中，无意识中运用幻术布置了一个有雨有风的幻境。
淮山惬意自得地书写着天地之间的痕迹，忽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怀中的子归在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颤抖地慢慢瘫软下来。
子归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迷迷糊糊地喊着“雨好大，好冷”。
淮山猛然明白，子归中了自己的幻术。
子归抓着淮山的手，越抓越紧，淮山知道，她还没有完全掉入幻境中，正在拼命地挣扎。
“不可以！不可以！这次不能这样了！”淮山奔溃地呼喊着子归。
还好，最后她清醒过来了。
她小脸煞白地睁开眼睛，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想掸去淮山身上的雨水。
淮山欣喜地抱住子归，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8
子归对天地痕迹的把握越来越纯熟，她已经能够融合月生星移的变化了。
子归看见淮山常常抚摸着那卷《道德经》，忍不住问他：“你很想念那个姑娘吗？”
“不是想念，是愧疚。”
“她的剑法真的有那么玄妙吗？”
淮山点点头，“就是剑气和杀气都太重了，过于阳刚，缺少了阴柔。”
“我能看看这幅字吗？”
淮山迟疑了一会儿，有些忐忑地将书卷徐徐展开：“好。”
子归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看这幅神奇的书卷，她知道这里面不仅有书法，剑法，还融合了淮山的幻术。
黑色的墨迹像一块块不规则的砖块堆砌在一起，完全看不懂是写的什么字。而白色的空白却像线条一样摇曳着，散落、穿插在黑色中。
这完全是一幅看不懂的字，像是被搅乱了的太极两仪图，白色代表阳，黑色代表阴，白色和黑色互相交织，互相包容。
“看懂了吗？”淮山关切地问。
子归摇摇头。
“时间还长，不急在这一时。”
“世上只有你能看懂这幅字吧！”
“算是，那些来挑战我的人，懂得剑法，却不懂书法，所以他们只看到里面的剑气，看到里面的招式，最后中了我的幻术。”
“那个姑娘真是厉害，天下第一的剑法才配得上天下第一的书法和幻术。”子归像是有些吃醋，将书轴轻轻丢给了淮山。
淮山没有理会，只是一笑。
9
几日后，叫嚣声和整齐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三个剑客提着长剑站在淮山和子归居住的屋子前。
“我们是来挑战剑圣的，江湖规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其中一人高声叫道。
淮山抽出背后的书轴正要展开，只见面前的剑客从腰间拿出黑布条，无一例外地将眼睛蒙住。
看来已经有人知道了淮山幻术的秘密，蒙住眼睛就可以不受幻术影响，淮山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
“快跑！”淮山拉着子归就向后面跑，平时的风雅也顾不得了，只能仓皇逃命。
追杀的剑客几乎是踏风而来，很快就追了上来，他们对着淮山和子归一字排开。一把剑刺过来的时候，淮山挡在了子归前面。
“看来剑圣只是虚有其名罢了！”剑客们见只剩一个小姑娘，并没有赶尽杀绝，只是待在原地不动。
子归哭着不停地用手去捂住淮山的伤口，可是血还是不断地流出来。
“把书轴拿出来。我告诉过你，她的剑法过于阳刚，阴柔不足，你再看看这幅字！”淮山面色苍白地对子归说。
“黑色的墨迹代表阴，白色的空白代表阳，她的剑法代表的是阳刚……”子归在慌乱中不断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我懂了，她的剑法过于阳刚，代表的是白色，所以白色的部分才是真正的字。”子归喜极而泣。
10
当子归再一次观察这幅字的时候，她不仅看懂了书法、剑法，还感觉有一股强大的意识从书卷中进入自己身体中。
缤纷的招式，行云流水的剑术在子归脑海里面不断地浮现。
子归顿时变了一个人，她面色冰冷地从地上起来，飞身夺了一把剑，只两三招，三个剑客都呻吟着倒在了地上。她的剑法出神入化，如落英缤纷，这才是当之无愧的“剑圣”。
“滚。”子归向那些剑客冷冷地丢下一个字。
“好多了，你的杀意没有以前那么重了。能再为我舞一次剑吗？”淮山强撑着从地上坐起来，虚弱地笑着。
子归二话不说，将一把剑架在了淮山脖子上。
“说！为什么害我？”
11
原来，子归就是那个姑娘。
那天，淮山没有来得及阻止她去看刚刚写好的书轴。书轴里面的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她刚刚使过的，子归当时根本不懂书法，只看到了书轴中的剑气，便堕入了淮山布的幻境中。
没有人是能够自己打败自己的。
子归就这样与书卷中的自己对决，神魂意识被困在了里面。
失去了意识也就是失去了记忆，淮山为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子归取了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她能够早日归来。
淮山将子归带在身边，他不敢强行唤醒子归，害怕她永远迷失在幻境中，只好慢慢引导她学习书法，参透书卷中的秘密。
淮山解释完之后，子归的眼神渐渐柔软下来。她慢慢扶起了受伤的淮山，重新回到了他们生活的小屋子里面。
“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我只是一个杀手。”子归眼中一片黯淡，静默了一会儿，她轻轻地说，“但我喜欢你给我起的名字。”
“不过，你剑圣的名号得让给我。”
子归敛去了周身的杀气，但是握剑的手依然强健有力。
12
伤愈后的淮山坐在庭院中，秋风飒爽，火红的枫叶从子归的剑尖飘落在她的身上，也飘到淮山的书桌上。
枫叶灼灼，映红了子归红润的脸。
这一次，子归没有了杀气，只有剑的刚强和女子的柔美，阴阳融合得恰到好处。
淮山酣畅淋漓地在空白的书卷上奋笔疾书，激动到热泪盈眶。
淮山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子归的剑正好收回剑鞘。
淮山用手轻轻一挥，书卷上竟是整个混沌世界。宇宙阴阳，日月交替，繁衍变化，生生不息。
这幅字被后世称为“三绝书”，绝世的书法，绝世的剑法，还有绝世的幻术。
【作者简介】
华文，大二在读学生，热爱写作。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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