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在惊池~
红尘老板便是此间白事人，专替他人收尸。根据客人的要求，或土埋，或焚尸，或水葬，或挫骨扬灰……
《洛城兵变》，333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收尸”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黄沙遮天的古道巷里，有间漆黑的房子，无雕粱玉砌，无翎毛花卉，只有黑色的砖瓦，黑色的窗棂。屋檐下两盏天灯幽幽亮着白光，一株黑色的植被连环半壁。谁也不知道这间房子存在多长岁月，只知道自打有了江湖，江湖有了厮杀，这里就存在了。狭小的房内有些昏暗，外面的黄沙无法侵蚀进来。少年低下头，自己满身黄土与这里的一尘不染有些格格不入。他看向炉火边假寐的男子，询问道：“老板，还做生意吗？”老板睁开眼睛，直了直腰身，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少年，说道：“你可知我做的是什么生意。”少年反手卸下肩上的重剑，缓缓坐在凳子上，右手抚着剑柄，端起面前有些温热的茶盏，囫囵一口喝了下去：“红尘老板，拿人钱财，替人收尸。”窗外风沙的声音好像收敛了许多，昏黄的炉火映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颊。老板怔怔得有些出神，不知道多少年了，江湖似乎上没有出现过如此黑白分明的少年，如此沉重锋利的剑。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干净热烈的天真快活，他——却藏着满腔孤意，背着一把重剑，熬过古道黄沙的风刀霜剑，站在红尘前。江湖恩怨太多，自诩正义的侠客数不胜数，既然是正义，总不能背地里捅刀子，古道巷便是江湖人正大光明决一死战的地方。红尘老板便是此间白事人，专替他人收尸。根据客人的要求，或土埋，或焚尸，或水葬，或挫骨扬灰。有些江湖人在决斗的时候，无法控制手中的利刃，尸体往往会被砍得七零八落，红尘老板便在萧瑟的冷风里，捧一口黄沙，用红线长针，一块一块将其拼凑完整，否则尸体残缺，灵魂不全，便入不了黄泉投不了胎。缝尸、楔齿、入殓、渡魂，虽说是死人生意，做的却是积德行善的买卖。红尘老板摆了摆手说道：“此次我不要你钱财，我要你手中的剑。”少年摇了摇头，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重剑发出嗡嗡的鸣声，说道：“这是我用来杀人的剑，给了你，我还怎么杀人？”红尘老板的脸庞悄悄隐入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少年也是来自身世显赫的家族，纵使万丈红尘不问世事，老板也有所耳闻。洛家是世代以铸器为生的名门，洛城也是举世唯一一座由家族掌管的城池。镇国侯的双戟，郡国公主的软剑，御林军水火不侵的甲胄，无数名器从这赤热的洛城源源不断的被打造出来。帝国的万代春秋，洛家居功至伟。然而或许君心难测，或许小人谗言，洛家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打造出来的利器，有一天会狠狠扎进自己的胸膛。那时少年十五，尚不及弱冠，便在城外看到朝廷带兵杀进了洛城。军队所过之处，尸横遍地，鲜血染透了城墙。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少年躲在城外的荒漠里，睚眦欲裂，苟延残喘。少年轻笑，眉宇间的青涩早已被心中的执念冲破：“谁是仇人？”老板想，能统率天下将士的，唯有一人，仇人之名呼之欲出。但是仅凭少年一柄重剑，一腔热血，便要与万万人为敌，是为蚍蜉撼树也不为过。“我杀了很多人，却怎么也走不近他的身前，我只能越杀越多。”少年口吻很平淡，似乎是在讲述一件与自己不相关的事情。“我已经约了边远将军明日于此一战。我绑了他的妻儿，我不怕他不来。”和那些自诩正义的年少英侠不同的是，少年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像是有些感应，少年背后的重剑隐隐低鸣，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金属的寒冷。红尘老板不为所动，搓了搓手上的瓷器，茶水还稍有些余温，缓缓说道：“听说长公主一直未曾婚嫁。”红尘老板的话锋像破旧杯盏里的清水，无波无浪却浇灭了重剑身上熊熊燃起的烈焰，也淋得少年寒冷透骨。翌日，红尘老板看着远处僵持的二人，抬头看看太阳的位置，估摸着时辰。少年还是昨日的少年，重剑也是昨日的重剑，边远将军受挟，不得不应战。不然，他早就带着数百将士，杀将过来。少年反手从身后抽出重剑，随手一插，剑身便已入沙半截。边远将军有些诧异，少年的声音远没长相来得成熟：“我乃朝廷册封的将军，手中的人命我自己都数不过来，谁知道你是哪家娃子。不过你能从戒备森严的府中劫走我的妻儿，手段倒也可以。再给你几年时间，恐怕我都不是你的对手。”少年抽出重剑，单手平举，剑尖径直指向边缘将军：“洛家。”边远将军瞳孔一缩，他万没有想到，当年秘密屠城，竟然还会有人走脱。心里这么想着，手中的刀也越发凶狠，两人越战越酣，剑影刀光，黄沙满天。红尘老板闲着没事，嘴里念叨着“三”，剑过，甲碎；“二”，长刀断；“一”，颅落。终究还是初生牛犊顶死虎，红尘老板又抬头看了看太阳，半盏茶的时间，要是每场决斗都这般，倒也省心。少年拖着长剑，头都没回地走进屋内，重重的剑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邃的剑痕。风沙一过，再无踪迹。“明日还有一场，”少年擦拭着剑身，说道，“打完这一场，这把剑归你。”少年似是有些恼弄，红尘老板像个流氓一样摊了摊手，少年沉默，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少年口中的长公主，就是当今圣上的大女儿，年龄和少年一般。论辈分，少年或许还要喊她一声表姑。 长公主小时候便生活在洛城，少女心思纷乱，总是拿辈分压少年郎，威胁他做些哄她开心的事。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什么地位尊崇不重要，长公主才是少年的心头肉。但是一句君言，毁了一座城，和满树的桃花。红尘老板听得无味，但是也未打断。听得少年的声音越来越低，他才伸了个懒腰，示意少年可以离开。红尘老板没见过长公主，但是看着少年面前的少女，便断定，那就是长公主。民间传言果然不虚，举手投足，便是风情。两人面对面看了好久，少年才微微叹了一口气，前几日的老成都不复存在，少年的心性在心爱人面前显露无疑：“你来了。”长公主点了点头：“参与屠城的人接连暴毙，我就料到，是你回来了。”少女眉目流转间，情绪复杂而又难掩。少年死死握住剑柄，眼睛愤怒的要滴出血来：“我洛家带你不薄，我又对你……你为何……”“我能为何？这天下是我父王的，有人预谋不轨，身为臣子，自当上报。”少女的声音异常坚定。少年轻声说道：“那你就不念着我们十几年的情分吗？”长公主突然笑了起来：“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果然不假，纵使天才如你，却也过不去这一砍。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久居洛城？还不是父王早就是你们为眼中钉，但是洛城虽小，确实固若金汤，洛家深谙兵器之道，无数次的偷袭总能安然无恙。”少年瞳孔一缩，说道：“这么说，那十几次所谓的土匪袭城，是朝廷假扮的？”长公主笑着点了点头：“若不是父王实在没有办法，怎么会把幼小的我暂放在你们洛家？若不是我将洛城的防御部署告诉给父王，恐怕你们洛城永远安然无恙。”“你……”少年死死握着剑柄，牙齿用力地咬着嘴唇，一丝丝血迹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长公主欲言又止，眼神恢复清冷：“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洛家这些年，强大的有些离谱了。”少年摇了摇头，脸色情绪渐渐恢复到往日的从容，神情镇定，看向面前的少女。长公主略施粉黛的容颜，少了年少时的稚气，多了别样的成熟；鹅黄色的木簪随意别在发梢间，发簪露出的一头，一朵幼嫩的花骨朵，正迎风含苞待放。少年终于笑了，看着那朵淡粉的小桃花：“没想到，这根桃花簪，你竟然还留着。”长公主心下一凛，暗骂自己失了理智，正欲开口，少年笑着说：“洛家被灭，说实话，不能全怪你，也不能全怪朝廷，有错就罚，人间常情。但是，这些年来，我夜夜梦见洛城百姓化成厉鬼找我索命，父亲母亲站在我的窗前，他们不说话，但却比厉鬼更让我恐惧。我只能回来，一个个的杀回来。”长公主突然笑了：“我知道你的恨意。”说着，她扔下手中的剑，抽出发间的木簪，狠狠地扔到少年的脚下：“你我本无情谊，你要报仇，我才是罪魁祸首，来啊，杀了我，替你无数的洛城百姓报仇。”少年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木簪，轻轻吹去黄沙。少年抬起手中的重剑，嘴角浅笑，遥遥的指向长公主：“这场纷争是该有个了解了。”说罢，手中重剑一挥，在长公主惊骇的目光中，狠狠刺进了自己的胸膛。“哎！”红尘老板看着失去生机的少年和失魂落魄的长公主，长叹了一声。少年的胸口被重剑刺穿，眉角里有着藏不住的解脱和遗憾。少年也没逃过洛家同样的命运，死在自己的剑下。“他一共给了我两个故事作为酬劳，其中一个就有你。”红尘老板的话让长公主微微醒了神。她轻轻将少年嘴角的鲜血拭去，看着往日俊朗的少年，因为多年的仇恨，眉宇间竟有些阴郁。洛城洛家，少年的父亲是个本分的城主，尽心为朝廷打造称心的兵器。但是少年有个二叔，野心勃勃，洛家兵器，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为何要活在别人的统治下？少年的二叔便暗地里打造出一支属于他自己的强悍军队，在他自己看来，这只军队配上洛家的神兵，足以踏平任何一座城池。就在他准备万全的时候，被少年的父亲发现了。少年的父亲大发雷霆，责令他遣了这支队伍。怎奈少年的二叔自信满满，完全不顾家主的劝说，一意孤行。逆谋造反的事情被少年偷听到，少年知道这是死罪，如果二叔输了，整个洛城都要替他陪葬。思索万千，少年告诉了长公主，并恳求长公主向皇帝求情，放过洛家，放过洛城。长公主没有犹豫，书信告知父皇，并特地强调只有一人意欲谋反，与洛家家主无关，与洛城无关。但是长公主没有等到暗侍卫前来刺杀主谋，却等来了千军万马。长公主趁着夜色，让少年扮作自己的侍女，两人偷偷摸摸的出了城。洛城的大火和惨叫是少年永远的噩梦，他亲眼看着父母死在边远将军的剑下，他睚眦目裂，向着长公主怒吼：“你答应我的，放过我的父母，放过洛城百姓的。”长公主哑然，她看着少年带着对自己的恨意远远消失在黑暗中，她知道，恐怕她要永远失去少年了。“所以你今天就是想故意激怒他，你是心存死志了？”红尘老板问道。少女点点头：“倘若我的一死，能够换来他余生的安好，那么也算是我的心愿了。”红尘老板心中感慨，恐怕少年也早就不想活下去。他今日约长公主前来，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少年把洛城的罪都归于自己，就算不死，下半辈子也会带着痛苦和悔意生不如死。红尘万丈还是如往日一般清冷，屋外古道黄沙，屋内炉火清茶，红尘老板知道，少年的故事只是无数个故事中的一个，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有斗争的地方就是江湖，有江湖的地方，有趣的故事就会层出不穷。希望下一个故事，可以让自己不用有那么多的感慨，毕竟上了年纪，还是多听些美好的故事吧！【作者简介】
爬虫瘾，性格懒散，不喜言谈。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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