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时大家闺秀爱上女孩之后

1

好久没见你了，今日洒扫的丫头是睡过了头吗，银杏叶洒落一地金黄，若你来，推开门时手里定会拿着一片最好看的送与我吧？

我等了你好一会儿了。等得那轮我们一同赏过的月亮盈了又缺，等得窗外的叶子冒了绿芽又落下。

前日教书的先生教我魏晋时的《典论·论文》，我却满脑子都是吟风弄月的词曲，痴痴傻傻地总归还是被打了手心。我哪里懂得什么文学批评，只能被先生批评罢了。

先生定是真气急了，手心现在还红着，我藏着没和娘亲说，想等着你来的时候向你撒娇。你肯定会边嗔怪我的不乖巧边替我擦药。我的手就只能被你挨着，谁也碰不得。

可你什么时候来呢？

这样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往哪儿寄都不知道。

2

子寒：

我昨日又梦见你我初次见面时的场面，那般盛大的宴会，各家的小姐少爷都来了。

娘亲打趣我，多少俊俏的少年郎啊，喜欢哪个就跟娘亲说。可我偏偏就盯上了你，你什么都没做，只是坐在那儿，温柔地笑着和身边的女伴说话，一袭白裙出尘脱俗。

我想着:她与这乱糟糟的宴厅实在是格格不入，便莽莽撞撞走过去，想拉着你出去。我一向就是行止由心的，你打第一天认识我就知道了。

你喜素净，我却偏爱绮丽，走出宴厅陡然冷下来，我见你穿得单薄，逼你套上我的袄裙。你没推脱，笑着问我是哪家的千金。我盯着你说不出话来，你实在是美得惊人，多张扬的袄裙，却生生被你的温柔压了三分。我怕是就在那时，对你起了不正经的心思。

月夜、亭台、美酒，宴厅里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宴厅外的我们就着那似有若无的乐曲喝酒，美酒虽醇厚，可你从不是贪杯的人，只是经不住我千奇百怪的劝酒招数。

我现在闭上眼睛，脑海里还能浮现你当时泛红的脸颊。从月上柳梢到暮色沉沉，多漫长的夜晚。你醉着要我唤你姐姐，到头来却又被我一声声姐姐逗得耳根通红。你啊你。”

3

子寒：

我最近越来越喜欢回忆我们之前的事情了，那天宴会后，我总想着你，教书的先生摇头晃脑地读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我一句也听不进，在书本上写满了李白的三五七言。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我托着腮时在想你，双眼直直地望着先生时在想你，与娘亲一同用膳时在想你。娘亲说当时她爱上父亲时就是这样的，那我，一定是爱上你了。

我想你，所以我得去找你，我脸皮厚，总缠着娘亲去你府上玩，你爱清净，从院子里丫头的言行就能看出来，大家都轻手轻脚的。

我知道我风风火火怕是会惊了你，可我年纪小，性子急，想着要见喜欢的人，那就得用跑的。寻你寻得多了，你也习惯了吧，每次我离你房门还有十几步远时，你就会出门迎我，温温柔柔的，嘴角噙着一点点笑。

我们怎么玩到一块儿去的呢?娘亲都觉得奇怪，你温柔素净到骨子里，连爱的乐曲都是舒缓的，可我偏爱敲锣打鼓的热闹。唉，我只能装着，装着我也爱你的高山流水，爱你的软语丝弦，爱你的诗词书画。可是呀，爱你这件事，我可不是装的。

4

子寒：

我问过你的，你记不记得?那天我提着桂花糕上你府上，你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甜食，我记得你不爱吃甜的，可爹说这桂花糕可出名了，京城里好多少爷买来送给心上人。我便按捺不住给你送来。你不喜欢，可还是摸摸我的头谢过我，我耍无赖把桂花糕塞进你嘴里，你尝过后竟觉得很好，抓住我喂食的手笑眯了眼睛。

我笑嘻嘻地问：“喜欢吗?”

你点点头温温和和回答道:“你带的，自然喜欢。”

我像是突然被你壮了胆子，俯身看着你的眼睛问：“不是的，我问你，喜欢我吗?”

你还是笑着，却不看我：“怎么不喜欢，比喜欢自家妹妹还要喜欢。”

我心还是沉了下去，虽然看你的眼神，也不像在说真心话的样子。

5

你脚伤好点儿了吗?我在心里早就骂了那不长眼的马车夫几千几万遍了！

哦，对了，还要骂我自己。

我从小上天下地跟男孩子似的，破皮流血算是家常便饭，所以看你被车轮轧过后还能走，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想着是小伤，养养就好了，却没看见你红着的眼眶。

那日分别时，你问我“若是真的在乎，真的会不担心吗”，我懵懵懂懂一下子慌了，可你第一次对我下了逐客令，我连着好几天，都没能见到你。掉了好多金豆豆，你才原谅我。

可我都不觉得你应该原谅我，我应该更细致的，我是不是还是太不成熟?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6

姐姐：

我问你呢，你可有心上人?你怎么不回答，就这样笑着看着我。你可有喜欢的男子?哪家少爷?家境如何?可有几分才学?你当时怎么突然不笑了?只是沉默的摇摇头。那，女子呢?

我看着你，话到嘴边又咽回去。那天，我们相视沉默了好久。

7

姐姐：

昨日，又梦见你了，梦见你从小径那边朝我走过来，看见我后又是温柔地笑笑，手里还提着我爱吃的糕点，可那条小径怎么那么长，我走了一夜，也没走到你身边去，你也只是站在原地，笑着，等着我。

醒来时大汗淋漓，天还没亮，木几上的银缸盛着皎洁的月光，我的影子形单影只，终究还是没有走到你的身边去。

8

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教书先生也开始由着我，教我婉约派的格律。娘亲晚上也总爱守着我，我每天都向她打听你的消息，她总说你随父亲外出游学了，问我是不是一个人太孤单，下次多给我找几个伴。

我生着闷气不理她。我只想要你。

我想你。

9

今天午睡时，终于听见你的名字了，打扫房间的丫头以为我睡得正香，可我全听见了。我听见她说，你撕毁了皇上安排的婚约，你被软禁在家里，你的抗拒让圣上都气得脸色发青。

你那样温温柔柔的一个人，怎么也会这样呢?你定是有了让你奋不顾身的心上人了。姐姐，你怎么从未和我说过？

原来你还在京城里，娘亲怎么骗我呢？好想去看看你，我知道你府上后院狗洞的位置，也知道你晚上习惯打开最右边的窗子。可我最近太累了，等我养好精神，就去找你。”

10

“夫人，小姐的鼻息已探不到了，老夫也回天乏术啊！”

满面悲戚的妇人望着摇头的大夫，指尖勾勒着女儿的轮廓，哽咽着吩咐下人:“准备后事吧。”

流着泪的丫鬟将一沓沓书信放进木箱里。

小姐生病的这些天，日日倚在书桌旁写信，信是写给子寒小姐的，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小姐气力还足的那些时日，总会跑到院子里向采买的丫鬟打听子寒小姐的情况。可子寒小姐终究是没赶上见小姐最后一面。

木门猛地被推开，门外站着的少女气质素净，可偏偏穿着一件绮丽的袄裙。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丫鬟见了她，又忍不住掩面流起泪来。

“小云，送子寒小姐回府吧。”夫人盯着从少女手中掉落的银杏树叶，叹口气吩咐道。

小云连忙应着，走到少女身边，又悄悄折回书桌旁，将装着信的木箱拿上。

她扶着魂不守舍的少女走到门口，递上木箱说:“子寒小姐，这是我家小姐写给您的书信，这些天，她一直盼着您……”

最后一封书信就这样交到了她的手里:

“姐姐，我可能见不到你了，下辈子，不要银杏树叶，不要皎洁月光，不要美酒，不要袄裙，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就想平平淡淡地遇见你，在遇见你的第一次，最迟最迟第二次，就告诉你，我喜欢你。”

番外

又是秋天，平平无奇的傍晚，没有很大的风，叶子都还没来得及变黄，天空既不澄澈也不过分昏暗，宿舍楼下，穿着白衬衫的女孩坐在电动车上，低着头看手机。没有亭台、月光被路灯照得毫不皎洁，更别谈美酒了。

莽莽撞撞的女孩穿着黑色毛衣和牛仔裤，匆匆忙忙下楼赴约。

女孩坐在摩托车上回头，结结巴巴地向她打招呼：“学……学妹好。”

“终于找到你啦。这一次，绝不放开你了。”女孩跨上摩托车后座，顺手搂住腰，叹口气想道。

“走吧，去哪儿都好。”

【作者简介】

耳总，吃苦耐劳的享乐主义者。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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