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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克俭：成都社区社会企业走访报告

姚克俭 社企星球
2024-08-23
“ 
   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基于多元化的参与主体，可以兼顾效率与公平、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是新时代下城镇集体经济的有益创举，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在基层社区的创新呈现，对于我国社会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建设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

（全文12300余字，看后欢迎与作者交流：15074906790）

距去年3月我第一次到成都，后来7月1日成都公司正式注册，再到如今，转眼一年半多啦。这期间，我的主要工作一方面是对成都社会企业进行考察、研究与案例梳理，另一方面是成都社会企业的案例输出和经验输出。今年，我们也开始接一些社会企业咨询和培训业务，并参与到彭州社区社会企业的推动工作。
这一年多，在众多同仁的帮助下，我先后走访了彭州市、郫都区、新都区、青白江、武侯区、锦江区等地的30余家城乡社区社会企业。最近正值党的二十大会议圆满结束，我觉得有必要将我过去这一年多的所思所想写成文字，于是有了本报告。算是我的个人阶段性总结，也是我对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的思考。

01
什么是“社区社会企业”？
“社区社会企业”算是一个新词，以前学术文章虽然有过对“社区社会企业”的论述与研究，但成都率先将它成规模地用于实践，并已写入政府文件。
在成都已出台社区社会企业政策的三个区——武侯区、金牛区、郫都区的文件中，都将“社区社会企业”定位为由居委会100%控股的经济组织，以最早出台政策的武侯区为例：“社区社会企业是指在社区党组织引领下，由社区居委会作为基层群众自治组织特别法人全资成立，以解决社区问题，提升社区服务为目标，以创新商业模式开展经营管理，所得收益用于持续反哺社区、促进社区发展治理的特定经济组织。”（摘自“武侯区委社治委”微信公众号，2021年9月）

但今年5月发布的《成都市“十四五”城乡社区发展治理规划》中，将“社区社会企业”界定为多方参股的“混合所有制经济组织”，原文是“社区社会企业指由城镇社区居民委员会发起设立，以社区党组织为引领、居委会为主导、社区资源活化利用为路径、实现社区公共利益为导向、服务社区居民为目标，国有资本、社会资本参股的混合所有制新型社区经济组织”。
并明确提出：“创新发展社区社会企业……重点培育空间运营、物业服务、社区商业、便民服务等领域社区社会企业……推动社区社会企业多元发展、转型成长。”
可见，市级层面和区级层面对社区社会企业的界定存在一定出入，前者是多个股东，后者只有一个股东。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属于探索阶段，有不同的界定也正常。为方便朋友们理解，本文以成都市的界定为准，即“混合所有制新型社区经济组织”。
这两年，每次外出和当地的社区工作者交流时，我都会问当地是否有城镇社区居委会办企业的情况，得到的回复都是“没有”。但当我问他们对城镇社区办企业的看法时，他们都普遍看好。
那么，在法律上，城镇社区居委会能不能成立社区经济组织呢？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城市居民委员会组织法》第四条第一款所述“居民委员会应当开展便民利民的社区服务活动，可以兴办有关的服务事业”。而根据向我国现行《公司法》，作为特别法人的城镇社区居委会，是具备作为有限责任公司的股东的。因而在现有法律框架下，城镇社区居委会投资和设立公司是有法可依的。
那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是怎么做的呢？做的效果如何呢？有没有好的案例呢？我在这主要举四个社区案例。

02
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案例

双龙社区

双龙社区位于成都彭州市致和街道的老城区。2021年春运期间人员流动大，正是双龙社区防疫的关键时期，物业人员都需要在小区出入口对返乡过年人员检测登记，还需要落户排查。但是，物业公司对各个小区的管理并没做到尽心尽责，尤其在落户排查时，存在走过场的情况，有一次甚至出现了红码遗漏。
此前，原有物业公司就服务不到位，社区环境卫生差，居民对于物业公司一直不满意。为把疫情防控做到更牢更实更细，为提高物业管理服务质量，双龙社区居民、居民代表向两委建议，由社区成立物业公司，自己为自己服务。
新年开工以后，为响应广大居民心声，双龙社区党支部决定由社区全资控股成立一家物业公司。于是，由两委牵头召开了社区居民代表大会，大会上，居民代表们达成一致：由双龙社区居委会作为特别法人全资控股成立“成都双龙守旺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公司坚持党建引领，以解决社区问题，提升社区服务为目标，以创新商业模式开展经营管理，所得收益用于持续反哺社区、促进社区发展治理。一切收支公开透明，接受社区全体居民监督。
随后，公司于2021年3月17日注册成立，注册资本50万。本着“专业人干专业事”的原则，邓奇书记找到了有丰富的物业管理经验的蒋和丽，由她负责公司日常经营并担任公司法人代表。公司监事则由社区纪委书记兼任。2021年6月，“双龙守旺”开始入驻社区中的金阁新城小区，并成功导入“社区+信托制物业”的服务模式。在社区党支部的领导下，金阁新城成立了小区自治组织，筹备小区业委会，由全体业主共同制定产生了小区居民公约及物业服务相关事项。不久，“双龙守旺”又接管了本社区的人岷小区。
被社区社会企业接管不到半年的金阁新城和人岷小区，环境面貌就得到很大改善，治理成效初步呈现。公司的物业费收缴率达到100%，还为社区困难群体就近提供小区环境保洁、治安维护等就业岗位10余个。
后来，为参与市政工程项目，为社区居民提供就业岗位。公司又新增了经营范围，并决定将认缴资本增加到200万并实缴。
可是200万从哪里出？从社区集体账户中出是不可能的。不仅现有政策不允许，万一出现亏损，造成集体资产流失，对于刚刚诞生的社区社会企业将是非常大的打击，风险太大不可行。两委班子经过多次讨论，并召开居民代表大会，决定对公司股份进行变更，面向全体业主进行征集，最终，邓奇、李建、蒋和丽、邓明、何洪润、谢兴明分别出资70万、50万、30万、20万、20万、10万，向公司注资200万。
最终，“双龙守旺”拿下了该市政工程项目。但如此一来，“双龙守旺”并不能完全承载当初成立社区社会企业的使命。于是，2022年1月27日，由社区居委会作为特别法人，成立了100%控股的“双龙欣旺企业经营管理有限公司”，由社区党总支书记兼居委会主任邓奇任法定代表人。
“双龙欣旺”定位为平台公司，所有权属于全体社区居民。3月，它以办公场地和相关用品入股“双龙守旺”，不出资金，占股20%。“双龙守旺”定位为平台公司的子公司。同时，邓奇书记减少了自己15.7%的股份。“当初占这么大股，真金白银实缴70万，是为了给老百姓信心，而现在度过了难关，我就不用占这么大股了。以后只要有需要，我可以减股更多。”邓奇书记回答。
谈到社区社会企业成立以来的变化，邓奇书记总是眼里放光。他说：“成立社区社会企业一年多来，两委的服务能力得到了较大提升，和群众的关系更加和谐了；公司可以为社区部分困难人群、闲置劳动力提供就业岗位，老百姓收入增加了；以前居民对物业服务有许多不满，现在也减少了许多。”
邓奇书记还谈到：“通过合理有效的运营，社区社会企业实现盈利并不难。公司收益反哺社区集体，用于社区发展治理，可以实现社区集体经济与社区有序治理的双赢。”
谈到社区社会企业的制度设计，邓奇书记认为：“根据双龙社区自身的实践，最初成立一家由社区全资控股的平台公司是有必要的。成立平台公司的成本比较低，不需要实缴。如果开展具体业务，可以和社会资本合作，也可以面向社区居民众筹，平台公司根据自身实际情况占股。这样，既撬动了社会资本，聚集了多方智慧，也降低了平台公司的风险，可避集体资产的流失。”
邓奇书记表示，“双龙社区还将充分利用社区现有资源壮大社区集体经济。接下来，将在社区闲置的场地上，建设电动车充电桩、停车场，并新增其他配套服务”。“这一年多遇到不少挫折，也走了弯路，但有老百姓的参与和支持，也并不感到很难。社区社会企业是实现社区治理，促进共同富裕，壮大社区集体经济的有益探索。我们希望走出社区社会企业的‘双龙模式’，复制到更多地方去”。

喜树路社区

喜树路社区位于成都锦江区三圣乡，成立于2013年，以商品住宅区为主，社区1万多户3万多人均为“新成都人”。
去年8月，在“快乐成长”（一家专注于青少年教育的社会企业）创始人畅姐的带领下，我第一次去到喜树路社区，后来又带朋友多次到访。每次走访，都会有新的感受。那么，喜树路社区是怎么做的呢？
一开始，为建设新型幸福美好社区，喜树路社区在三圣街道带领下，先后走访学习上海、苏州等先进城市的社会治理经验，也向本地优秀社区取经。但发现一个问题“东部城市太重商业而缺少人文关怀，本地社区太重公益没法自身造血而过多依赖政府兜底”。喜树路社区希望在其间找到公益与商业长期可持续良性互动的平衡。
当时，成都在支持社区商业综合体建设，上级政府在喜树路社区花费1000多万打造了一个社区商业综合体，建好后计划交给社区来运营。当时成都已有部分社区探索物业自管以及办社会企业的先例，于是，喜树路社区决定由社区居委会作为特别法人成立公司来运营社区商业综合体——喜乐荟，公司名为“成都喜树之家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
对于开展什么业务，社区并没有直接确定，而是向广大居民发放问卷数千份，做了充分调研。根据居民需求及多轮论证，目前综合体已有的业态有：社区食堂、社区咖啡、适老化改造、老年教育、青少年素质教育、企业服务、非遗文创、理发缝纫、社区便利店，以及24小时便民服务等，物业则是自营。

除社区综合体运营外，公司也承接一些社区之外的项目，如某企业工会的项目20余万。
在党建引领下，喜树路社区探索出了“培育社区商业，再反哺公共服务”的社会治理新路径。社区综合体中的商业与公益业态的占比在4：6左右，公益更重，商业为辅，但商业并不过少，以给社区商业一定的自身发展及盈利空间。
社区对外招商时，在同等条件下，优先向本社区居民开放，促进居民的创就业。商家入驻之后，也可以为社区居民提供一定的工作岗位。比如社区便利店店长是本社区居民。24小时便民服务空间提供24小时轮椅借用、文印资料打印、线上缴费等各种低偿无偿便民服务。
社区综合体如今已引进近20家商家，除社区食堂与物业由“喜树之家”公司主导，并与专业的第三方合作运营外，其他商家“喜树之家”都没有参股。
食堂主要面向本社区居民，社区老人（中餐居多）及上班族（晚餐居多）就餐最多，食堂提供普惠亲民的营养套餐，高龄老人还有就餐补贴，补贴经费由政府出，食堂方不受影响，老人也受益。因此，甚至有附近社区的老人，特意走路二十分钟来食堂就餐。社区商业综合体做起来后，各类参访团较多，参访费用及食堂的就餐费用，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食堂年流水有100多万，扣除各项开支，利润有近10万。
为保证物业公司专业性，公司聘请专家为公司顾问，和知名物业管理公司蓝光物业签订合作协议。物业板块每年营收有100余万，利润超过20万。
对于其他业态，则采取多种合作模式。社区便利店、理发、缝纫等便民项目，则收取流水的8%。其余商家则以收取租金的模式，如咖啡馆、养老、教育机构、文创商店等。
对于入驻的商家，“喜树之家”首先根据居民需求清单对外招商。入驻的商家须与社区签订协议，承诺做一家社会型的公司，除给居民提供优质普惠的产品，还要为本居民开展一定的公益服务。
商家可以获得的益处有：低于市场价格的房租且前半年免租，降低企业运营成本；获得社区的背书、免费的宣传；社区协助链接消费者，了解需求动态、精准定位客户。社区的这些举措有利于商家减少获客成本，且更容易赢得消费者信任。换作常规的商业企业，要获得社区的免费背书是很难的，甚至进入社区也并不容易。
去年9月，眉山青神县花园社区一行20余人从眉山来成都取经社区社会企业，我们一同前往喜树之家参访。负责人邓总向我们说了一个生动的例子。有一次，社区内一家舞蹈机构面向社区居民开设免费体验课，三节体验课才上完第一节，就有家长随即买了大几千的课程，机构员工也并没有推销。机构说不必这么急，先上完体验课。该家长却说：“这课程比外面舞蹈机构的学费低很多，而且有社区做背书，我们信得过”。
关于“喜树之家”公司利润的使用，党委书记杨青松表示，50%用于公司再发展，40%用于社区建设，10%则投入社区微基金用于关爱社区弱势群体，如过年过节给社区老人送伴手礼等。

化工路社区

成都青白江区化工路社区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社区，早在“一五规划”时期，四川肥料厂（后更名为四川化工厂、川化集团）在这里建立，后来大批工人从东北、东部沿海省份来到青白江。2002年社区成立，因地处四川化工机械厂区域，取名为“化工路社区”。社区现有居民绝大多数为转型升级的川化集团、中铁八局、原川化机械厂等国有企业职工及家属，随着工厂的倒闭及居住环境的老旧化，原本热闹的社区变得冷清了许多，社区棚户区改造后，原本六七千人的社区如今只有4000余人，其中60岁以上老人比例在将近20%。
但就是这样一个环境老旧、386199部队（妇女、儿童、老年人）为主的社区，近几年来在社区党委的带领下，在居民的共同努力下，社区活动丰富多样，居民之间其乐融融，处处洋溢着家的味道。这其中，由社区党委引领，居委会主导的“益惠家”社区社会企业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2018年4月，成都市出台了《关于培育社会企业促进社区发展治理的意见》及相关配套文件，文件鼓励有条件的社区，利用社区闲置资源创办企业自我造血。当年11月，青白江化工路社区便发出一段关于创办“化工路社区社会企业”的公告，面向广大居民募资。每人认购最低200元，上额不限。在街道的支持下，经过近半年的筹备，社区社会企业“成都益惠家居民服务有限公司”于2019年4月注册成立，注册资本实行实缴制，共13.1888万，其中社区自有资金（来源于社区收取的摊位维护费）2万元，其余资金由本社区48位居民众筹而成。
虽然社区出资占比不大，但其收益及决定权并不小。化工路社区社会企业创立前就做了设计：“（在公司中）社区的表决权和受益份额由全体股东在章程中明确，不以出资额多少来定，但其他股东是以自己的出资额享受相应的权利；承担责任风险时，社区以实际的出资额承担风险，同样其他股东也是以自己的出资额承担相应风险。”
这样的制度设计既保障了社区集体在公司中的权益，保证了社区社会企业的方向，也降低了社区的风险。
至于社区社会企业的业务，社区两委充分听取社区居民的需求，最终从社区食堂、社区便利店，垃圾分类三方面来开展。
社区食堂的场地从党群服务中心开辟而来，社区便利店也开在社区食堂旁边。2019年6月1日，社区食堂和社区超市同时开业，食堂和便利店分别取了具有本土化和历史底蕴的名字：“忆川化·乔家伙食团”，“忆川化·五村小卖部”，两个业务并不复杂，所以目前都由“益惠家”直接管理运营。
社区食堂的菜品丰富多样，价格也很公道，对于60岁以上的老人，还给予一定的减免。食堂除了为本社区居民提供就餐外，也受到附近企事业单位的欢迎，附近的青白江中医院员工就经常在社区食堂吃工作餐。
2020年，公司的年营业额达到了232.04万，主要来自于社区食堂。社区食堂不仅为社区带来了可观的收益，社区的人气旺了不少，而且在疫情期间发挥了重要的后勤保障作用，当其他的商铺、餐饮店停业时，社区食堂为附近居民及防疫工作人员提供了稳定的就餐。2020年也是公司最忙的时候，经常每天加班，全职员工就有6人，还有许许多多的志愿者。
去年起，由于附近的一家规模型企业撤离，加上青白江中医院建立了自己的职工食堂，社区食堂的业务量下降不小，但公司的年营业额也有近70万，也还是盈利的，今年预计营业额近80万。此前许多居民有早餐和晚餐的需求，由于精力和人手有限，社区食堂只开设中餐，接下来社区食堂也有开设早餐和晚餐的计划。如能办起来，收入将有望翻翻。
社区便利店主要售卖居民日常生活用品，由于店面规模不大，便利店在上游进价及产品种类方面，相比于传统商超并不占优势，无法给到居民更优惠的产品价格。这两年，社区团购开始兴起，许多居民对于健康农产品的需求越来越大，钟书记表示，社区便利店接下来计划开拓社区团购业务，让老百姓真正吃得上平价健康生态的农产品。
垃圾分类项目则是与四川嗖卫士环保科技公司合作。社区主要做居民垃圾分类的宣导和意识培养，垃圾的再次分拣、运输与利用等工作则委托给环保公司来运营，每月收取环保公司1500元。
关于公司的利润分配，公司在创立之初即做了设定：利润的10%用于社区公益基金，45%用于公司再发展，剩余45%的45%用于社区建设，另55%则用于居民股东分红。社区公益基金主要用于社区弱势群体帮扶，以及一些文化活动的开支。化工路社区每个月都有丰富多彩的文化活动，如每月3日的助残日，7日的爱国卫生日，19日的老人集体生日会等活动，如今老人集体生日会已经举办了80多期。利润留出的社区建设资金，则用于社区公共空间的运营开支。
这两年，为规范社区社会企业发展，上级要求首先需要有社区居委会全资控股的公司。对此，益惠家公司股东及社区两委进行了充分讨论，决定由居委会回购居民个人股份，最终实现益惠家由化工路社区居委会全资控股。居民股东们当时入股的主要目的也是为支持社区建设，让社区老人们的饮食更加健康营养，所以对于这事他们也愿意积极配合，目前这一工作正在逐步推进中。
去年8月，我第一次到青白江化工路社区走访，和社区党委书记钟会萍进行了深度交流，后来又和团队伙伴做过跟踪调研，被化工路社区的创新探索和浓浓的家文化深深佩服。

锦阳社区

锦阳社区位于彭州天彭街道，创立于2007年，由原来的农村社区转变而来，共有居民6000余人，其中户籍人口3000余人，商住人口2000余人，60岁以上老人1000余人。2019年初，彭州城乡社区发展治理委员会鼓励有条件的社区先行探索，锦阳社区两委得知后跃跃欲试，决定主动请缨。
为此，锦阳社区先后召开了两委会和居民代表大会，大会一致通过了由社区居委会牵头创办社区社会企业的决议，随后，社区向街道做了关于创办社区社会企业的报告。2019年5月14日，由锦阳社区居委会全资控股的“成都市锦色里商务服务有限公司”获得工商注册，认缴资金为200万。公司向社区集体资金借款3万元作为启动资金，第二年公司就实现盈利并归还了本金。
为支持社区社会企业发展，街道将原本位于锦阳社区但由街道管理运营的社区临街商铺，交由“锦色里”公司运营，收取的租金则由街道与“锦色里”公司对半分。在此之前，由于街道精力有限，临街商铺的管理服务不是很到位，因而出租率也并不高。“锦色里”接手后，开始积极招商，出台一系列招商优惠政策，加强街区的卫生清洁，并对商铺进行精细化的管理服务，如今，商铺的租金收入较之前翻了一翻。和三年多前相比，给到街道的租金收入并没有减少，而社区则每年增加了60多万。更为重要的是，社区的商铺更多了，人气更旺了，居民的生活也便利了许多。
随着“锦色里”公司业务有声有色地开展，锦阳社区办企业的消息开始在天彭街道、彭州各社区传播开来。由于“锦色里”是一家社区集体办的企业，创立之初就是为了服务群众、便利社区居民。当彭州开始试点信托制物业时，周边社区陆续找到“锦色里”。目前，锦阳社区承接了周边10多个老旧小区的物业管理及做前期信托制物业导入的工作。
“锦色里”公司旗下全资还成立了社区超市——甜甜便利店，每年增收七八万。公司还持股51%投资创办了“成都市中鑫惠邻物业服务有限公司”，用于布局物业管理。此外，社区还充分利用社区资源，开设了大卡车停车坪，智能充电桩等业务，为公司增收拓宽渠道。
在“锦色里”公司的办公室墙上写着这几句话：“成立社区公司，辖区资源整合，打造特色产业街区，居民就近创业”。5月份我们在访谈时，“锦色里”公司已有成员五六十人，其中本社区成员10余人，其余也都来自附近社区。
谈到社区的变化，从社区书记到居民都有深刻的感触。社区社会企业成立之前，由于社区资金并不宽裕，两委心有余而力不足，对社区的各项基础设施建设没法开展。居民集体及卫生意识不够强，乱丢垃圾的现象也到处可见，居民房屋漏水等问题长期得不到解决。因而村民对两委也不够信任，两委办事也常常没有底气，但随着社区社会企业的创建与发展，以上问题得到了很大的改观。
锦阳社区通过创办社区社会企业，有了持续的自我造血能力。过去两年，每年收益80余万。社区首先对小区院落进行了系列改造，增花添绿、修建路灯和小游园等，居民的居住环境和生活品质都得到了很好的提升。此外，社区还修建了健身房、老年活动室，聘请舞蹈老师每周定期来给社区中老年人讲授舞蹈课程。
社区副书记李建娥女士说：“以前社区没公司的时候，重阳节只给90岁以上的老人象征性地发一些东西，也就那么一二十个人，现在我们的重阳节给1000多人过，凡是60岁以上的老人，每人送五十元一份的伴手礼。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此外，对于社区的残疾人、低保户、空巢老人，社区也会每月定期走访关爱，并给一定的资金支持，资金也是从公司账上拨。
谈到社区社会企业对于党群关系的作用时。作为社区党委书记的王俊伟很有感触。他表示：“这两年来，老百姓自我管理的意识强了很多，两委做事更有底气了。以前没钱时，老百姓提出的许多需求，两委常常没法满足，但现在可以较好地去落地了。”
当问及社区社会企业这种模式是否可复制时，王俊伟书记很坚定地说：“完全可以复制！每个村或社区都可以根据自己情况来开展。要想做好社区治理、推动乡村振兴和共同富裕，社区首先要有资金。社区不要总依赖于外界‘等靠要’，通过自身发展、自我造血才是长久之道。”
王书记表示，接下来社区计划成立社区餐厅，为社区居民尤其是老年人送去健康营养与便利。“锦色里”公司还和一家包装公司达成初步协议，如能顺利合作，可促进本社区残疾人、留守妇女、退役军人等闲散人群的就业。此外，锦阳社区有较多的老艺人，做的秸秆画、竹雕、根雕、手工串珠等手工艺品非常精美，具备较高的观赏与收藏价值。为此，社区专门开辟了一个直播空间，并购买了专业的直播设备，方便老艺人们直播，“锦色里”公司已与阿坝黑水县一家公司就农产品销售达成初步合作，未来或许会合作成立一家新公司，直播间也可以作为特色农产品的直播基地。
现在社区也启动了“社区合伙人”计划，对外招募有能力有想法有资源的创业者与社区合伙创业。社区也将对街区进行提质升级，打造特色文创街，发展壮大社区经济。虽然两委班子没有从公司里拿薪资，甚至也几乎没有补贴，但大家依然干劲十足。对于“锦色里”公司的发展，两委班子充满着信心。

03
思考与梳理
2017年，成都市委市政府出台《关于深入推进城乡社区发展治理建设高品质和谐宜居生活社区的意见》，文件“鼓励社区探索创办服务居民的社会企业”。5年过去，成都各区县涌现了大量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我们并没有对社区数量进行统计，也没有官方数据，但保守估计200余个是有的。
在过去一年多中，我会有比较多的机会向朋友介绍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为社区书记、社区工作者做咨询，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质疑。关于我对社区社会企业的理解及对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的价值，我在这做一个集中梳理：
社区社会企业的价值和意义有哪些呢？
武侯区委城乡社区发展治理委员会此前有过梳理：
①有助于盘活社区资源，解决社区难题，服务社区居民。
②有助于持续赋能社区，撬动居民自治，促进社区减负，增强社区自我管理、自我服务、自我发展能力。
③有助于完善党建引领基层治理机制，推动基层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
以上三点我认为都是重要且显而易见的，但我认为至少还可以加上三点：
①为社区居民及困难就业群体提供就业机会，促进居民增收。比如锦阳社区的“锦色里”公司，就带动了本社区及附近社区居民五十多人就业。
②公司收益用于社区建设及帮助弱势群体，有利于减少贫富差距，促进共同富裕。以上四个社区在创办社区社会企业的之初都有规定，企业的公共收益部分基本都用于社区建设和老人、残疾人、小孩等弱势群体的帮扶。
③壮大城镇社区集体经济，巩固与发展公有制经济。在我走访的社区中，尤其是在与书记交流时，许多书记都把社区社会企业和乡村集体经济类比。他们认为，“社区社会企业是集体企业，有利于壮大城镇社区集体经济”。
近三年来，由于疫情常态化及复杂的国际国内大环境导致经济下行，各基层政府财政并不宽裕，都在过“紧日子”。城乡社区作为政府的行政末梢，应当自力更生，扩宽收入来源，也为政府减压减负。
此外，受经济下行影响，我国劳动力人口就业压力空前巨大，发展家门口的社区社会企业，可以提供不少就业岗位，提高居民收入。随着居民对美好生活需要的日益增长，社区服务还有大量待挖掘的空间。“商业的尽头是社区商业”已经成为越来越明显的共识。在当下，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显得尤为宝贵。
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有哪些特点呢？
第一，居民积极参与的广泛性。在我走过的社区来看，居民的参与程度都还不错。不仅是其产品服务内容，与居民切身相关，而是我从居民身上看出来了“主人翁”的状态。因为不少居民也是社区社会企业的股东，社区社会企业的发展和每一个居民都息息相关。
第二，企业的产品和服务主要聚焦在居民服务。社区社会企业的产品和内容也是基于居民的需求来设计，比较常见且受欢迎的项目有：社区食堂、物业、托育早教、养老服务、便民超市、停车场等。
第三，党的领导。这也是我认为最宝贵最关键的一点，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是由社区党组织引领，通常由时任党委书记担任法人及董事长，书记退任后，职务随即解除，由新任书记接任。
为什么党的领导是必要的呢？
在一个社区中，谁能保证社区社会企业不偏离初心呢？谁能代表最广大社区居民的利益呢？我认为党是最好的选择。共产党的性质决定了她是为人民服务的，只有党才可以持续地代表最广大人民根本利益。在社区党组织引领下发展社区社会企业，可以更好地保证企业初心和方向。即使万一被不良分子把控，也有上级党组织作为后盾来纠正。
这和改革开放之前的“一大二公”集体经济有什么不同吗？这是不是在走“回头路”？
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的集体经济主要是在农村。这70多年中，农村经历了两次大的变革，第一次是50年代初期开始的合作化运动。当时的背景是，经过土改后，每户农民分到了土地，但又出现了贫富分化且进一步加剧的情况，当时的合作化运动，既是对几千年小农经济的一场伟大变革，又保护了新中国的革命果实。
然而，到了人民公社后期，“一大二公”及“统得过死”的弊端日益凸显，农民积极性受阻，于是有了80年代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现“分”的改革后，短时间内农村的生产力得到了激发。
但后来我们也看到，农村又出现了贫富分化、黑恶势力把持村庄等情况。今年上映的院线电影《隐入尘烟》中的村庄就讲述了一个集体经济空壳、土地被个人组织起来后，贫苦农民被不断压榨的悲惨故事。这样的悲剧，我相信我们都不希望再次发生。
此外，一家一户的个体小农，已不符合当今农业集约化现代化发展的需要。近些年来，我们可以看到，中央在大力提倡发展农村新型集体经济。其实，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就属于新型集体经济探索，只不过是在城镇。
什么是新型集体经济？“新型集体经济是指产权制度改革后衍生出的具有清晰、权责明确的产权制度、多元化的产权结构特定的集体经济”（百度百科）。成都如今提倡的“社区党组织领导、居委会主导，社会力量参股的混合所有制新型社区经济组织”具有多元化的产权结构”，和新型集体经济的界定是高度一致的。它既兼顾了集体的利益，把居民凝聚起来，同时又有个人的部分，调动了个人和专业机构的积极性和参与性，而且引入了市场专业的力量，有利于提高产品的规范度和专业度，提高市场竞争力。
因而，社区社会企业是一种新型集体经济，它不是搞“大锅饭”，不是搞“一大二公”，更不是走回头路。它是是按劳分配的，是对以往集体经济模式的螺旋式上升。
意外发现
在走访青白江化工路社区过程中，我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在青白江大湾街道的领导下，街道辖区内四个社区（化工路社区与附近三个社区）共同出资成立了一家公司——成都好善乐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主要的功能是对辖区内的闲置资源资产进行整合管理。目前开展的业务主要是管理经营辖区停车场，虽然公司业务还比较简单，但我认为有挺大的想象空间。
前几天，一位山西的朋友发给我一篇《中江县成立德阳市第一家乡级集体经济公司》的文章。文中谈到：“为全面加快乡村振兴步伐，解决影响乡村发展瓶颈问题，助力集体经济破壳，中江县永丰乡不等不靠，（在乡党委的领导下）创新整合8个村集体资金及资产，注册成立了德阳市第一家乡级集体经济资产管理经营公司——中江县甑子坝农业服务有限公司”。
这两者都定位为资产管理公司，主要是对辖区内资源资产进行整合调配。我想，以后城镇社区社会企业越来越多的时候，发展越来越大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一个乡镇街道级、甚至县一级的资产管理公司来对城镇社区进行资产管理呢？我认为是一定需要的。现在青白江区的“好善乐”公司，算是有了一点点雏形。

04
总结
二十大报告中提出：“完善社会治理体系，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提升社会治理效能，畅通和规范群众诉求表达、利益协调、权益保障通道，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社会治理共同体”。报告中还强调：“我们要构建高水平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坚持和完善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毫不动摇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毫不动摇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更好发挥政府作用”。
我们可以看到，成都的社区社会企业探索实践，与二十大报告中的诸多要点高度吻合。无论是在社会治理层面还是巩固和发展公有制经济方面。而且，成都五年来的实践已充分证明，这种实践是行得通的是可复制的。
在对彭州锦阳社区王俊伟的访谈中，王书记就认为：“社区社会企业只要办起来了，基本上就不会亏本。这个模式可以复制”。他的观点，我们在走访过的社区那里都得到了验证。今年以来，开始有其他省市在学习成都的经验，在筹备出台当地的社区社会企业政策，学习成都经验创办社区社会企业的社区则是更多。
从成都的文件以及一线的实践，我们也可以看到，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基于多元化的参与主体，可以兼顾效率与公平、集体利益与个人利益，是新时代下城镇集体经济的有益创举，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制度在基层社区的创新呈现，对于我国社会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建设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理论上清醒，行动上便更加坚定更有力量。我们相信，虽然党建引领的成都社区社会企业实践还处于摸索阶段，但已经越来越清晰，她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征程中一定会越来越有生命力。
姚克俭
2022.10.31完成于成都

作者其他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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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乡村振兴与可持续发展之路》的几点思考

*共同富裕下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彭州双龙社区

*共同富裕下的社区社会企业实践——彭州锦阳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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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现代化”的中国式社会企业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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