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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车也会半夜跑长途吗?

小赵 惊人院 2023-03-18


「惊人档案」

是惊人院

针对非正常事件的研究档案


 第998号档案 | 雪夜追踪 


我是惊人院的高级研究员小赵。前阵子跟交警队的朋友吃饭,他们说每次一到冬天,京沈高速锦州段就总是多发事故,甚至有些车上了高速后,就再也没有下来过。为了查清此事,我特意找到了当事人,并把整个来龙去脉记录下来,以供后续研究。


故事要从一辆C级车开始讲起······


北纬39度,京沈高速北京方向,锦州段39公里处,时间是三九第一天,夜里00:39。


39岁的商一开着价值39万元的C级车,用氙气大灯劈开夜的黑。


得有将近一个月没下雪了,可超车道边缘和应急车道上还是堆着灰黑色的雪块。车轮高速碾过后,除雪剂和盐混合成的脏污结晶就绕着车飘,雨刷器根本不能停,等旅途结束,停车一看,车漆上往往像是被哥斯拉喷了一口。


东北是这样的,一块雪能挺一个冬天,比多数恋爱都长情。进出家门,上下车,人们都得先跺跺脚,免得鞋底沾上脏雪,化了变成黑汤。


商一今天走得急,没跺那仪式感的脚,鞋底的雪化在油门、刹车踏板上,踩下去会发出刺啦嘎吱的声音,难听但不刺耳,很像他老婆的唠叨。


本来可以用定速巡航和车道保持功能,不仅可以少踩油门刹车,让“老婆”闭嘴,而且如今非节非假的,高速上也基本没车,甚至还能闭眼睛打个盹。


可惜,人变老的标志就是不再信任任何新兴电子产品,要是能再年轻个十五岁,商一没准这会儿已经打上呼噜了。


虽然没有困意,商一还是降下车窗,点上烟。明灭之间,烟身很快见了底,商一刚弹掉烟头,就看见后视镜里冲上来一辆黑车,大灯晃了两下,很急。


商一打开360度影像看了一眼,车尾的摄像头显示,这辆黑车的牌照和自己一样,都贴了白色横条磁铁,把车牌号的1变成了7。


大概也是怕超速被拍吧。


要是自己岁数小点,今儿还非得跟它斗一斗不可。商一扔掉烟屁股,升起车窗,变道到最右边,减速,让黑车过去。


随着转向大灯朝右一打,光照在应急车道上,下降的车速让商一完整地看到了那一幕——


一个戴着大盖帽的高个交警站在应急车道上,手持荧光棒上下挥舞。一位中年妇女站在他面前,抡圆了胳膊,结结实实地给他来了一耳光。


交警查酒驾,遇到撒泼的了。


这个下意识的想法总归有点不靠谱。


没有交警会在高速上查酒驾,尤其是三九第一天半夜的高速。


电光火石间,他朝车机屏幕瞥了一眼,360度影像还在敬业地工作,车身右后侧的摄像头正对着应急车道——那儿只有一个假交警。


是的,假交警,一个两米多高的交警塑像。


它的眼球不会随周遭事物移动,它的发丝不会随深夜的风摆动,它全身都被固定在原地,只有连接着荧光棒的假胳臂在电机的驱动下机械地摇摆。


夜复一夜。


商一一哆嗦,踩了脚油门,假交警瞬间被甩开,车机屏幕重回黑暗。


高速上没有回头路,商一不可能调头回去看看,比起高速度下自己的动态视力,他更愿意相信车机的判断。他又回忆了一下变道时的情景,在余光中,应急车道上确实曾出现过路锥、警示牌和贴在假面包车后窗上的标语,这些都是跟假交警配套的设施。


按下葫芦起了瓢,一个事实既成了,另一个问题出现了。


得是什么情况,才会导致一个中年妇女在深夜的高速上扇交警塑像的耳光?


深夜,无人之处,问题总会接踵而至。


假交警的事还没搞定,那辆黑车又出现了。


即使商一已经变道减速了,可对方还是在后视镜里吊着他,不紧不慢。


像影子,像丢手绢的人,像河面上只露出眼睛的阴险鳄鱼,像职场上不怀好意捅刀子的同事。


没兴奋,没恐惧,没好奇,甚至没生气,39岁了,商一已经不相信突如其来的巧合与不期而至的玄学。他不再纠缠,横跨两条车道回到最左侧,转速拉高,时速表指针逐渐见底,很快就摆脱了那辆黑车。


车速回落,胎噪和风噪被甩在车后,商一又安静地点上一根烟,思索着那个扇塑像耳光的人。


倒不是对事件的前因后果感兴趣,他只是忽然觉得,那个中年妇女的年龄跟自己老婆差不多大。


刚有这个念头,思绪就像打喷嚏一样忍不住,轰然朝这个方向倾斜了。


那个妇女的头发跟老婆差不多长;


那个妇女的身形也和老婆差不多;


那个妇女的衣着风格跟老婆相似。


最后,商一几乎在心里笃定了,就是自己的老婆无缘无故跑上高速,扇了交警塑像一耳光。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开始遏制思绪无限制地疯长,让逻辑回归逻辑本身,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漏洞。


那个假交警塑像旁边并没有其他任何车辆。


如果真有个人在那儿扇耳光,她是怎么过去的?


商一开始在心里枚举。


她是从某个入口走上来的。


——冻个半死。另外,高速巡警可不是吃素的,遇到不明身份在高速上闲逛的人,绝对是秒出警。


她是从两侧的护栏翻进来的。


——这段高速两侧均是高耸的山峰,每隔一段距离就会用天桥连接高速左右。但凡山下有一处能落脚的地方,天桥都不会这么密集。


她是搭车过来的,那辆车放下她之后就离开了。


——那她怎么走呢······


另一个思路弯道超车,很快就占据了商一的大脑。


扇耳光的女人是他的幻觉。


不会有女人在这个时间点孤身站在应急车道上。


不会有那么像他老婆的女人。


更不会有人扇塑像的耳光。


想到这儿,商一竟觉得有点空虚和挫败了,就像他年轻时写故事,遇到解释不了的情节,就用梦或幻觉搪塞。


深陷在这种情绪中,等商一发现应急车道上虎视眈眈的高速巡逻SUV时,减速已经来不及了。


他以足够吊销驾照的速度掠过那辆警车。


他把车速降到120km/h左右,才发现那辆警车也在行驶,而且速度不慢,刚才是因为他自己车速太快了,两车相对速度大,才让他产生了警车停在原地的感觉。


更麻烦的是,因为这段紧急减速,两车距离拉近了,他没法判断警车是一直这么快,还是为了追自己而提了速。


商一迅速瞥了一眼导航,这里距离塔山服务区还有不到10公里,他打算从那里离开高速主路,看看巡警到底是不是奔自己来的。


闪烁的警灯从三个后视镜反射进商一的眼睛,他感觉如芒在背。5分钟的煎熬后,他终于钻进服务区的匝道,毫无意外地,那辆警车跟了上来。


进服务区后有个S弯,为了防止事故发生,路政人员在此处设置了一面观察镜。商一看到自己的车,孤独的大灯配上白色的漆面,车身在凸镜的影响下有些扭曲,像是农村有人去世后搭起的灵棚。


这是他年轻时写故事常用的比喻。


他把车停在歇业的超市门口。


如果警车要驶向服务区厕所或加油站,无论如何都不会路过这里,如果警车停在商一旁边,毫无疑问,那就是奔他来的。


它来了。


紧挨着商一停下来。


这下不用反射,商一也能看见警灯了。


警车并没有熄火,坐在副驾驶的警察下了车,大晚上还戴着蛤蟆镜,遮住半张脸,看不清多大岁数,腰间没有配枪,只有一根警棍。


商一解开安全带,手在储物箱里摸索,眼神一直没离开警察。那人个子不高,衣服很厚,看不出来壮实还是单薄。商一在判断,持械情况下,他能不能以一敌二,打过两个这种体型的人。


终于摸到了。


商一的手攥紧了。


警察朝商一走过来。


如果这是个三流电影学院应届生拍摄的毕业微电影,那么此处他应该很纠结,配乐是要用《杀死比尔》里的口哨声,还是《八恶人》片头的《L'Ultima Diligenza di Red Rock》,或者索性像《星际穿越》一样偷懒,直接把音轨静音。


而对商一本人来说,他只能听见自己无限放大的心跳声,澎湃着的动脉血几乎要刺穿他的耳膜。


那个警察从商一的车边走过去了,没有停下。


他走到超市门口,重重敲了敲门,又摇晃了两下,听见锁链摩擦的声音后,他垂头丧气地回头,朝警车里的同伴做了个手势,快步回到车上,警车疾驰而去。


等警车彻底走远了,商一把手抽出来,系上安全带,一边抽烟,一边缓缓朝塔山服务区的出口驶去。


塔山既没有塔也没有山,出名只是因为解放军在此打了一场知名阻击战。1948年,东北野战军曾在此地建立防御阵地,迎击援救锦州的国民党军东进兵团,这场阻击战的胜利直接决定了锦州战役甚至辽沈战役的结局。


那辆警车在这里把自己“阻击”下来,又像没事人一样扬长而去,商一觉得,这像是某种谶语。


一张看不见的嘴在漆黑的夜空中张合,告诉自己,别再走了,回头吧。


年轻时,商一总奔波于锦州和北京之间,这些服务区他都很熟。他知道,塔山服务区内有个涵洞,可以直接驶向沈阳方向的服务区,并从那里进入对向高速,返回锦州。


不过,他还是没有那么做,他从服务区出口驶上北京方向的高速,刚把车速稳定在120km/h,后背就被大灯的光芒打透了。


那辆黑车又出现了。


灵寿是河北省石家庄市辖县,同时也是京昆高速上的一个服务区。


那天刚过零点,商一从太原往北京去,正在超车道上昏昏欲睡,灵寿服务区就杀上来一辆低趴红色跑车,改装的看不出品牌。两车一路斗气,商一快,跑车就快,商一慢,跑车就慢,对方简直就像影子一样,死死地把商一黏住了。


一路开下去,商一比平时快了不少,天快亮时就要进北京地界了。刚要到进京检查站,那辆跑车却瞬间消失了。


除非它抛锚在高速上,否则必然路过这个检查站。


过检查站后,商一就靠边停车,想等到它过来,和车主留个联系方式,两个人也算是一夜的“跑”友了。


左等右等没等到,商一刚准备上车离开,就发现车尾不知道什么时候粘上了一辆纸车,边缘焦黄,一看就是烧到一半火突然灭了。


那纸车的样子,红色,低趴,跑车,改装得看不出品牌。


这是商一年轻时写过的故事,吓唬人的,没什么文学价值。


20多岁的时候,他一直在北京,干文学编辑之类的活儿,主攻灵异口,这个方向受众不少,但真上得了台面的作品没几个,商一做大做强,在30岁那年急流勇退,回到老家锦州创业,这片黑土地几乎孕育不出什么知名文娱产业,他只好借着低廉劳动力的优势,朝有声发展,想成为第二个张震,干了九年,没出大名,也算衣食无忧。


面对被“黑色纸车”跟踪的这种情况,商一居然神游了,一个适合录制的故事正在他脑海中生成——


一个北漂失败的落魄灵异小说家回到小城,在舒适区里还算如鱼得水。十年后,他对这个连酒驾都能找人平事,一到雪天,连查酒驾的警察都跑去喝酒的小城再次厌倦,决定再次前往帝都追梦。


他是半夜开车走的,这一路上,他写过的每个灵异故事都在他身上应验了一遍。他经受住了考验,最终在天亮时到达了帝都。


其实,商一知道,他心里藏着一个更好的故事,一个几乎不能拿出来讲的故事。录制这个故事时,他应该抛弃制作人的身份,重新做回一个播讲者,他的声情并茂绝对能把这个故事推到爆款的高度。


似乎是因为他的思维触须摸到了某个黑暗的秘密,下一秒,他的眼底世界突然一片血红,紧接着就失去了视觉。


很可笑,在这一刻,商一的想法居然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红眼病吗?


他猛地一眨眼,视线范围内出现了仪表盘和中控台。用了不到两秒钟,他反应了过来——并非自己视力出了问题,而是挡风玻璃被泼上了红色的液体。


刚才似乎路过了一个天桥,绝对是有人站在天桥上朝下“撒泼”来着。


时速120km/h,意味着一瞬间车子就能蹿出33米,在这样的状态下,哪怕仅仅只是丢失几秒钟的意识,都是非常危险的。


自动雨刷器怎么还没开始工作?


商一一边手动打开雨刷器和玻璃液喷射装置,一边打右转向灯把车朝应急车道上开。就在他把车停稳,挂至P档,拉开车门,打算下车查看的这一刻,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或者说,一切从此进入了彻底的不正常。


没有血迹,没有红油漆,甚至没有红色液体。


他绕着车子走了一圈,雪白的车身上也没有任何遭受迸溅的痕迹。


可刚才,他的耳边明明响起了配套的声音啊。


那声音像是农妇洗完衣服后把水泼向地面;


那声音像是一盆清水洒向汗蒸房的电气石;


那声音像是雨滴拍打在高速行驶的动车上。


干干净净的挡风玻璃,让这回荡在商一耳边的声音成了笑话。


幻觉过后,又开始幻听了?


商一钻回车里,冷静地思索起来。最后,他把原因归结为出门之前在家里吃的那片强效感冒药,感冒药的说明书上是这么写的:服药期间不得驾驶机、车、船,从事高空作业、机械作业及操作精密仪器。


去他妈的。如果商一还在写故事,这个借口根本无法令读者信服。


显然,从那辆黑车出现开始,商一的生活便由真实向虚构的深渊逐渐滑落了。


商一自言自语:“得把这事儿整明白。”


停车这么久,那辆黑车显然已经超过了商一。


商一把油门踩到底,开始追逐。


有了目标和奔头,商一心情都变好了,甚至放起了歌。车载CD里都是周杰伦十五六年前的歌,商一松了口气,好在自己当初品位还不错。


商一想,如果追了一段时间,发现那辆黑车又幽幽地在后视镜里出现,他就认怂,在下一个出口调头回锦州。


还好,坐标系并未失重,因果也未崩坏,那辆车牌由1变7的黑色轿车如期出现在商一的车头前。


商一还没想好下一步要怎么做,那辆黑车就打右转向灯减速了,凭借路牌,商一判断他即将进入1km后的兴城服务区。


好机会。


商一马上紧跟着它减了速。进了服务区,肯定要停车,必然要下车,商一就可以像塔山服务区那辆停在自己身边的警车一样,停在黑车旁边暗中观察。


北方高速的服务区很少如江浙沪一般华丽,兴城服务区是为数不多颇具设计感的。如果你在搜索引擎输入“兴城服务区”,弹出的第一条就是“中国第一座跨线式高速服务区,欧洲古堡风情熠熠生辉”。


然而,随着逐渐接近服务区,那座本该灯火通明的,横跨双向高速的仿凯旋门式建筑却死寂一片,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像一个失落的巨人。


“关外小巴黎”变成了海底沉睡的亚特兰蒂斯。


可惜,这时车载音响播放的不是《威廉古堡》,而是《牛仔很忙》。


真他妈不应景啊。


等那辆黑车和商一的白车一前一后,双双停在兴城服务区的匝道口,商一终于想起来了,兴城服务区的改造升级工程已经进行了好久,还得一年半载才能开放。


尴尬。


直到那辆黑车缓缓从匝道口倒出,重新驶上高速,商一也开车缓缓跟在后面,尴尬的气氛依然没有任何消减。


就像一个犯罪嫌疑人在跑马拉松,几个便衣乔装成参赛的运动员,埋伏在他旁边,伺机进行抓捕。中途,该嫌疑人突然离开了主赛道,便衣们马上紧随其后,结果发现嫌疑人只是去上了个厕所。


便衣们进退两难,只能跟嫌疑人站个并排,装作嘘嘘的样子,可是怎么也嘘不出来。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让商一看清了黑车车内的情况。


后排没坐人,副驾坐着个女人,歪着头睡得很沉,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安全带上,就像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


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不知道是胃疼还是怎么着,佝偻个身子,很瑟缩的样子,就像日本的千手观音,手都是缩着的,一看就藏着事儿。


中年男人,都瑟缩,都藏着事儿。


随后这段时间,商一进入了网文小说水字数的阶段——能干的全干了,已有的疑惑没有解决,新生的悬念尚未到来。他只能跟在黑车后面,掠过一个又一个出口和服务区。


过了万家,就进河北省了。虽然明知道辽冀分界线的检查站早都撤了,但每次看到路边那些印着“临检”的、灰蓝色的破败铁皮房子,商一的心里还是不太舒服。


进入河北省,没到山海关,事情终于又开始起了变化。


这是一段限速80的低速区,车速慢,商一跟得紧,每隔不到100米就有一排摄像头,补光灯把路面照得宛如白昼。


就在这视野极好的状态下,商一清清楚楚地看见,前面那辆黑车的右后窗伸出了一只手,五指张开,立在窗外,就像所有乘车无聊的人一样,感受风向风速。


在兴城服务区,商一确认过了,前车后排并没有人。


这段时间,它也没停过车,更别提开车门了。


商一越跟越近,他眯起眼睛仔细看,接着脑袋里便响起了一声惊雷——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拴着一个翡翠戒指,那是十年前婚礼上他亲手给老婆戴上的。


商一不敢再跟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前车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大灯和黑夜的边缘。


老婆怎么会在那辆车上?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后视镜。


这时他才发现,车载CD已经很久没播放到下一首歌了,但也不像是在单曲循环,而是像黑胶唱片卡在留声机上,一直重复着歌曲中的某一段。


如果真卡在一个什么字上还好,比如说:死,死,死,死,死······那起码像是上天带来的一种危险暗示。可惜只卡在了某个音节上,他听破脑袋也没听出什么弦外之音,就像今晚发生的一切,让人完全摸不到头脑。


他按了按车机屏幕,又通过方向盘上的播放键控制起车载CD,奇怪的是,这些操作都有效,车载CD并未死机。不过,一旦他停止操作,歌曲就又恢复了无意义的重复。


这给商一整不会了。


他按下静音键,深深叹了口气,突然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他听见后排传来了同样的叹气声!


后排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整辆车上只有他一个活人。


强大的刺激下,他的大脑马上形成了通路。


除了车机屏幕和方向盘上的按键外,还有一个地方能操纵歌曲播放——后排屏幕。只要在后排屏幕上长按下一曲,再长按上一曲,就会出现这种类似卡机的效果。


没给商一任何缓和的机会,他的电话铃声大作,屏幕上除了代表接通的绿健和代表挂断的红键之外,只有两个大字:老婆。


商一强装冷静,保持车速,接起电话。


“喂。”


“长能耐了你,让你车上坐着的那个骚逼接电话!”


商一把电话一甩,大声喊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冲人还是冲鬼。


“操你妈,操你妈,我一个大男人还能让你吓唬住了?操你妈······”


说着,他点亮了所有车灯,又把前后排的阅读灯也打开了,甚至把车机屏幕的亮度也调到了最高。


我们都知道,外面越暗,里面越亮,光的反射就越明显,人透过玻璃,看到的就是车内的反光。


处于半盲开状态下的商一并没发现,由于过分紧张,自己正在逐渐加速,慢慢地追上了那辆黑车,并碰上了那辆黑车······


等两辆车都停下来的时候,它们都侧横在应急车道上,商一在前,黑车在后,前面就是祖山互通的出口,出于交通规划的考虑,这个出口也处于长期封闭状态,匝道口的墩子有半人多高。


这一撞,商一彻底醒了。


商一本来想着去拿三角架,人都走到后备箱旁边了,还是又绕回驾驶室,从储物盒里随便拿了个什么反光的东西丢在黑车后面,就去查看情况。


当然要先看人,不过车况也顺便看了——车尾的凹陷严重点,其他都是擦痕,总之不太严重,肯定还能开。


商一敲了敲主驾驶的门,大声说:“没事吧!不好意思,我全责我全责。”


天太冷了,一说话就冒白气,一句话下来,白气简直覆盖了半个车头。


车门弹开,商一首先看了看仪表盘,气囊都没弹出来,肯定没大事。


驾驶位的中年男人把安全带解开,车座往后一调,整个人瘫在座位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


“没事吧哥们?我全责,这大冷天的,咱私了吧,别报保险了,你看看车损,我给你多少?”


男人突然哭了。


“命,都是命。”


“咋了哥们?我看你也没磕到哪儿吧?这气囊都没爆······”


男人说:“你报警吧。”


商一说:“别啊哥们,太冷了,你看要多少钱,咱说个数呗。”


男人说:“不是钱的事······是媳妇儿的事。”


商一朝副驾驶看了一眼,这娘们居然还能睡着,心真大。


商一说:“看你岁数比我小,给弟妹叫起来吧,看看受伤没?”


男人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哥,你弟妹醒不过来了。”


商一心里一惊:“磕着头了?不能啊,这气囊都没爆。”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男人说:“你报警吧,哥,都是命,我就说我干不了,你弟妹是让我药迷糊的。”


单口相声不用捧哏,商一一句话没接上,男人自己就把前因后果都吐露出来了。


“年轻时候跑工程挣点小钱,就好赌,工程款都赌没了,就用新工程款堵老工程的窟窿。”


嗯,和这个城市其他的中年男人没什么两样。


“最终算是赢了点钱,但杯水车薪,就想着是接着赌还是干点啥别的。”


啧,中年还能赢钱,看来是老天要让他换换风。


“接着就看到那条新闻了,老公给老婆迷晕了,抬上车,就在锦西那个转盘撞了,妻子死了,他重伤,骗保失败,让警察按住了。”


这新闻挺轰动,商一也看过。


老公筹划三年,给妻子买了巨额意外身故险,能赔两千万,每年光保费就八万多。办事那天,他先给老婆喂了两种精神类药物——抗抑郁的和治癫痫的——这俩一旦混用,人就迷糊了,遇到车祸就没有潜意识的自我保护了。最后妻子死了,老公重伤,治了三年才出院,可还没等他出院,警方就掌握了全部证据,一出院就给刑拘了。


男人说:“我这车比那男的好点,欠的钱也比他少点,为了逼真点,我没多买,还给其他所有家人都买了等额的,屁钱不剩了。不瞒你说大哥,这趟跑完,我连油钱都没了。”


商一给他点上根烟,他极为满足地抽了一口,说:“就这么着吧,大哥,你报警吧。一上高速我就看见你车了,怕被你发现,就赶紧超过你,没想到兜兜转转一直在你前后,当时我就觉得你是来捅咕我的,没想到最后还真是在这儿撞的。当时我定的就是在这儿,撞祖山这墩子,不比转盘逼真多了?”


商一:“有后遗症吗?那药。”


男人:“啥?”


商一:“我问你媳妇儿还能醒不?醒来有没有后遗症啥的。”


男人:“等我查查啊······好像没有,大哥你啥意思?”


商一走回车里拿出手包,从里面拿出一沓钱塞到男人车上的储物箱里,他又细看了两眼男人媳妇儿,跟正常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商一说:“咱俩撞了,你下车来找我,我给你拿钱私了,我不知道你车上还拉了个人,祖山这儿摄像头不好使,前面北戴河下去调个头,一个多点就回锦州了。”


男人:“大哥,你这······”


商一直接把黑车车门关上,敲了敲车窗:“弟妹醒了好好陪陪她。只要命还在,只要没犯死罪,有啥不能往回开的?”


男人:“大哥,谢谢啊。”


商一回到车上,刚打着火,黑车就并排停过来了。


男人下车,手上拿着什么:“大哥,你东西落我车后面了。”


商一接过来,刚要给油,男人又说:“大哥,当说不说的,弟弟问一句。


“你后备箱往外淌红水呢,里面装的啥啊。


“刚才我眼瞅你要开后备箱来着,怎么又不开了?


“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咋上来就说要私了呢?


“还有,你最后说的那句话啥意思?‘只要没犯死罪,有啥不能往回开的?’大哥,你实话告诉弟弟,这大半夜的你要上哪儿去?”


商一下车,跟男人一起走到车后,一下把后备箱打开了。


男人重重咳嗽了一声。


商一说:“确实,你说得对,都是命。


“女人撒起泼来,你说至不至于呢。


“开我车,到我公司楼下,一桶红油漆全洒车上了,还写字,末了还把油漆桶装后备箱里了,多损。


“晚上回家,我爸来劝,她倒好,抡圆了给我爸一耳帖子,我爸干了一辈子警察,都没让人打过巴掌,就这还站得笔直呢,也没还手。


“我气不过就上了手,可她偏偏身子骨还弱,支巴两下就让我掐迷糊了,过会儿一摸还没气儿了,我他妈找谁说理去。


“跟过命的兄弟说了,兄弟在北京,说能给处理,前提是能给人拉到北京。就寻思半夜跑,碰碰运气,要我说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原来一年来回北京四五十趟,哪次半夜都和白天查得一样严。


“在这儿折了也好,省得再折腾了,你报警吧。


“咱男的活到这岁数,没死没疯,还能挺住的,都是硬汉。”


“哥。”


男人指了指后备箱。


“我看嫂子好像还有气。”



 研究成果 


一说到中年男人,我们往往会很快联想到文学和影视作品里那些油腻、爹味、庸俗的形象,但他们就真的都是如此吗?我们的父亲、前辈、学长,那些在社会重压下坚强谋生的男人们,如今还有多少人在关心他们的处境、健康和心态?


古人常说,防微杜渐,如果我们再不对身边的中年人们多一丝鼓励和体恤,而只是一味抱着刻板印象不肯改变的话。也许,这些如今只存在于故事中的情节,就真的会发生在你我身边了。


希望大家都能对他人保持一份最基本的善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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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萧    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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