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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年丨齐放:​“武斗”中,兵工厂的坦克都开进城了

关注本号☞ 新三届 2022-12-28

作者简历

本文作者


 齐放,生于1958年。高中毕业于天津南开中学。长沙铁道学院(现中南大学)外语系77级。后加入中国土木工程公司项目,远赴非洲坦桑尼亚。1987年赴加拿大温莎大学攻读历史专业研究生。毕业后从事历史档案管理工作。喜文学爱交友,喜游山玩水。

原题

吐槽文革那些年的旧事




作者:齐放


 
我1958年出生。文革运动1966年正式开启,那时我才八岁。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运动更多地意味着这是件奇怪的事。非常离谱,突然间天地变了。一切正常的变成了不正常,一切不应该的变成了应该的。八岁孩童的理解和那些老三届的大哥哥大姐姐们不一样,和成年人更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到底有多不一样,我也不知道。

就像电影《宝葫芦的秘密》,做个梦,什么都成了。不用上学了,哇。太棒了。没有考试了,不用怕分数不好,难为情了。这一切都太符合一个八岁孩子的心愿,就是一种说不出的“我自由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是纯真的,美好的。

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我那教算术的女刘老师,一夜之间,成了日本女特务,头发被剪成男式发型,而且还是乱糟糟的那种。那是我第一次参加批斗大会,而且刘老师女儿还上台发言批判她妈。

我看着有点傻了。不情愿地跟着喊打倒刘老师的口号。每喊一次,就四处望望别人是否也在喊。突然,我发现刘老师的大儿子也在会场,他明显没喊,沉着脸,好像盯着看谁喊了打倒他妈。我停了下来,他看着我,会意地点点头。事后传言说,他要打那些在会上带头喊口号的人。

刘老师为什么成了日本特务?答案是,她解放前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日本人曾经管理过这个大学,怀疑她是日本人培养留在中国的间谍特务,揪出来,让她交代。哦,原来文革是为了揪特务的。

星期日,和同学进城逛街。发现城里墙上全贴上白纸黑字的标语和大字报。马路边上站着一排排戴着高帽子的人,脖子挂着牌子,牌子上写着各种各样的罪名。让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人脖子上还挂着一双破鞋子?后来,经年纪大点的同学点拨,才知道这和生活作风有关系,叫搞破鞋。

后来就注意上这鞋子了,发现挂鞋子游街的人不少,男的,还有女的,有老头,也有老奶奶。原来她们在旧社会是妓女,那些老头是嫖客,曾经嫖过这些奶奶们。

我靠,这运动也抓生活作风有问题的人!但我挺羡慕这些个糟老头,睡过这么多姿色不错的奶奶们,奶奶们年轻时一定水光滑亮。现在一个个低着头,嫩白的脖子上挂着双黑皮鞋,鞋好像不破呀。可能当时破鞋不够用了,新鞋也就征用了呗。

还有打倒“三家村”,出现了邓拓、吴晗和廖沫沙。反正这三人不是好人。于是,孩子们就编了个歌谣,唱起来是这样的:“邓拓吴晗廖沫沙,他们一起洗jiba。” 挺押韵的,我不懂为什么要一起洗那玩意儿。可能,应该是个人洗个人的,一起洗是犯错误的,小孩也只能理解这么多了。

批判“三家村”是我运动中写的第一张大字报。八岁的小孩拿着毛笔,写了一个多小时。这个廖沫沙的廖太难写了,笔划太多。妈的,一边写一边骂,去洗你的jiba吧。我开始学会骂人了,不知不觉地。文革中你不会骂人,那就不是造反派,低人一等。骂人,必须的。TMD三字经口头必挂,才显得有造反的精神。

再接着,“炮打司令部”的大字报出来后,就开始串联了,点革命的火。我们年纪太小,所以,我们的任务就是在红卫兵大哥哥大姐姐们必经的要道上,敲锣打鼓地欢迎他们。

江西上饶东山岭可是当年从东往西去井冈山和韶山的必经之地。于是,每天一大早,我们就排着队,欢迎串联的队伍。我个大,身体胖。就分配敲大鼓,咚咚咚,咚咚咚。那时,每顿饭要吃五个大馒头,还不够。串联队伍经过时,他们就撒印好的语录片,我们就抢。那段时间,收了上百张语录卡片。有的质量真好,彩色的。有的,一看就是混事的,薄薄的,风一吹就升天了。他们都去抢那些升天的卡片,我专捡重重落地的高质量的卡片。

捡卡片的同时,心里还是渴望着能像高年级学生一样,打着背包,摇着红旗,向井冈山和韶山进发。不过,我的打鼓生涯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不兴走路式串联了。全国人民开始坐火车串联,而且不花钱,到了北京上海这些大地方还免费吃住。这不和免费旅游一样吗?想想心里都痒痒得慌。

多少年后,和一个参加过火车大串联的老年同事聊起这事儿。她说,火车挤得一塌糊涂。这时,有个聪明小哥高声大喊:“是革命的都站起来!”呼啦一下子站起来一大批人,立马,原来站着的人就找着地方坐下了。她属于“是革命的”,所以一直站到了北京,因为后面就再有没有傻叉的人了。看来革命时代就有忽悠这一说法了。

联也串了,火也点了。革命好像就真的开始了。造反派成立了“红"字开头的组织。另一派也不含糊,以“革”字开头成立了组织。造反派称他们为保皇派。刚开始,两派互贴大字报,上街宣传各自主张,后来就真刀真枪干起来了,史称“武斗”。江西有一个著名的洪都机械制造厂(兵工厂),把坦克都开出来了。城里两派各自占厂为王,互相攻打占领对方,硝烟弥漫,一片狼藉。小孩们躲在家里,有胆大的,进城溜达,还捡回来真手榴弹。造反派几次闯部队大院要“借”枪,解放军战士死死守着,绝不让步,绝不放松一刻警惕。

武斗中,有件事一定要记录一下。事情是这样的,一个进城挑粪的农民,在造反派玩枪的时候被无意击中身亡。这下引起了农民们的不满,他们组织了村民,手持梭镖大刀和鸟铳,一晚上将城里包围了起来。他们杀入造反派的司令部,将那些造反派抓起来以后,施以了抽脚筋的酷刑,还杀了那个造成农民兄弟死亡的哥们儿。场面相当吓人,在当时是个大惨案。看来,惹谁也别惹农民,特别是江西老表们。

再下来,部队也不太平了,他们也搞起了运动。有一天,我爸带着我妹坐上火车跑了,把我留在了部队大院里。那天晚上,就听见四处脚步声,许多人进了部队的大院。第二天早晨,满院子全是穿绿军装的,直觉上就是陆军把海军给干了。后来才知道,文革史称之为“二月逆流”。我不得不佩服我老爸,把我扔下只带我妹就跑了,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怎么向我妈交待。而我妈那时被专政了,进了牛棚。这一家,四分五裂,只能自顾自了,可我还不满十岁。运动让我成长也确实太快了点。

有段时间,我成了名副其实的流浪儿。反正也不用上学了,家里也没大人管,部队大院也乱了。倒是食堂还开着,我爸撒退前给我留下了足够的饭菜票。吃饭是没问题了,那现金呢?买糖,买冰棍的钱呢?只好自己想辙了。

打听到附近罗桥镇上有个收废品的地方,那儿可以用废品换点钱出来。那就找废品吧。先把家里的牙膏挤出来,把牙膏皮卖钱。那才几分钱,不够用的。再说这也不是个事儿,纯属杀鸡取卵,赔本的买卖。看着有的小朋友从镇上回来,嘴里吃着伊拉克蜜枣,手上点着鞭炮,一路欢声笑语的。一打听,咱的货不对,废品质量不高啊!

好吧!重新开启找废品之路。听说废品站收旧报纸和书,一角钱一斤。我靠,这干得。一不做二不休,就和小同学们撬开了大院图书阅览室的大门。面对着这么多的书报期刊杂志,就像掏金者见到了金沙一样,眼睛直发亮。脑海里就一个字,“装”!把背去的书包装得满满的,就像蚂蚁搬家一样往废品站运。晚上坐在煤油灯下(那时也没电了),数着手中的“工农兵”,心里有了一种江洋大盗的感觉。

不过我们还是差了点。一次和另一拨大盗相遇,没见他们像我们似的驮着大包小包。人家到了地儿后,从裤兜里掏出个水龙头,一上秤就换个好几元。我们一包书五斤才换五毛,还累得腚沟子直流汗。敢情这要挣钱,您得找带金字旁的玩意儿。铜,看看人家,我们盗(道)不够深啊!

毛主席老人家说的对,读书是学习,使用也是学习,而且是更重要的学习。来吧,我这里给自己配上了榔头和搬手,还有识别金属的吸铁石。这样一来,铜水龙头十有八九失守了。我的大盗生活开始有滋有味儿了。一时间,这十里八乡的铜水龙头,可少了不少。我们有了足够的钱买更好的零食,当然鞭炮也少不了。为了放炮,又买了香烟来点炮。于是乎,我抽上了人生第一颗烟卷。清楚地记得是勇士牌的,专门为中国当时在欧洲唯一的朋友阿尔巴尼亚生产的。

大盗日子没过多久,一切似乎要走向正轨,我就记得要复课闹革命。意思是,课还得上,革命还要闹。这就不爽了。

后来,又听说有人睡在谁身边,是中国的赫鲁晓夫。那位大鼻子的主席被冠上叛徒内奸工贼。换上了个小眯眼的副帅,举个小红书,跟在后头,好像挺听话的。

小孩不懂什么政治,只要有饭吃。周末食堂蒸肉包子,然后再放老人家接见红卫兵的纪录片,最后上演正片“二战一队”(《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或者是“二列”(《列宁在十月》《列宁在一九一八》),就算这个星期没白过。

时不时也传来,某个认识的叔叔失踪,后来在大柜子里找到,已上吊自杀了,留下了阿姨和我同学。然后他们就永久地离开了部队。我爸后来和我说,他傻啊,抵不住运动的压力,就寻短见了。其实就是当时没向组织坦白家庭出身地主的问题。

说到家庭出身,这也是我的一个心病。运动当中,每当要填家庭出身的时候,我都不知所措。我的爷爷,是资本家开店的,我的外公是开厂的。所以,当时家庭成分,按我爷爷的还是外公的职业,两头不管怎么填,都是资本家跑不掉。

到了期末的时候,学校让每个学生做总结,总结的表上总有一栏家庭出身。而且念的时候要从头到尾把这个表带着总结念一遍。每当念到家庭出身的时候,我的声音就非常地低。尽管声音很低,同学们也听出来了。而且,我记得,这个班里面就数我的出身最高了。我老在想,爷爷,您一直学徒不就完了吗?我不就填了学徒了吗?还是工人无产阶级。现在可好,戴上了资本家孝子贤孙的帽子。真倒霉。全校都知道了,那胖小子,资本家的孙子,别和他玩。

我有一阵子很失落,常常偷偷打听有没有资本家出身的女同学。心想俩人可以一起出走私奔啊,到祖国最需要的农村和边疆去啊,一块建设伟大的祖国啊。当时,同校同年级里还真有一个富农出身的女同学。一想,不行,门不当户不对,怎么也得找个资本家的后代。她倒挺上心,还托人找我一起学习“老三篇”,我没搭理她。关键吧,她长得一眼大一眼小的,看得清革命的道路吗?反正,我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一定要个门当户对的。心想,资本家的小姐一定丑不了。本来我们成分就不好,如果娶个难看的,再生个下个丑娃,这不就成了雪上加霜了吗?

“长江滚滚向东方,葵花朵朵向太阳”的歌声把人们带入了红色疯狂的状态。每天我们都跳着各种各样的“忠”字舞,大街小巷里充满了和“忠”字有关的东西。“九大”召开了,有人被彻底开除出党,后来才知道那就是中国的赫鲁晓夫。万寿无疆和身体健康成了我们每天的口头禅,还出现了“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口号。这些日子里,我们忙极了。跟着最高指示,不是挖防空洞,就是拉练〈军事训练),时不时还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去农村搞“双抢”(抢收抢种)。这些个活动中,最吸引我的就是去农村劳动。

这又和吃联系上了。去农村劳动要住在农民家,吃在农民家。对我这个好吃的小孩来讲,吃百家饭的机会太好了。

有件事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这次派饭到一个大家庭,屋中放着个像样的八仙桌。进门后,房东爷爷问我,你们城里吃几顿饭啊?我不假思索地答道,三顿。他听后连连点头说,城里人真幸福,吃三顿饭啊。

早饭开了,是红薯煮粥,加豆豉果(一种江西的下饭咸菜),还有蒸好的红薯,挺好。城里小孩没机会吃乡下饭,觉得香。

中午这顿饭是硬家伙,因为这顿有承上启下的作用。终于见到了,主食米饭。下饭菜有辣椒炒泥鳅,冬笋炒鸡蛋,里面放了很多辣椒,还有炒甘蓝包菜。这一家人加上我这个城里的气仔鬼(上饶话对男孩的称呼),三下五除二,菜碟子就见底了。爷爷直瞪着他那几个孙子,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说:“明朝铡肉”。就是说,明天上集市买肉吃。

晚饭时,我坐在八仙桌那儿等着,先上了米饭,又上了些青菜。爷爷上了桌,看着我,叫我吃。我问他们呢?他敲敲烟袋锅和我说:“你们城里吃三顿饭,我们这里吃一顿饭,委屈你了,只让你吃二顿饭了。”接着又补一句,“明朝一定铡肉”。急急地下了桌,往内屋走去。这时我才恍然大悟,他问的吃几顿饭是指米饭。我答的三顿着实把爷爷吓了一跳。

后来的日子里,爷爷坚持让我吃二顿米饭,理由是他收了我的粮票和钱(每天好像是八两粮票,一角五分钱的菜钱),必须要让我吃饱。多么朴实善良的农民呀。我把我偷带的糖果(按学校规定,下乡劳动不准带这些资产阶级的东西)分给那些气仔鬼孙子们。他们都舍不得吃,要留到过年才吃。看着他们眼中对我的羡慕,我一下子觉得资本家出身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嘛。

生活对待同龄的孩子们是这样的不同。我朦胧地感觉到了世道中的不公,而我又做不出什么来改变它,这就是命吧!

“九一三事件”是个大雷。我是在被窝里偷听了大人们神秘的对话,才知道的。这身体健康的人怎么就投敌叛国,摔死在温都尔汗?百思不得其解。后来,批叛“五七一工程记要”,隐隐地觉得立果这小子有两下,能编出这么棒的建国大纲来,人才啊。后来我中学的班主任,巧了,是林立果大学同学。他透露的和我想的一样。

日子过得飞快,运动一个接着一个搞。批林批孔,把孔老夫子也整出来了。不是五四运动已经打倒了孔家店,怎么又要再打一次?又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只记得阶级斗争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

此时,中国在国际上的地位也不好,不妙。面对两大敌人,一个是老敌人美帝国主义,另一个是新敌人苏修叛徒集团。大人的脸上看不见笑容,也几乎听不笑声。我记得人们都好严肃,在严肃地发现身边是否有阶级敌人。“备战备荒为人民”和“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是当时最时髦的口号。

人们形容最后那一忍,那一下,是黎明前的黑暗,我总觉得那次的黑暗有点长。我在黑暗中随父亲部队北上到了天津。经过外婆家,在上海停留一段日子。看到了昔日繁华的十里洋场。外公带我尝遍了上海滩的美食。上海还是上海,革命对她没有太多的改变。最多也就是把昔日的口红放一放,为了阶级斗争素颜一下吧了。我太爱她了,这是我的出生地。阿拉才是真正的上海人。

火车跨过了长江和黄河。我一个南蛮子(天津人管我叫这个,他们从不认同我是天津人)即刻变成北方的山东佬〈在江西,他们管我叫山东佬,可能当年南下干部多为山东人)。邓公那年也从江西北上,看来我跟对人了。我入了天津南开中学,成了文革后期回潮的第一批高中生。

突然之间,1972年,中美关系也解冻了。一个乒乓球,一次搭错车,这世界真奇葩。别了的司徒雷登换成了破冰的基辛挌和尼克松。政客们为了自己的国家和自己的政绩得做点什么,我们老百姓就跟着吃瓜傻乐。

高中这二年,迎来了美国大爷大妈们的的China Tour旅游团。当一辆辆豪华大巴带着古龙水的刺鼻香味驶入校园时,我就不知怎么被选中来接待这帮洋客人。用英语头一次和他们交谈,太神奇了,太刺激了。这就是人们说的翻译吗,我当翻译了?妈呀,我心里暗暗想,我将来要当翻译。

傅越秋先生是我的英语老师,也是班主任,一直在鼓励我。他可是解放前浙江大学外文系英语专业的高才生,曾是二战中美军驻沪司令部的翻译,解放后《人民日报》编辑。1957年打成右派,下放到中学教书。我真幸运,遇上这么棒的老师。他选我也许是因为我和他一样,都是南蛮子(他老家浙江衢县,我上饶气仔鬼)。

运动后期有点乱,复杂。先是邓公第三次被打倒,反回潮开始了。我们高中毕业分配变得扑朔迷离。还好,天津这个城市的领导船亮,懂得怎么做人。搞了个毕业分配方案,给自己城市留下了一批有用的高中生,及时补入教师队伍。我留下了。(政策是无走无留,留,就是家里没有下乡的,也没有留城的,这次就留城。)

我去送那些不幸的下乡同学们(那时上山下乡搞了好多年了,谁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汽车发动时,我被滔天哭声震住了。这哪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分明就是要下地狱去和魔鬼斗啊!那一刻,我为他们流下了滚滚的热泪。那年我才十五岁,一个能逃脱上山下乡的幸运儿。

虽然留城了,我也没逃脱去工厂和农村的锻炼和改造,只上了一个月的大课。原因是我们不能从学校毕业又进学校教书,要改造完后,才符合社会主义教育事业的要求。工厂煅炼就不提了,还是说说农村的下乡改造吧。

我是爱吃的人(吃人自有天相),把我给分配到了炊事班烧火。每天挺忙,烧火做饭,然后去拉水,烧水,再把烧好的水送到挖渠的工地。

我开始和驴打上了交道。这驴它欺生,不听话,每次拉水路过驴圈,它就拼命往那儿跑,拉都拉不住。怎么办,后来我给它奶奶地做了个眼罩。行了,这个问题解决了。驴心眼可多了,故意放慢脚步,半个小时送水去工地,它给你慢慢地拖一个小时。这玩意儿,你不仁,我也就不义了。只要它一上了平坦的村道,我就用鞭子头掏它的裆。痒痒的它直奔社会主义大道向前跑。阶级斗争一抓就灵,驴子裆一捣就跑。我一个大活人还搞不定你这头犟驴?

我最得意之时,就是赶着驴车送水。快到工地,就听见女生们叫喊着:“齐(骑)驴头送水来了!”我一下就出名了,齐驴头,天啊。有一个拖着齐臀大辫子的張姓女生,老缠着我让她过把骑驴的瘾。我不好意思,答应了她。头一回抱着她那粗壮的腰,扶上了驴背。好家伙,这驴撒腿就跑。原来是她那大辫子扫上了驴屁眼,驴以为我又让它快驴加鞭呢。張姐姐险些从驴背上摔了下来,亏了我及时赶上,抱住了她那比腰还粗的肚子,才未出事故。这可好,她成了我第一个全抱女生(穿着衣服的)。

多年后,大学放暑假回天津,在公交车上再次相遇。大辫子后面已经跟着个会叫叔叔的漂亮小辫子了,多么美好的回忆啊!

改造完的我,被分配到了广开中学,一所地处三敎九流地段的学校。学生家长们都是些低收入市井小民。环境相当恶劣。校长上来劈头就问能教什么。我说英语。他大喜,说,正缺英语老师呢。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初三的英语老师。

这年我整十六岁,有的学生和我一般大。校长和教务处长都跟我说,学生该打就打,他不拿你当老师,你就别拿他当学生。头一次听校长和教务处长纵容老师打学生。

那时文革尚未结束,黄帅正火着呢!我当着臭老九,拿着这每月三十八元的工资,小日子过得不错。年轻老师们住在一个宿舍里,每天就想着搞点什么吃的。虽不是醉生梦死,也好不到哪儿去。国家乱哄哄的,人民也不知朝哪里走,心烦意乱,开始知道忧国忧民了。心里还是有梦,不敢做,怕做出恶梦来。想读书,没有书,刘宾的一本英语语法书被我翻得稀烂。那种年轻人的烦恼,只有当时的年轻人才体会得出来。

日子还得过。我认识了学校工宣队的金师傅,一个在北京部队给首长做过事的退伍军人。他把我带入了音乐的殿堂,把他收藏的老黑胶唱片借给我听。哇,这给我打开了一扇连接世界的窗口。我的灵魂被深深地打动了,音符让我嗅到了另一个世界,她魔幻般地向我招着手,我奋不顾身地扑向她。完全陶醉了。

除了音乐,金师傅还带我进入美食天地。他领我去了红叶餐厅,在劝业场的一个胡同里。这是家粤菜馆,里面的叉烧包,番茄牛腩,红烧甲鱼(元鱼),口味正宗,美味无比。

金师傅和我聊了许多话题。最多的是,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个中学,离开这里,奔向一个更能发展自己的地方。他的话是对的。我后来也是这么做的,我要感谢这位金大哥,给我人生道路上的指点。

黎明前的黑暗是长了点,但黎明还是来了。1976年,周公先走,唐山大地震,红太阳九月九落下,“四人帮”倒台,邓公又回来了。一个新的时代正在酝酿中诞生。

我正好十八岁,从1966年的八岁到1976年的十八岁。和很多苦难深重的人相比,我真是幸运的。读了新三届公号里许多回忆那十年的文章,我深感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我们要记住这个时代。不能,决不能让它重演,我们古老的民族有智慧和勇气阻止这个悲剧的重演。让我们努力吧!我的中华儿女们!
 

2022年3月2日

于加拿大卑诗省戴尔它市家中


齐放专列

齐放:长沙铁院澡堂子,

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精神疾患退学的马同学,

你还安好吗?

齐放:有一位打饭的小姐姐,

让我念念不忘

齐放:吐槽那年头的毕业分配

齐放:过年时的伤别离,

我亲吻她油黑的大辫子

齐放:上海滩洋小姐的妈妈
差点被打成美国特务


文图由作者提供本号分享,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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