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不可为，且向荒原觅

短趾雕一种专门捕食蛇类的猛禽。

由于蛇的身体较细，所以在长期的演化中，短趾雕的足趾也变得相对较短，以便抓握。

这个物种繁殖于欧洲和亚洲的干旱及半荒漠地区，在中国的分布缺乏详细资料。

早先的时候，短趾雕在中国总共也只有寥寥几笔记录，是难得一见的明星鸟。近些年来，随着观鸟活动的兴起，短趾雕在国内的目击记录也持续增加。到了今天，我们已经能勾勒出短趾雕在国内的大致分布。

但观测记录依然太少，短趾雕在中国的居留情况也仍是未解之谜。

捕蛇专家短趾雕，图源：Wikipedia

且向荒原觅虫虺(huī）

短趾雕体长62-70厘米，翼展166-188厘米，体重1.2-2.3kg。

它们的上体为深浅渐变的棕灰色，像巧克力那么舒服；下体白色，点缀着稀疏的深色斑纹。

相较其它大型猛禽，短趾雕的头比较圆，正面看有点像鸮。飞行的时候，翅膀长而弯曲，有点像鹗。

猛禽一般威猛帅气，短趾雕却表情呆滞，双目失焦，大约是个沙雕。

我啥也没说，图源见水印

不过无所谓，在捕蛇行业，短趾雕是顶级大师，亚欧非三大陆的蛇虫都要瑟瑟发抖。它们的短趾非常适合捕杀并抓握住溜滑的蛇。

在印度次大陆和小巽他群岛（印尼）繁殖的短趾雕是留鸟，常驻于此；而在欧亚大陆的其他地区，短趾雕每年都要迁徙。

短趾雕的观测分布，红圈是小巽他群岛。图源：HBW

三月，欧洲的短趾雕就已经从非洲返回，抵达了繁殖地。

繁殖地需要满足以下条件：气候干旱少雨、海拔较低、地形开阔、周围爬行动物密度较高、人类干扰较少。此外要有能够筑巢的树，但树不能太密。

因此，它们一般选择在半荒漠地带的矮树上筑巢。

一切妥当后，雌鸟会在简陋的巢中产下一枚卵，开始孵化工作。

大约45天后，雏鸟出壳。

这么喂大的孩子能不沙雕么，图源见水印

欧洲的研究表明，短趾雕的食物中70-80%都是蛇，主要是无毒的游蛇科。此外，短趾雕也捕食各种蜥蜴，偶尔还会捕食小型哺乳动物和鸟类。刚独立的幼鸟由于捕食能力较差，也会吃各种大型昆虫（如螳螂）。

短趾雕的领域面积非常大，每天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空中搜寻猎物。发现目标后，短趾雕会像红隼一样悬停观察，然后再降落到地面捕杀。

大多数情况下，短趾雕会就地吞食杀死的猎物。不过有的蛇太长了，无法完全吞下，所以有时候蛇尾巴会从短趾雕嘴里露出来。即使是繁殖期，短趾雕也会将蛇完全吞下，回到巢里再吐出来喂给幼鸟。

短趾雕的翅型有点像鹗，图源：Wikipedia

这里补充一下，和蛇雕一样，短趾雕并不能识别毒蛇，捕食的时候也不会专门避开毒蛇。

而且，猛禽对蛇毒没有免疫，中毒后同样会受到严重伤害。不过这些食蛇猛禽的附趾(脚杆)覆盖着厚实的鳞片，轻易不会被咬透；体表的厚实羽毛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抵御蛇的攻击。

再说了，捕蛇专家也不傻。对待乖巧的小蛇，扑上去就是一顿啃咬；而面对那些摆出防御姿态且态度强硬的毒蛇，猛禽会谨慎周旋，实在不行放弃就是了。不过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即使是无毒蛇，只要体型足够大，就有几率反杀。

同属的黑胸短趾雕，图源：Wikipedia

经过70天的喂养后，短趾雕幼鸟就会飞了。再过不久，它们就能独立生存，然后独自飞往越冬地。

短趾雕的野外寿命是17年左右。

幼鸟需要至少四年才能成年，而在这之前不参与繁殖。

短趾雕幼鸟，下体更白，头颈无深色，图源见水印

未成鸟的度夏策略

多数雀形目鸟类第二年就能参与繁殖，而长寿的大型鸟类则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能成年。

对留鸟而言，成鸟会一直留在原地，未成鸟则会短距离游荡或向四周扩散。

对候鸟来说，情况就比较复杂，涉及到迁徙时间、路线、越冬地和度夏地的选择问题。

研究表明，有些种类的成鸟和未成鸟在迁徙策略上有明显差异。

以大型猛禽为例，鹗、鹃头蜂鹰和白兀鹫的未成鸟在夏季仍然会留在南方的越冬地。可能的原因有：这些未成鸟体内的激素水平不够，因此没有繁殖动力和迁徙动力；其次，多数猛禽都有领域，在繁殖地这些未成鸟会遭到成鸟的驱逐和攻击；此外，留在越冬地还能有效避免食物竞争，更有利于未成鸟的生存。

欧洲的研究表明，短趾雕的未成鸟和成鸟在迁徙策略上也有显著差异。

每年秋天，短趾雕成鸟和未成鸟都会迁徙到非洲撒哈拉沙漠的南缘越冬。第二年春天，成鸟三月就已经回到了位于欧洲的繁殖地，未成鸟却迟迟不肯动身。直到四月下旬，甚至五月初，这些未成鸟才离开越冬地，开始北上。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抵达北非以后，就停下了。在这里，未成鸟会根据食物的多寡选择合适的度夏点。到了秋天，欧洲繁殖的成鸟还没出发，在北非度夏的未成鸟就早早回到了越冬地。

也就是说，相比有繁殖任务的成鸟，未成鸟出发更晚、迁徙距离更短、返回也更早。

欧洲的繁殖的短趾雕在撒哈拉沙漠南缘越冬，图源：HBW

但也有例外，个别未成鸟会一直留在越冬地，有的还会飞往欧洲度夏。不过，GPS信息显示，一只回到欧洲的未成鸟在夏季多次更换栖息地，移动距离也比留在北非的小伙伴们远得多。据推测，在欧洲繁殖的成鸟会不停驱逐、攻击这个可怜的小家伙，所以它才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短趾雕的未成鸟之所以留在非洲度夏，就是为了避开繁殖地的激烈竞争。

但遗憾的是，东亚没有这样的研究。甚至于中国有没有短趾雕繁殖都是个未知数。

角度选的好，一样帅到炸。图源：Wikimedia

短趾雕在中国的分布

由于中国的观鸟人群数量庞大，因此观测数据也较为丰富。但受限于获取途径，文中涉及的数据难免疏漏，欢迎各位补充指正。

欧洲繁殖的短趾雕去非洲越冬。

在亚洲，多数地区的短趾雕去南亚或东南亚越冬，偶尔也有阿拉伯半岛的越冬记录。

而在东亚地区，仅蒙古国有确切的短趾雕繁殖种群，主要集中在人迹罕至的半荒漠地区。

至于中国，除新疆西北以外（听说在荒漠胡杨林有繁殖），其它地区暂无繁殖记录。

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出现在中国东部的短趾雕属于蒙古的繁殖种群，迁徙季会经过我国多数地区。

收集的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在迁徙季（3-5月和9-10月），云南、广西、海南、贵州、四川、重庆、甘肃、山西、内蒙、新疆、辽宁、山东、湖北、河北、北京都有过短趾雕的记录。

迁徙猛禽的滑翔姿态（glide），来源：eunis.eea.europa.eu

但是事情还没完。有很多资料写到，短趾雕在中国北方应该也有繁殖种群。

近些年的观察表明，夏季中国北方确实有短趾雕的记录。在这里，我们要着重说一下北京。

北京的野鸭湖是中国最早的短趾雕稳定记录点，大约从2006年开始，每年迁徙季都能观测到。要知道，在这之前整个中国都没几笔记录，短趾雕一直处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

再后来，每年迁徙季的山区和湿地也都有了稳定记录。放眼全国，很少有哪个地区能有如此高的短趾雕遇见率（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北京观鸟的人又多又疯）。

近些年，北京夏季也偶尔有短趾雕的记录，主要集中在湿地附近——密云水库和古北口。甚至有人拍到了几只短趾雕在一起飞或携带蛇的照片。因此，短趾雕在北京有繁殖的说法也时不时被提起。但是，一直没有巢及幼鸟的影像记录。

此外，2017年7月28日，我在内蒙阿拉善地区的沙漠湿地中也见到了短趾雕，这个地点连续几年都有记录。夏季的内蒙草原湿地也有几笔短趾雕的记录，但有的个体是明显的未成鸟。

说到未成鸟，你是不是想起了欧洲的短趾雕？那些未成鸟都在北非度夏，避开了成鸟的繁殖区。

在东亚，短趾雕的未成鸟理论上也会有相同的度夏策略。也就是说，在我国北方的适宜生境，会有未成年的短趾雕度夏，不参与繁殖的成年短趾雕也有可能逗留。

至于中国北方是否有短趾雕繁殖，暂无可靠的证据。几只短趾雕在一起、是否携带食物，这些都说明不了问题。

而且，夏天的短趾雕大都出现在湿地附近，这不是它们的典型繁殖生境。之前说过，短趾雕的繁殖生境多为树木稀少的半荒漠地带，且人类干扰较少。显然北京没有这样的生境。

短趾雕偏好干旱半荒漠地区，图源：Wikimedia

而未成鸟选择度夏地的唯一标准就是食物是否充足。很显然，湿地会有更多的蛇。

所以总结一下，夏季出现在中国北方的短趾雕，很可能是不参与繁殖的个体。

至于短趾雕在中国是否有繁殖，仍然需要进一步探究。也期待之后能有直接的影像证据或相关研究。

后记

对多数中国鸟友来说，短趾雕并不易见，所以北京鸟友有着天然优势。

我第一次见短趾雕是14年春天。那会儿还不怎么认鸟，在百望山上看到一只“鹗”飞过，但又很像短趾雕。翻拍照片求助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然后蹦着跳着就下山了。那会儿多么容易满足啊。

后来在密云水库也见了几次短趾雕，但都是远远地在高空盘。最近的一次，一只短趾雕从背后飞到了正前方，特别低，但等反应过来就已经晚了。

密云水库是我的福地，虽然它并不专属于我。它曾经是“世界顶级观鸟点”。

我第一次去密云水库是2013年冬季，天气不好，阴云密布。走在收割后的农田里，只听得四面八方雁鸣阵阵、鹤唳不绝，震撼极了。对刚观鸟的人来说，当时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后来虽然条件艰苦，但我和朋友们经常去，因为那里有数不清的猛禽和各种城区看不到的鸟，太多的惊喜在等着我们。

15年，水库周围不让种地了，野草疯长，鼠类爆发。到了冬季，大量的猛禽聚集于此。曾经在一天内看了金雕、毛脚鵟x 3、大鵟x N、普通鵟、猎隼、红隼、苍鹰、雀鹰、白尾鹞x N、雕鸮x 3、短耳鸮x 5、纵纹腹小鸮。这样的观鸟盛况，实在难得。

2016年1月9日，我在密云水库拍到了一只栗斑腹鹀。这是一种分布狭窄、种群数量稀少的雀形目鸟类，灭绝风险较高。后来最多的一次见了十几只。

再后来，密云水库被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设了好多大铁门，且有专人看守。观鸟的人不许进，但水库里却满是钓鱼的、偷猎的和放羊的人。

轰鸣的机械铲掉了荒草滩，取而代之的是单调的人工林；水位持续暴涨，密云水库终于成了名副其实的水库。

我不甘心，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

后来设法去过几次，但一切都变了。滩涂消失，水面一镜如洗。

又是春天，密云水库的短趾雕早已如约而至。但人却难再赴约了。

参考资料：

Ugo Mellone , Beatriz Yáñez , Rubén Limiñana , A.-Román Muñoz ,Diego Pavón , J.-Miguel González , Vicente Urios & Miguel Ferrer (2011)Summer staging areas of non-breeding Short-toed Snake Eagles Circaetus gallicus, Bird Study, 58:4, 516-521, DOI: 10.1080/00063657.2011.598914

Beatriz Yáñez, et al. "IndividualVariation in the Over-Summering Areas of Immature Short-Toed Snake EaglesCircaetus gallicus." Acta Ornithologica 49.1(2014):137-141.

https://www.hbw.com/species/short-toed-snake-eagle-circaetus-gallicus

https://en.m.wikipedia.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