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那些年我们经历的错别字

蔡德林 诗与歌的旅行 2023-09-17

过去写白字、念白字都是一件很丑的事。记得以前有个人,靠关系调进了报社,没什么文化,下笔就是白字,我们拿他没办法,后来听说他学过美术,就让他给版面配图。有一次市里的医药大厦落成,搞个专版庆祝,他画个大楼,却把“药”写成了“乐”,很大的美术字。老社长指着这个“乐”字,问是怎么回事。他自然心虚,用画图的尺遮住这个白字,说:“您别看这个字,看这个图,看这个图……”老社长一把打开他手里的尺,吼道:“老子不看图,老子就是要看这个字!”

后来有段时间,全社会一心向钱看,报社大多数人也都心思浮躁,无心办报,更无心校对,版面上经常出现白字。那年头是铅字印刷,有时候错得啼笑皆非。有个记者拍市长马屁,说他吃进去的是草,吐出来的是奶。印刷厂的工人捡字时却多捡了一个“奶”字,校对没有看出来,印出来成了“市长吐出来的是奶奶”。市长打电话到报社质问:“你们口里吐不吐得出来一个奶奶?!”

还有一次表扬汽配厂的工人,说他们苦干加巧干,印出来却成了苦干加23干。看到新出的报纸我们几个编辑面面相觑,弄不懂怎么搞成了23干。后来回过神,才知道记者写的那个“巧”字,看上去还真是像是23,怪不得人家捡字工人。

在小地方办报,最忌讳白字。我做了总编辑后,有个农民读者给我写信,说你们报纸上的错别字要用板车拖。我就想一定要减少白字,消灭白字。我想了个办法,让读者纠错有奖,发现一个白字奖一块钱,钱从编辑工资里扣,因为那时候编辑也兼校对。又有读者给我写信,说那我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成为万元户了。

那个读者希望落空了。我们报纸上的错别字迅速减少,他们难以领到奖了。有趣的是有个读者,一直坚持纠错,还指控我们不兑现。扯皮扯到我这里来,一看他是把对的说成了错的。可他不依不饶,拿出一本词典,问我:“是你的水平高,还是词典的水平高?”我一看,他依据的那本词典是出版界也一切向钱看、特别粗制滥造时,由海南的一家出版社出的,错漏百出,媒体报道过的。我给他耐心解释,他还是将信将疑,离开时嘀嘀咕咕说词典都是错的,这怎么可能。

等我们的报纸好不容易告别了白字,可我们报道的对象,那些领导干部里,不知怎么一下子来了好几个白字先生。有一次有个领导催我们去交一个推荐表,我们有个同事交过去被训了一通,说交迟了。可领导批评他时说的是推存表。同事解释时还是说推荐。领导不接受他的解释,继续训斥,但还是说的推存。如此往复者三。同事回来,满肚子气,到处说:“他娘的这个领导屡教不改!”后来“屡教不改”一词成了我们圈子里的暗语,一旦哪里出现了白字,我们就说屡教不改。

后来又来个更大的领导,在一份文件上签字要我们刊发。他写“建议报社刊登”,“建议”两个字居然写成了“见意”。那个字也写得歪歪扭扭,特别难看。我盯着那行批示,问送文件过来的年轻科长:“这真是领导的字?怎么写得这么丑,还写成这么一个见意?”科长说:“千真万确,谁敢伪造?”我说:“那好,我们拍个照,把领导的批示也发到报上去,以示重视可好?”科长说:“您也别太重视了。领导只是建议嘛。”说完闪闪眼,我们相视一笑。

那时候领导讲话,都喜欢引用几句诗词,不管是不是应时应景。有个大冬天的,有个领导说“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还有个领导念稿时把“几”看成了“九”,摇头晃脑道:“小小寰球,有九个苍蝇碰壁”,秘书在前排悄声提醒:“几个!”领导以为人家在提问,于是回答:“九个!”秘书再提醒:“是几个!”领导火了:“说了是九个,老问干什么!”

后来一般人写字很少,人们也不大看报了,倒是标语中经常出现一些好玩的别字,娱乐大众。再就是有些大人物需要题字,有时候需要露一手,也时不时弄出错别字来。领导搞错已经不是新闻,作家搞错就有人吐槽。前几年铁主席给贾主席的刊物题词,就在“茂”字下面加了一点。后来贾主席为之辩解说从书法的角度来说不算错,古人也写通假字的。读者不买账,说铁主席写给贾主席可以通贾,那么贾主席写给铁主席是不是可以通铁。果然后来又发现贾主席的题词中也有错别字。

而今我们对错别字已经不怎么敏感了,因为有很多敏感词需要避开,我们还故意写很多白字,那就不算错了,那是政治觉悟高。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