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

（全文约2400字，预计阅读时间6分钟）

这么说吧。

一切都多亏了你。

那个时候，我眼看着就要死了。

真的毫不夸张。我身上重要的器官都衰竭了，我感觉得到，另一个世界在向我招手，我甚至觉着有东西在靠近我，等待着，随时准备取走我的灵魂。

如果这世上真有那种东西的话。

但是我的护士，你知道吗？她真是个细心的好人。她查了一下我的资料，然后在走廊里大声的嚷嚷着：他签了F.W.A协议（与外星人友好协议）！

于是所有的人都跑过来围观我，就像是围观一个外星人一样。对了，真正的外星人可不允许他们这么围观，那怎么行？会影响星际友好的！不信你什么时候在大街上出来，让大家围观一下试试。

当时的情形你可是没见着，我跟你说吧，他们把病房围得水泄不通，一个个傻呵呵的张着嘴巴，那时候要是有群马蜂飞进去，嘿，那可就有意思了！

那真的不是教学医院，真的，我自己就是个医生，我比谁都清楚。

我跟你说，我真不是这个星球第一个签F.W.A协议的人，但我绝对是第一个实践的。

你知道吗？我当初签协议的时候慎重地考虑了很久，但我忘了人们是有多么的愚蠢和肤浅。天啊，那还是一家大医院呢。

其实手术过程很简单，只要划开一个简单的切口就行了，但是他们把我的肚子整个划开了，可能是怕不够大吧。因为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待产的女人是不是也这么的凄惨，大概差不多吧。

所有的人，他们就站在那儿，看着，看着那些持枪的人一路护送，护送着那个金属的容器，一直送到手术室前。

我不知道他们怕什么，有人会来抢劫盒子里的外星人吗？

特蠢。是不是？

你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觉着你像什么？

这都不知道，大号的鱼子嘛。

怎么没见过？那天我吃鱼子酱的时候仔细的给你看过了，你不是强烈拒绝吗？

那不行。鱼子好吃，我喜欢吃，这不能戒，这事儿没得商量。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治疗我的？

是他们把你移植到我体内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吗？还是稍后的时候，我开始发烧，你才开始治疗我的？

好好，我知道，不是治疗，是同化。那就是发烧的时候吧，我感觉到了。我就知道，那实在不像是排异反应。

你是从那时候开始同化我的吧，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的皮肤，你全部都同化过了。你治好了我的色弱，我的鼻炎，我的过敏症……

别这么说，什么叫你也没干啥？得了得了，我知道你那套理论，按照基因来说，这些功能我都应该有，都应该能实现，你只是稍微地修复了一下。你不就是这个意思？要我说，别说那么多应该！事实就是这样，我呀，身上一堆毛病，还差点儿没命，要不是你，我还能有今天吗？

这怎么能叫升级呢？我以前可分不出来蓝色和绿色，这是病，是一种病。

别这么说，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欠你似的。我当然欠你的，我欠你一条命呢。

嗯，我猜到了，你们只能生活在热血动物的体内，你们喜欢血肉之躯，对吧？

马？你喜欢马？还有山鹰？天哪，你要抛弃我吗？

好吧，都是因为这个友好协议是吗？所以你们必须选择人类是吗？

好吧，头一次听说你们还挺忠贞的，我很高兴。我可不想再死一回了。

放心，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哈哈。你就是我的心脏，是我的发动机。

也不能这么说，我总要死的。你们呢？我们好像从来没聊过这个，你们的寿命有多长？

不会吧，那岂不是跟神一样？

什么意思，你们最后还是会死吗？

不不，我不是担心，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就跟你一起死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能活这么久，我已经很感激你了。

那么，你说的那一天，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你也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仪式什么时候开始？你都没见过，也没经历过……

原来是这样，原来你们一直是未成熟的形态，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们成熟的那一刻，就会迎来死亡？

哈哈，我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秘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说，还怪可怜的。你们就像是随波逐流的小鱼，只有真正长大，真正成熟，才能找到回家的路是吗？

你们一路就是这么漂泊而来的，是吗？经历了那么久，只剩下了你们。就像是洄游的鱼一样。

成熟之后，就是责任，就是死亡，就是消失。

那倒也是，我现在也看不到你，可你还是存在着。我好像说不过你，可我还是觉得不对。

只有在我的身体里，你才能成熟，对吧？但你也会随之死亡，对吧？那你为什么要选择移植？哪怕是生活在那个盒子里，无论如何，活着都要比死掉好。你可以一直保持着年幼的状态，跟随大家，它们往哪里走，你就跟着往哪里走，不就好了吗？

我不关心我会不会死！我关心的是，你会成熟，你会死，你知道吗？你会消失不见。你被牺牲掉了，就为了给它们指路！

什么？你疯了吗？我以为你是被逼的，没想到你是自己主动？你想要成熟，想要死亡，想要牺牲？你一定是疯了吧！

我理解，我明白，我知道你想带领大家回家，可是你会死！

是的，我承认，你说得不错，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做出牺牲。

（沉默）

……我根本就不关心我能不能活下去！我只知道你要死了！

以前你没跟我说得这么细。

不存在了，难道还不是死亡吗？

成熟，跟不成熟，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区别呢？

哦，是吗。

是啊，的确会跟之前不一样。所以你想试试，是吗？你明明可以永远的活着，活在你那些同伴的身后，可你偏不。你站了出来，你选择了我，选择了责任，选择了成熟，选择了死亡，选择了结束，因为总有一个人要做出选择，而你愿意为了它们而牺牲。

况且飘荡了那么久，你也累了，是这样吗？

我还会活下去的，而你会消失？

为什么？

不对，我猜，如果你成熟了，你就可以自由了，可我的身体攫取了你的全部能量，对不对？如果我死去，你就可以活下来了，对不对？

不，我不想要你给我的那一切。更好的眼睛，更好的身体，那又怎么样呢？你像是我的心脏，我的灵魂，我不知道失去了你，我会怎么样。

我要想一想。

**

嗯，我知道，时间已经到了，你想要完成你的使命，你的责任，你选择了成熟和死亡。

我并不担心，这件事我们已经谈过了。

但我做出了我的决定。你知道吗？我有一个打算。

抱歉，我也是头一次。

我挖出了我的心脏，为了你，也为了我。

嘘，不要尖叫。

好好地看着我吧，亲爱的朋友，我希望你活下去。

而这是我的选择。

死亡在任何一种故事里，都是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一个人选择死，一定是因为故事中还有比生命更加重要的东西。这个东西是什么，需要作者去设计。当一篇科幻小说中，涉及到外星人的生命和死亡时，这个选择就更加有趣了，可以生发许多丰富的联想。

你心目中的外星人是什么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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