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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断变长的小拇指,拯救了世界 | 科幻小说

钴铜鱼 不存在科幻 2022-07-18
2022年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蜕变新生」新的一年到来,万物即将在春天中苏醒,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顺意。如果人类身体基因里,也有什么东西开始苏醒,让人们迎来一个新的人生,世界将发生什么变化呢?今天这篇小说中,鹿身上的角,在外人看来也许是一种累赘,但是鹿相信它对于自己的意义。
钴铜鱼 | 大气科学专业,创作风格轻松明快。主要爱好包括扒拉表象、钻犄角旮旯和掰扯终极问题。作品《冰雪食客》《幢幢》曾发表于“不存在科幻”公众号。

鹿之角全文约4300字,预计阅读时间8分钟
我第一次见到那位后来的“巨星先生”时,他的左手小拇指还只是比正常人稍长一点点,刚刚与中指齐头,打个比方,就像是青春期的小小少年终于长到了他那青年哥哥的个头。而这显然没什么奇怪的,因为等到青春期过去,他的个头也就定格在那里了——他的朋友、他的父母、他的哥哥乃至他自己都会这样认为。我和巨星先生曾经也是像这样按常理思考的。一切事情都开始于那次见面。当时我收到了一份采访请求,是个人名义,资料里附带了一张左手的照片,照片里的小拇指还很正常。我以为是什么恶作剧,就先放在一边了。我当时忙得很,因为全世界的新青春期综合征患者都在向杂志社寄信,展示自己再发育后的神奇体态:他们有的是像招潮蟹一样,胳膊变成一大一小;有的是像长颈鹿一样,脖子变得极长;有的是像复古科幻片里的外星人一样,脑袋变得比肩膀还宽……我的同事早就抢过了这些好材料,志在必得地准备写一篇猛料出来,而我却没能找出一个像样的,都是些头发啊、指甲啊、胡须乃至鼻毛啊,这种东西不仅稍显恶心,而且就算没得病也可以留出来的,弄不好还要被打假。除此之外,还有个人是那地方变大了,虽然很惊异,但我们的杂志是全年龄向的,所以我转手把他推荐给了男科医院,一个月后,满城的公交站牌和磁浮地铁站里就都贴满了他自信的笑容。但这些跟我没关系,我还是得找到一个足够好的采访对象。我埋头找了大约一个钟头,看得眼睛都花了,准备起身泡杯茶。结果我刚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我的位子旁边。他刚才就这么站在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工作,而我竟然一点都没察觉。他可真是个当间谍的好苗子,听说连门口的旧型警卫系统都没识别出他来,所以直接放行了(虽然这可能要怪系统太老旧,因为我以前也被错认过)。总之他简直就是个隐身人。“编辑你好。”男人用毫无个性的声音说道,“我是一名新青春期综合征患者。”说着,他亮出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如开头所言,这时他的小拇指还只与中指齐头,但比起照片里的确长了些。“我知道我这小拇指跟别的患者相比不怎么显眼,但我跟那些人不一样:我的病情是慢热型的……”我正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自己停下了,用不自信的眼光打量起我的桌子。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把男科之星的资料收到了抽屉里。这可以理解,别说他了,我刚看见那东西的时候也一时缓不过神来。他逐渐平静下来,继续说道:“我是慢热型的。我听说综合征的显性发病期基本都在一周左右,之后会慢慢自动复原。但我的情况不一样:我的小拇指已经生长了一个月了,它还在变长!虽然变化很慢,但这变化既没有停止,更没有消失!我甚至怀疑我是患上了另一种病……”他说话的时候始终举着他的左手,就像20世纪末人们用射电望远镜发给外星人的那幅人类肖像画一样,连长相也是一样的平平无奇,只不过画上那个男人举的是右手。我先示意他冷静下来,然后给他搬来一张椅子,开始跟他坐着对谈。“你说你的症状已经一个月了?”“对。”“小拇指一直在变长?”“对。还好是左手,要是右手,我就得退役了。”“为什么?”“我是乒乓球运动员,右手握拍。小拇指这么长很影响握拍手感。”“你是打乒乓球的?”“对。省队的,不过成绩一般,现在主要帮着培养年轻人了。”“省队的刘铁成你认识不?现在好像当教练了。”“认识认识!我俩同届的。”“同届的?”“对。”“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咋没听他提过你呢?”我话音未落,就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连警卫系统都认不出,何况刘铁成这等小小凡人?如果他的小拇指没出事,我之后也是十有八九记不住他。其实我到现在也不记得他叫什么,只记得他那根小拇指,即使他已经是巨星先生了。扯远了。当时我问完,只见男人默默低下了头,既非悲伤也非恼怒,而是显得很空洞。“我很没用吧?”他突然开口说。本着做人的原则,我开导说:“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我把语气放慢,右手偷偷伸到桌旁的小书架上,拿我那本手抄多年的暖心话语录。我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说起刻薄话来一套一套的,但要是安慰别人的时候,倒蹦不出几个词儿来。我的一位医生朋友总笑话我,说我嘴巴里长了根冰棍,能捅人顶人冰人刺挠人,就是不会暖人。所以需要暖人的时候,我就得收起这根倒霉冰棍,引用些别人的话,可就这样还总被人当成阴阳怪气。这回我还没翻开语录,男人就抬手谢绝了我的好意,兀自说道:“编辑,你知道鹿角吧?你知道鹿角有什么用吗?”我想了想。“要是鹿茸的话,可以入药。鹿角好像也行。我不太懂。”“对。”他笑了,“但那是给人用的。你知道鹿角对鹿自己有什么用吗?”“打架?求偶?差不多这些?总不能晾衣服吧?”“对。但你仔细想想,打架为什么要用鹿角呢?用脑袋、用蹄子不也能打吗?反正鹿有没有角都打不过狼。求偶也是,为什么要用鹿角呢?皮毛、身材、嗓音之类的不也可以吗?为什么偏偏选了个没用的角?”他看我在思考,继续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这个世界上有好多东西就是没用,就是累赘。但如果能扛着这些累赘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这累赘也就有了用。就像鹿角一样。”我觉得他不用我开导了。听他这套流利的说辞,想必是经常如此自我安慰。“说得好。你再说一遍,我记一下。”我掏出笔来。他体贴地放慢了语速:“就像鹿顶着鹿角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要扛着累赘好好生活,这样累赘总有一天也会变得有意义。”我记下来以后,盖上笔帽为他鼓起掌来。“好啊!好!”我应付别人的时候总喜欢这么说。他第一次表现出得意的神色。“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我问他。“我要带着我的鹿角好好活下去。”他说,“总有一天,这鹿角会变得又大又漂亮,我的生命也就有了意义。”“好啊!好!”我已经不会评价别的了,“以后常联系!”男人带着那根不起眼的奇怪小拇指离开了。他走的时候,警卫系统依旧没识别出来。 一个月以后,他又来了,看起来有些憔悴。我一开始没认出他,他就亮出了左手小拇指。“最近怎么样啊?”我尴尬地寒暄道。“又变长了。”他苦笑。我也看出来了。现在他的小拇指长度比上个月足足翻了一番,已经可以不用毛刷轻松擦洗一根试管的最深处。“等你退役了,就去大学实验室当助手吧。”我开玩笑说。“我已经退役了。”他苦笑。他告诉我,现在他的左手已经拿不了乒乓球了。虽说打球不用左手,可发球还是要用的,尤其是陪练,每天要发无数的球。所以,他只得告别我们的刘铁成同志,离开那个生态位紧张的乒乓球省队。这就是自然选择。听说有的鹿因为鹿角太大挂在树丛里,最后会被狼吃掉,可见累赘也不能太累赘,好好生活也得先活着。不然就把鹿角丢了吧。我于是把他引荐给我的医生朋友。虽然这位医生朋友是男科的,但外科骨科之类的也懂一些,兴许能帮他做个手术,把小拇指给摘掉。我们俩刚进男科医院,就碰见了广告上那个男科之星。阿星丝毫没有广告上那般神气,一路躲躲闪闪地走出了门,不小心碰到了别人也没道歉。等我们走到男科医生的诊疗室,只见医生愁眉苦脸地看着片子。“怎么了?”我问。医生抬眼看向我们,叹了口气。“嗐!就你上个月推荐的那个综合征患者,这不广告反响挺好嘛,我们又请他来拍,结果他病好了,自我康复了,那玩意全缩回去了,现在还没我家小子那根小拇指……”医生忽然愣住,看向我身旁那个男人的左手。“就是你啊!”医生走过来跟男人握手,倒把我冷落在一边,亏我们打交道这么些年,现在盯上了宝贝,一眼都不愿瞧我。“你俩慢慢谈工作,我先回去忙了。”我转身。“别急啊!”医生拉住我,“我得告诉你件好事!”随后医生向我们解释说,最近医学界研究出了新青春期综合征的发病原理。“简单来说,就是……基因选择性表达你知道吧?就是说,我们身上每个细胞里面的基因不是都有用的,里面有大量没用的基因,因为它们不表达,最后我们的细胞就长成不同的形态,比如红细胞是油饼、肌肉细胞是油条……”听得我都有点饿了。“总之就是这个基因表达出了问题。综合征患者的发病部位有一些基因异常表达,表现出来就是细胞膨胀。但和逆分化的癌细胞不一样,综合征的致病基因是对原有的生长发育状态进行促进,就是说会变长的越来越长,会变大的越来越大。但是发病后期,这些细胞会激活另一种抑制基因,把综合征的效果全部抵消,这就表现为自我康复。”“好啊!”我说,“接着说。”“后来我们发现,这个抑制基因对致癌基因也有抑制作用。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癌细胞内部主动引发综合征,就可以治愈癌症!”医生显然在等待我们的反应。“好啊!好!”我这下不是应和,是真不会说别的了。实在太好了。我看了看身旁的男人,他的眼睛在发光。“我能参与实验吗?”男人主动说道。“当然!我就是想请你提供细胞!”医生说,“据我所知,你的情况跟一般综合征患者不一样,发病期极长,最适合做实验……”我留下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离开了。这次医生都忘了挽留我。但我倒是挺高兴的。我在城市密林的深处发现了一枚鹿角,然后把鹿角送给了会做药的人,以后我病了就会有药可以治。世界就该这么运转嘛。 之后的事就很简单了。从男人那只左手小拇指提取出的细胞,很快经动物细胞组织培养技术增殖,送到了全世界的医疗机构,再然后,大约是一年以后吧,多个课题组声称突破了癌症治疗技术。同年,男人被评选为“巨星先生”。当时杂志社派我去采访他。我穿越城市密林的重重阻碍,穿过嘈杂欢腾的人山人海,最后抵达了男科医院。我看见医生正被几十家媒体围堵,而男人和那只左手小拇指却不见踪影。我走进医院,向挂号处问道:“你好,请问你们这有没有一个叫……”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后来我想起来,自己竟然从没问过男人的名字,因为总觉得问了也会忘记。“你们这有没有那个‘巨星先生’?就是那个左手小拇指特别……”“不在我们这了。”护士回答道,“一个月前他的综合征自我康复了,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走出门,看着医院门口的广告牌。男科之星的痕迹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拥有修长左手小拇指的巨星先生。巨星先生自信地微笑着,亮出那根拯救了世界的小拇指:那小拇指足足有一米二,折了三折才放进画面里。他笑得真开心啊,像一头高贵的雄鹿,如森林之神一般庄严又和蔼。我知道这次采访失败了。我再也找不到他,因为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不清楚他的去向,只记得那根奇怪的小拇指,那个鹿角一样的累赘。而累赘如今消失了,就像这世上所有早该消失却迟迟未消失的超巨星一样,有一天突然发出了惊人的光芒,而后就永远不见了。他也许还在微笑吧,在我们都看不见的地方。以后如果出一道历史题,问“巨星先生的名字是什么”,我保证没有一个人答得出来。但所有人都记得那根改变了世界的左手小拇指,还有那根小拇指后面的微笑。那天傍晚我回到杂志社,翻出那本暖心话语录,找到了以前记下的那句话:“就像鹿顶着鹿角一样,我们每个人都要扛着累赘好好生活,这样累赘总有一天也会变得有意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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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对于科幻创作来说,类比是一个重要的技术。鹿身上的角,有用还是没有用,生物学上自有研究和讨论,但是钴铜鱼把这个话题,与人类自己的身体基因变异结合了起来,通过升华和感悟,赋予了它能够激励人生的正向意义。——宇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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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宇镭  题图 《新福音战士:终》截图 点击「阅读原文」,收获不存在科幻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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