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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人生目标,只是别人写的游戏设定 | 科幻小说

肖达明 不存在科幻 2022-07-18
2022年1月,不存在科幻的主题是「蜕变新生」当你身处低谷,如何逆袭?一个失败的人生,如何才能走向成功?科幻能够给出许多现实中无法做到的设定,通过改变身体,来改变人生走向。不过,希望你经历过这个游戏后,还能记得当初的自己是谁吧!当你正在努力工作时,向着更高的社会地位攀登时,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生活在一个游戏里,是游戏玩家正在养成的角色呢?
肖达明 | 科幻作者, 关注科幻设定下人性的变迁。作品曾发表在不存在科幻、ONE、触乐等平台。

失败者的游戏全文约19900字,预计阅读时间39分钟
吴广墨【尚未登录】【智力:8 人脉:5 财富:3 意志:3】那天,我在凤华汽车站下车,任韧来接我,他在对面马路上用左手跟我打招呼,那只手有残疾,只能握拳不能张开,所以他的样子比起欢迎,更像是在赶我走。那阵子我发觉在城里待不下去,工作让我失望。于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体验一下其他的东西。我的心态仿佛是来玩一个游戏。我删了之前的档,来这里重新练级。身上的主要装备如下——【一般·红色塑料桶】【劣质·迷茫之心】任韧是我老友。他是三无人士,没学历,没父母,没追求。他在城里一个名叫凤华的用工集散地混日子,那里工厂自动化程度很高,已不需要多少人力。相当一部分岗位是政府用税收优惠跟工厂换的。干这种工作的叫“凤华大神”。连这种工作都不肯干的叫“凤华超神”。任韧是个超神,他因为左手有毛病,看上去有股子狠劲,工厂总是想法设法踢掉他。我是来当大神的,我那时心里想着,轻轻松松赚点钱,再用业余时间思考出路也不错。所以我给任韧打电话问这件事是否可行,他说他很欢迎我,他说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他大概有些孤独,于是我就来了。他带我回他家,他还问我要了几百块钱。这地方脏透了,我们坐在啤酒箱上喝酒,我们吃大鸡腿。他替我搭了个简易床,摇摇晃晃地,当天晚上我就睡塌了,我正揉屁股呢,他睡眼惺忪地对我说:“见识完了就赶快滚回市里,别在这发神经!”我不但没走,还找了一份工作,在F电子厂做品管,负责产品焊接质量。我踩在铺着绿色橡胶的地面上,从流水线上以八秒一次的频率拿电路板。右手食指逐一指向各个锡制焊点。焊点,就是使元器件的各部分熔在一起,不至于溃散的节点。不合格的焊点可能随时脱落失灵,导致电路无法接通。线长每天早晨都要训话。讲产品缺陷,总是以人为模板——你们这些蹭饭吃的,就是失灵的焊点,不知道产品有哪项问题,去照照镜子就知道了。任韧告诉我,其实F厂的机械焊接成功率已经很完美,焊点不可能不合格,让我放心耍。我工作便做得马虎。有一天线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拿着一个纸箱往地上倒,努努嘴。我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拿起电路板用手指拨弄松动的焊点,松了一个,松了两个……突然眼前一黑,一纸辞退书贴我鼻子上。我对任韧说,我不细致。出了假焊。不过,现在的工厂竟然有那么高的不合格率!和你给我说得完全不一样。他听了笑得像个陀螺。他一边打游戏一边说:“你以为,假焊是说锡料实际没有焊住,是吧?”“不然呢?”“傻瓜……啊,猪队友……现在的机器根本不会假焊!所谓的假焊,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故意装作已经焊上,故意让外观无懈可击,故意送到你面前,故意诱导你犯错。你不是不合格的员工,你是不被需要的东西,懂?如果工作变成慈善,开除就是绩效,懂?五连杀!超神了。”
李顽【角色职业:通关玩家】【智力:9 人脉:10 财富:10 意志:1】起雾了,我们就在这岸边歇息吧,他们应该暂时追不上。我知道你还有一肚子话要问我。关于“游戏”,我也确实还有许多事情要告诉你。首先,我要向你谈谈,我退休之后,自己经常会玩的一个游戏。退休之后,我独自住在一座欧式城堡里。那是在瑞典买下地块,自己出钱建造的。对于一个没有子嗣的老妇人来说,这个地方的确太过空旷了一点。每当清晨来临,日光透过彩色玻璃窗洒满拱顶,我会骑着狮子(我养了一头狮子)在连拱回廊中漫步,那好像在一座偌大的废墟中生活。所有的拱,穹、飞檐,山墙、立柱一同征服重力,把水泥砖石送上了天空,并屹立不倒。相比之下,人多么脆弱呀。我总是感到,时间在拼命地将我磨损。所以我非常怀念退休前,我还有事业的那段时光。那时我充满着激情,一直在为着什么而奋斗。在社会上奋斗其实很像一个游戏,一路打怪升级,而我乐此不彼,我总是盘算,过去我有哪些做得不甚明智的选择,是否有改进的空间,我是否能变得更加成功?这座城堡是不是本可能添置更多的角楼和院子?我听上去是不是像一个成功狂?其实,在我还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堕落的人。那时不到三十岁的我,独自带着两个孩子生活。住在深市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我那样年轻,可一到阴天却关节痛得起不来床。你和你兄弟总是哭,奶水不足,都受着饿。那时我预见了未来并感到恐惧——我是无论如何无法把你们养大的。那时我真想找个人,向她哭诉这一切。于是,我就听到了那个声音。有一天,我因为关节疼痛,去诊所做完体检后回到家里,为了逃避你和你兄弟的哭声,我躲进厕所里,看着那面污渍斑驳,布满裂痕的镜子。从中,我看着自己,突然听到了那个声音,那是一个非常富有权威性的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你不该这样苟且地生活。”那个声音对我说。“我还有什么选择?”“别当个窝囊废。”“这辈子就这样了,已经完了。”“哪怕是灰烬,也要试着再燃烧一次,再一次就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你知道应该怎样做,我会告诉你该怎样做,只要你听我的,一切都会好起来。”在连续一周与镜中的自己对话后,我抱起襁褓里的两个孩子,租了一辆车,先去医院放下一个。再去医院旁的地下停车场,检查车标,那大概是一辆好车,我把另一个放在后车盖上。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没有勇气一次性丢掉两个,只能一个一个丢。某种意义上,这样对孩子们,以及对我都更好,无论做哪种选择,他们都会成为孤儿,在一种可能性里,我会抛下他们,选择去死,在另一种可能里,我过上公主般的生活,有了一座城堡。在后来三十年的生活里,我取得了世俗意义上难以想象的成功。这全都仰赖那个声音——来自那个更加有魄力,有狠心,有激情的我。她总在我懒惰,迷茫的时候出声呵止,让我收拾停当。她总是对我说,要燃烧着度过一生,烧掉过去的错误,点燃现在的意志。所以当我退休,住进城堡后。我在私人电影院旁修建了一个巨大的衣帽间,在那里有一面镜子,我常常一边喝酒,一边在镜子前想象过去那个落魄的自己出现在对面。我会伸出手,扇她的嘴,朝她吼叫,替她做出人生中种种的决定。当然,其中也包括那个最关键的决定——扔掉那两个孩子。“燃烧!燃烧起来,你这个废物!”我一边扇她的耳光一边说。这就是我玩的游戏,一个未来与过去相互成就的游戏,它如此的圆融,必然,使人生不再存有其他的可能性,如同一个死结。我借此放弃了自由意志,由此治愈了自己的懊悔。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孩子。 吴广墨【尚未登录】【智力:7 人脉:2 财富:1 意志:1】凤华的日子仿佛迷雾,一切都不清不楚。我和任韧轮流做着日结,我一天,你一天,都是打零工。奶茶店站一天、酒店端盘子。我开始满口脏话,计较几块几毛的零钱,通宵打游戏。惊讶地发现生活可以这样过。那天正好轮到我去干活。早晨我发烧,八点醒来,任韧给我量体温,他说:“你发烧了,今天本该你去上班的啊。昨天我通宵呢,没力气也没钱了,药都买不起,这该怎么办呢……唉。”他烦躁地抓了一下头发,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起床了,走之前给我熬了一锅粥。作为一个贱人,他还是挺讲义气的。我翻身到床脚,看他去哪儿找工作。日结的好工作数量有限。需要每天早晨六点就去抢。到了八点,只有繁重的工作。不管是去工地捡废材、还是去人家房里贴瓷砖,都非常苦。我看到人才市场很清静,蒙着灰尘的树叶下,人们三三俩俩,像一团团风滚草。任韧一直没有出现。于是我猜他去汽车站了。那里有许多可疑的工作,卖脑子,卖血,卖身份。搞不好会卖掉命。晚上八点,我大概要死了,又联系不到任韧,于是想到他也死了。我打算去报警或者叫120,结果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脑袋上放着一片毛巾,他正用那只残废手喂我吃药。又过了几十分钟,我渐渐清醒,我在勉强可说是床,也仿佛是一片滩涂的东西上坐起,困惑地看到任韧正在饭桌上埋首看着什么。走过去一看,桌上摆着《成人自考一本通·英语》《海洋的知识》《白鲸》等,书脊贴着图书馆的标签。我问他:“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好了?我给你带了吃的呢。”任韧拿出水果,又把粥放进微波炉。然后便去整理床铺,把汗湿的床单被子一股脑儿卷在一起,抱出去。做完这一切,他又跑来看书。“所以你在干什么?”“我要成人自考,以后去念书,专业都想好了,海洋渔业。”“你什么时候决定的?”“今天。”“为什么啊?”“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想考大学?”“有什么不好的吗?”“为什么啊?你都二十七了。”“反正我要考大学,去当个高等级水手。”“钱呢?”“贷款。”“你这个念头到底从哪里来的?”“你死也不会相信的。”“你试试看。”“因为我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我愕然,追问他今天做了什么日结。他敷衍了几句,继续念书不再管我。我估计他二十分钟后会打游戏。我期待着,可是他没有。我记得他学习的表情就像在玩游戏一样认真,不,比那还要认真。我到凌晨都没睡好,因为他在梦里还在念着将来要以钩、网、火药捕捉的鱼。还在念着海洋、沙滩、珊瑚礁。
李顽【角色职业:通关玩家】【智力:9 人脉:10 财富:10 意志:1】好了,现在,让我们认认真真地聊聊“游戏”。“游戏”是在名为“游戏堡”的地方举行的,这座人工浮岛位于太平洋的公海上,巴洛克风格的厚重城堡匍匐在犬牙错参的乱石上,城墙上原本应该是水滴怪兽的地方,雕刻着那些著名的游戏人物——杰洛特、马里奥、林克、士官长……简直是一座电子游戏艺术馆。我去的那一天,海上正有风暴。笼罩庭院的玻璃天幕上暴雨肆虐,但身处城堡之内,你只能听到自动钢琴上,德沃夏克静谧地流动。往来的游客仪表堂堂,其中不乏名流。当你凑近,他们都好像在聊孩子的事情。不止女人,连男人也是这样。就连我的男友都参与了进来,但他已经九十岁,他唯一称作儿子的东西是一条狗,狗以外的儿子都死了。他的名字叫雾岛俊树,一个日籍华人。“喂,雾岛先生,你的那个十八岁了吧?”一个人抓住他问。“佩德罗吗?还不错,已经成了学校橄榄球队的明星,好像还找了女友。”俊树得意洋洋地说着,右手晃着一个“三”。“真是一匹种马,那个韩国小子呢?”“恩,金基已经二十七岁了,正在接受宇航员预备役的特训。”“以后岂不是要去火星殖民地开荒?”“希望如此。”“希望他能在火星上好好‘播种’。”有人抚掌大笑。“第三个呢?那个中国人。”“啊,那个才刚刚开始呢。”我忍无可忍,把他拉到一旁。问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迷人地微笑了一下。,拉着我向城堡深处走去。我们站在一道大门前,他问我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告诉他这是一句废话,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会看到什么。“对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他推开木门,听得铃铛清脆一响。我们竟然来到了一家普普通通的网吧。脸色苍白的女网管斜睨着我们,脚下走过榻榻米地板。鼻子里是从洗手间飘来的香烟味。他看着我说:“这个场景,总是带我回到曾经出发的地方,以前穷,我就住网吧。”这种网吧有许多包厢,中间的走廊堆着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棉拖鞋横七竖八地摆着。我差点被一个脸盆绊倒。包厢里面只有一个榻榻米大小。正中摆着古老的电脑,没有任何虚拟现实设备。我很诧异。“我们是来玩电脑的吗?”他笑笑,打开电脑,出现在电脑屏幕上是一个俯视角的监控画面,画面里,一个拉丁裔男孩赤裸着橄榄色的上身,手掌噼里啪啦地拍打着胸膛,身体左摇右摆,闭着眼睛,尽情享受着空中的迪斯科舞曲。这就是游戏?看上去如此真实。“又在偷懒,年轻人。要适可而止呀!”“他是?”“佩德罗,过去在街头给毒贩跑腿,父亲死了,母亲被卖掉。”“我的意思是,他是游戏里的人吗?”“不,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所以,你领养了他吗?”“领养?没有。”他推了一下眼镜,戏谑地看着我说,“我带他加入了游戏。我把他从街头带进书房,当时他大字不识一个。但现在他是全校最好的学生,将来只会更好。”“怎么做到的?”“很简单的,给他鼓劲就好了,你看我演示。”他盯着屏幕,说了一串西班牙语。咒语落地,男孩起舞的身姿渐渐松弛,最后整个刹住,以扭曲的姿态在半空中僵停。他的额头密布汗珠,脸上咬牙切齿。突然,他立正,挺直身体,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嘴角渐渐打开,露出轻松愉快的笑容。他走起来,从床头柜旁边抓住一根球棒,走向立体声音箱,一下、两下、三下。箱体凹陷下去,他把球棒扔到地上。气喘如牛地走回书桌。“看,多简单。”“他这么听你的话?”“不,他可不听我的话。”他说,“他只听自己的话。” 吴广墨【尚未登录】【智力:6 人脉:1 财富:0 意志:1】任韧不是任韧了,有时候我找他说话,他都装作没听见。好像我在耽误他似的。那天早晨我在床上看小说,他不让人安生,打开音响做小学生的广播操“雏鹰开火箭”。甩甩腿,甩甩脚,倒立跳舞。房间那么小,我真怕塌掉。我把小说扔下,看他做完整套体操,然后问他去不去海边。我们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但离海很近,我来的第一天就想过去看一眼。平常心情好的时候,你问他去不去地狱,他也是去的,可现在却有了后顾之忧。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说:“抱歉啊,我今天得去图书馆,你自己去咯。”走之前他告诉我,他从没找到过那片海的沙滩。“什么意思?你在这儿待了三年,从没去过海边?”“你去看看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我一个人坐十六路公交车直抵港口,确实没见着沙滩。港口和堤坝包围了一切,而且哪儿哪儿都不让进,我就好回来。回来的路上我喝了一点酒,一路琢磨任韧。小时候,我是那个给自己的一天安排日程的人。任韧是那个惶恐的人。他知道我会成功,我知道他会失败。我去了大学,他高二辍学。我进了公司,他当了超神。我们是一同成长的关系,现在依然如此,就是扮演的角色颠倒过来了。我赚过的钱被垃圾股吞了,我干过的工作被我辞掉了。我想告诉任韧努力也不一定有意义,现在人们用畜生这个词来自嘲。你拿着高学历,进了大公司,结果当了婊子,而且你会试图把客户变成你的婊子。就是这样。先不管那些,任韧为什么从来不向我讨教经验?任韧为什么一个人看书,从不向我请教问题?我可以教他许多东西。不管是考试还是什么的,任韧应该向我请教的。他怎么那么自大?我悄悄去图书馆,找了个看得见他的位置坐下。他戴着近视眼睛。他以前是近视但从不戴眼镜的,那样面相凶狠一点,现在则变成很好揍的样子。我看见他一边翻书写笔记,一边嘴里喃喃自语。我悄悄走过去听他说话。他的话很奇怪,好像在硬逼着自己看完这一页,好像不看完就会出大事。高中时我常常这样看书,被他笑话。而现在他在做同样的事情。我在极近的距离盯着他看,他没有发现我。他额头上汗水细密,他的眼睛像两块红热的铁摁在书页上,水汽嘶嘶作响。他的坐姿极不健康,脑袋和脊背向前弯曲,那残废的左手始终绷得紧紧的,让人想到一名拳击手。我看不了拳击电影,每次都会想哭。拳击归根结底是一件蠢事,但拳击手脱了上衣,站在擂台上摆出架势,被揍出血又爬起来什么的,总是让我想哭。我拍了一下桌子,他抬头望着我。我跟你说话。“你说什么啊?”我说,你得教教我。 任韧【角色职业:凤华超神】【智力:5 人脉:0 财富:0 意志:10】关于吴广墨,有件事他始终不肯承认。就是其实他也没爹没娘,而我们很可能是亲生兄弟。我们唯一的区别只是他被扔在医院里,左手没被汽车碾得血肉模糊,所以他被领养了,而我没有。即使如此,他给我的感觉仍是个没爹没娘的。他来凤华找我,想当大神,我本打算给他个教训,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他妈的大神,没想到他适应得倒挺快。人家让他接受教育,结果到头来他和我一起当了狗,这不对。那天他在图书馆找我,对我说:“教我”。这是自取其辱,我十六岁那年对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时生物学老师赵凌找我谈傻逼试卷,我一直盯着她裙子,她误会了,让我滚出去。我当时忍着没哭,走到302班去找广墨,他捂着耳朵,在座位上跟复读机一样背历史。我抓他肩膀,对他说:“教我”,教我学习,教我做人。他当时对我无所可教,我现在也是这样。他想要我的目标感和毅力,可我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他发烧那天,我去汽车站晃悠,想着搞点钱治好。有个挺漂亮的女的拦住我,说只要我愿意让她操我的脑子,她就给我一千块。这边有蛮多颅内芯片制作商,到处找别人操脑子,那女的给钱算多的。我问她那芯片管什么用,是梦境录像还是思维监听,她说都不是,她说这仅仅是一个虚拟现实游戏用的测试芯片。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我总觉得是她想要我的命。用来测试的游戏傻逼透了,装完芯片后,开启游戏模式,然后就出现一片沙滩,整个游戏就是在大海边上走啊走,不过风景倒是挺漂亮。一些基本测试结束后,她问了我一大堆相亲时才会问的事情。“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我喜欢玩游戏,什么游戏都玩。”“呃,游戏以外呢?”“没。”“那……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想了想,说:“我一直想去海边转转,我有个兄弟也想去海边,大海离我们很近,不过不知为什么,港口围着大海,哪儿都找不到真正的入口。”她郑重其事地记了下来,写:“与海有关的事物”。我被勒令脱到内裤不剩,站在一个圆形台子上“体检”。那女的没羞没臊,不时走上来,抓住我的脑袋摆正,拉开我的眼皮,晃动我的双臂,扒开我的嘴唇露出口腔,并面对空荡荡的墙壁挥手示意,仿佛在向谁请示什么。这么搞了我足有十分钟,她说交易完结,把钱打给我。我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她让我有多远滚他妈多远。我拿着钱去买了药、毛巾、水果什么的。路过图书馆的时候,一个念头从乌云中砸进我脑袋。我莫名其妙地在心里对自己说,走进去看看书吧,然后我就走了进去,找到跟海洋渔业有关的书籍。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完全不能理解。事情就是这样。当我那兄弟问起我时,我就把这事情的前后顺序告诉了他,不过我提醒他,我并不觉得两件事情有什么关联。 李顽【角色职业:通关玩家】【智力:9 人脉:10 财富:10 意志:1】我会告诉你,当时男友和我谈话的内容,你可以借此了解游戏的机制。在这个游戏里,男朋友作为玩家还只算新手,到那天晚上引荐我之前,他只照顾了三个人类。而真正的超神玩家,比如英国人查尔特,哺育了五十三个人类及后代,这些人遍布十二国,净资产合起来可以还清希腊的国债。“为什么会想玩这种游戏呢?”当时我问他。“我已经九十岁了。虽然维持青春的模样,但不管是精神的活力,还有人生的上升空间,都已经抵达顶部。当你活得这样久,就难免感到失落。你也一样,不是吗?我还记得当年你买下城堡地基时的笑容。可是当城堡建成,你却再也不那么笑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就我个人来说,假设我的人生已经抵达极限,那么,不如把那些失败者的人生委托给我。让我帮助他们成功。看见自己培养的人类为梦想全力以赴,就像看着自己孩子茁壮成长一样,我的生命同样在他们身上得到延续。而且两者的不同在于,游戏里的人类,绝对不会像亲生儿女一样质疑、伤害父母。”“不会质疑……难道被操弄的人乐于被强迫吗?”“是的!游戏里看似受到操控的人类,在感觉上完全是自由的。他们渴望做我们让他们做的事情,不让他们做这些事情,反而会产生巨大的焦虑。”“这怎么可能?”“你看,我们‘领养’的每个人类,都会被植入名为‘奖励编辑器’的芯片,这种芯片将刺激多巴胺的生成。并产生‘渴望’。‘渴望’驱使着人类的自由。如果没有‘渴望’,那么人类就倾向于不去行动。比如,假如没有多巴胺分泌,人类在非常饥饿的情况下见到美食,也没有去吃的欲望。反之,在非自然的情境下分泌多巴胺,则会使当事人渴望去做实际上毫无道理的事情。“打个比方,假设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摁下一个按钮就能诱发多巴胺,那么当事人就会把‘摁按钮’这一行为视作渴望的目的,就仿佛饥饿的人见到食物一样。接下来,他便会不停地摁下按钮,能摁多少次就摁多少次,不论外人如何劝说也不会听。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并不能感受到满足。毕竟,他只是成为欲望的奴隶,越是欲求不满,也就越是不断追求下去……”“也就是说,这种芯片会让人类处于永远渴望的状态?永远不能满足?就像行尸走肉……”他有些激动地说:“如果是这样,这个游戏不就是纯粹玩弄别人吗?听我解释,人类的大脑还相当原始,内部化学机制只能处理短期情境。但在现代社会,要在根本上改善生活,不得不学会延迟满足。我们玩家做的,其实是通过施加‘渴望’,让人们做那些虽然看似无聊,但最终能够获得满足感的事情。比如以类似性亢奋的状态去读一本书。长远来看,虽然翻开书页的开始会非常抗拒,但真正吸收了知识后,也会心满意足,不是吗?长跑虽令人望而生畏,但完成比赛后的满足感也是无与伦比的。所以最终人人都会既受到激励,又能感到满足。这些芯片所做的,就是让看似无聊的东西,突然像饥饿时的食物一样令人无法抗拒……”“难道,所有人都会善待自己的……”我寻找着合适的词汇,最后什么也没说出口。俊树知道我的意思,他说:“你看,如果出现虐待的话……”他也仿佛像我一样顿了一下,某种脏污的东西涌向喉头,呼之欲出。“如果出现虐待……由于自虐明显不符合当事人的利益,那么他很容易就会想到自己的脑袋出现了问题,最后去找警察、医生之类的。到了那时候,会出人命的。游戏管理层紧盯着我们,他们饲养着大批杀人的杀手……”他说着,胆怯地望向天花板。“有一个地方我还不明白。”“你说。”“玩家,到底是怎么发布指令的?”“不是跟你说了吗?很简单啊。”“直接对他说话,就行了,是吧?”“是的,你说的一切,都会被芯片处理为耳虫。所谓耳虫,也就是一段挥之不去的内心旋律,结合多巴胺的分泌。便成为一种指令——听到一件事情,并心生渴望去做。就像研究员指挥你去摁按钮的声音一样。”“就仿佛某种内心的感召。”你可以想象,当时我全身颤抖了起来——也许没有,因为我不动声色,所以我可能是带着整个房间同步震颤的。“这太可怕了。”我说。“亲爱的。在‘游戏’出现之前,世界上最杰出的头脑就在利用人们的弱点,吞噬他们的时间,操弄他们的情绪。如今,我们终于可以用人们的弱点做一些好事了,不是吗?所以请你相信我,这是一个成就感巨大的过程,你会体会到一个母亲的快乐。”“一个母亲的快乐?”我感觉被打了一耳光。“你告诉我,自从你的两个孩子出车祸死了,你就害怕当母亲,所以我想把这个礼物送给你。”我跟男友去参加游戏人物拍卖会时,在那里见到了你。男友当时告诉我,这种拍卖会每周举行一次,每次差不多都有几百人,都是全息影像。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卖出,年纪太大没有市场。穷苦儿童则广受追捧。如果人物在某些方面天赋异禀,比如身患孤独症的天才,甚至会采取抽卡的方式卖给玩家。在觥筹交错的恍惚中,我看到了你,你二十七岁,年纪太大,学历等底子倒是不错,你这种人往往是不会沦落到拍卖会上的。我由此对你心生好奇。其他拍品的脸上多的是茫然无措,但你却有一种心怀不满,眉头紧锁的模样。仿佛在挑衅我,我买下了你,竞争者寥寥。签署合同的过程中,他们提供了更多的信息,他们说你是“一个身患‘空心病’的年轻人。虽然成年了,依然不过是个孩子。”当时我觉得你一定是个难搞的货,有点后悔,感到棘手。不过货不对板也不能退。他们答应把文件夹都邮寄给我,里面是你一生的故事,只能印在阅后即焚打印,不能扫描打印特殊纸上,用相机拍这种纸,上面的字是隐形的。男友说:“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培养吧!”我笑笑,一个人走出大厅,到了阳台。那里面向危崖,百米以下,黑色水草在犬牙一般的海岸上躺尸。一阵脚步声传来,我见到了那个揭晓我命运的人。“你好啊!女士,目前有什么打算,要往什么方向培养这个孩子呢?咦,您还好吧?”那个老人当时从阴影中凑过来,他老迈的模样有点吓人——我在自己的圈子里,极少见到真正像老人的老人——所以我猝不及防,酒杯脱落,在地上砸成碎片。来人大吃一惊,扶住摇摇欲坠的我。“没事吧?”“是呀,该往什么方向培养呢?”我尴尬地笑笑。“还没有想好吗?”“嗯……还不太清楚。”“喔?”我们聊了几句废话,突然随口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不问这个问题,我想我是不至于发觉到真相的。“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请说吧。”“一旦一个人类得知自己被操控,到底会如何?”他继续维持着那副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不管怎么样,游戏的一个关键目标是,被操控的人绝对不能知道自己被操控。”“为什么?”“你应该听过尼采所说的,人人皆有‘权力意志’吧?所谓的‘权力意志’,其实一点都不复杂。观察任何一个小孩,初次发现自己能够推倒积木,摆弄玩具时,无不开心大笑,这就是在施展‘权力意志’。这种施加在外部的控制中,寄托着我们原始的‘主体性’,剥夺这一主体性,将使人们失去自我,走向崩溃。比如,已经尝到甜头的小孩,一旦发现积木被焊在地上,怎么推都纹丝不动,就会出现抑郁和狂躁的状况。要是换了成年人,如果突然发现自己只是别人手中的木偶,那么自己为了成功而做出的种种可怕的牺牲,不就变成了笑话吗?一定会非常愤怒的,甚至到了疯狂的,报复社会的地步……”“那么……我有一个难以启齿的问题。”“没关系,随意说。”“来玩游戏的玩家,并非曾经的游戏角色吧?”“当然不,不可能。”他毫不犹豫地说。我麻木地点点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第一次来到这里。人人都如此。”老人干笑几声,掏出一只石楠木烟斗叼在嘴上,上下摸索着衣服找火,并说,“不过我们有着非常健全的机制,来保证游戏中的人不会过来玩游戏,我查阅过那些资料,我相信他们。你要有疑虑,也随时可以跟客服咨询。”说实话,当时我真地相信了他,迎着海风舒了一口气。他接着说:“相信自己吧。你大概也曾听过内心的感召。即使没有一个第三者,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也会为自己找到内心的感召,不要怀疑那是真诚的,不要怀疑你自己。”“我明白了,谢谢您。”他非得表现得格外友善,继续说个不停:“不用再质疑自己了。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要为扶养的人类做些什么吧。不,不对。更准确的说法是,你想要督促他们‘自发’去做的事情。卢梭曾说过一句话,如果人们不愿遵照自己的利益去拥抱自由,那么,就可以强迫他们去自由……对不起,我的火呢。”“我会好好考虑的。”我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支为俊树备着的打火机,打着火,用手掌护着摇曳的火苗送去,他高兴地将烟斗迎上去,草叶有些打湿了,只是微微发红。终于,烟草点燃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又说:“你可不要怜悯他们。要让他们燃烧起来,像火焰一样,燃烧起来。从小我就是这么鼓励自己的,像火焰一样燃烧,不成功便成仁。”记得吗?
吴广墨【角色职业:凤华超神】【智力:2 人脉:0 财富:0 意志:1】干完兼职三天后,我依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任韧所说的“思路变得非常清晰”的感觉。但到了第四天,事情急转直下。那天我没找到合适的日结,整个清晨在汽车站附近散步。坐在一座花坛上喝可乐,晒太阳。有个男人在远处翻垃圾、几分钟后,他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悲喜剧》走过来,一言不发地侧躺在花坛另侧,脑袋枕在书上。黑乎乎的脚板贴到我裤子。我没有骂他,因为他是凤华的一位“圣体”。不是大神,不是超神,“圣体”的定义是拒绝一切工作的束缚。不管是慈善岗,日结,一概不干。他们吃,他们睡,他们缄默,某一天突然就死了。人是怎样成为“圣体”的?我知道自己在思想上已靠近这种人——厌恶和虚无吞噬了我。不过行为上呢?我想着这件事情,留下了可乐,站起身走到远处,那“圣体”拿起我的饮料喝光,把瓶子扔在地上,舒服地哼唧起来。我神思恍惚地离开这头猪,走向他刚刚拱过的垃圾桶,出于好奇把脑袋探进去望了几眼,从里面拿出一根光秃秃的鸡骨头,放进嘴里吮吸起来,然后蹦蹦跳跳地往菜市场方向走去。看见鸡,我就打鸣。看见狗,我就汪汪。看见活鱼,我就摇头摆尾。人们望着我,迅速移开目光。我想拥抱他们每个人,但他们逃之夭夭。我去菜市场,到赵屠的肉摊那儿,抓他的刀向自己的手砍去。赵屠手疾眼快,拿着一根猪腿打开我的刀,然后绕过肉摊来捉我,我拔腿就跑,没让他抓到。我跑啊跑,我趁着摩托车手买菜,跨着他的铁骑满城乱逛。我对每个女人说你真漂亮,我抢走小孩的棒棒糖和老人的拐杖。我进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精神状态。我的脑袋大放烟花,火光四溅后留下一片冷冷的白,在这白色的背景下,世界的色彩变得鲜艳,万事万物都让我激动,我想尝试一切事情,我的欲望在呼吸。我“渴望”一切!任韧最爱玩的游戏叫《侠盗猎车手》。一个男人在城市里为所欲为,闯红灯,揍人,抢车。小时候任韧总带我玩,我问他这个人是不是疯了,他在想什么呢?现在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心里一定有个声音告诉他,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可以什么都不干。那个声音既是他自己的,又如父如母。我跑啊跑,看见任韧抱着一摞书,戴着眼镜,远远地向我走来。我走过去,给了他一拳,踩着他的脸跑去其他地方,他一直追我,最后在一条小巷里朝我扑过来,拿个塑料袋裹住我脑袋。我一边挣扎,一边对他大喊:“你不能这样对我!Show me some respect!我是Champian!我是顶级玩家!”我升到了最高级别,我拿到了究极装备——【传说·圣体大脑】 李顽【角色职业:通关玩家】【智力:8 人脉:10 财富:9 意志:0】我对游戏客服实话实话,告诉他们,我怀疑自己曾经是游戏角色,所以我要看看他们给我建立的档案。档案上写的名字是李菲倪,从我出生开始,到我退休为止,每件事情都有。不过问题在于李菲倪这个人完全是假的,是十年前我为了规避纽交所的证券交易黑名单而建立的假身份,花了大价钱,看来是物有所值。他们问我是否还有顾虑,我说没有了。我的死结解开了,我又是自由的了。三十年的奋斗,三十年的傀儡戏。一切都没有意义。我喝酒,还吃了一些药,想把这件事情睡过去。结果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手上拿着一条着火的裙子。后来,一手抓着酒瓶,一手拿着手枪,打碎每一盏枝形吊灯,每一扇玻璃窗,每一个相框。我由内而外地进攻自己的堡垒。可是觉得这还不够。我想要伤害一些能够真正受伤的东西。所以我走进城堡的“多媒体屋”,在那里播放所有的节目。然后,我把用来向游戏角色发布指令的通讯器打开,放在房间的正中,向四面八方收集声音。你会由此听见全世界的喧嚣,并淹没在无穷无尽的渴望中。做了这件事,我就把你抛到脑后,试图点燃整座城堡。那真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啊,我建造这么大的房子,就为了给内心的渴望找一个寄托,就为了和真实的世界隔离开来。城堡建成之后,我再也没有再渴望去做过什么事情。我自身成了一座废墟。我订购了足够数量的汽油。不断搜寻新的引火材料,把纸张、书本、衣物堆在一起。在偶然的情况下,我拿起那份邮寄资料,扫了一眼,那是你一生的故事,一份游戏人物的背景指南。我心生好奇,想知道你的失败是怎样的形状。于是我翻开它们,一页又一页。回到开头,愣住,又重新翻,一页又一页看下去,又无数次地回到开头。等我回过神来,太阳已经落山。我擦了擦眼睛,穿回衣服,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走回多媒体房间,拔掉电源。捡起通讯器,我跪在地上,想跟你说一些话,我犹豫了很久,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我站起身来,拿起一把手枪,那是雾岛俊树送给我的。他说这把枪可以把城堡的厚墙打出一个大洞。
任韧【角色职业:凤华超神】【智力:7 人脉:0 财富:0 意志:10】高中退学前,我常翻墙出去上网。但我不玩网络游戏,因为我受不了人们的污言秽语。有一天黄昏,我玩《侠盗猎车手》,在游戏里干人。忍着眼泪琢磨退学的事情。突然我看见旁边有个男的,带着三个小孩开一个机子。他打开电脑,插入U盘,然后放那个给小孩儿看。我心想,这合适吗?我走过去,本想说话,却又不敢说,神不知鬼不觉,我把电脑屏幕给撂倒了。然后人家就把我给围了。我打电话叫了班主任,班主任是个好人,这辈子我都觉得愧对他。他带我兄弟过来,让我俩先走,他留下商量。一路上,我一直等着我兄弟问我,我为什么要砸人家屏幕。他不问,他只是训我,说我之所以混到这地步,是因为我玩游戏,没有自制力。所以他现在哭着问我——我到底怎么了?我给他的也只有奚落与嘲笑。最开始那一周,他无法集中精神讲话。而且吃饭洗脸都需要人照顾。他上次自己洗脸,我就离开两分钟,回来发现他用牙咬塑料盆的边缘,问他为什么这么干——他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想要这么干。情况严重的时候。我只能把他绑在一把椅子上,用手机给他放《猫和老鼠》看,他的心思不在动画片上,他咬牙煎熬,如同受刑,脸上汗湿,嘴巴张开。他闭上眼睛,就那么坐着。“你在干嘛?”“我使用【特技·意淫技】,我想干任何事情,我就想象自己干了。”“你想象自己在干什么?”“我在想象中干一切。”他在撒谎,我能从他眼睛一直望到后脑壳,我知道他在那里天人交战。我知道我应该送他去医院,但我们商量了一下,或者说我单方面请求他,等我考完试后再治疗。成人高考在每年的秋末举行,此时已是九月,我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害怕的是,假设有百分之一的概率,导致他发疯的原因,跟我介绍他参与的兼职有关,那么,我本人也会受到调查。我们都知道精神科怎么对待脑子被操的人。如果诊断出什么要住院,我的考试就完了。所以我对我兄弟说——我人生头一次找到真心想做的事情,你得帮帮我。我得办成这件事,然后离开凤华。“你爸爸我懂。”“谢谢我崽。真心的。”可是有几天深夜,我复习时不得不把他手绑住,这样他才不会冷不丁地冲过来打我一拳,或撕掉我的试卷。有天晚上他闹得格外激烈,我不得不把他的脚也绑上。消停后他告诉我他要尿尿,我去解绳子的时候,他蜷着身子哭了。我说:“我不考试了,我带你去看医生。”“不,我不去。”“为什么?你这样下去不行。”“我不想让别人动我脑子。我谁也不相信。”“你到底怎么了?”“先把我都解开,手也解开。”“你确定不想揍我了吧?”“没关系,解开吧。”我把他的绳子解开了。他仍然蜷在床上没动。哭。“我们可以聊聊吗?”“当然。”我忧心忡忡地看了看日历。“当然。”他起身,我们各自坐在沙发一头,他把脚下的空易拉罐踢开,用颤抖的手点燃一根香烟,递给我,我们之间缓缓隔上一层烟雾。虽然是秋天,屋里仍十分闷热,我们都把衣服脱下放在肩膀上,露出长着黑痣和痤疮的白瘦身体。这一阵子,我们常常忘记吃饭,体重直掉。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我们都在老去。“我两天,我一直在思考……你觉不觉得,我们其实是在一个游戏里?而且,我们本人并不是玩家。”“什么意思?”“凭什么人家给你一个念头,你就非做不可?”“没人指引我,我是自愿的。”“一个游戏人物也会这么想。”“都是废话。”“我来凤华之前,一直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每个大公司都在市场部下设游戏部,他们并不制作正儿八经的游戏。而是把商业游戏化。你知道我养母每天在家干嘛吗?她看女人跳舞、搞怪的视频。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软件奖励她积分。她还可以邀请朋友一起看,两人double三人triple。这些积分可以用来兑换优惠券,买她不需要的东西。而她本来可以用这些钱干些正事儿,你懂我的意思嘛?就这样一个简单的积分游戏,城里所有的阿姨都被俘虏了。这只是冰山一角,一切都在游戏化,我们行为的逻辑变成了他们的游戏脚本。”“我不懂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我认为,他们已经把人格、欲望当做游戏装备一样安装和卸除。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我们的身体和大脑,只是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槽,等着置入装备、特性、技能。你和我都被盯上了……”“唉。兄弟,你知道你从小到大有什么毛病吗?”“我有什么毛病?”“就是你总觉得自己特别重要。上高中时,你举手回答问题还会脸红,以为大家都在看着你。其实没人在盯着你。我们啊,就是两层土,你铺在我上面那一层,但还是土。你知道土是什么吗?人家踩你走,对你吐痰。假如有人把你装进罐子里,养上一朵花,那就很幸运了。但土还是土,谁在乎?你从市区沦落到凤华,你已经不是土,而是淤泥了。你没有价值,我也是这样,只是我会离开这个废物集中营。”“凤华区或许有颓废的人,但凤华区以外,饲养着开心的猪。再说,你要去哪儿?去海里捕鱼?你连海都没见过,但想去海里捕鱼。这还不明显吗?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做吗?我会和这个念头搏斗到底,我不当别人的猪。”“你脑袋上有一堆杂草,你想铲除它们,可以,但别伤到我头上,我头上是一朵花。现在,我要去学习了。你要么闭嘴,要么滚出去。”“原来你不只左手,精神上也是个残疾。”“你给我滚!”“难道我不比你聪明吗?”“你给我滚出去!”“你个听不懂话的废物!”我气血上冲,霎时间我意识到,我对他有多么憎恨。他总是把简单的事情说得复杂,装作看到了我没看到的层次,觉得我是个低能儿才看不到。其实我只是从未有过他有的那些优越条件,他躺在医院里,而我在停车场,从此我就没有多少选择。现在我有了一线希望,他却过来干他的老本行——站在上坡,把长长的阴影投向我。我抬起我的左手,它只能握成拳头。 吴广墨【角色职业:凤华圣体】【智力:0 人脉:0 财富:0 意志:0】终于,我睁开了眼睛,获得了一种新的视野,在其间,不论心灵素质,四肢百骸。一切都呈现出游戏的肌理。他那招【史诗·痛苦左勾重拳】一定蓄力了几十年,打在脸上极疼,血槽立刻空了一半。我倒在地上,拿起手边的【劣质·红塑料凳】朝他砸去,正中左脸。他捂着脸,抓住【稀有·暴徒酒瓶】掷向我的脑袋,我用胳膊挡开,抱着他的腰滚到地上,【优良·许久不剪的脏指甲】烙进他的肚皮。他趁机将【史诗·灼热烟头】摁在我胸口,我们都疼得露出獠牙。这场鏖战持续了好几分钟。我们用【劣质·塑料脸盆】【一般·陶瓷洗脚盆】当盾牌,手持【劣质·衣叉】【史诗·通厕铁丝】做武器。从客厅到卫生间,我们踩着烟灰、外卖盒、肥皂块、洗衣粉展开拉锯战。卧室与客厅的隔断墙被打出了一块缺口,头顶的吊扇气息奄奄地斜吊在半空中,厕所水漫金山。直到楼下的邻居来砍门,我们才停止吼叫。我筋疲力竭地瘫坐在地,告诉他我认输。“以后你是哥哥,我是弟弟,行了吧?”我们把破破烂烂的衬衣穿回身上,一道走出门,想去吃点东西。我们歪歪扭扭地走在街上,他不停对我说,吃完就给我离开,去精神科挂号,然后给我滚出凤华。但是他搀着我并不松手。我们吃了两碗牛肉面,买了一些纱布、创可贴、酒精。又一起回了家。我没有跟他道歉,因为我是对的。不过我告诉他,这段时间我会控制自己,不会再打扰他。我会静静等待直到考试结束,如果他需要,我还会帮他复习。“怎么?我把你的良心给揍出来了?”“我只是想在这游戏里尽最后的义务,然后再删档。”他不安地看了一眼,我想他改变主意,是怕我自杀。那时,考试大概还有一个星期。我开始过着一种精神上十分艰苦的生活。既然我的渴望是他人对我的玩弄,我就不得不抵抗渴望本身。对抗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冲动。我终于意识到,成为“凤华圣体”究竟意味着什么。他们的“圣”体现在与游戏永恒的抗争中。他们蔑视渴望,拒绝参与一切游戏,他们躺下,就是躺下的轻蔑,站立,就是站立的谴责。任韧有一次玩《侠盗猎车手》,当时键鼠突然脱线。不论他怎么操纵,主人公都不动。那个开枪、飙车、混黑白两道的沧桑男人,独自站在纸屑飞旋的纽约街头,抽着烟,在寒风中浑身哆嗦,空洞地望着街上。城市是他的,但他什么也不愿意做。我也任凭大脑喧哗,只是一个劲儿地睡觉,散步,看日出日落。我投入了巨大的努力,只为什么也不干。考试倒数第二天,任韧看完考场回来,准备充分,没再学习。只是望着我,想跟我谈,又无话可说。想去哪儿,又无处可去。只好转过身去,打开手机,看看各地的海岛与船只。那天很奇怪,我的大脑古井无波,欲望退潮,我又可以思考了。可我经历了劫难,只想休息。我们安静地坐着,而窗外吹来一丝丝的风,天空晴朗,今天的凤华无人淋湿。此刻我的心里只剩下一个渴望,它执着地攀附在心头,有一种温柔的质地,似乎属于我自己。最终,我顺从了这个念头。“要不要再找找海滩在哪儿?”我问任韧。   李顽【角色职业:通关玩家】【智力:9 人脉:0 财富:5 意志:10】当多巴胺引起的“渴望”如同潮水褪去,最终将留下一片沙滩,那些悔恨、爱、愧疚便一齐暴露于日光。多么讽刺啊,二十七年后,我又担任了你的“母亲”,并再次面临选择——这次,我需要决定扮演一个怎样的母亲。是和你一同参与游戏,还是与你一起直面现实。我思考了很多,并作出了决定。接下来我所做的事情不是出于“渴望”,而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正确的事情,并在平静中决定去做。整理了足够的行李和武器后,我打开了你的定位系统,我看着地图,不断地思考,规划。一个计划逐步成形,难点在于如何与你取得联系。我没法直接用普通的通讯工具联系你,这种明确的违禁操作,会让管理层更早发现我的计划。我也没法给你强加一套复杂的指令,因为到了这时候,你肯定已经非常警惕。于是我找到了你所在那个南方小城。一边看地图,一边想到,也许,我需要找到一个的地方,一个人人都向往,都知道其一定存在,却很难进去的地方。这样,只要我给予一个简单的指令,你就会知道应该去哪儿与我会合,又不至于心生怀疑,也不会撞见别的人。终于,我决定登陆一片真正的沙滩。当然,就连我也需要仔细寻找入口,毕竟在这个年代,岸边的潮流实在太多。
吴广墨【角色职业:凤华圣体】【智力:7 人脉:0 财富:0 意志:10】我们背着帐篷、抱着啤酒来到港口附近的山丘。自从来到凤华,这是我俩第五次过来。每一次都败兴而归。这一次我们屈身撞进山丘,踏入没有路的密林,因为没有路,此前我们从未走近过,如今霸王硬上弓,执意拔开树丛一路向上,五分钟便越过陡坡。在我们的眼前,是一片因潮水的奔流,反复出现又消失的沙滩。沙与水都在闪烁,夕照下是一片天空的倒影,仿佛天空在两头燃烧。任韧脱下上衣,在手中像风车一样转圈圈。他让自己像石头一般滚了下去,随时可能摔死。我则撑开手臂,抱住广阔的视野。我以手掌作眼帘,望见两公里外的海岬之下,漂浮着一艘游轮,不知道为什么,我渴望去那里。我慢吞吞地走下陡坡,掬起一捧金色柔软的沙砾,晃着手掌,想象我是其中的一粒沙,与所有的沙拥抱,我无尽渺小,但大海就在我的怀抱里晃荡。我看见任韧连内裤都脱掉,正把沙子往身上泼,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间,他的脚印一点点消失。再也没有更好的时刻说道别。突然,我们听到一声叫喊。各自的灵魂复归原位。一个女人从海岬那头赤足朝我们跑来,她的手臂和大腿都在流血,脸上也覆盖着血液。而身后有个跛着脚的凶汉在追她。女人不断回头,朝身后开枪,但是怎么也打不中。我率先跑过去,女人抓住我的胳膊,把【劣质·没子弹的顶级左轮】塞进我手里。我没有开枪。男人越跑越近,他遍体鳞伤,但看上去依然可以掐死一头熊。就在他即将捉到我们时,任韧右手一瓶【稀有·暴徒啤酒】在他脑袋上开花,左手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你是吴广墨吧?”她一边喘气,一边问我。“是的。”“你是任韧?”“是的。”我们三人把男人拖回游艇,游艇里还有几具不成人样的尸体。我问女人是不是会杀了我俩灭口,她说不会的。她开着船带我们离开岸边,渐渐就不再能看见城市与港口。她开启了自动驾驶模式,带我们走下阶梯,走进船舱。沙发上也有一具尸体,她从衣柜里拿出弹匣时,我再次问她会不会杀了我们。她哭着说,不会的。她一边流泪,一边倒了两杯威士忌,似乎想递给我们,却又忍不住自己喝掉。“你是吴广墨吧?”她又问。我点点头。她抹了一下眼睛。“你是任韧。”任韧困惑地点点头。她又抹了一下眼睛。“你们都跟我走。” 她把一切告诉了我们,关于“游戏”,关于游戏堡在凤华区的据点,关于我们内心的冲动。有一阵子只听得沙发皮革沉陷的声音。“也就是说,他最近发疯。是因为你。”任韧说。“对。”她看着我说,“我对不起你。”“我呢?我也是‘游戏角色’?”任韧问。“是的。”我看着任韧,说:“你看,我早就告诉你了”我问女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们都跟我走,我们将逃去第三世界,在那里,游戏堡的势力还并不强大。”“为什么?第三世界的公民们不是最佳的玩物吗?”“不,恰恰相反,那是游戏堡不愿意插手的地带。”“为什么?”“你们看,游戏的目标在于符合现代社会定义的成功者。问题在于,努力而有回报,这件事情不是颠簸不破的道理。现代社会的‘成功’在荒野中毫无意义,在那里,连‘文明’都是可疑的概念。”“我们一定得走吗?”“你们一定得走,如果不走,将无法离开游戏。如果我将芯片拔出,你们会被灭口。如果我留下你们不管,独自离开,新的主人也会来接替我的位置。”“也就是说,如果留下,我们一辈子都没法离开这个游戏?”“你可以离开,只是,你必须打穿它。”“‘打穿’它?”“你必须‘成功’。”“去他妈的成功。去他妈世界上所有的成功。”“你确定吗?”“带我们走吧!”“事不宜迟。”她说,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掌。她带着一种震颤的笑容,脚步凌乱,在船舱里走来走去,向我们介绍舱内的设施,粮食与淡水的储备,还展开海图不厌其烦地讲解旅程复杂的线路。在此期间,我感到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在说什么,她双颊通红,嗓音不断失控,仿佛一旦停止滔滔不绝,就会手舞足蹈起来。我们喝酒,吃,欢庆。任韧全程陷在沙发上,不断用异常平静的口吻向女人提问,了解现代的富人到底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她又到底多少岁了。他们一直在笑。当太阳堕入海平面,星辰上升时。任韧突然放下酒瓶,站起身来,带着一种郑重的表情看着我们。我这时才注意到,他其实并未喝多少酒。“请问橡皮艇在哪里?”他问,女人皱了皱眉头,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就是,紧急逃生用的橡皮艇,小舢板,游轮上应该都有的吧?”“你要做什么?”“我要回去。”“你要回去。”女人一字一顿地复述。“是的,我要回去。”他说。“你不能回去。”我说。“我就是要回去。”“你听清了我说的话吧?回去,是无法离开游戏的!”“听清了,我会回去,继续这个游戏。”“你确定吗?”“我确定。”“你不怕后悔吗?”“不怕,我希望趁着夜色尽快离开,明天还有一场考试。”“等等!你再想想好不好?你有听清楚我刚刚说的话没?不是你想考试,不是你的梦想,不是你的生活。你听清楚了吗?都是假的!假的!”任韧叹了一口气,说:“我刚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女士,你知道,在凤华,‘开宝箱’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女人疑惑地摇摇头。“你呢?你知道‘开宝箱’是什么意思吗?”他又问我。“翻垃圾箱。”我说。“对,翻垃圾箱。对于饿肚子的凤华人来说,垃圾桶就像一座宝箱,每一次打开都有惊喜。三年前,我一个人来到凤华,手有残疾,身上有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工作。差点饿死,就靠着开宝箱续命。“后来,虽然我不再沦落街头。可实际上每一天我醒来,还是觉得自己在开一个宝箱,你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不知道今天是会赚钱,还是死掉。那天,我打开了箱子,里面有一件叫【梦想】的装备,我拿走了它,不管代价是什么,我都要保有它,你们懂吗?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梦想本来就是施舍而来的。活着的意义也是,就像如果凤华没有游戏可玩,人们就会离开凤华。因为游戏比生活要好,如果生活变成一款游戏,又有什么不好?”“你的手……怎么了?”女人突然抓住任韧的左拳。“小时候被咱妈放人车上,人家没看到,摔下去给压了。”“噢。”女人放下他的手,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逃走了。 我们在月色下泊船。我和任韧开始把尸体往甲板上搬运,和其他尸体放在一起。一分钟后,女人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那把枪,脸色惨白,她指着任韧说:“听着,你,你必须跟我走。”任韧擦了擦脸上的汗,摇了摇头。“为什么要逼我,我真不想走!”“你跟我走!”她吼道。“我不跟你走。”“留下来只有绝望!只有一个又一个人工的渴望,你会一直辛劳下去,直到‘通关’,退休,那之后你的内心只有空洞,不论你怎么填塞,那空洞都只是变得更大。你跟我走!”“不,我不跟你走。我喜欢有所渴望,我喜欢有个盼头。我不会去荒野,我只想当个普通人,找份正经工作,喝可口可乐,看特效大片,成立家庭,要个女儿,当个好家长,给她买一大堆花花绿绿的裙子,这就是我的梦想,等我‘通关’,等我打穿人生这个游戏,我就回去玩电脑游戏,玩到死。”她朝着天空开了一枪,炸裂似雷鸣。她朝甲板又开了两枪,船摇晃了一下。我不由得怀疑底仓进水了。她大喊起来:“你跟我走!你跟我走!你跟我走!”“你看着办吧。”他张开双臂,朝她走过去。她挥起手,扇了他一巴掌。我连忙跑过去,锁住任韧的胳膊。她趴在地上,哭了。“你跟我走。你跟我走啊!跟我走啊!走啊……”任韧吐了一口血,说:“我不跟你走,你到底谁啊你,管这么宽。” 我们洗刷船只,将尸体都绑上重物,抛入海底。做完这一切后,我站在甲板上发呆,女人用浴巾擦着头发,双眼空洞,看海鸥盘旋。任韧从船舱里拿出一件Polo衬衫,戴着大礼帽,把一支长长的鱼竿穿着渔网放在肩头,另一只手提着放满冰块与威士忌的桶子,还背着一个装满零碎的手提袋。这些都是女人送给他的。他把所有东西都扔进橡皮艇内,拉着绳子,在波浪中摇摇晃晃。和我们道别。“那么,你是真要走了?”他问我。“是的。”“继续逃避人生?从市里到凤华,从陆地到海洋。你他妈这是返祖啊?”我笑笑,不说话。他不会懂的。在我心里,我深切地意识到,我在重新长大一次。这一次,我真正无父无母,没有社会。我是自由的,我是半神,我会开拓我自己的生活。“咱永远都理解不了你这人,咱最渴望的就是有个爸妈管管咱。咱以后一定要当个好爸爸。”“假若你以后成家,那个家也迟早变成玩偶之家。”“我不在乎,我会幸福。你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那么,别说了,再见吧,朋友。”“也许以后能在海上见到。”“也许。”“时间不早了,女士。”“再见,女士,不管你是谁!”她用通红的眼睛望着任韧,很久很久没有开口。当她开口,说出的话让我们都感到别扭。那是一种过于亲切的口吻,好像她和我们认识了一辈子。他迟疑地笑着,慢慢飘走。最后的最后,她把擦拭眼泪的手绢摇向天空,而他挥舞拳头,而我挥手,我们道别。在洒满海面的月光中,大海朝两个方向分开。 GAME OVERSUMMARY——吴广墨:【删号】李顽:【删号】雾岛俊树:【玩家积分扣减】·【继续游戏】任韧:转职为【普通人】·【继续游戏】任韧奖杯跳出:【直面荒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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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里面的凤华大神有点像三和大神,有一定的现实参照价值以及对“成功”的反思。还延伸出了凤华大神、凤华超神、凤华圣体等不同级别的称谓,在躺平主义流行的当下,也许阅读本文后会在人物身上找到一些共鸣。并且,文中还有一些令人细思极恐的情节,多层操控的世界甚至有点像丹尼尔·加卢耶的《十三层空间》。会不会我们每一个人,包括正在阅读这篇小说的读者,也是被更高级别文明的玩家所操控的呢?
——简妮

 肖达明科幻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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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简妮  题图 《时空玩家》截图 点击「阅读原文」,收获不存在科幻全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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