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igh Five｜与对手共舞
在街舞的赛场上，“火药味”从来都不是让比赛走向暴力和极端的代名词，而是在技巧与风格的对决中，令氛围推至顶峰的催化剂；微妙友谊往往也在这样的氛围中悄然产生，“现在认识的很多朋友都是因为比赛，街舞的比赛就像交朋友的会客室一样，大家在舞台上是对手，通过舞蹈交流，下了舞台则可以成为朋友，因为都有共同的爱好。”Bboy 仔仔如是说。
在《NYLON尼龙》 五周年之际，我们邀请到了五位崭露头角的年轻舞者，与我们分享了他们在研习街舞的道路上，所经历过的那些遗憾与惊喜，以及「街舞」对他们来说，是如何成为一种表达方式的。这五位舞者分别是仔仔、KYOKA、钟晨、翔仔以及斯文，他们都是大热街舞综艺《这！就是街舞》第五季的选手。
作为舶来品，大多数年轻一代的舞者很少是从《Remember The Time》或者 MTV 黄金年代的那样“上古”作品中接触到的街舞。在经过近半个世纪的历程后，街舞已经从贫民街区的娱乐方式走向了大众，千禧年后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街舞培训班”成为国内如今不少顶尖舞者的街舞启蒙。
街舞在国内的发展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貌，“科班”不再是这个文化中原本备受贬义的词语，谁敢说兴趣班里的孩子就不能在舞台上逞凶斗狠？至少斯文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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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这批学员中最特殊的一个，斯文一开始学的并不是街舞，而是芭蕾。“其实我本身是跳芭蕾，但我个人的自身条件其实是不太适合芭蕾的，毕业以后也想找一下新的方式，因为我的性格和芭蕾的练习方式不是那么相恰，所以想寻找新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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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斯文找到了街舞，而是街舞找上了斯文。
或许是性格上的契合，在北京的时候，一趟编舞课让斯文走进了街舞的世界：“芭蕾是古典的，需要你以传统的方式去学习一些系统的东西，很难有创新的空间。但是街舞不一样，你要不断去创新，不断去学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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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蕾舞时期的训练也让斯文的街舞之路成了坦途：“芭蕾需要日复一日去去训练自己的基本功，这让我现在在学习新的东西的时候，还是会很沉下心来去学习基本功，从最开始的东西去接触，然后每天去不停练习。”
“我觉得自己不算是有天赋的舞者，但是是有舞感的舞者，”斯文说，感性的她，可能每一支舞每一遍跳的方式都不太一样，她从不喜欢只用一种方式来完成一支舞，“我每次尝试时的新鲜感和临场反应都是不同的。这是我觉得算是自己和别的舞者天赋的不同，但是其实在身体方面或者是说学习能力上，我和大多数平常人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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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这样，并不是所有人在街舞上都能有着同样优渥的舞感条件，翔仔就是这样的一个“平凡”的舞者，勤于练习则是他成功的秘诀，“我不算太有天赋的舞者，我只好每次下课单独去问老师一些问题，然后自己再多练个半小时、一小时。”
机缘巧合下，原本要去报武术培训班的翔仔进了街舞培训班，没想到成为一段奇妙旅程的开始，那年他 11 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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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是拒绝的——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跳舞只应该是女孩子的兴趣，”翔仔笑着说，“直到我学了一个学期，当时的老师教课也非常有趣好玩，我才算真正对街舞产生兴趣，想继续跳下去。”学了一年街舞之后，翔仔参加了一次街舞比赛，第一次面对着一大群不认识的陌生人，意外地拿到了第一名的成绩。“完全没有预料到，此前我都没参加过比赛啊，就是想去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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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底，翔仔陷入了一段被他自己成为“昏暗时期”的瓶颈阶段，大小比赛参加无数，却只能取得 16 强或者 8 强的成绩，这对于目标始终是冠军的他打击尤甚。“当时快不想跳舞了，快放弃了。不管怎样努力，都感觉很难进步，然后自己也一直卡在那里，比赛成绩也不理想，整体感觉很昏暗。”
“比赛对我来说其实并不是评判水平的最重要标准，但是比赛对我来说意义很大，就像期末考试或者期中考试一样，总还是希望能把近期的努力不留遗憾地跳出来。”翔仔说，“我会和自己比较，就算我拿了冠军，只要我过程中没有尽力表现，我还是不会开心，反之亦然，如果我尽力了，但是没有好的名次，我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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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三年不到，翔仔又遭受了学习街舞以来最严重的事故，在一个比赛上，因为一个幅度很大的动作，导致了髌骨错位，这也是他第一次坐救护车去医院，“当时心里想的全是，以后要是不能跳舞了，该怎么办呢”。
翔仔躺了接近半年，又复健了快半年，才最终得以慢慢回到舞台。病床上的半年是难熬的，陷入低迷的翔仔想了很多，不只是暂时移动不了的躯体，更担心的是自己的舞技会不会因为这次受伤而有所衰退。“我的好胜心还比较强，会不自觉地去和别人争一些东西，会不自觉地想超过他们。在不能动弹的时候，我就会觉得别人每天都在进步，而我什么都做不了，让我很难受。”
练习街舞到现在已经是第十个年头，钟晨仍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街舞时的场景。那是在东方神起的 MV 中，平时热衷于综艺和音乐的钟晨第一次看到了“这么帅的舞蹈，希望以后有机会去学。”
进入高中之后，街舞社的学长们成为了钟晨的引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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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晨不太爱说话，更喜欢独自默默练习街舞，每次假期时，当同学们都在聚会、玩乐，他总是一直在反复练习更难、更刁钻的动作，渐渐的，每次开学都能带给大家更多的惊喜。“我学跳舞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同学已经学了很多年了，他们的起步要比我早，我自己肯定要付出比他们更多的努力才能追得上他们。”他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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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晨的困难时期比其他几位选手来得更早，而他面临的则是几乎所有同龄人都无法避免的难题：高考。“当时学习的压力很大，家长老师们也都对我施压，要让我更专注地学习，我只好压榨自己的午饭时间，每天中午拎着面包去舞房。”
钟晨也开始怀疑自己，舞蹈究竟值不值得自己这么付出？“其实有动摇过，觉得好像做这个事情身边的人都在反对，到底要不要去坚持？就算坚持下去，最后能变成什么样？其实也不知道，但那个时候我的解决方法就是先把学习搞好，在这个情况下我还是有时间就去偷偷练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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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面临的瓶颈更多在于自己的内心：因为我一直处于同样的环境里，无非就是练舞、比赛、拿奖，街舞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能已经有点麻木，没办法突破。不过后来也想通了，舞蹈一定是会伴随我一生的事情，不管以后会不会做职业舞者，它一定会是我最热爱的事情，如果我不走职业的道路，我也会一直跳下去。”钟晨说。
来自四川成都星空间的仔仔今年 24 岁为家里的姐姐是一名舞蹈老师，仔仔正是在她的带领下去看了人生中的第一场街舞比赛，就此喜欢上了街舞。从自行在街上购买街舞的教学光盘到去舞室练习，9 岁开始接触街舞的仔仔到现在已经习舞 14 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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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练习街舞四五年后，13 岁的仔仔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参与了比赛，意外地获得了四强的名次，这让他十分兴奋，“觉得受到了鼓励，当时是一顿哥哥们带着我去的。”那是仔仔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在街舞上有着天赋，也成为了他选择做一名职业舞者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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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舞让我学会了坚持。”与仔仔一起学习街舞的朋友们中，只有他坚持到了最后，并且品尝到了“坚持”带来的成果。但他也曾一度陷入困境：在国内的不少比赛中，仔仔都是常胜将军，然而一次去国外比赛时甚至没有通过海选。这件事对他打击尤大：“对于那个阶段的我来说，可能还是要去比赛拿到一个好的名次，才能让我更有冲劲去冲击更高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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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自己的实力被认可，仔仔身上的好胜与自信是他这一辈年轻舞者们状态的缩影，每当获得一个比赛的冠军，他也不会浅尝辄止，奖杯还没捂热，就开始“想着拿下一个比赛的第一名，就像活到老学到老，街舞永远没有学会的那一天。”
“在你的生活中坚持做一件事是很难的。”来自日本的 26 岁舞者 KYOKA 从街舞中学到的最重要的品质也是坚持，“尽管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成长背景和故事，但我依然认为最困难的事情是能够坚持一直跳下去，初心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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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YOKA 从不觉得自己在跳街舞这件事上有着比其他人更好的天赋，但她也自信地说“我比其他人练习得多”。至今已经习舞 18 年的 KYOKA 至今仍然会在学习新的动作时感到吃力，“有时候已经非常努力了，但是似乎仍然效果不佳，但这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坚持练习，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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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导师 D’OAM 处见识到街舞的魅力开始，KYOKA 就从来不在乎过街舞能够带给她什么。仅仅是喜欢，不关于风格，不关于输赢，更不关乎专业与否，对于 KYOKA 而言，进步的唯一动力就是挑战——挑战从未尝试过的动作，挑战不同的风格——或许她所说的输赢，从不是聚光灯下的比试，而是与自我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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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用舞蹈让重要的人开心”，KYOKA 说。
“跳街舞是很开心的，令我感到心情愉快。每一年每个月每一次接触的东西都是新鲜的，练成一支新舞都是非常有成就感的。”斯文的满足感同样来自于挑战各种新鲜，“我的满足感来自我自己舞蹈风格的创新，以及每一次的探索，并且感受到观看者给我带来的反馈。其次，我接触的很多人，是因为热爱街舞而去学习，进而把它当作事业。可能我小时候练舞所接触的人，大多数是没有主动权去选择的，这一点也很不一样，很吸引我。”
舞者们究竟能从街舞中获得怎样的力量？或许对 KYOKA 来说，是尝试未知的可能，对于仔仔和翔仔来说，是一次又一次挑战更高水平比赛后获胜的满足，而感性的斯文，则是从身处同样对街舞抱有热情的年轻人们中所获得的激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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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因为受伤而退出的选手豆豆只有 18 岁，因为我们一起在红队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这孩子非常拼命，就会觉得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失去的热血。不只是热情，豆豆会为了某一个作品拼了命去把它完成，把自己的风格和自己想表达的东西传递出来。我在作为旁观者去看他这整个过程的时候，是非常受激励的。”所有街舞的人，给了斯文以很大的鼓励和想要继续下去的勇气，这样的热血是斯文在其他人身上所感受不到的。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受过长时间的系统训练，斯文见过太多没有选择而“被迫学舞”的人，也正因如此，当她因街舞而认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斯文也会尤为珍惜这样的时光。
街舞改变了不少如同斯文、仔仔一般原本内向的人，从内敛到奔放，街舞成为了他们的语言。
翔仔开始喜欢去交朋友，和别人交流，也结交到了全国各地乃至世界各地的朋友。他们平时可能各处一方，但是一旦有比赛或者活动聚在一起，大家就会“一起玩，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情，这是我之前从未想到过的。”原本身体瘦弱的翔仔，在练习街舞的过程中也逐渐强壮起来，街舞的奔放更是赋予了他乐观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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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舞文化中，比赛不只是证明实力的考核，更是结交同好的重要方式，几位选手也正是在比赛中结识了彼此。“我们有时是一个团队，有时也是竞争对手——与其说是对手，不如说是‘同伴’。”KYOKA 说。
钟晨最享受的时刻，也是在与其他舞者的聚会中，“在一些比赛或者 Party 上，大家可能互相都不认识，也没有人想要自我介绍，这时候的街舞就是我们最好的语言，歌曲一放，大家开始 Cypher，每个人擅长的风格都不一样，舞姿就是我们的名片。”
“我会平时话会很少，但是跳街舞的时候就会把自我的状态表现出来，有时候会很炸、很燃，会很凶猛，会通过舞蹈‘说’一些平时不太好说出口的话。”翔仔说，“跳舞会让我很开心、很释放，平时生活里面不开心和很开心的情绪都可以放在舞蹈里面表达出来，可能今天很难过，但是就可以跳出一个很伤感的舞；今天很开心很激动，就可以跳出很炸很燃的舞。街舞是我的表达方式，代表着我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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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舞者都有各自擅长的风格，开始变得外向后的仔仔经常不留余力地把自己擅长的动作教给其他人，同样的，他也往往可以从对方身上获得不少灵感。“其实我性格是比较腼腆的，但是接触了跳舞之后，跳舞时的我就会变一个样子，是某种反差。而长久下来，我也逐渐变得更外向了，在舞台上更有活力，尽情去绽放自己，也从中受益很多。”
同行之间总是不缺乏指点，“毕竟你是用别人的眼光来看自己，会有另外一个不同的角度，我才会惊觉自己有时候意识不到的问题。”翔仔也同意仔仔的说法，除了沉溺于音乐和律动中的快乐，通过街舞所结下的友谊，被他同样是为街舞带来的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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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舞让我更开朗了，也愿意去结识一些朋友了，以前的我会可能更闷一点。其实我是比较少去交流和分享的一个人，可能这是我性格的原因，比较喜欢自己一个人去编创，一个人去琢磨。但是现在，我也会去尝试和更多人分享、去交流，可能参加节目原因，看到更好的舞者之后的确会激发我去交流的欲望。”斯文说。
如果说竞技体育的魅力在于激动人心的得分刹那，或是超越记录的一瞬，那么街舞的魅力则恰好相反：在一轮又一轮的比赛中，舞者们使出浑身解数，通过韵律和节奏将肢体化为语言，向所有观看比赛的人传递他们的创意与巧思，进而感染更多有着同样寄望的人。
在街舞的舞台上，对手与好友之间的界限被逐渐模糊，与对手共舞，启发、激励彼此成为这个文化中最动人的一部分。
摄影：刘闻（S.A.Y）
导演：GAVIN(S.A.Y）
监制：张申
视频策划：杜萱(S.A.Y）
采访、撰文：曾海川
造型、编辑：范俊琪
摄影指导：罗伟（S.A.Y）
摄影大助：远至
澳门协拍：Tobias Cheong
剪辑：鸟
调色：杨乃伍
化妆：谈梦娜
发型：Zaixuan Li
平面制片：Nini at @软柿子Production
视频制片：Nini
造型助理：Sundial、秋成杰
排版：于妙妙、Ray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