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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分享|何雨殷:汉语中的时间:时制与限定性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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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理论语言学五道口站》(2022年第39期,总第242期)为大家转载分享何雨殷副教授的博士学位论文《汉语中的时间:时制与限定性的印迹》。何雨殷现任北京语言大学语言学系特聘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她毕业于哈佛大学语言学系,师从著名生成句法学家黄正德教授和形式语义学家Gennaro Chierchia教授。

 

注:本次分享已获公众号形式语言学研究”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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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简介



何雨殷博士,北京语言大学语言学系副教授。何雨殷博士毕业于哈佛大学,师从黄正德教授和 Gennaro Chierchia教授。其研究方向包括语义学,句法语义界面,汉语语法研究,专攻时体系统及补足语小句的句法语义相关问题。


02

论文分享


Time in Mandarin: 

The fingerprints of tense and finiteness

汉语中的时间:时制与限定性的印迹

何雨殷


时制(tense)与限定性(finiteness)的关系错综复杂。由于缺乏形态上的时制标记,学界对汉语有无时制范畴及有无限定性区分存在较大争议,该议题对理论建构和事实分析也都带来较大影响。能否允准模态词、体标记、句末助词、显性主语、时体副词、言者指向副词等都曾被视作汉语限定性区分的表现,而界定限定性的句法语义范畴或功能特点包括时制、屈折层、限定性中心语、可能世界锚定、句子能否完句等(C.-T. James Huang[黄正德] 1982,1989,2017;Y.-H. Audrey Li[李艳惠] 1985,1990,2017;Tang[汤廷池] 2000,T.-H. Jonah Lin[林宗宏] 2015,N. Huang 2018,Paul 2018,Liao & Wang[廖伟闻&王昱匀] 2019,Sybesma[司马翎] 2019, Zhang[张宁] 2019,石毓智 2001,李京廉 & 刘娟2005,杨亦鸣 & 蔡冰2011,何伟 & 仲伟2017等)。反对汉语有限定性的学者则指出限定性区分的证据或有反例,或与限定性的关系不明确,实际上反映了语义限制、句子尺寸等其他属性,和限定性无关(Xu[徐烈炯] 1985,1994,1999;Y. Huang[黄衍] 1992,1994,2000;Hu et al.[胡建华、潘海华 & 徐烈炯] 2001,J.-W. Lin[林若望] 2010,Grano 2015, 2017等)。围绕这些争议,论文分为两个部分,第一部分以形式语义学时体研究中常用的新莱辛巴赫理论(neo-Reichenbachian framework)为基础,回答汉语有无时制的问题;第二部分从时体特征的角度探讨宾语从句的限定性问题。

时制的定义在文献中有不同所指,本文使用跨语言时体研究中广泛采纳的语义时制概念,即语法对说话时间和参照时间相对关系的限制(Klein 1994)。在以形式语义学为理论基础的研究中,Smith & Erbaugh (2005),J.-W. Lin(2006), Bittner (2014)等认为汉语不存在形态、句法或语义上的时制,体貌、情状类型(situation aspect)再结合相应的语义或语用规则即可实现时间指称意义(temporal references)。Sun [孙红媛] (2014)指出汉语仅含一个光杆谓语的根句(root clause)存在选择“非将来”时间词的限制,认为无时制分析方案难以在不特设规则的前提下解释该现象,从而提出汉语存在零形式的语义时制“非将来时”,并以“异位复数事件”解读(一个谓语同时描述过去及现在两个非将来事件)加以佐证,但对这类现象并未展开分析。本文系统地比较并分析了汉英仅含一个谓语的根句(以下简称“根句”)表达过去、现在和将来意义所使用的句法语义手段,总结出汉语根句存在如下主要特点:

1. 用于偶发事件(episodic interpretations)时,事件谓语(eventive predicates)而非状态谓语(stative predicates)需要使用体标记;而在表达惯常性、习性、类属等类指义(generic interpretations)时,事件谓语与状态谓语均不使用体标记(Klein et al. 2000, Tsai[蔡维天] 2008, Sun 2014等),且多借助频率副词。

2. 光杆谓语与现在、过去时间词可自由组合,但与将来时间词组合受限,一般要使用 “会、将、要”等将来模态词(Sun 2014)。

3. 汉语光杆谓语表达将来义的情形限于具备 [+可计划] 特点的谓语类型(Sun 2014),在评估时间、时间词、体标记选择上多有限制。

4. “异位复数事件”现象见于光杆谓语为个体性谓语(individual-level predicates)的并列主语结构(并列主语+VP),而非使用阶段性谓语(stage-level predicates)的并列主语结构。

5. 在不涉及其他时体成分的情况下,“了1”表达过去事件(Chao[赵元任] 1968)。


基于特点(2),本文赞同汉语存在语义时制的结论,但认为特点(2)和特点(4)并非必然导向汉语“非将来时”的结论,零形式的“双时制”假设(兼有现在时和过去时,Sybesma 2007)也同样能解释这些特点。论文进而结合其他无时制语言的研究成果,推演了在不同的时制假说下汉语时体系统的相应分析,并从现象覆盖面及理论简约性两个维度进行了比较,结论如下:

1. “非将来时”和“双时制”假设均能解释汉语根句的特点。不过,在解释特点(5)时,“非将来时”假设须假定“了1”是相对过去时与完整体的结合体(J.-W. Lin 2006)。“双时制”假设保持“了1”纯粹的完整体语义,只需假定现在时的参照时间为具备瞬时性的说话时间,特点(5)即可由类型学上普遍存在的语义矛盾推导而来(Bennett & Partee 1973)。

2. “异位复数事件”解读对谓语类型敏感的成因。阶段性谓语对“异位复数事件”解读的阻断效应由非完整体(J.-W. Lin 2006)和分配算子(Link 1983)共同作用导致。个体性谓语由于语义上的类指算子(Chierchia 1995,Magri 2009)对时间相对不敏感,允许“异位复数事件”解读。

3. 汉语“异位复数事件”解读并非“非将来时”的有力证据。像英语这样具备显性双时制的语言,一般现在时既可用于现在事件,也可在特定情况下用于过去事件(Quirk et al. 1985,Mittwoch 2008等),其中包括谓语为个体性谓语的情况。因此汉语个体性谓语呈现的“异位复数事件”解读并不足以有力支持“非将来时”的结论。

4. “双时制”假设具备理论优势。在与“非将来时”具备同等解释力的前提下,“双时制”假设对汉语时体系统的设定更加简洁、合乎类型学共性,在理论简约性和普遍性的维度上优于“非将来时”假设。


论文第二部分以根句的时体表现作为参照,借鉴Wurmbrand & Lohninger (2020),按时体特点将汉语谓宾动词的宾语(下文统称为“宾语从句”)分为命题从句(Proposition complements),情状从句(Situation complements)和事件从句(Event complements)三类,详实梳理了汉语限定性之争所涉及的大部分句法语义表现所呈现的指称独立性、结构复杂性和结构透明性三类属性,结论如下:

1. 宾语从句的时体特点。命题从句与主句的时序关系最为自由,实现时间指称的语法手段与根句最为接近。情状从句和事件从句跟主句的时序关系受限,情状从句以将来未然(future irrealis)解读为主,事件从句则与主句时间同步(simultaneous)。二者时间范畴的分布也受限,尤以事件从句最为严格。

2. 宾语从句的句子尺寸。命题从句、表将来未然义的情状从句、事件从句的最小句法投射分别为CP,wollP(woll 为隐性将来模态词),vP (C.-T. James Huang 2017),但也能允准超过最小句法投射的句子尺寸。

3. 从句类型的灵活性。事件从句,情状从句和命题从句虽然存在句子尺寸由小到大,功能投射由简入繁的趋势,但是从句类型和主句谓语语义互相影响,会不同程度地触发强迫(coercion)机制调整主句谓语语义或宾语从句类型,偏离常规模式。

4.汉语宾语从句的语言共性。“命题从句≫情状从句≫事件从句”这一排序从左至右,存在从句独立性、结构复杂度递减,结构透明性、与主句的结构紧密度递增的普遍规律,称为补足语蕴涵层级(Implicational Complementation Hierarchy, Wurmbrand & Lohninger 2020)。汉语宾语从句也遵循这一规律。

5. 汉语存在限定性区分。界定限定性的句法、语义、功能特点不存在“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答案与标准(Nikolaeva 2007,Bisang 2007, Cristofaro 2007, Wurmbrand et al. 2020),学界讨论汉语限定性区分兼有现象解释和理论构建的考量。除显性主语及将来模态词外,文献中大部分汉语限定性区分的表现均直接或间接指向结构上功能算子层(Operator Domain, Wurmbrand 2015)的有无,是否与限定性相关尚待商榷。但是,显性主语及将来模态词在汉语宾语从句中的分布平行于英语限定性和非限定性从句的分布,仍需其他理论假设加以解释,不妨把限定性区分作为切入点。既然汉语存在时制,那么从理论普遍性的角度出发,时制是界定汉语限定性区分的理论优选。

6. 汉语宾语从句的限定性特点。汉语命题从句均为限定性从句,具备与根句相同的句法、语义时制;事件从句为非限定性从句,不具备句法、语义时制。情状从句多数情况下采取非限定性形式,部分情状从句也具备限定性形式。汉语在限定性区分的表现上也合乎补足语蕴涵层级,呈现出“命题从句≫情状从句≫事件从句”这一排序从左至右,从句限定性递减的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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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内容来源:形式语言学研究公众号

编辑:陈金玉 聂简荻

排版:陈金玉 聂简荻

审校:陈金玉 闫玉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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