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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游汝杰《汉语方言学导论》

记录方言的文字有几类：方言本字、方言训读字和方言拼音文字。

方言词在历史文献中最初的书面形式，即是这个词的方言本字。例如宁波方言称用手按住东西为 tɕhiŋ5，本字是“搇”，初见于《集韵》去声沁韵丘禁切“搇，按也。”方言本字往往需要经过考证才能获知、确认。

“方言本字考”即是对方言词的最初书面形式的追索和考证。确定本字的关键是方言词和本字在语音上相对应，在词义上相同或相近。本字考应分四个步骤来进行，第一步是确定今方言词的音韵地位，即按古今音变规律，确定其在《广韵》一系韵书中的声韵调地位。第二步即在《广韵》一系韵书的相应韵目之下追索音义相合的字。第三步，寻找其他文献材料以为佐证。第四步与其他方言参酌比较，互相印证。例如“以舌舔物”温州话称为 dzei4。今温州音 ei 在中古可以是麻韵或支韵，因声调是上声，所以本字有可能在马韵里或纸韵里。假定先在《广韵》马韵字里追索，结果找不到音义相合的字，转而在纸韵里寻找，终于找到“舐，神纸切，以舌取物。”音义皆合。再在别的文献里寻找佐证，发现此字见于《集韵》纸韵甚尔切:“舐，甚尔切，<说文>以舌取物也。”所谓别的文献中的佐证，也包括方言词在字书或韵书之外的文献中的实际用例。最后再看看别的方言是否也有此词，本字是否相合? 结果发现广州话中“以舌取物”称为 sai3，本字也应该是“舐”字。这样就可以完全确认温州话的 dzei4本字是“舐”。

上述这个考本字的例子中，文献佐证部分只是找出别的韵书中的材料。用于佐证的材料，除了字书和韵书之外，最好是能说明这个字实际用法的有上下文的文献材料。例如各地吴语普遍使用的“”这个词，意思是“展开”，苏州音，温州音 thau3。本字见于《集韵》上声厚韵:“，展也。”他口切。文献用例如《水浒传》第二十六回：“看何九叔面色青黄，不敢气。”但是许多方言本字在古代文献里是找不到实际用例的，因为一般的古代文献所用的是标准的书面语，不用或很少用方言词。大量的方言本字只是收录在古代的字书或韵书之类工具书里。又因为各地方言词汇并未普遍深入调查，考证某一地方言本字的时候往往难以顾及跟其他方言的全面比较，所以考本字的工作常常只是停留在第一第二两个步骤上。扎实的考本字工作还是应该遵循上述四个步骤的程序。

有的方言本字可能有两种甚至三种写法。例如吴语普遍称“折枝”为“捥”，如乾隆《宝山县志》载:“捥，音乌欢切，音剜，俗称揉物使折也。”又光绪《嘉定县志》:“俗称直者曲之曰捥。”此字见于《集韵》上声桓韵乌丸切:“捥，捩也，或作。”又，梁乐府有《胡吹歌》说，“上马不捉鞭，反拗杨柳枝。”这里的“拗”是“折枝”的意思，显然与“捥”是同一个词。这样看来，“捥”字又有“”和“拗”两种不同的写法。

不是所有方言词都有本字可考，有的方言词历来没有文字记载，本字当然无从查考。有的词的今音跟《广韵》音系难以联系，也不容易推求本字。如南昌方言的 khau11是“混杂到一起”的意思，本字无考。对于这类词不必强求考本字，以免弄巧成拙。

方言本字只是方言词的最初的书面形式，本字和词源不完全是一回事。例如绍兴话称牛犊为，其本字是，见于《集韵》上声梗韵:“吴人谓犊曰，于杏切。”武汉话也有“牛子niou213ŋən42tsɿ”这个词，即指“牛犊”。“”字并不能说明这个词的词源。为了追索词源，需要另作考证。《广韵》上声梗韵:“，清洁，乌猛切。”可见《集韵》中的这个字是个形声字，只是借“”这个字的字音来记吴语中“牛犊”这个词。《玉篇》牛部：“，唤牛声。”所以这个词的词源应该是牛犊←唤牛声←牛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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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丛晨晨

审核：徐舒琦

来源：“汉语言文学学习”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