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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 "里约+20 "联合国可持续发展大会的一部分，来自里约热内卢的 7 岁女孩 Beatriz（左）在 Kari-Oca 村与一名土著女孩交谈。照片：Ricardo Moraes/路透社

科学是一门复杂的事务，但就像所有充满松散端点和凌乱边缘的事物一样，我们往往通过理想化的方式来理解它。一方面，有科学方法的典型代表：一种解释观察结果、生成精确可验证预测并发现自然法则自然结果的手段。另一方面，我们有那些不断涌现的故事典型：意外事件导致突然的清晰洞察；在面对阻力甚至危险时追求真相的英雄；挑战主导理论并将其推翻的令人惊讶的事实。

这些典型的交互作用产生了一场激烈而持久的关于语言性质和起源的争论。最近，随着汤姆·沃尔夫（Tom Wolfe）的《言语之国》（The Kingdom of Speech，2016）一书的出版，这场争论重新引起公众关注。

在沃尔夫热情洋溢的叙述中，主导的科学理论是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的“通用语法”概念——即所有语言共享一种几乎肯定是通过进化深深嵌入生物学的结构。关键的假设是其核心、基本特征是递归，即能够无限嵌套短语，从而表达思想之间的复杂关系（比如“汤姆说丹声称诺姆相信……”）。而挑战性的事实是发现了一个亚马逊语言，皮拉哈（Pirahã），它不具备递归。科学争论演变成了一个经典的大卫与歌利亚故事，乔姆斯基是一个著名的象牙塔知识分子，他的庄严大肆的声明被一个坚韧而卑微的田野语言学家和前基督教传教士丹尼尔·埃弗雷特（Daniel Everett）挑战。

在任何科学领域，这样富有戏剧性、持久争议的故事情节都很少见，更不用说相对默默无闻的理论语言学领域了。但真相总是比我们用来理解它的理想化更为复杂。在这种情况下，细节非常适合于多汁、拆毁建筑物的故事情节，以至于更加深刻、更为重要的一点往往被忽视了。它关系到的不是埃弗雷特对乔姆斯基理论的挑战，而是乔姆斯基对科学方法本身的挑战。

这种反击采取了乔姆斯基派对埃弗雷特的回应形式。他们说，即使皮拉哈没有递归，这对通用语法理论毫无影响。这种能力是内在的，即使它并不总是被利用。正如乔姆斯基及其同事在一篇合著论文中所言，“我们的语言能力为我们提供了构建语言的工具包，但并非所有语言都使用所有工具。”这看起来非常像对科学典型特征的挑战，这一特征最早由哲学家卡尔·波普尔提出：理论除非具有被证伪的潜在可能性，否则就不是科学。如果你声称递归是语言的基本特征，并且递归性语言的存在并没有推翻你的主张，那么还有什么可能使其无效呢？

在2007年的Edge.org采访中，埃弗雷特说他给乔姆斯基发了电子邮件：“通用语法做出了什么我可以证伪的单一预测？我怎么测试它？”据埃弗雷特称，乔姆斯基回答说通用语法并不做出任何预测；它是一门研究领域，就像生物学一样。

这里的争论核心归结为语言学对世界的确切陈述，以及我们应该应用哪些适当的典型使其有效。因此，语言学究竟想要回答什么样的问题？什么算作证据？通用语法特别是理论语言学总体上是否属于科学？

波普尔首次提出可证伪性的标准是为了在科学和伪科学之间划定鲜明界限。他说，如果你去寻找理论或假设的确认，几乎肯定会发现它。对于占星术这样的伪科学，预测通常表述得模糊不清，以至于任何明显的矛盾都可以解释掉。对于弗洛伊德心理学来说，没有任何一种人类行为是无法由潜意识驱动解释的。

相比之下，好的理论或假设是那些让你寻找相反证据的理论或假设。因此，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对光在重力作用下的效应做出了非常具体的预测，这在1919年的日食期间可以进行测试。与占星术或弗洛伊德主义不同，相对论是可以被反驳的。可以想象到与预期相冲突的观察（尽管最终日食证明了爱因斯坦是正确的）。能够被证伪是广义相对论成为科学的原因。

在波普尔意义上，语言学理论在多大程度上是科学的呢？嗯，首先要说的是，语言学很难写作，因为它似乎应该很容易。当涉及到广义相对论时，我们接受存在一些复杂的、我们不直接观察到的工作原理。但我们很难接受同样的事实适用于语言——我们每天都直接观察到它。语言的基本粒子是易得的：单词、声音、句子。

因此，语言学要求你超越你认为已知的内容，而是开始关注你不知道自己知道的内容。自从20世纪50年代以来，这种隐含知识一直是语言学的研究对象。当时，乔姆斯基观察到语法是一种生成系统，这在当时彻底改变了该领域。也就是说，语言不是人们在该语言中说的所有单词和句子的大集合；相反，它是一个用于生成可接受句子的心理规则系统。我们有能力创造我们从未听说过的、符合我们从未明确学到的规范的句子。通过学习母语时接触的有限、有限的内容，我们以某种方式获取了一个无限、无限生产规则的系统。

试图准确定位这些规则取决于一种相当反直觉的实践：不是收集人们实际说的例子，而是仔细制作任何人都不会说的句子。例如，这个句子明显违反了某个原则：

（1）What did Mary believe the rumour that Bill was eating?（玛丽相信比尔正在吃什么谣言？）

语言学家的任务是通过将其与可接受的句子进行比较，制定违反该短语的原则。这个句子是否没有意义呢？嗯，在考虑到这个句子有意义的事实之后，这个说法难以维持：

（2）Mary believed the rumour that Bill was eating spaghetti.（玛丽相信比尔正在吃意大利面。）

如果在说例子2时突然有噪音淹没了意大利面，那么在回应时使用例子1中的疑问形式似乎并没有明显的理由。也许问题在于例子1中的“什么”指的是吃的对象，如果它不是一个问题，它将出现在句子的另一端，离它太远了？不是这样，因为在这个例子中，“什么”和它所追踪的对象之间的距离是可以接受的：

（3）What did Mary say that John thought Bill was eating _____?（玛丽说约翰认为比尔正在吃_____？）

所有这些都表明，原则将不会涉及我们可以直接观察到的东西——单词的顺序和它们之间的距离——而是涉及到我们必须推断的某种第二级分析，将这些单词分组成层次结构。

语言学在科学领域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存在，它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故意违规和糟糕的例子。

几十年来，语言学一直致力于确定这些结构的本质。语言学家提出有关单词配置的假设（例如，Mary [believed [the rumour [that Bill was eating spaghetti.]]]）；制定涉及该结构的规则，这些规则被不可接受的句子违反了（如果必须穿过名词短语级别——‘rumour’——才能将动词的宾语移到‘what’位置，则无法实现）；然后通过提出更多的良好和糟糕的句子来测试这些假设。

这是一种非常反直觉的思考语言的方式，毕竟语言是我们直观知道如何使用的东西。但这仍然是科学，是通过提出假设并将其与证据进行测试来发现某物本质的努力。句子3证明了上面提到的假设——关于‘what’距离其追踪位置的假设——是错误的。问题在于，这里的证据不是语言在世界中“外面”说的实际话语，而是一组经过理想化设计的刻意构建的句子。

在科学中，刻意构建的例子并不罕见。无摩擦平面、完美球体和理想气体是从“物质在世界中”复杂现实中提炼出的非常有用的抽象概念。然而，与其他科学不同的是，语言学如此严重地依赖故意违规和糟糕的例子——而归根结底，它们只是违规，取决于我们直观判断的程度。从这个角度来看，语言学的研究对象不是我们能看到和听到的单词、句子或人际交流行为，而是一个基础系统，一种抽象概念。这种抽象概念进行预测，不一定是关于人们会说什么，而是关于他们的直观判断应该是什么。

乔姆斯基的构想是，我们对语言的直观判断源于一种内在的语言能力，一种潜在于人类语言能力之下的通用语法。他的研究项目是确定通用语法的基本本质——并不是语言的本质，而是人类语言能力的本质。这个区别微妙而重要。许多语言学家使用相同类型的证据（母语者的直观可接受性判断）和相同的方法（提出结构和解释它们的约束），但他们只是想要发现特定语言的规则，或者检查不同语言如何处理可比现象。还有很多语言学家研究实际语言使用，并试图回答诸如：导致使用一种语言表达而不是另一种语言表达的社会因素是什么？儿童的错误对于他们对语言的了解有什么启示？语境对语言含义解释的贡献是什么？所有这些都可以在不必承认这些描述是否是先天通用语法的一部分的情况下完成。

然而，对于乔姆斯基派来说，他们对这个想法有一种持续的承诺。通用语法不是一个需要测试的假设，而是一个基础性的假设。虽然许多人对这个假设提出异议，但所有类型的语言学家普遍同意，人类语言的确有一些限制，语言并不可以无所不能。他们在这些限制的来源上存在分歧。语言之间的共同之处可能来自更一般的认知领域，如记忆和信息处理能力，或者来自人类社会或文化能力的共同之处。乔姆斯基则持不同看法。在《语言的结构》（2000年）一书中，他说：“语言能力有一些在我们所知的人类思维，以及其他生物中都找不到的特性。”人类语言能力的本质部分是特定于语言和人类的。

那么，这个本质的部分是什么呢？术语“通用语法”让人误以为它会是所有语言共有的特征清单，比如“所有语言都有名词”或“所有语言都标记动词的时态”。但所有已知语言中共享的特征非常少，可能甚至没有。这里的“通用”一词也是误导性的。它似乎应该意味着“所有语言中都有”，但在这种情况下，它的意思更接近“所有人类中都有”（否则他们就不能像他们一样学习语言）。

或许你会认为，向普通人解释一个简化的概念转变应该很简单，但不幸的是情况并非如此。即使是语言学家都对此感到费解。坦白说，我自己也不太确定是否真正理解。在这里，对极简主义的追求实际上是对抽象的追求。并非简化事实以找出它们的共同点，而是从观察中抽象出来，直至我们所得到的东西如此遥远，以至于无法用具体的模型、比喻，甚至形式化的数学语句来解释。

现在，我们已经远离了科学理想的原型。我们在衡量什么？我们甚至在观察什么？这是一种理论吗？具体主张是什么？我们如何测试它们？这还算是科学吗？还是哲学？这真的重要吗？

我们所面对的是一个领域，其核心有一个激动人心的想法——即人类语言具有内在的通用特征——但其中一个重要部分无法证伪，而且它过于抽象，过于依赖理论装置，以至于可能无法解释。乔姆斯基的语言学已经演变成了语言学领域的理论物理学版本，而通用语法成为一种难以捉摸的、统一的一切理论。这是否意味着不值得追求？对于纯粹为了自我解释建立一个模型是否有价值？只是说，让我们看看它会通向何方？巴塞罗那大学的生成语言学家塞德里克·伯克斯强调，极简主义不是一种理论，而是一种方案——‘因此它既不正确也不错误；它只能是富有成效的或贫瘠的’，他在《两种极简主义的故事》（2010年）中写道。

我必须承认，有时候，通过进行对两种非常不同语言中一些表面现象的高度技术和抽象的分析，我对语言的更深层次真相有了模糊而闪烁的认识。实际上，这甚至不算是一瞥，而是一种可能会显现但也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东西的前沿的鬼影。我感受到了它，但我没有追求它的冲动。我理解，有些人会有这种冲动。

我对那些偏离核心、涉及到不同于核心的、先天语言能力的某种东西的分析，也产生了同样的感觉：从我们对模式的喜好、我们人类社交的先天天赋、我们对文化习惯的历史积累等方面产生的规律性的概念。在这一点上，我已经不再是语言学的从业者，而是该学科的观察员和传播者。我有幸不必为任何特定的观点辩护。每个人都有找到有趣的自己的事实。每个人都有追随自己冲动的权利。

然而，这似乎是一个令人不太满意的结论。就叙事原型而言，“唉，好吧，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并不具有吸引力。确定哪种看待事物的方式是正确的，似乎应该有一些风险。整个目的不就是找到真相吗？

Pirahã族人可能不同意。根据Everett在他与他们共度时光的回忆录《别睡，那里有蛇》（2008年）中描述的，根据他所说的‘经验即时性原则’，他们活在当下。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开始整个乔姆斯基/埃弗雷特辩论的2005年文章中，埃弗雷特几乎没有提到Pirahã族缺乏递归可能挑战通用语法理论的想法。相反，他的目标是展示Pirahã文化对即时、具体经验的承诺渗透到了他们语言的结构之中：不将一个短语嵌套在另一个短语中只是Pirahã族优先考虑当下的众多方式之一。他提供支持这种优先级的其他证据包括亲属体系的简单性，数字的缺乏以及小说或创造神话的缺失。

对Pirahã文化的长时间沉浸和努力理解对埃弗雷特产生了深远的个人影响。他对他们关于真相的概念的接触使他重新考虑了对上帝的信仰，并最终成为了无神论者。他对通用语法的放弃涉及到类似的幻灭，因为他在他职业生涯的前25年里一直在这个框架内工作。然而，埃弗雷特对Pirahã族的研究既没有使基督教失真也没有使通用语法失真，因为它们本身就不是为了首先进行失真而设计的。它们都是试图掌握现实的一种方式。第一个要求你出于信仰接受一套假设，因为它们是真理。第二个提供了一套假设，用于生成一个可能在某个时候通向真理的探讨线索。

*Arika Okrent是一位语言学家和作者，拥有芝加哥大学语言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的联合博士学位。她为《心理清单》（Mental Floss）撰写语言相关的内容，是《在虚构语言之境》（2009年）和《高度不规则：为什么“tough”、“through”和“dough”不押韵——以及英语语言的其他奇异之处》（2021年）的作者。她居住在芝加哥。

作者：Arika Okrent | 来源：aeon

原文：https://aeon.co/essays/is-the-study-of-language-a-sci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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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徐舒琦

审核：燕黎宁

来源：“摩登语言学”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