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税，为什么越收越多？

税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对于每个国家都非常重要。19世纪美国法官霍尔姆斯曾说：“税收是我们为文明社会付出的代价。”就体现了税收对于国家经济生活和社会文明的重要作用。

但在中国古代，却有一种怪现象：税收非但没有发挥什么“重要作用”，还多次成为了治乱循环的催命符。这种现象被学界称之为“黄宗羲定律”。

那“黄宗羲定律”到底是什么呢？秦晖教授说：

“历史上税费改革进行过不只一次。像唐朝时的‘两税法’、明朝时的‘一条鞭法’、清代时的‘摊丁入亩’等等。每次税费改革后，由于当时社会政治环境的局限性，农民负担在下降一段时间后会涨到一个比改革前更高的水平，走向了原先改革目的的反面。明清时期的思想家黄宗羲称之为‘积累莫返之害’，这就是所谓的历史上有名的‘黄宗羲定律’。”



那我们不禁要问，为什么税收会越改越多呢？笔者总结了以下几点原因。

一是双轨制的矛盾。帝国的税收有两套并行系统，一套是明规则，另一套是潜规则，有明税，自然也有暗税。具体表现为“明税轻而暗税重，正供有限，而横征无穷。”比如明中期，表面税赋极低，只有三十税一，但太监却在全国敲诈“矿税”，人民实际负担很重。唐代两税法施行后，税收表面被固定下来，但地方官员却在两税定额之外巧立名目，设“间架税”、“除陌钱”，税收实际并没有被固定。白居易诗云：“国家定两税，本意在忧人。""奈何岁月久，贪吏得因循，浚我以求宠，敛索无冬春。"就深刻地揭露了这种暗税无穷的弊端。

那仅仅是“上面的本意是好的，下面把经念歪了吗？”。其实也不是，帝国的暗轨开支巨大，明轨也贪得无厌。这就引出第二个原因，帝国的健忘性。税法改革，本来就是把先前的各种杂税统一征收，也就不能再有额外的征税。但帝国在遇到一些危机时，却总是忍不住再发明新税。比如明朝一条鞭法施行后，在明末又加征“辽饷”“剿饷”。到了户部尚书倪元璐时，又把辽饷和剿饷与原有的正税“三饷合一”。实际是把杂派变成了常税，然后又可以发明新税，如此循环往复，老百姓又不是ATM机，怎么能不揭竿而起呢？

除此之外，还有第三个原因是征税效率低，破坏性大。在我国古代“重农抑商”的社会，税收主要来源是农民。而农民的特点是数量大、财富少、财富积累慢，抵抗苛捐杂税能力弱。帝国为了把这些小农的税都收齐，就要有大量的税吏，挨家挨户去榨取捐税。这样做的结果是，帝国的支出越来越多了，税收却越来越少了。耕地越来越少了，流民却越来越多了。比较典型的是明末，崇祯元年还有两千万两税收，不断加派到崇祯十六年，税收反而减少到几百万两，到崇祯十七年更惨，只剩几十万两。随着“竭泽而渔，明年无鱼”的现象加剧，老百姓都变成了流民，王朝也随即走向灭亡。

@加派与流民数量成正比

学界一般认为，黄宗羲定律是成立的。但围绕它一直有个争议，就是：“黄宗羲定律”是中国古代独有的现象吗？我不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先说一个西方的概念：财政-军事国家。

1989年美国学者约翰·布鲁尔出版了一本书，叫《权力的肌腱：战争、金钱与英格兰国家》，在书中，他提到了一个概念：“财政-军事国家”。布鲁尔说，英国从与法国争霸时期（1688-1697），到美国独立战争时期（1775—1783）。平均税收从每年364万英镑增加到1200万英镑，政府的公债也从1670万英镑飙升至2.45亿英镑。各部门职员的规模增加了两倍，国内税收部门更是增长到原来的四倍。

因此布鲁尔结论，英国之所以取得霸主地位，不是因为经济发展，也不是因为将士英勇，就是因为多收税。稳定的税收保证了政府的信用，有利于政府扩大借贷的规模，最终让庞大的战争机器得以良好地运转，帮助英国取得了霸主地位。这种武装规模的膨胀-财政机构的膨胀两元一体的国家，被布鲁尔称之为“财政-军事国家”。

说来怪哉！为什么同样是多收税，英格兰就是“财政-军事国家”，好像好得不得了，古代中国就是“黄宗羲定律”，好像糟糕得不能行呢？

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因为英格兰的收税是对外，中国古代的收税是对内。英国任何税法都要通过英国议会，因此对内征税难，对外征税易，还记得北美独立的口号吗？“无代表权不征税”！美国人受不了英国的各种苛捐杂税，因此揭竿而起!这能有什么区别？羊毛总要出在羊身上，只不过西方人是把矛盾向外转移，古代中国是把矛盾向下转移。这说明，矛盾（税收负担）总会向最薄弱的环节转移，类似于热力学的第二定律（热量总会向较冷的物体转移）！



我们说今天的美国，它的军费高，开支高，但是它不对内横征暴敛，而是靠超发美元割全世界韭菜。就算搞得天下大乱，也可以退守美洲，不会危及本土，也就不会有什么治乱循环，也就还是一个财政-军事国家。但古代的中国，却是用刀割自己的肉，把矛盾向下转移，一旦天下大乱，大家一起玩完，还能跑到哪里去呢？虽然我们说皇帝和老百姓是对立的，但是到了王朝末年，老百姓不好过，那些王子皇孙不照样被流寇吃掉吗？这种不理性的决策机制，饮鸩止渴的自杀行为，就不是什么财政-军事国家，而是黄宗羲定律。

综上，我今天没有提结构问题。我只说了一个，不要自杀的问题。家国一体，只有保住小家，才有大国，只有对自己的人民好点，才能跳出黄宗羲定律。对于那些在国内割韭菜，子女安顿在美国的人，要坚决抵制，严厉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