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跟不知道的朋友普及一下，掼蛋就是一种扑克牌游戏，在体制内很流行。这事儿挺有意思，我就来说说其中一二。起因是，官方媒体《北京青年报》连续三天发文炮轰民间流行的扑克牌游戏掼蛋，然后另一家报纸——南京的《新华日报》又发文反对称，掼蛋只是不同人选择的不同休闲方式而已，不需要谁来判定对与错。批评者从“警惕掼蛋沉迷助长消颓之气”、“‘全民掼蛋’的躺平之风该管管了”、“亟须破除掼蛋编结的‘圈子文化’”等维度，对“掼蛋之风”进行全面、深刻而猛烈的批评。反对声则说：何必上纲上线？区区一个掼蛋，怎么会导致躺平文化盛行？又怎么会导致玩物丧志？说掼蛋带来了圈子化，难道不掼蛋就没有圈子化了？这是典型的因果倒置。因为，我当年上班的时候其实也曾陪领导掼蛋，对于这事儿，我还是有点发言权的。那时候我大抵算是个“秘书”的角色，不过这个觉悟是我后来才有的。毕竟我那时算是个“笔杆子”，经常给领导写讲话稿——幸亏没写太久，否则我恐怕也要变成八股文专才了。不过吧，当时的上级还挺欣赏我，认为我是可塑之才，毕竟在靠近体制的圈子里，笔杆子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晋升大杀器。但后来离开体制之后我才明白，“秘书”这种角色除了给领导写讲话稿、拍讲话照、写宣传稿，还有个重大的工作职能，便是陪领导吃喝玩乐。但恕我当时实在愚钝，也可见我确实没有体制内的天分，我竟然没有深刻领悟到这一点。当上级安排我去陪领导们在豪华山庄里度过周末的时候，我居然想的是——老子的一个周末又要没了。在江浙一带，掼蛋之风当时就已经盛行。所以当时上级安排我去陪伴领导，就是专门去陪领导掼蛋！
这是什么鬼？我当时很莫名其妙。殊不知，那时候掼蛋就已经成了江浙一带体制内“圈子化”的一个标志。我现在更应当深感痛心：明明上级给了我通过掼蛋进入圈子的机会，我却没当回事！领导说：这哪行？你在这个圈子里工作，不会掼蛋可不行啊，今天就跟着我们好好学！于是，这些老领导们打了整整一夜的掼蛋，我也在旁边陪着学到了他们打完为止。我一边看打牌的规则，一边给他们端茶倒水，领导们则是高谈阔论，一边打牌一边议论体制内的那些事儿，好不快活。在那之后，我也继续陪过领导们多次，包括陪钓鱼啥的，简直就是秘书工作的标配。但我始终没有意识到掼蛋背后的高度政治意味，这的确是人生一大遗憾。如果我当时掼蛋打得好——不不，重点是还要让被陪的领导开心，那我就有了真正进入“圈子”的机会。顺带再全方位让领导满意和开心，尤其是要服服帖帖对领导忠诚，人家张口一句话，也许我就平步青云了。所以现在看到“掼蛋之争”，我才有种恍然大悟之感：原来掼蛋在我远离体制圈子之后，还进一步流行了，而且还能在官场掀起如此之大的舆论波澜。所以此次的争论两方其实也颇值得玩味：北京官媒看不惯以掼蛋为代表的“官场歪风”，但南京的新华报业传媒集团可不同意——毕竟掼蛋是最先在江浙体制内流行开的，而且在江浙民间其实基础也很深，你怎么能说掼蛋有问题呢？
我想说的是，问题表面在掼蛋，实际上却反映出现在管理层对于官场各种风气的高度不满乃至焦虑，尤其是掼蛋背后的体制内“消颓之气”。其实指责还并非限于官场，也有提到“全民掼蛋”的风潮，说这种风潮是“躺平”的表现。这一点上，我同意反对声中的“因果倒置”一说，也就是说掼蛋只是果，原因才是干部们乃至民众的消极态度。如果总盯着果而不是因，就算掼蛋不让打了，总会有新的游戏产生吧，难道全部禁止？民众当下的焦虑根源，还是在于经济的不景气。从淄博烧烤、天水麻辣烫，到特种兵旅行等等，难道是年轻人不想好好工作赚钱？中国最不缺勤奋的人，中国也从来没有因为集体懒惰而导致过什么问题。但是当大部分机会窗口关闭，甚至找工作也难，躺平就成了唯一的出路。体制内也一样，面对各种政策还是感到一片迷茫，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是先啥也不干。虽然我以前也曾经被掼蛋（其实是爱掼蛋的领导）所“折磨”，对我来说它的确代表着体制内的一些不良风气，对我个人来说，掼蛋着实是一段很不好的回忆。但我还是得公允地说：想解决掼蛋的问题，得真正地深化改革，而不是舍本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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