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刚喷完ESG评级，特斯拉就被标普ESG指数除名了。
在ESG这件事儿上，有争议的不仅仅是马斯克，还有他的特斯拉。5月18日，ESG版本的标普500指数——标普500 ESG指数（S&P 500 ESG Index）发布公告称，将重新调整成分股。在剔除名单中，第一家就是特斯拉。标普对此给出的理由是：特斯拉的ESG评分排名太低，不足以入选。图片来源：S&P Global，The (Re)Balancing Act of the S&P 500 ESG Index除名消息一出，立即引起市场广泛关注，特斯拉股价也随即发生异动。当日，特斯拉股价大幅走低，最低下跌近8％，最终收盘跌6.8％，收盘价为709.81美元，为2021年9月以来最低。特斯拉市值一夜就蒸发了537亿美元，约合人民币超3,600亿元，相当于两个上汽集团。要知道，马斯克前不久刚刚公开指责过ESG评级，没过几天他就被ESG评级“回击”了。从4月份开始，马斯克就不断公开炮轰ESG评级，称“ESG是魔鬼的化身（ESG is the Devil Incarnate）”，又说“ESG评级毫无作用（ESG ratings make no sense）”，“ESG就是骗局（ESG is a scam）”。甚至在特斯拉《2021年影响力报告》中，直言目前的ESG评估方法存在“本质上的缺陷（fundamentally flawed）”。图片来源：Tesla，Impact Report 2021马斯克还抱怨标普给石油巨头埃克森美孚（ExxonMobil）的ESG评级是全球前十，但特斯拉却排在末尾。让马斯克愤懑不平的理由是：相较燃油车，特斯拉汽车显著减少了使用环节的碳排放，为世界创造了不可估量的环境价值，ESG评级怎么会低呢？ESG评级怎么可能比石油公司低呢？总结起来，马斯克的逻辑是：特斯拉汽车对环境好，特斯拉的ESG评级就要高。
这不禁让人想起，过去很多企业在面对CSR这个概念时，努力想要论证或者执着表达的是：我们做了这么多公益慈善，CSR怎么会做的不好呢？如果能搞清楚以下三个问题，马斯克或许就不会再抨击ESG评级了。
第二，ESG本质上不是简单的“E+S+G等于几”的计算题。带着这些问题，我们先来了解一下特斯拉被标普500 ESG除名的始末。
2020年11月30日，标普宣布特斯拉将在年底进入标普500指数。根据特斯拉市值和权重估计，大约有1,000亿美元的主动和被动基金将购入特斯拉股票。随后，特斯拉股价大涨了两天，其他指数成分股则纷纷被赎回。那时，市场就开始翘首企盼，特斯拉何时能入选标普500 ESG指数？作为全球领先的清洁技术公司和世界上最大的电动汽车制造商，特斯拉看起来与ESG如此般配。特别是在低碳经济转型的大趋势下，特斯拉拥有绝对的竞争优势。与此同时，特斯拉在资本市场如鱼得水，并逐渐成为最受期待的基准指数成分之一。成立不到20年，特斯拉不仅成为全球电动汽车行业的绝对龙头，也已超过老牌汽车公司，登顶全球市值第一大汽车企业。终于在2021年5月1日，特斯拉正式加入了标普500 ESG指数。2022年2月，美国加州公平就业和住房部对特斯拉提起诉讼，指控其存在种族歧视和骚扰问题。根据诉讼负责人的声明，有证据表明在特斯拉加州弗里蒙特的工厂存在种族歧视的现象。其中，黑人工人在工作分配、纪律、薪酬和晋升上都受到了歧视，工作环境充满敌意。目前，已有数百名工人进行了投诉。但这并非特斯拉首次被爆存在种族歧视。2021年10月4日，美国旧金山陪审团裁定，因为对前黑人雇员在公司遭受的种族歧视毫不重视，特斯拉需赔付1.37亿美元。根据Tesla Deaths官网数据，自2013年4月2日至2022年5月11日，在全球范围内，特斯拉汽车共发生致死事故219起，共有261人在事故中丧生。至今不到半年的时间里，特斯拉汽车已经发生了20起致死事故。曾有人将特斯拉汽车与同价位车进行比较后发现，特斯拉的安全性能远低于同价位豪华车型——特斯拉驾驶员死亡概率是其他豪华车型的3倍，是奥迪和宝马的4倍。总之，特斯拉汽车的安全性能，特别是自动驾驶的安全性一直饱受争议。实际上，上述问题也是特斯拉这次无法通过标普ESG指数评级的原因。根据标普的调整公告，虽然特斯拉的标普全球ESG得分相对稳定，甚至有小幅上升，但相对全球同行，它的排名下降了。也就是说，同业其他公司的ESG得分增加得比特斯拉多。导致特斯拉2021年ESG排名落后的议题，主要集中在（缺乏）低碳战略和商业行为准则两个方面。此外，根据标普争议性事件分析结果，围绕特斯拉弗里蒙特工厂的种族歧视和恶劣工作条件的指控，以及与其自动驾驶车辆有关的多起死亡和受伤事故，特斯拉的ESG评分进一步受到了影响。标普最后还给出了一个总结性评价：特斯拉虽然在推动新能源汽车发展方面起到了作用，但从更广泛的ESG角度来看，它已经落后于同行了。实际上，除了上述提及的因素外，特斯拉在公司治理方面也存在争议。标普曾在一份汽车行业的信用风险分析简报中指出，特斯拉在治理方面的风险将保持较高水平，特别是公司CEO马斯克违反美国证券法有关公平披露要求的风险会越来越大。2018年7月，马斯克公开发文，表示正考虑由管理层以每股420美元收购特斯拉，公司准备退市，资金备妥。特斯拉股价随即迅速飙升。但事实上，管理层收购并不存在，“私有化”也只是马斯克开的一个玩笑。因涉及不实信息，违反企业诚信及公平披露原则，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对特斯拉提出了欺诈控诉。最终，特斯拉与SEC合解，条件包括提高董事会的监督功能、支付2,000万美元的罚金，以及马斯克日后推文须经由内部律师审核。马斯克也被迫辞去董事长一职。董事会的独立性也随着独董的加入逐渐提高。
而此前，特斯拉董事会的独立性与关联交易问题均被投资者诟病。
2016年，特斯拉遭到股东起诉，称其收购马斯克堂兄管理的SolarCity公司，实则是为陷入财务困境的SolarCity提供财务救助。
该交易之所以可以顺利达成，与马斯克同时担任CEO及董事长，以及董事会多数成员与马斯克“私交”密切不无关系。
马斯克从2007年开始，同时担任公司CEO及董事长，并通过近两成的持股控制着董事会。而董事会多数成员与马斯克都有亲属或者投资关系。
特斯拉的机构股东们一直要求特斯拉把董事长和CEO人选分开。但直到2018年因“私有化”推文被美国证监会控诉、达成和解后，马斯克才卸任董事长。
此外，马斯克高昂的薪酬方案也受到了股东质疑。
整体看来，除了特斯拉汽车的减碳优势外，特斯拉在社会和公司治理方面的确“劣迹斑斑”。
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几家ESG评级机构给特斯拉的评分。MSCI在2017年给特斯拉的评级是最高等级“AAA”，2018年降至“AA”，2019年又降至“A”，且一直保持到最近（2021年12月）。根据MSCI官网信息，特斯拉在劳工管理与产品质量安全两个方面的表现，处于汽车行业落后水平。在Sustainalytics的ESG风险评估下，特斯拉获得的最新（2021年11月16日）ESG风险得分是28.5分，风险等级为“中等”。Sustainalytics也曾指出，由于特斯拉在公司治理和劳工关系方面发生较多负面事件，其争议等级为“重大”。这意味着特斯拉在上述两方面的风险暴露程度更高。看来，在评价特斯拉ESG表现的这件事儿上，不同的评级机构都给出了非常相似的结论。
那么，特斯拉的ESG评分一直都不是很高，那为何还能在去年入选标普ESG指数？实际上，特斯拉最初有资格加入标普500 ESG指数的原因，并不是其ESG有多好，而是标普为了满足市值标准的“无奈”之举。在讨论原因前，我们有必要先了解一下标普500 ESG指数的构建方法。标普500 ESG指数是根据企业的ESG得分来选择成分股的。标普会将基准指数中参评公司的ESG得分由高到低进行排列，随后依次选取排名靠前的公司，直至所选股票的市值接近基准指数总市值的75%。
注：标普500 ESG指数的股票池就是标普500指数成分股而且，为保持与基准指数的可比性，标普还设定了一个标准：ESG指数行业敞口要与基准指数保持一致。换句话说，标普ESG指数各行业的市值均要达到基准指数相应行业总市值的75%。此外，参评公司的ESG得分若处于全球行业组别末位的25%，也不能入选ESG指数。在2021年5月1日、特斯拉正式成为标普500 ESG指数成分股时，其ESG得分为22分（满分100分），比上一年上升8分。虽然特斯拉在全球行业组别中的ESG得分排名有所提高，但特斯拉的ESG得分仍然是标普500指数汽车和零部件行业组的最后一名。图：特斯拉道琼斯指数ESG得分（2021年3月31日）
为何最后一名还能入选标普ESG指数？这实际与上文提到的市值因素有关，也是ESG指数面临的一项挑战：ESG信念与追踪基准之间的权衡。特斯拉之前的四家公司实在太小了，甚至市值加起来，也只占标普500指数汽车和零部件行业组的25%。如果加上特斯拉，标普500指数汽车和零部件行业组100%的市值都被纳入了标普500 ESG指数中，此时占比更接近75%。但这一年来，特斯拉的ESG评分在全球汽车和零部件行业组别中的排名下降至后25%，即失去了入选ESG指数的资格，标普才不得已将其剔除。首先，我们发现没有评级机构是因为特斯拉在E、S或G的某一个维度上表现好或者不好，就草率地给出了评分。其次，ESG不能用“E+S+G等于几”的计算题来表示，不同领域之间的价值或者影响是不能相互抵消的。这可跟实现碳中和的逻辑不同。如果ESG可以简单地用“E+S+G等于几”的计算题来表示，最终看到的情形将是：企业充分利用自己在某个方面的优势，以获得该领域的高分，进而弥补其他领域的不足。但这样合理么？假如特斯拉在生产过程中无视劳工权益、无视社区关系，甚至也不在乎造成的环境污染，即使生产了低碳高效的新能源车，能说ESG做的好么？我们之所以看到ESG评级机构采用类似的计算方式，主要是为了方便量化分析，方便投资决策。
最后，ESG不只衡量产品本身的环境和社会影响，更在乎的是生产这些产品的过程——包括治理模式、商业行为、运营方式、利益相关方管理等。而目前，特斯拉的确在生产过程中存在一些问题，或有迹象表明有明显的社会和治理风险。所以，特斯拉得到的ESG评级结果并不存在歪曲事实、颠倒是非的情况，更不到借此就能推翻整个ESG评级生态的地步。不知道面对特斯拉被标普ESG指数除名的结果，马斯克这次会不会有一些新的思考和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