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录 CCG对话巴布亚新几内亚前总理彼得·奥尼尔：中国在气候变化问题上的承诺让人感到鼓舞

2023年7月5日，巴布亚新几内亚前总理彼得·奥尼尔在全球化智库（CCG）发表演讲，并与CCG特邀高级研究员、联合国亚太可持续商业网络副主席大卫·莫里斯展开对话。二人就中巴文化交流、经济合作、人口增长造成的挑战、太平洋岛国地区的未来等话题发表见解。

巴新具备独特优势，有巨大的发展潜力

大卫·莫里斯：感谢彼得·奥尼尔的精彩介绍，您已经提到了我要问你的一些问题，但我们的对话主题比这更大。我们的对话涉及中国、巴布亚新几内亚和太平洋岛屿地区，包括若干关于21世纪的可持续发展未来的问题。因此，我们将在有限的时间内尝试触及所有这些问题。讨论时，我将努力控制时间。我会先提出一些问题，之后是观众的提问环节，请观众抓住在北京会见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前总理的独特的机会，准备好要问的问题。彼得，我想问你，你在开场白中提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这种国家的发展挑战，今天我们有机会向没去过巴布亚新几内亚的观众介绍这个国家。我去过十几次，很喜欢那里。我想对没去过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各位说：这个地方的有趣之处在于它多样的文化。这是一个讲800种不同语言的国家，有令人难以置信的文化传统。因此，我认为您应该借此机会为大家介绍巴布亚新几内亚的文化，以及如此多样的文化与中国有何关联。中国投资者最想了解的问题就是传统土地所有权和传统文化问题。您对此有何看法？

彼得·奥尼尔：正如我之前所说，巴布亚新几内亚是太平洋地区的大国。它占据新几内亚岛的一半，我们称这一半为巴布亚，另一半是印度尼西亚领土，我们这边是独立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国家。但岛屿东西两边的人民属于同一民族，岛的西边有大约1300万人口，我们这边有大约1700万人口。所以你在谈论一座拥有3000万人口的岛屿，这3000万人口坐拥世界上最大的一些资源。无论是金、铜、天然气还是石油，目前都进行着按部就班的开发。但在文化上，我们巴布亚新几内亚讲800种完全不同的语言，有超过1000个不同的部落。在岛屿另一边也讲大概300种不同的语言，所以，一个3000万人口的岛上讲超过1000种不同的语言。这是个相当多样化的国家。如果你去实地访问，就会发现不同村庄的舞蹈和文化服饰都完全不同，这是因为他们隔绝于崎岖的山脉和广袤的森林之中。因此，很久以来这些地区都处于极度孤立的状态。沿海地区能同印度尼西亚和亚洲展开贸易，但在独特而孤立的山区，我们正试图用非常有限的资源和预算建设基础设施，这是相当大的挑战。

我执政时，国家一直在尽力改善这些偏远社区的条件。有些社区可能只有500-1000人，但他们仍然值得我们关注。他们的孩子需要接受教育，他们需要健康保障，他们也需要基础设施来改善生活。这就是大卫和我对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初印象。我们可能认为享有这种环境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对于新游客来说，游览巴布亚新几内亚会是相当愉快的经历。那里有纯净的自然环境，海洋是完全蓝色的，可以在无人岛屿上参观未经开发的海滩，你就是岛上唯一的人类。所以这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国家。

很多中国人都会去巴布亚新几内亚，有超过3万-4万名中国人在那里生活、工作、经商。正如我刚才所说，有些中国人已经是第三或第四代移民了。很多中国人定居在那里，只是偶尔回中国探亲。当他们来中国时，都说想回到巴布亚新几内亚，因为这个国家人口少，拥有更多的资源，机会多。所以有很多中国人前往巴布亚新几内亚工作，他们因为生性勤劳而丰衣足食。不幸的是，对于我所在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和太平洋地区的人来说，我们认为拥有这种生活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们做事情的节奏有点慢。

强化中巴合作助力巴新人才培养，推动国内经济建设

大卫·莫里斯：巴布亚新几内亚国鸟被称为天堂鸟实至名归，因为该国的部分地区确实是天堂，是相当自然和纯粹的荒野。但是人口增长也给巴布亚新几内亚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挑战，巴布亚新几内亚突破900万人口大关仿佛就在昨天，而现在人口已经来到了1700万，这既是机会也是挑战。拥有如此快速增长的人口、如此年轻的人口结构、富裕的能源和资源部门，但社会财富还相对缺乏，这也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增长机会。那么，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巴布亚新几内亚有哪些行业具有真正的潜力？

彼得·奥尼尔：正如我所说，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人口非常年轻，大约55％的人口在25岁以下。2011-2012年，我开始执政时引入了免费教育和免费医疗政策，我们能够将偏远地区中的一些人迁移到更好的地方，并有机会识字，学习阅读和写作。不幸的是，新总理领导下的新政府没能继续这一计划。他想改变教育政策以符合他自己对教育系统的要求，这意味着许多年轻人被赶出了学校，因为免费教育政策已经被取消了，他们的父母无力支付学费。现在，最大的机会是让这些年轻人掌握更多的技能，使他们能够获得有效就业，进入企业，或者有技能来养活自己。这为工业、资源开发、采矿、石油和天然气等行业带来了巨大机会。所有这些行业都需要大量的技术工人。农业方面，由于火山活动，我们有全球最肥沃的土壤之一，在这个国家，你不需要化肥就能种植作物，而且产量比一般的土壤要高很多。但是，肥沃的土地位于崎岖的山区。因此，如何连通山区沃土的交通线、建设配套基础设施也是我们面临的挑战。年轻人在这些行业中能找到机会，而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有外国投资帮助。

中国人正在更多地参与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经济建设，越来越多的大型矿业和石油公司前来投资。事实上，我们大部分的石油和天然气都出口到中国，我们知道中国需要什么样的资源，正在和中国形成良好的经济伙伴关系。我们现在需要做的是一起努力，让人民离开旧社区，确保他们有技能、受过教育、身体健康，成为我们国家有生产力的公民。我认为，实现这一点，就能在太平洋地区建立小号的中国，因为我们有资源支持，能为先进人才提供机会和实现他们雄心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所在。

“一带一路”倡议推动巴新基础设施建设，助力经济进一步发展

大卫·莫里斯： 你提到了中国鼓舞人心的发展模式，以及中国过去40年左右的发展，这证明了通过战略布局和教育投资能够达成的成就。正如你所说，在基础设施建设和加入全球市场两方面，所有这些措施都是巴布亚新几内亚需要的。中国显然是巴布亚新几内亚非常重要的经济伙伴。您如何看待“一带一路”倡议提出的长期合作？对两国来说，这意味着什么机会？在合作建设基础设施，发展新产业的过程中，您认为会有哪些机会？

彼得·奥尼尔：我们巴布亚新几内亚是最早签署“一带一路”倡议的国家之一。该计划让我们得到来自中国的融资，我们能从中国进出口银行和其他商业银行获得优惠资金，这些银行对我们的基础设施进行了大量投资。因此，它使我们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建立大学、医院、中学和小学。我们能够在全国范围内建设港口、机场和公路。它确实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方式开放了国家。我认为，如果有人在15年前访问过我们的国家，一定会注意到国家正在发生的变化。这不仅发生在巴布亚新几内亚，也发生在整个太平洋地区。那些小岛屿国家的大多数基础设施，包括主要道路、体育场馆和医院，都是由习近平主席发起的中国倡议建造的。这对我们有很大帮助。而我认为，如果这些倡议不再提供给这些国家，这些国家的发展将会因人口增长等原因衰退。因此，我们进一步发展经济时，必须继续保持对这些部门的投资。这对于中国和巴布亚新几内亚，以及太平洋岛国来说，都有一个巨大的机会。

呼吁国际社会维护太平洋地区和平与稳定，加强地区海洋环境保护

大卫·莫里斯：我们谈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多样性。我想问你关于整个太平洋岛国地区的问题，这个话题我们已经讨论了很长时间，是关于我们的区域主义该如何发展，也就是说，我们如何作为兄弟国家，在太平洋岛国的大家庭中相处。几年前，我在北京的太平洋岛屿论坛工作的时候，见证了梅格·泰勒这位杰出而著名的巴布亚新几内亚人，领导太平洋岛屿论坛构建蓝色太平洋愿景的过程。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个想法，不应当把太平洋岛国看作小岛屿国家，而应该把他们看作大的海洋国家。因为太平洋地区是世界主要地区之一，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渔业资源和能源。彼得，你对此有什么看法？作为最大的太平洋岛国的前领导人，你如何看待区域主义的未来，以及太平洋岛国地区的未来？它对该地区的经济发展意味着什么？

彼得·奥尼尔：我们在太平洋地区的目标一直是努力保护太平洋的原始自然环境，并让所有人都能享受，而不是让其成为少数人、少数国家或少数公司的资产。根据我们和太平洋沿岸14或15个国家签署的协议，我们就合作达成一致。正如我先前所说，地缘政治开始为我们达成的共识蒙上阴影，具体的表现就是巴布亚新几内亚最近与美国签订的防务合作协议。我一直在批评这个协议，因为它破坏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的宪法，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希望他们国家的宪法被破坏。而且，如果你想改变任何法律，就必须回到人民身边，让人民通过他们选出的代表做这个决定。而我们被分配到无核的太平洋地区已经很多年了。现在，由于达成了这种协议，无核的局面有可能破裂，舰船和飞机能携带核弹头轻松进入太平洋。因此，我们采取的措施旨在维护太平洋地区的安全，确保太平洋地区没有任何军事摩擦。太平洋岛国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有糟糕的经历，美国在小国领土上进行了核试验，破坏了那里的原始环境。我们经历过这种事情，因此，我们不希望类似的事件在我们国家发生。这一直是大家达成普遍共识背后的主要驱动力，基于同样原因，各方对最近在太平洋地区的事态有巨大的关注。第二个问题是，太平洋很大，而且名义上已经很久没有受到监管了。我们是世界上鱼类资源储量最多的国家之一，尤其是金枪鱼。台湾、日本和一些其他国家或地区无管制的捕捞给我们带来了很多问题。而我们保险起见，只在我们国家东部的一些经济区捕鱼。我认为，太平洋地区一些经济大国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解决这个问题。因此，我们可以为未来的一代维持渔业，让未来的国民还能利用渔业资源，我们不应该竭泽而渔。因此，我认为太平洋地区现在受到多种不确定因素影响。许多国家都已经更换了政府，但这引起了民众的担忧，因为这些国家的政策缺乏一致性。希望我们的领导人在做出不利于国家和人民的政策改变之前，能够评估一下他们人民的想法和期望是什么。

通过建立伙伴关系，推动全球气候治理合作

大卫·莫里斯：你谈到了非常实际的渔业和管理问题，以及渔业的可持续发展对巴布亚新几内亚这样的经济体是多么至关重要。我想就可持续发展问你几个问题，因为我们现在面临气候危机。气候变化每年都在恶化，我们似乎无法实现联合国为2030年制定的目标。我们似乎正朝着本世纪末全球温度上升3%的方向发展，这可能是灾难性的。可持续发展是否是太平洋地区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的立场？关于太平洋岛国作为全球社会的一员应对气候变化的后续行动，是否已经达成了共识？你对此怎么看？我们如何应对全人类共同的挑战？

彼得·奥尼尔：气候变化对太平洋岛国来说是重大问题，因为海平面上升会使更多社区被淹没。许多岛屿的海拔在1米以内，有些地方，上升的海平面正在进入人们的房屋，摧毁低海拔陆地和岛屿地区的社区。首先，这些人的迁移是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而国内的安全目的地又是一个大问题，因为一些大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移民。其次，我任职期间参加了一些旨在解决该问题的会议。说实话，每个人都在高谈阔论，但在解决气候变化的现实挑战中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努力。最危险的是最贫穷的国家和最小的国家，特别是低海拔国家。中国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和中国做出的承诺让我们感到鼓舞。事实上，我在过去的几年里访问中国的时候，都会看到路上的新能源汽车变多了，这本身就是为应对我们的危机所做出的巨大努力。中国所做的真正有意义的努力是值得赞扬的。我们希望能在该地区建立更多的伙伴关系，特别是在保护巴布亚新几内亚的低海拔地区方面。我们有许多山地，可以向山上迁移，这对于我们来说不要紧，我们担心的是太平洋地区的许多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