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上帝计划》辛机(上)| 周末阅读空间

辛机 SciFidea 2023-07-08


大家好,这里是奇想宇宙。


兔年的第一个工作周,七天连转,感觉还好吗?是不是格外期待周末来临?别担心,奇想宇宙懂你!


这个周末,千呼万唤始出来,奇想奉上这篇预告已久的《上帝计划》。情节酣畅刺激、理论大胆严谨,类型片精髓一网打尽:大卫·芬奇的天才相惜,克里斯托弗·诺兰的时间魔法,罗兰·艾默里奇的辉煌崩塌……


上帝挥舞着概率的巨手,将科学打入深渊。时间可以夺去一切,却无法撼动人类的意志。


马上进入,周末阅读空间——





SciFidea

 作者简介 


辛机,男,98年科幻作者,毕业于上海师范大学机械自动化专业,在食品公司担任销售两年,现已离职,居湖北咸宁,深居简出,喜爱ACG文化。





上帝计划(上)
作者:辛机
全文约9660
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接下来你将要见证的,是一段本绝无可能被记载、记忆甚至遗留下的尘封往事,而能够将其传颂至今的,大概只有被那些宗教描绘为全知全能、名为“上帝”的存在了吧。

死亡是开端,也是结束。
埃德里安·怀特死于2074年5月17日,上午6时35分。是被谋杀的。
对于这样一位抛头露脸、位高权重的人物,为了避免各类可能的阴谋论接踵而至,美国政府对外隐瞒了他真正的死因,并宣称一场突如其来的心肺疾病夺去了他的生命——好吧,使用“隐瞒”一词也许并不甚准确,应该说政府“捏造”了他的死因,而非“隐瞒”,因为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一个人真正清楚他究竟是怎么死的,这包括了死者自己,甚至还包括了杀死他的凶手。
但他的的确确是被谋杀的。
仅说到这里,这起谋杀案的离奇程度其实已可见一斑了,事实上,毫不夸张地说,无论是这起案件背后错综复杂的内幕,还是其惊世骇俗的影响力,抑或是犯人那精妙无比的作案手法,都远远超乎了所有人类的想象,以至于没人有能力从中找到哪怕一丝的线索或突破口,这是一起绝对名副其实的“完美犯罪”,也是一起人类历史上最为举足轻重的犯罪。
因而,在事实真相被全盘揭示之前,你仍需知晓:以下的内容或多或少会对你的思维认知产生一定程度的负面影响,若你仅因好奇心作祟而探求真相,那么就此作罢对你而言可能是更好的选择;但若你执意继续,也请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只因并非所有常人都能坦然接受如下的事实。
由此而始,你将依照日期顺序,逐步知晓这一事件的始末。

2074.05.17
5月17日这天的天气很糟,倾盆暴雨犹如瀑布般冲洗着地面,单面透光窗外天空灰暗,雷声轰鸣,街道上雾气弥散,行人稀少,据气象预报说,弗吉尼亚州两天之内都不会放晴。
不过这于埃德里安·怀特来说无碍,对他而言,今天是个尤为特别的日子,他并没有出门的打算,在他身处的这栋举世闻名的大楼内,他就可以完成自己最后的使命。
自昨夜起,怀特便一直独自在他的私人办公室内工作,可此时的他看起来仍然精神饱满,全然没有一夜未眠的模样。
尽管怀特已年逾六十,两鬓斑白,但过去当兵时的磨练给他带来的强壮体魄使他在高压的工作下仍能保有足够的健康和精力,在这个人均寿命有83岁的年代,他的医生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还能再活三十年。
怀特的办公室位于一个鸟瞰呈正五边形的大型建筑内部三层处。历经两个多世纪的漫长考验,这座以其自身形状命名的大楼依然雄伟壮观且戒备森严。身为闻名遐迩的国家国防中枢,这里即便称为全美安全级别最高的地方也并不为过,而埃德里安·怀特本人,正是这里的首脑级人物——美利坚合众国国防部长。
清晨6时整,久坐在办公椅上的老怀特终于将视线从某份文档上移开,他站起了身子,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顺势瞥了眼左侧墙上的挂钟。这个颇具时代感的银色挂钟代表着精准无误的华盛顿时间,误差绝不会超过0.01秒。
已经是早上六点了,只剩最后的十八个小时,他心想,到了那时,一切都将改变。怀特的心绪又回到了那份他整整校对了一夜的文档上。
那并不是一份纸质文档,而是怀特办公桌上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里的电子文档。它位于笔记本内存的某个隐藏路径下,经过了重重加密,并且只有在正确输入一串13位的密码后才会显露出来,全世界仅此一份,绝无备份,同时,也只有埃德里安·怀特才知晓它的存在。他的保密工作一向滴水不漏。
至于文档里的内容,用怀特的话来说,这是一份比他的生命更为重要的计划书。为了拟定并完善这个计划,怀特筹备了整整三年时间,他倚仗着自己的权限,不断搜集着与之相关的情报与资源,对计划的各个环节修缮了足有127次,而直到约两个月前,他才终于敲定了这一计划的终稿。埃德里安·怀特几乎步步为营,机关算尽,十七个小时后,也即今晚12点整,正是这一计划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绝不允许有任何意外发生。
整个晚上,怀特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这份计划书,其内容总计37页,几乎每一个细节他都能倒背如流,照理说,这里面不该存在任何他还未曾发现的纰漏或疏忽,但怀特的谨慎让他不断追求着完美,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为二十七年前的事划上句点。
——已经过去整整二十七年了,他不禁感慨。没人知道这二十七年间怀特是怎么活过来的,认识他的人都以为他早已看开了,殊不知,他内心的仇恨之火从未熄灭。他活得像行尸走肉,支撑着他的,唯有复仇这一种执念。
回想起二十七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他至今还是会失态到咬牙切齿。
那一天,怀特终于结束了长久以来在海军陆战队的服役,准备启程与数年未见的亲人团聚,可当他乘坐直达航班顺利抵达了目标机场后,却没有见到本应准时来迎接他的妻子。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她从不失约。
怀特满怀忐忑地拨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竟都无人接听,于是,他愈加惴惴不安起来,一番犹豫后,他带上行李,独自打车回到了故乡的小镇。这里是他从小长大的街区,他轻车熟路走到了自己的住宅附近,时间已经是傍晚七点了。
房屋的样式,街道的布局,行人的口音,对怀特来说,周围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仿佛从未改变过——除了三辆停在路边警笛大作的警车,以及在他的家门前拉开的数道警戒线。
看到这些,怀特顿时如坠冰窖。
怀特扔下行李,挤入了在警戒线外围观的群众,很快,从他们零碎的话语中怀特得知,警方也才刚抵达不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家中无疑发生了命案,甚至尸体都还尚未被搬运走。
在埃德里安·怀特向警方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与来历后,几名警员都极力劝阻他返回家中,并向他隐瞒了案情的具体细节,以免他受到更大的刺激。
怀特自认为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他不顾警告,执意要知晓这一切,他有这个权利。
警方拗不过他,只好把他放了进来。
跨过警戒线进入院内,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大门上贴着的一张色彩鲜丽的人物简笔画,怀特一眼就认出这是出自他十岁的女儿多萝西的手笔,画上有个满脸胡茬的男人抱着一位身穿红裙子、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一旁鲜花点缀,两人开心地大笑着,下方还写有“欢迎爸爸回家”几个歪七扭八的大字。比起即将出现的地狱般的光景,这是现在唯一能给他慰藉的了。
就当怀特准备进入时,他才察觉到锁舌早已被不知名的工具给破坏了,只轻轻一推,门就大敞着。屋内空气中弥散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十余名警员在用各式仪器勘查取证,有人提醒他穿戴好塑胶手套与鞋套,不要破坏现场。
怀特的腿仿佛被灌了铅一般,他缓慢地挪着步子确认了各个房间,只是默默地数着什么。
一……二……三,几乎毫不困难地就可以得出结论,死者共有三个人。
没人幸免。
得知了这一事实时,怀特彻底地崩溃了。
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三个女人,这时已是三具一丝不挂、支离破碎的尸体。一具在客厅的沙发上,是他的女儿多萝西,另外两具分别在两间不同的卧室内,是他的妻子玛丽和母亲凯瑟琳,她们都被凌辱过,或者说,是被折磨过。没有一个人的躯体是完整的。
他不忍再看下去,但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视线;他不敢再想下去,但大脑却擅自将她们生前遭受到的酷刑一一还原出来。从她们无光的眸子里,怀特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悔恨,愤怒,耻辱,痛苦,绝望……种种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压得怀特几乎喘不过气,他莫名地感到体力不支,扶着墙壁缓缓跪坐了下来,怀特用另一只手紧捂着胸口缓解苦楚,两眼也瞪得发红。他用尽全力想要呐喊些什么,可从嘴里发出的只有一阵含糊不清的低嘶声。很快,怀特眼前的景象逆时针旋转了九十度,然后兀的坠入了一片黑暗。
怀特再度睁开双眼时,已经是在第二天的市中心医院里了。尽管意识溃散、头疼欲裂,但他清晰地认知到昨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梦境,最为残酷的现实降临在了他的身上,给了他当头一棒。有生以来,他头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憎意,自那时起,怀特就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杀害他家人的凶手,然后亲自了结这个渣滓。
然而不幸的是,警方一次又一次地辜负了他的期望。
这之后,据警方的调查显示,凶手仅有一人,是个身高在一米八左右的男性。案发当日正午,他持一把9mm口径的消音手枪闯进了怀特的家中,并用以威胁住宅内仅有的三名女性,在用尼龙绳控制住三人的行动后,凶手又分别对她们进行了长达两个小时的施暴,但由于价格不菲的隔音墙壁,四周的邻居都没能察觉到异样。在发泄完自己的兽欲后,他残忍地用一把十三厘米的匕首杀害了怀特的妻子和母亲,并用消音枪贯穿了他女儿的太阳穴,也许是出于个人的变态嗜好,他又用尽各种手段凌辱了三人尸体后才离开现场,最后,在附近的一处垃圾桶中,他扔下凶器逃逸。
由此,警方轻而易举地就提取到了犯人的DNA和指纹,但是,这却并不意味着犯人的身份也能随之水落石出。
现实中的案件侦破往往不像推理小说里写的那样容易,即便是如此破绽百出的凶杀案,警方也还是找不到合理的嫌疑人比对DNA:怀特是个老好人,从没结下过什么仇家,而现场遗留下的痕迹也都表明这不是一起有计划的犯罪,更可能是某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临时起意,况且附近的监控人流量太大,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再加之案发时段没有任何目击者或证人,最终,这一事件经过数月的走访搜查后还是石沉大海了。
但埃德里安·怀特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他绝无法容忍那个将自己的人生彻底摧毁的畜生逍遥法外!
一旦下定了决心,怀特就往往固执得可怕。但同样的,他也冷静得可怕,他很清楚自己不能孤军奋战,他个人的能量实在太过渺小,他需要权力,他需要人脉。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接下来的二十七年间,他运用自己与生俱来的头脑和精明的手段,不断地在政界与商界打拼着,他曾当选上了国会议员,曾在政府情报部门身居要职,曾成为了数个大型企业的董事会成员,甚至于六年前,怀特还被总统提名为新任的国防部长。他一直以来势如破竹,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攀升的步伐。
可遗憾的是,这数十年来的苦心孤诣没能改变这一切。
随着漫长的世事变迁,所有证据都已被时间所掩埋,即便动用了再多的人力与物力,想要在全美乃至全世界的民众中找到那个残忍杀害他家人的罪犯依然是大海捞针,他可能早逃窜到了地球的任何角落,没有新的线索,这起案件只会变得越来越棘手而已。怀特渐渐意识到,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其实都无济于事,这些年来,他不过是在追逐一个虚幻的影子。
怀特也曾不止一次这样安慰自己: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他不可能会容忍这种恶心的蛆虫继续为祸人间,几十年都过去了,那个短命的瘾君子说不定早就下了地狱,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是时候该放弃这种无谓的复仇了。
可每当怀特再度梦见那天历历在目的惨剧时,他还是仿佛能听见凶手尖厉的狞笑,他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无能,嘲笑自己的愚蠢。那个天杀的畜生,仅仅为了一时的消遣,就彻底摧毁了自己所珍视的一切,这是何等的令人作呕!
二十七年来,怀特心中这股憎恨的情感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在孤独中与日俱增,把他的旧伤疤反复撕得鲜血淋漓。果然,他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借口,哪怕凶手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还苟活于世,他也要用尽一切办法去制裁这个人渣,让他也遍尝自己的痛苦。
终于,三年前,在某个特别的契机下,怀特的脑海中诞生出了一个全新的想法,这个想法疯狂而可怕,并一直延存至今,且很快就将随着这一纸计划书化作现实。他决定,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要让凶手血债血偿。没错,无论是怎样的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
怀特紧盯着屏幕上的计划书,完成了最后一次检阅,他嘴里不断默念着,这既是祈祷也是致歉。
是时候行动了,怀特心想,这是最后的收尾工作,再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的使命……
银色挂钟上的分钟悄然划向了代表三十五的刻度。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时刻,世界上的一切规则也似乎都还在按照上帝的旨意,井然有序、有条不紊地运行着。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在此时此刻,变故突生。
以一般常识而论,怀特本不可能在此刻被谋杀。刀杀,枪杀,棍击,毒杀……等等近乎一切可行的袭击方案都是天方夜谭,以此处的安保措施,普通人就连想要接近他都难上加难,更不用提携带武器甚至毒物;他身体内的各个器官均没有出现异常的病变,以这个年纪的老人来说,他算是最健康的那群;在中央空调的作用下,环境温度维持在了最适宜的77华氏度;新型的空气净化器运作稳定,一旦发现任何有害于人体的气体都会立即发出警报并有效清除。
无论从物理,化学,生理种种角度而言,埃德里安·怀特都没有任何理由会死在这儿。
但毫无征兆地,怀特瞬间感到一团无比炙热的火球在他的胸内爆燃,粉碎了他的内脏。这强烈的痛楚很快袭向全身,使他踉跄一摔倒地不起,几乎丧失意识,他的每一口呼吸都夹杂着自己残破的肺部碎片,殷红的鲜血也源源不断地从口鼻处向外冒着,只在瞬间,怀特就遭受了致命的重创。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原因,只想挣扎着向外呼救,但这没用,这只是加速自己的死亡罢了,现在,即使全世界最先进的医疗团队在这儿,也不可能救得了他。
埃德里安·怀特声嘶力竭,很快便失去了呼吸。

2074.05.18
瑞士日内瓦西部与法国接壤的边境处。
这里坐落着世界上最大的粒子物理研究机构,同时也是万维网的发源地——欧洲核子研究中心(即Conseil Européenn pour la Recherche Nucléaire,通常简称为CERN),来自90多个国家,570多所大学及研究机构的8200余名科学家与工程师昼夜在此处工作,近乎囊括了世界上一半的粒子物理学相关的人才,自诞生一个多世纪以来,这里一直是物理学的圣地之一。
而谈到欧洲核子研究中心,便又不得不提及其内最知名的设备——LHC(即Large Hadron Collider,大型强子对撞机)。LHC是物理学家们为了探索新的粒子、微观量化粒子而在2008年建造完成的‘新物理’机制设备,它坐落于侏罗山地下100米深,总长23英里的隧道内,是一种将粒子加速对撞的高能物理设备,同时也是目前世界上最大、能量最高的粒子加速器,一直以来,它在人类探索暗物质,反物质,维度,宇宙大爆炸等等终极命题上发挥了无可取代的重要作用,在某种意义上,LHC几乎就代表着物理学的最前沿。
而此时的LHC控制厅内,项目主任高天佐博士显得格外憔悴,他对照名单,缓缓地清点完到场的试验人员,然后用颤抖的右手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攥在手里,长出一口气。
“包括我在内,共计十九人。原本是五十二人的团队,一口气退出了三十三人呐……”
高天佐随即又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了一丝自嘲的笑容,“不,不对,应该说,发生了这种事后,竟还有十九人愿意留下,我真该感到欣慰……”
他并不欣慰,初次以领导者的身份参与LHC试验项目,就碰上了这种灾难,活了二十七年的他头一回品尝到了“挫败感”。
高天佐从小智商超群,出类拔萃,足以说得上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他11岁时便参加了高考,取得全省第一的好成绩,15岁时又以满绩点修完了大学课程并考入中科院研究生,期间他发表了十余篇SCI论文,其中许多新颖的观点在当时的学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度使他声名鹊起,在年仅18岁时,高天佐就破例获得了量子物理学博士学位并成功毕业,而后,他受到推荐加入了欧核研究中心,并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成为了其内的核心人物之一。
但抛开在学术上的过人才华,高天佐同样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青年人罢了,资历尚浅的他尚不具备足以承受如此巨大压力的心理能力。
“各位的勇气与决心值得敬佩,但现实的残酷却也足够骇人听闻,这个试验……我们究竟还要继续进行下去吗?”高天佐的额头上满是汗滴,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在如今的情况下,自己的工作是否还有意义。
随之,一场至关重要的表决开始了,清一色白大褂装束的十九人中,有人意志坚定,不假思索便高举起了右手,在他的带动下,许多人稍有踌躇后,也纷纷举起手来表示赞同。众人意见近乎一致,直到后排角落里怀抱一只米色暹罗猫的淡金发青年慢一拍地缓缓举起手时,空气却瞬间凝固了。
最先表态的瑞典工程师见状,竟面露不快地把右手收了回来,“高主任,如果他还有资格参与这场试验,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你还有什么脸站在这儿?”大胡子法国人表示附和,转头向金发青年怒喝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全是拜你所赐!”
“艾瑞克,是你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罪犯!”秃头的英国人把一沓文件狠狠地甩到了桌上。
一时间控制厅内剑拔弩张,火药味甚浓,被千夫所指的艾瑞克无言以对,唯有埋头忍耐。艾瑞克·布朗博士是此次试验的科研组长,在这里,他的地位本应仅次于高天佐——直到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改变了一切。
高天佐静静望着这场闹剧,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这时,眼尖的他忽然注意到,布朗举起的右手手掌上竟分布着一排四个血指甲印,伤痕崭新而深刻,毫无疑问,是布朗自己造成的。他内心五味杂陈,随即开口了:“各位,请保持冷静。”
噪杂声顿时小了不少。
“我想为艾瑞克说两句,这并非是出于私交,而是身为物理学家的职责。”
“我完全理解大家的负面情绪,但还请设身处地地站在艾瑞克的角度想想,他真的有必要为这一切负责吗?他只是做了一个真正的物理学家该做的事。突破‘夸克禁闭’,这是多少年来人类一直梦寐以求的目标,只有艾瑞克找对了方向,也找到了方法,这是足以写入教科书的创举——”
“也是导致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总工程师立即打断了他。
“就是,快滚吧,艾瑞克,我现在看见你就想吐!”
……
“你们想就这样把最大的功臣踢出团队吗?”高天佐罕见地情绪化起来,引得众人面面相觑,“别忘了,要是无法分离出自由夸克,我们可是连这场试验都无法进行下去!”
高天佐所言不虚,众所周知,夸克是构成世间万物的最小单元,但由于强相互作用力的影响,带色荷的夸克永远会被限制与其他夸克在一起组成强子,使得总色荷为零,此种物理现象便被称为“夸克禁闭”。而艾瑞克·布朗正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突破夸克禁闭,分离出自由夸克的物理学家,这一发现无疑给数个世纪以来一直艰难前行的物理学注入了一针无可取代的强心剂。此时此刻,这个团队所要挑战的,正是基于自由夸克所进行的新型粒子制备试验。
“够了,老高,”布朗博士将手中的暹罗猫轻放在控制台上,终于发出了几近沙哑的嗓音,“不必为我辩解了,如你们所言,我是罪人。”
“我知道,现在的我没资格乞求你们的原谅,你们尽可以辱骂我、殴打我,我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但有关此次试验,抱歉,唯有这个,我无法做出让步。这是我和老高所有心血的结晶,各位,我恳请你们实现我最后的愿望,我只想再见证一次,物理学登上崭新高峰的瞬间。”
“最后?”高天佐注意到了他古怪的措辞,“艾瑞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老高。”布朗如释重负地苦笑了一声,“试验成功后,我就去死。”
这话顿时语惊四座,没人料到艾瑞克·布朗竟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大家纷纷开始动摇起来。这群精英也不是什么不明事理的薄情者,只因他是目前最为合适的宣泄对象罢了。在这场灾难下,没人能真正保持冷静。
“你疯了?”高天佐快步穿越人群走到了布朗的面前,他知道他向来说一不二,这番话绝不是玩笑,“错的不是你,你干嘛要这样惩罚自己?”
“不用劝我了,老高。”布朗背靠着墙,攥紧拳头,脸色有些狰狞,“就算你们所有人都能原谅我,我也原谅不了我自己。过去的我实在太过天真,我以为物理只会是造福人类的工具,却完全料想不到如今的结局。对各位造成的伤害,本人无力偿还,我已下定决心了,死亡于我而言是唯一的解脱方式。”
高天佐欲言又止,他深知这位友人的个性,他倔得像头驴,如今说什么也不可能阻止得了他了。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高天佐似是诀别般地拥抱了他一下,回过头来沉声道,“现在,所有人都已见证到了艾瑞克·布朗的觉悟,如果说,还有人有其他意见,那该走的就是我了。”
经此一言,再没人有了反对的声音,于是,高天佐清了清嗓子,“那好,我宣布,‘负氢原子制备实验’——正式展开!”
“负氢原子制备试验”,顾名思义,此次试验旨在创造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新物质——“负物质(negative matter)”。
谈到“负物质”一词,便不得不提及与其极为类似的另一物理名词——“反物质(anti matter)”。自1930年赵忠尧首次观测到正电子以来,这一石破天惊的特殊物质便逐步走入了人们的视野,众所周知,反物质是正常物质的反状态,其在电性、自旋方向等各类固有特性上皆与正常物质恰恰相反,于1995年,同样在欧洲核子研究中心,物理学家们便首度制造出了9个反氢原子,为这一领域的空白填上了优美的卷首语。
可即便反物质表现得如此“叛逆”,其在某个最为常用的物理量——质量上依旧平平无奇,氢原子和反氢原子的质量皆为1.674×10⁻²⁷kg,并无二致。但负物质则不同,它不但继承了反物质的所有特点,甚至连质量都与正常物质相反!
换言之,负物质即为负质量物质!(为避免误会的说明:尽管早在2017年时,就已有一些报导宣称美国华盛顿州立大学的物理学家研究出了负质量的超流体,但实际上那些所谓的负质量超流体只是“等效负质量”的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也即运动规律表现得类似负质量,但实际质量仍是正值。)
尽管目前项目的工作人员已不足一半,但好在这群人的工作并不繁琐,大部分只是试验完毕后数据的收集分析,因此仅靠剩余的十九人来完成试验也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决定要效仿前辈,开创物理学的崭新领域。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瑞典籍的总工程师轻轻按下了控制台键盘上的“ENTER”键,随着一阵阵机械的轰鸣声,沉睡已久的巨兽——LHC被再次启动。
在周长23公里的环形隧道加速器内,氢原子团即将迎来“上夸克”与“奇夸克”两种高能粒子束的同时撞击,并“吐出”所有能量衰变为“负氢原子”,实现负物质的诞生。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结果,至于试验是否真能成功,最重要的质量参数会浮现在控制厅主显示屏上最显眼的位置,任何人都能即刻确认。
高天佐聚精会神,满怀焦虑与踌躇地紧盯着屏幕,祈祷数据出现变化,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得格外漫长,可与此同时,高天佐的大脑却被突如其来的既视感所占据了。
既视感现象,学名海马效应,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过体验,它指的是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或场景却仿佛曾在某时某地经历过的似曾相识之感。一般的既视感现象往往是轻微且稍纵即逝的,但此时的高天佐却截然不同。他发誓,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坐在项目主任的席位上领导LHC对撞试验,但不知为何,无论是他眼前的景象,还是自己四肢摆放的位置,又或是被汗液打湿的背部温度,这一切的一切好似已经在他的记忆里重复上演过数百次、数千次,更为诡异的是,这股既视感竟如同鬼上身般,久久未能消失。
高天佐狠掐了自己一把,提醒自己专注于试验。既视感是数百年来学界众说纷纭也未能解释的正常生理现象之一,其中最为异想天开的莫过于日本的加来道雄,他甚至还认为这种感觉是源自于所谓的平行宇宙。但这些不是高天佐所感兴趣的方向,他从不打算深究既视感一物的由来。
可怪事才刚刚开始。
随着时间流逝,控制厅屏幕上的数据却始终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事与愿违,试验失败了。
“这……上夸克粒子束偏离了既定轨迹,怎么会?”布朗首先察觉了症结所在,紧皱起了眉头。
就当大家开始七嘴八舌议论着的时候,传来了一名女性懊恼的惊叫声,“糟糕!是我把上夸克的初始坐标输错了。啊,不好意思各位,实在抱歉……这可真是怪了,我明明核对了几遍,竟然没有注意到。”
她不断地致歉着,但由于找到了原因,众人也只简单说教了两句。
“没关系,重整旗鼓,再来一遍吧,本来我也没觉得会有多么顺利。”高天佐轻描淡写地说道。能坐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能会缺乏耐心这种东西。
经过几十年的优化与改良,LHC的体积与性能都今非昔比,它早已不需要长久的停机修整而是可以进行连续的工作了。最多四个小时后,“负氢原子制备试验”就可以再次展开。

—未完待续—

进入奇想宇宙公众号,点击底部奇想web

结局抢先看


奇想奖新书预告!八光分五篇三本抢先亮相

奇想宇宙投稿指南

责编、校对:子格
文案、排版:夏尔马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