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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1)| SciFidea中文奖·戴森球征文大赛入围作品

SciFidea SciFidea 2024-03-23

大家好,这里是SciFidea。经过半年的征稿和编辑们紧锣密鼓的审核,我们最终确定了20篇优秀作品入围。由于大赛全程盲审,现阶段我们还不能公开作者的署名,待获奖作品公布后,大家可以在这篇推文的评论区看到作者的署名和介绍。现在,让我们一起欣赏来自作者们的精彩作品吧!

《暗无天日》(1)

全文字数:14306

大约需要36分钟



1. 监察员与反叛者

“你是什么时候和唐观认识的?”会议室里,一个冷硬的声音用英语这样问道。

在会议桌的另一边,刚从海上科考回来的李岩双手环在胸前,冷眼看着对面的两人。

一个是金发碧眼的冷面女性,刚才的问题就是她提问的,语气确实和她的神色一样冰冷。另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头,约莫五六十岁,看向李岩的目光倒还算和善。

“我上大学的时候。”李岩简短地回答,并没有深谈的意思。

他知道这两人名义上是联合国特派的学术监察员,实际上无非是借着这个名头搞事情,背地里为谁卖命还不知道呢。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研究末日的?”女监察员米娅斯再次冷冷地问。

末日,这是联合国成立科学联合委员会,不定期对成员国的学术研究进行监察的根本原因。其目的是为了更高效地集合全球的学术力量,找到人类末日避难的最佳方案。

初衷是好的,但今天的监察询问似乎变了味道,李岩总觉得他们来者不善。

“二十几年前。”

“具体时间。”米娅斯有些咄咄逼人。

这哪里是会议室,都快变成审讯室了。

李岩的双手从胸前放下,手掌已经按在了桌面上,怒气已经不可遏止的在他脸上蔓延。但想起进会议室前,师兄孟小舟的叮嘱,他又不得不克制自己。

“2022年。”李岩尽量使自己平静,但又如何平静得了。唐观,他另一个亦师亦友的师兄,已经死去十几年,还有什么好监察的?况且委员会才成立不到十年。

“末日时间确定之后,他为什么要去研究月球?”米娅斯仿佛没有察觉到李岩的怒气一般,仍是冷声提问着。

“他觉得月亮反射的太阳辐射有问题。”李岩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有什么问题?”

“他的研究还没得出结论。”

听到李岩的回答,米娅斯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怀疑李岩是敷衍她。“你们登月就是为了研究这个问题?”

“阿波罗登月是为了什么?”李岩讥笑一声。

米娅斯面色不善,但她也忍住了,继续问道:“那你们为什么会允许一个反叛者登月?”

“够了!你凭什么说他是反叛者?我觉得你更像是躲藏在我们中间的学术反叛军!”李岩真的忍不住了。

米娅斯神色忽然有些紧张,连忙看向旁边的老头杰森克斯,生怕对方真的信了李岩的话,将她认定为学术反叛军。那可是深藏在学术联合委员会里,企图借助末日重建全球霸权秩序的毒瘤。

一旦被认定,可是要接受联合国审判的,下场绝不好过。

李岩可不看米娅斯的脸色,仍是冷笑道:“如果你们想要登月的技术,或者想要进驻我们驻月基地的名额,我建议你们直接组个顾问团到我们西北的登月指挥中心,或者让你们背后的主子向那边申请,没必要用这么拙劣的方式,给我们套莫须有的罪名!”

“李教授,虽然你是末日组的名誉组长,但如果你再这样对抗调查,身为监察员,我有权发起对你的罢免程序。”米娅斯站起来为自己壮胆,似乎要在气势上压倒李岩。

李岩对此没有一丝紧张,反倒是多了一些快感。

米娅斯还想再说什么,一旁的老头杰森克斯拉住了她,示意她坐下。

“李,不好意思,是我们激动了。”杰森克斯倒是很客气,“也请你理解,这次的事情确实很麻烦。”

作为委员会下属末日组的名誉组长,李岩自然也做过监察员,对于红脸白脸的这一套自然熟得很,并不感冒杰森克斯的善意,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什么事情?”

“不好意思,这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关乎人类存亡的事情。”杰森克斯歉然回答道。

李岩笑了笑,显然是不信真的有什么事,但他也不好为难杰森克斯。

作为末日说法的三大发起人之一,加上在地质学和末日避难方案上的贡献,李岩得以被授予“名誉组长”的席位。

杰森克斯却是实实在在凭学术实力当选的微波辐射学组组长,而且他还比自己年长,于情于理,李岩都应该予以尊重。

“李,我知道你和唐的关系,但他之前毕竟违背了科学的初衷,对学术界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这是国际上公认的。”杰森平静地说着。

“这是你们的公认,并不代表我们。”李岩并不认同。

“哼,他之前的研究明明就是异教邪说,非要说成是科学。他不仅是科学的反叛者,还是真正的恶魔!”一旁的米娅斯还不忘讥讽几句。

李岩冷冷地看着这个女人,似乎要把她面容上的丑陋刻写得更加清楚。

杰森克斯继续说:“我也知道这样问很不好,但是这个问题很关键,我们必须了解清楚。”

杰森克斯铺垫了很长,然后才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

嘭!李岩摔门而出,怒气冲冲地下了楼,没曾想刚从3楼走下2楼,就迎面撞上了孟小舟。

“怎么?牛脾气又爆了?”孟小舟调侃道。

“是他们欺人太甚!”李岩着实生气,但好歹在大师兄面前,他还是收敛了。

孟小舟无奈地摇头,自己这位小师弟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这直来直去的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改。

“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老师?”

“老师也来了?”李岩惊呼一声。

咳咳!几声剧烈的咳嗽忽然从旁边会议室的门缝里传来,房门也随之打开。

钟海穿着一件灰色的中山装,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纸巾捂着嘴,又咳了几声,整个单薄的身子骨都随之颤动着。孟小舟连忙上前搀扶着,用手在他背上轻拍着。

钟老缓了缓,这才开口说道:“我不来,怎么知道你这牛脾气又长进了?我在2楼都听见了。”

李岩可不敢反驳,只好讪讪赔笑。

“老师,我送您回去吧。”孟小舟说道。

“你忙你的,让这家伙送我就行。”

和钟老上了车,李岩坐上了驾驶位,忽然问了一句:“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为什么会突然调查师兄的事情?”

“开车。”钟海只是简单说了句,便紧靠着车座,闭目养神起来。

李岩只好目视前方,但他知道,无论是他,还是老师,此刻的思绪恐怕都不可避免的被拉回二十几年前。


2. 太阳辐射异变

“师兄,来你这一趟真是不容易呀!”李岩将车缓缓停在大院的一侧,刚从车上下来,便看见唐观远远的提着两个饭盒,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你还好意思说?我能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是因为谁。要不是这两年终究是有些收获,我都怀疑你当初是不是听错老爷子的安排了!”唐观骂骂咧咧地说道。

李岩也不以为意,对方已经念叨这个事情三四年了,显然也不是真的怪他。再说了,对方哪里是“有些收获”,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啊!

许久不见的师兄弟两人就这样相视一笑,也没有太多寒暄,他们也不差这个。

唐观两手拿着饭盒,带着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拎着山下买的水果的李岩,径直往研究基地的宿舍楼走去。

“我说你也真会挑时间,这都过了饭点了。要不是我厚着脸皮,跟食堂的大姐软磨硬泡煮了碗面,我看你就喝西北风去吧。”

“我这大老远的跑一趟,你厚个脸皮怎么了?当年在实验室,我踩着点去食堂求阿姨帮你打饭的事儿还少了?”

“你小子就记得这些破事!你怎么不说我带你做实验的事?”

两人回忆着当初在学校里的“趣事”,一路说个不停。在这偏远的地方,许是太久没有朋友来了,唐观今天的话也格外的多,从旁边走过的几个同事都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

进了宿舍房门,大量的书籍资料在地板上堆砌着。那套陈旧的沙发上也叠罗汉似的堆着厚厚的几摞,似乎都有些不堪重负了。

这倒也在李岩意料之中。他拖着行李,小心地挤了进去,左右环顾了一圈,却发现这里面连个像样的餐桌都没有,李岩只好在那同样堆满书的小茶几上挤出一个地方,这才把提溜在手里的水果放了上去。

“你来就来了,又待不长,非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又不差这些。”唐观说道。

李岩苦笑:“你以为我愿意啊。嫂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你带一些,我敢不拿?”

唐观没有再说什么,他们的实验室在深山老林,带家属确实不合适。他找来几张废旧稿纸,往茶几的书面上一铺,凑合着当做餐桌,两个饭盒里微坨的面条便权当午餐了。

“话说这云贵高原的山路难走是难走,但以你开车的技术,应该也不至于有什么问题。前面我看你车子前灯都刮碎了,人没事吧?”唐观将手里剥好的蒜递了过去,自己这才往饭盒里倒了些醋,搅拌着吃了起来。

李岩接过蒜,大咬了一口,和着嘴里的面条大口咀嚼,狠狠地咽了一口,这才舒服地长呼一声。

“没事,就是在半山腰转弯的时候遇到了个大家伙。”说着,李岩放下手里的半颗蒜,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手机相册里的视频,递给了唐观。

唐观见他如此淡定,还以为只是普通牛羊之类的,但当目光聚焦到手机屏幕上时,他不由得猛地站了起来。

只见一条墨绿相间的大蟒盘曲在屏幕中央,长长的蛇信子吐露在外,一双暗红的眼睛紧紧盯着镜头,像是要从屏幕里蹿出来一般。

更为恐怖的是,在那蛇头上面,一个暗红色的肉冠鼓动着,像是有什么要钻出来似的。

相比于唐观的震惊,李岩显得淡定许多。他继续吃着面,幽幽地说道:“陆地上的变异也在加快了!”

唐观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在近些年的新闻报道中,不少关于物种变异进化的,比如3年前非洲的猴群进入了石器时代,2年前神农架内发现了被宣布灭绝的远古物种等等。

这些看似哗众取宠的流量新闻,大多会被民众忽略,甚至当成谣言,没几个人会去真正关注。

但是对于了解真实情况的人,特别是对于李岩来说,这是几乎每年都会遇到的事件,便不能说少了。

“其实,这次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了!”唐观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了几分。

“原因找到了?”李岩猛然抬起头,激动地看向唐观,筷子上的面条都滑落了下去。

唐观却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讨论的地方。

两人囫囵吞枣地扒拉了几口,即便是饿了大半天的李岩也没了胃口,更谈不上要休息消除舟车劳顿,丢下面条后便直奔实验室。两人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印证自己的结果。

“这是近5年的观测数据。”唐观从档案柜里搬出厚厚一沓数据表,“从数据上看,太阳系内的微波辐射确实存在异常增强。无论是天眼建成之后的观测,还是慧眼卫星上天后的探测,都证实了这一点。”

李岩点了点头,并没有太多惊讶。全球范围内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先后出现了如此“频繁”的生物变异,如果是地球的问题,不可能“隐瞒”得了所有人,变异的原因显然是来自上面。

“微波辐射异常的原因呢?”李岩翻看着数据,一边拿笔记录着什么,一边试探性地问道。

唐观蹙着眉头,这也是目前他最头疼的问题。他说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我怀疑这些辐射是直接来自太阳。”

太阳?换做一般人跟李岩如此陈述,他免不了要大呼废话,太阳本来就无时无刻不在对外辐射各种微波,这需要怀疑?但这个人是他师兄,对方显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和他讨论那么无聊的问题。

“确切地说,我怀疑太阳光在变暗!”唐观在键盘上又敲击了几下,墙上的超大显示器上赫然出现了新的曲线数据。

“你看,这些是欧航局XMM-牛顿卫星2010年到2015年的部分检测数据,这是2018年以后,我们慧眼卫星检测的数据……你看这里,X射线的强度明显增大了。我跟臭氧监测站和生态环境研究所那边都咨询过了,他们也检测到了紫外线不同程度的增强。”

李岩脸色凝重,这个结果确实让他有些不安,像是有一颗炸弹已经隐藏到他们身边,但他们却无法发现,更无法移除。而这颗炸弹一旦爆炸,迎来的或许便将是毁灭。

李岩沉吟了一下,问道:“微波辐射增强,可见光波辐射减弱。你的意思是说,太阳正在向温度高,光度小的白矮星发展?”

“不是!”唐观的语气很是坚定,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至少从观测的数据结果上看,不是这样的。”对于这种陌生又反常的现象,谁都无法肯定是什么原因,但当前的数据足以让唐观和他的同事下这样的定论。

“会不会是太阳的某种特殊休眠方式?”李岩停下手中的记录,看向唐观问道。

唐观摇了摇头:“我们对太阳定义的休眠,是指太阳活动的减弱,但是从这些年的观测数据看,太阳辐射的能量总值一直是在正常范围内波动。”

“我曾把数据导入赫罗图,得出的结论始终表明,太阳仍然是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壮年主序星。”唐观叹息一声,这是超出了以往经验和理论阐述的现象。

李岩也没有再多问,说起来他也不过是天体领域的门外汉,这些年又一心扑在了海洋地质的研究上,对天体的研究确实不深。不过他倒没有怀疑同样半路出家的唐观,这几年的成果,足以证明这家伙在这方面的权威。

思索良久,两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李岩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数据报表,在旁边的电脑上退出唐观之前登录的账号,随手输入了自己的账号密码。

“这是近几年,我对深海辐射做的动态模拟。”李岩指着显示器里绿黄红紫四种颜色不断变化的动态模拟图说,“从结果来看,微波辐射也是在不断增强。但是就强度来说,远比陆地上检测到的辐射强度要低的多。”

在李岩的深海辐射动态模拟图上,一条紫红色的色带从右下角一直向上延伸,以一段圆弧的形状向右上角转折,这是辐射最强的地带。

从动态图的坐标和陆地形状上不难看出,这是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区域。如果唐观对世界地图再熟悉一点,便能知道这条色带所指向的位置,和亚欧大陆板块与太平洋板块之间那条狭长的板块交界线几乎一致。

而在模拟图上紫色最浓郁,几乎呈现黑色的部分,则是世界上最深的海底深渊……马里亚纳海沟。

与之相比,两侧因二维展现而分割开来的大西洋则显得颇为极端。那里几乎呈现一片盎然的绿意,然后才逐渐往里延展,在印度洋的中部往东、夏威夷群岛往西之后,才渐渐出现淡黄色的微弱辐射变化。

中间,在日本岛附近出现了一个紫黑色的斑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又很快消失,倒是不太引人注意。

看到这里,唐观已经陷入了沉思,隐约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当李岩再次切换到另外一个动态模拟图,更是让他紧皱的眉头愈发深锁了几分。

“我这5年,几乎都在海上漂着,也和其他沿海国家的海洋研究机构收集了资料,这里的每一个红点,都表示被发现并记录到的海洋生物的一次变异。”

屏幕上的红点逐渐增多,最密集处与辐射最强地点的坐标一般无二,密密麻麻的闪着光亮,恐怕不下百次。

而最终的次数也统计在了屏幕左上角,156次!

5年,年均30次,几乎每隔10天,他们就会碰到一次。

这样的数量,在庞大的地球生物总量面前,依旧显得可有可无,概率算不得太高。但如果用年份区分来看,递增的趋势就让人心惊了。

“海洋生物变异的分布情况,与辐射强弱地带的分布情况基本一致,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让我疑惑的是,陆地上的辐射比深海要强得多,但陆地上的变异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极不寻常的!”李岩沉声说道,这种反常的现象,便是他要来找唐观的原因。

唐观没有说话,他放下手里的资料,坐到电脑前仔细观察起来,并时不时的在模拟动态图里加入自己预设的参数。

良久,他才说道:“可以照着这个模拟动态图的思路,把近5年的地外微波辐射也做一个模拟图吗?”

两人随即忙碌了起来……直到深夜,两人才从实验室出来,驱车到了山腰处的一家饭馆。

山腰处是一个小集镇。这些年因为山上的天眼,以及极具当地特色的少数民族文化,倒是让附近的旅游业有了不小的起色。

即便此时已是深夜,小镇上还是颇为热闹。一些空旷的广场处,甚至扎起了不少夜宿的帐篷,或是情侣,或是拖家带口的,都在这天朗气清,远离城市光污染的山区里,仰望着星空,享受着星光带来的浪漫和惬意。

李岩和唐观倒没有这份闲情,忙碌了大半夜,两人早已饥肠辘辘,走进小饭馆便催促着老板上菜。

老板的效率也高,十来分钟后便端着两个当地的特色下饭菜上了桌,让初尝新鲜的李岩大呼好吃。

本来两人是不打算喝酒的,毕竟等一下还要开车回去。奈何李岩实在抵不住这菜色的诱惑,想要小酌几口,并极力劝说唐观大不了在小镇上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基地。

唐观也拗不过远道而来的师弟,说是接风洗尘也好,是久别重逢也罢,亦或是以酒消愁也可以。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的确都是应景的。

酒是老板家自酿的清酒,带着一股独特的稻香。老板自豪地跟两人介绍了一番,差点就要招呼饭馆里的其他伙计,给两人来一个当地著名的“高山流水”。最后还是唐观用不太熟练的方言说了两句什么之后,老板这才作罢。

两人不好酒,其实也喝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三杯两盏进肚子之后,不胜酒力的他们却是聊得更开了。

“师兄,其实有句话,我憋在肚子里三四年了,今天就趁着这酒说出来,你可别怪师弟跟你见外了!”李岩借着酒劲,双手举着杯子说,“师兄,对不起!”

唐观自然知道李岩要说什么,刚才说要喝酒的时候,他便预感到了。所以当李岩举杯的时候,他也没拦着,这个傻师弟总是喜欢矫情。

五六年前,两人还在同一个实验基地,唐观是研究微观粒子出身,李岩的方向则相对广泛一些,但也是工程物理的核心领域方向。

当时的两人,一个二十出头,因为竞赛的成绩被导师选中;一个三十不到,已经是导师团队里的得力干将。在实验基地里,他们都算是物理这幢大厦上的新秀,未来充满着无限可能。

说起来,两人其实还有点师徒的关系,当初导师没时间带新手,几乎都是唐观教的基础。唐观也乐得有这么个小师弟跟他讨论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所以他们就一直以师兄弟相称。

后来,唐观他们家老爷子唐天弘在一次深海考察中,因为生物变异的意外,被永远留在了海底。

老爷子在出事前的最后通话中,做出了让唐观到云贵高原山区用天眼观测星空,由李岩继承他的遗志继续开展深海探测的安排。两人的研究方向就此发生了改变。

那次意外,李岩一直怪自己没能拦住老爷子亲自下海探测,这也才有了刚刚的那句道歉。

唐观坐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己也举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味贯穿而下。

自始至终,唐观都没有责怪过李岩。老爷子的倔脾气他是知道的,即便是他这个儿子当时在场,结果也未必会有什么改变。

“都是过去的事了!”唐观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了酒,洒脱地笑了笑。

李岩悄悄抹了抹眼角的湿润,也豪气的和师兄碰了碰,把酒杯倒立过来,一饮而尽。

“不过,从刚才的计算结果来看,可能当初老爷子也是有所怀疑了。”唐观说。

经过大半夜的验算,两人也初步得出了一个结论:地外辐射增强的幅度、增强的时间,都和海上观测到的微波辐射变化是一致的。

他们进一步推测,这两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关联。而这种关联的机制,很有可能就是太阳光谱变化的原因。

对于唐观的猜测,李岩是同意的,不过他没有再深究下去,老爷子的怀疑是什么,已经没有了答案。

李岩怅然看着窗外的马路边,一个父亲正架着望远镜,抱着孩子观看着星空,时不时靠着孩子的头,手指着夜空里的亮光,嘴上还说着些什么。

“你说我们最后能应对光谱的变化吗?”李岩忽然慨叹了一句。

唐观也是愣愣出神望着窗外,并不作答。两人陷入了沉默,微波辐射的增强,让地球生物正在加速变异,这种变异对于人类有没有影响?

数据变化的背后,同样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结论,太阳辐射的可见光波正在加速减弱。

这一切还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未来的某一天,人类将看不见蓝光和绿光,天空将呈现缤纷的五色,而这也将是天空最后的色泽,然后就是一色一色的消失。

或许是在初升的清晨,又或许是在虚焦的黄昏,太阳最后的余烬将彻底消失在人类的眼球里。

那一天之后,太阳系将暗无天日!

未来的某一天是哪一天?明天?后天?或许只有时间能给出答案。

人类能否应对?怎么应对?

……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或许,我们该去找一下老师了!”


3. 礼葬

老旧的小区里响起犬吠,却又被更严厉的呵斥声叫停,吵吵嚷嚷的傍晚似乎也因此静谧了下来。

两人忐忑地站在老师的住宅门前,抬起的手不知放下了多少次。特别是唐观,几乎想扭头就走。

不是他不想见,而是……不敢见!

最终还是李岩鼓起勇气,在房门上轻轻地敲了敲。不过,在他们自以为漫长的等待后,房门也并没有被打开。

难道是敲得太轻了?李岩不得不加重了手上的力量,可惜门内依旧没人回应。

也许是他们逐渐加重的敲门声引起了隔壁邻居大爷的注意,反倒是旁边的门开了。两人说明来意,却被告知他们的老师已经回了乡下老家。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都能从彼此的神情里看出一阵难以言明的轻松,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倒不是钟老有什么可怕之处,其实是他们自己“做贼”心虚。

跟大爷问清楚了老师乡下老家的地址,两人便马不停蹄买了车票,直奔桂南市南麓山脉的一个偏远山村而去。

山路并不好走,七拐八弯的山路让两人的胃液一阵晃荡。好在唐观在云贵山区也呆了几年,而李岩在海上漂荡的日子也不短,都还能勉强应付过去。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车到半路的时候还抛了锚,让他们很是抓狂。难道老天爷都有意提醒他们,不要去见老师?两人不禁莞尔。

好在开车的师傅是个老手,在大巴车车厢底部拉出一箱常备的工具,直接上手修理起来。

见此情形,一车人不由得心中稍定,应该不至于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等待一整夜。

后半夜,在发动机一阵轰鸣的喘振之下,车子终于重新发动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声响虽然让车上熟睡的人一阵不适,有的甚至还骂骂咧咧地嘟囔了几句,但好歹是车子发动起来了,加上又是深更半夜,大家精力有限,吵嚷了一阵之后,很快又安静了下去。

等东边的霞光露出连绵山脉的高顶时,在司机师傅沙哑的报站声提醒下,李岩他们终于到了。两人连忙抓起存放在座位上方行李架上的挎包,匆匆下了车。

这是长途汽车途径的一个小镇,距离钟老所在的村庄还有一段距离,但也算是最近的一个下车点了。

李岩在街边的小摊买了早餐,也顺便打听了一下进村的事。在老板的指引下,他们坐上了一辆有些老旧的三轮车,摇摇晃晃地往村里赶去。

从集镇上出来,沿着丘陵的走势,盘曲着拐过几个小山头之后,三轮车在一个立着老旧庑殿顶门楼的路口拐了进去。

门楼后是一条蜿蜒的水泥路,路面并不是很宽,大概仅能容得下一辆小汽车通过。

路的两边是大片绵延的农田。这时已经是深秋,没有太多盎然的生机。在田地里随处可见的,是已经被收割后剩下半截的稻禾。偶尔可见的零星分布着的碧绿庄稼,是南方的慈姑,此刻正疯狂的长着,到隆冬的时候才能收成。

水泥路向田野里深深地侵入着,灰黑色的色调,与周边的枯黄稻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它冰冷的身躯横亘在那里,像天地间的一条分割线,将绵延的稻田野蛮地破开,仿佛是现代文明与古老农耕的割裂。

远远的,便听到锣鼓的声响随着秋风从村里传来,但声色里全无喜庆,偶尔杂夹在其中的镲钹和唢呐声响,更平添了几分哀愁的撕裂感。

李岩和唐观相互看了一眼,皆是能从对方的神色里看出一丝慌乱。来的时候,他们也不记得问隔壁大爷,老师为什么回老家?

三轮车刚进了村口,就没再往锣鼓声响的地方靠近,师傅更是连声催促李岩二人下车,然后急急忙忙拐了个弯,沿着另一条小路离去了,似乎觉得有些晦气。

两人下车后,向几个老乡用互不熟悉的语言艰难地询问了一番,才逐渐清楚了钟老所在的位置。

村子并不大,两人走了一段,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个苍老的身影,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等他们走近了,钟海也发现了他们,不禁一愣,显然是没想到他们会找过来。

想象中的大发雷霆没有发生,甚至连责怪都没有。钟海朝两人点了点头,便平静地将目光转向了众人围拢的场地中央。

场地中央,十多个身穿繁复花纹道袍的道公正围着一米见方的方桌,手里或是拿着铜锣、大小不等的镲钹,或是拿着龙纹木、桃木剑、红缨枪等等各式各样的器具,额头上挂着不怒自威的面具,口中还时不时念念有词,像在陈述着什么。

方桌上有临时搭起来的木架子,悬挂着多个神佛画像,或慈眉善目,或怒目生威,似乎在注视着场间的每一个凡间生灵。

方桌旁领头的道公一直在低声吟唱,时不时又高呼一声什么。每当这个时候,旁边手持器具的道公们则会向着神佛画像躬身一拜。

在他们身后,是扎着粗麻绳的男性和披着细麻头巾的女性,还有一些半大的孩子,依偎在大人的身旁。

许是大人们提前叮嘱过,又或是呵斥过,这些小家伙并没有往日的吵闹,甚至显得有些乖巧,只是大眼睛咕噜噜地转着,好奇地盯着旁边的道公看个不停。

大人们或是带着哭腔,或是一脸戚容,跟着前面的道公一起躬身,朝着神佛的画像深深地拜了下去。更外围的钟海等人也同样微微躬身,表情凝肃。

李岩和唐观静静地看着,没有动作。但他们已经站在了最外面,倒也无人注意。

经过约莫半小时的罗列陈述,领头的道公似乎是把逝者一生的过往说尽说透了,便在铜锣与唢呐奏响的一片哀乐中,吟唱起更古老的经文,超度、消除业力……将高贵的灵魂送往天堂。

这种吟唱,无论是腔调还是节奏,都带着南方特有的“采茶剧”色彩。只是这唱腔里并没有像采茶剧那样跌宕绵长,带着一丝哭腔,不禁让人悲从中来。

丧礼一直持续到中午才暂告一段落。唐观本想见缝插针地和老师谈些什么,但钟海却丝毫没有跟他们沟通的意思,即便是到了中午吃饭时,他也只是招呼两人和村民一起简单吃了便饭,自己则是独自坐在样式古旧的瓦房屋檐下,沉默不语。

将近傍晚时,道公们在原先的空地上,再次开始了某种仪式。

此时的场地上早已不是方桌和神佛画像,而是用长条的凳子和手臂粗细的竹子搭起了一座简易的竹桥。桥面高出地面约莫两米,用一块长长的麻布拉扯而成。

哀乐声响起,道公们开始在桥面下来回地移动。起初只是徐徐地走着,随着哀乐节奏的加快,他们的步伐也逐渐加快,最后竟是跑动起来。

这种跑动并非随意,而是沿着某种玄奇的纹路舞动着,仿佛是笔走龙蛇的书画大家,要将这玄纹刻画在地上一般。

最后,道公们停止跑动,归拢站在“竹桥”的一侧,时不时敲打着锣鼓,嘴里的吟唱却一直不停。

逝者家属的男丁开始分两侧走上放置在“竹桥”旁边的长凳,用簸箕承接着一个古怪的灵牌和一盏样式古旧的玻璃油灯,虚托着从麻布桥面上缓缓向前移动。

道公的念经声和哀乐声减弱了下来,随之而来的,是逝者家属和村民们的吆喝。因为用的是方言,李岩和唐观听的并不真切,隐约中听清的是“过桥”这样简单的词句。

桥?奈何桥?李岩心中不免产生这样一个念头。

第二天上午,逝者出殡,十几个壮汉用大腿粗细的圆木抬着厚厚的实木棺椁,缓慢前行。长长的送葬队伍有近百米,尖锐的哭喊声撕裂着深秋的冷清。

过桥、上山……每过一处特殊的地方,队伍里就会吆喝着过桥、轻轻走的号子,似乎在提醒着什么。

李岩和唐观远远地跟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人都是搞物理出身,对于乡村这样的风俗场景其实很陌生,甚至觉得有些愚昧迷信。

他们看到了队伍里那个苍老而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皱眉,同样以科学为信仰的老师,为何会如此呢?

经过一天的时间,他们也知道逝者是钟老小时候的老师。对于小山村而言,教书育人的逝者奉献了一辈子,无论是出于对生死的迷信,还是对他的敬重,都要这般风光地送行。

坟地离山村很远,加上山路难行,渐渐的,钟海就落到了队伍后面。终于在山坳的一个拐口,钟海停了下来。

有些人和钟海一样,在这里折返,旁边有人拿着零钱派发着利是,送行的人接过之后便默默回头。

他们没有沿着原路返回,而是从山坳岔口的另一边下山,需要绕行一段与原路截然不同的路径之后才能回到送行的起点。因为这又是另一个风俗。

钟海没有接利是,而是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家属和关系更近的亲友护送着棺椁继续前行,直到队伍的最后一人消失在山林里,只余空远的哀乐在秋日的清冷里回荡。

“肯定很疑惑吧?”似乎是察觉到两人来到了身后,钟海开口说了句。

这是他们来到这里之后,老师主动和他们说话。李岩和唐观点了点头,他们能理解老师对于逝者的情感,但表达情感的方式其实很多,似乎并不需要像先前这般。

“生命,其实就是一个不断产生纠缠,又不断消除纠缠的过程。”钟海感叹着,弯下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泥块。

纠缠不是爱恨纠缠,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状态纠缠,钟海相信眼前这两个学生的领悟力,他们能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将泥块一分为二,分别放到两人的手中:“在此之前,它们合在一起不分彼此,现在它们又各在你们手中。当它们化作沙土从你们的指缝里洒落,你还能从这满地的尘土中找到它们吗?”

李岩捏了捏手中的泥块,起初还有些硌手,但很快泥块便在握力作用下散落成沙粒掉落在掌心,指缝间漏掉的却更多。

李岩索性张开了手,任由沙土尽数洒落。落土归泥,拿起来是单独的块,放下去便是无尽的“自己”。

老师说的应该是既要懂得区分自我,又要懂得融入群体。李岩心里如此想着。

一旁的唐观反倒看起来像是木讷了,他没来由的忽然问了一句:“老师,另外一个世界里,真的会有灵魂存在吗?”

钟海愣了愣神,不知唐观为何会想到这个。但终究还是摇了摇头,不做解答。

在回去的路上,唐观也没有深究着要答案,这本来就没有答案。

钟海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这才仔细问起他们的目的。

虽然是在山地田野间,但两人也顾不上这些了,直接从一直不曾放下的背包里掏出一沓数据资料,开始和老师陈述他们的研究。

“我们怀疑2012不是末日,而仅仅是末日的开始!”最后,唐观满是担忧地给他们这些年的观测和这两天的分析下了个结论。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村落的老宅子里。这是钟海在村里的住宅,是一座两进的堂屋瓦房。石瓦泥砖沙墙,被流年的雨淌下些许斑驳,被虫蚁钻开的小洞里,仿佛凝结着岁月的风。

退休之后的钟海偶尔会回来住个把月,房子也显然翻新过,相比于周边的其他宅子,也并不算陈旧。房屋内还保留着许多老物件摆设,看起来颇为朴素雅致。

天井处有一个小水池,两尾红白金三色相间的锦鲤忽然扑腾了一下,溅起不少浪花。

听到唐观的说法,钟海脚下一顿,手中的纸张陡然间飘落了几张,剩下的才又被他狠狠地抓紧。

他在池水边驻足着,深深地看了一眼水池里不断扩散的涟漪,狠狠地撞击着周边的石块堆积起来的假山,久久不能平息。

钟海深吸了一口气,带着两个学生快步走进了屋内。该来的,终究是要面对的。

更多的数据资料从唐观和李岩的背包里拿出,呈现在钟老面前。在来之前,他们也尽可能的利用关系和途径,收集到了所有能收集的太阳和深海的辐射数据,并且做了详尽的数据模拟分析。

尽管手头上的数据还是缺失得严重,但凭着这些数据分析的结果,已经足够让他们产生末日的想法了。

当然,两人也说了这是怀疑,至于要下肯定的结论,就必须要拿到更多的原始数据了。

“你们想让我从欧航局那边帮你们要原始数据?”良久,钟海看着摆放在两张八仙桌上的数据,悠悠地叹息着说道。他背靠着太师椅,苍老面容上的褶皱似乎更深了。

唐观忐忑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出手,毕竟……

然而,正当两人不安时,钟海已经拿起手机,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接连拨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电话是播往国家航天局的,另一个应该是播往欧洲的,钟海直接用英语和对方进行了沟通,从语气上看,结果应该不是很理想。

钟海放下电话,看着两人呆滞的目光,冷哼了一声:“怎么?在你们眼里,老师就那么不堪?”

“不是不是!”两人连忙否认。唐观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可是,您当初不是……”

钟海长叹了一声:“其实,让你去天眼,让李岩去深海,是我安排的。”

唐观和李岩更迷糊了。特别是李岩,这不是唐老在深海出事时最后的安排吗?怎么成了老师的安排了?

钟海的目光有些深邃地看着房顶上的松木横梁,像是在回忆着什么。过了许久,他才收回目光。

看着八仙方桌上的数据表,像是看着一颗颗星辰从里面跳脱出来,在桌面上闪灭旋转,铺成虚幻而浩瀚的星河。钟海叹息道:“其实在很早之前,你们家老爷子就发现了微波辐射的异常。”

唐观满脸疑惑,他怎么从未听老爷子说过这个事情?

钟海也不再隐瞒,继续说:“那是2012年年底,当时的末日说普遍被认为是不良媒体博人眼球的自说自话,更多的人则是支持那个时间只是玛雅人更换历法纪元的说法。但你们家老头子将信将疑,开始拉着我对星空进行观测。”

钟海缓缓地说着,唐观这也才了解了关于老爷子和老师之间的那段往事。

事实上,唐天弘在此之前便观测到了几个奇怪的引力波扫过太阳系,让卫星接收脉冲星信号的时间出现了紊乱。

在2012年12月21日之后的几天,这种引力波出现的频率出人意料的高。这才是唐天弘怀疑末日说法并非虚构的真正原因。

之所以说那几个引力波奇怪,是因为直到现在,这些引力波依旧没有办法反演,它们的起因依旧成迷。

“那时候,我们自己的天眼还没有建成,我们还怀疑是不是老旧的测量设备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排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设备上的问题。后来和其他国内外的团队进行了数据对比,我们才确认数据是准确的。”钟海拿起桌角的保温杯晃了晃,叹息着说道。

“那这么说,爱因斯坦宇宙方程……”唐观看着老师,刚想提出自己的疑问。

钟海却已经放下手中的保温壶,摇头说:“起初,我们也以为这或许是对爱因斯坦宇宙方程的巨大挑战,便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去演算,可惜结果还是无解。后来天眼发现的一些引力波,都证明了宇宙方程的准确性。在这一点上,通过这几年的天眼观测,你自己应该明白。”

“一开始,老唐还是不死心。”钟海笑了笑,想起了唐天弘当时倔强不服输的样子,“但是后来,美国公布的在太平洋货轮事件,让我们不得不放下在这个方向上的探索。”

“太平洋货轮事件?”唐观端着热水壶,正往老师的保温杯里倒水,不由得诧异地问。

“太平洋货轮事件当时对公众公布的,是定义为一次意外。后来在深海探测的数据库里,我找到了联合国科学技术组织发出的邀请函,似乎是邀请各国物理领域的尖端科学家对货轮进行探查。”李岩对这个事件倒是有些了解。

太平洋货轮事件至今还被各国密存,部分国家甚至将其归为灵异事件。如果不是李岩要领队进行深海探测,需要了解海上的一些潜在危险,估计他也还没有知道这个事情的权限。

即便如此,李岩知道的其实也很有限,不禁向钟老询问:“老师,这个事件和引力波、和微波辐射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在引力波的反演测算中,我们确定有一列引力波扫过了太平洋,扫过了货轮当时所在的坐标。”钟海言语间有些哽咽,似乎对这个事情始终怀着某种恐惧的情绪。

唐观和李岩更是皱眉,以引力波的量级,即便是被扫过,应该也是没有什么问题,为什么老师会表现得如此不安,甚至是害怕呢?

“当时在货轮上的25个船员,在这个事件中无一幸免,他们的死因都是体内溢血,并伴有粉碎性的骨折。最恐怖的一个,被硬生生地撕裂成两半!”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钟海仍是心有余悸。那些表皮下充盈着黑紫色血液,从七窍倒灌出来的场景;那些一碰就碎的骨架,浑身宛若无骨的躯体;那些参差的裂口,被撕扯成透明状的皮肉……成了当时参与调查的科学家们挥之不去的噩梦。

“经过法医鉴定,他们生前没有被殴打。被撕裂的组织和骨骼中,也没有发现经过外力拉扯或撞击的痕迹。”钟海回忆着当时的种种。

“难道他们真的是被引力波‘撕碎’的?可是引力波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唐观不敢相信,这跟他所理解的引力波完全不一样。

“后来,我们做了骨骼和动物内脏组织的应力实验,得到的实验样本与现场的情况基本一致。但就像你说的,这需要的能量太大了,超出了我们以往所认知的一切引力波。”钟海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眶。

“会不会是某种未被公布的高科技武器?”李岩猜测。

“应该不是。”钟老说的是“应该”,神色却很是肯定。

“在各国科学家讨论之后,联合国相关机构对货轮的船体进行了测量,发现货轮整体延展了5厘米。不仅部分船板的厚度比建造时变薄,在引力波波峰影响的边缘,还出现了船板的褶皱。种种测量的结果,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引力波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点,得到了某种剧烈的增强。”钟老继续说。

“所以,这就是当年唐老师一定要到深海探测的原因?”李岩想起了货轮出事的地点,正好是在深海探测器出现事故的地点附近。

“这老家伙的倔脾气,十头牛都拉不回来!”钟海无奈地长叹,“我们后来争论过,他认为引力波是在那个地方增强的,所以解决的办法肯定在海里。而我认为引力波是地外来的,解决的方案应该从太空里面找。后来也就有了你们两个一人去天眼,一人到深海的安排。”

“那之前我离开的时候,您还……”唐观没敢把后面那句“大发雷霆”往下说,因为钟海的眼神已经在冒火光了。

“哼!你还好意思说?那老家伙一句两句让你去数星星,你就半声不吭地丢下即将出成果的项目,屁颠屁颠地跑去了。你还有理了?”

钟海一想到这个就来气。自己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培养出这么个苗子,结果被人家老头子半路摘了桃子。虽说百善孝为先,但换谁也气不过。

唐观也知道他们家老头子和老师喜欢较劲,而且当初确实是脑子一热,也不顾老师是否同意,直接走人了,对整个团队的进度影响也不小。因此他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悻悻地低头认错。

在村里住了两天,钟海便先让他们先回自己的研究所把手头的工作做一下交接,等候他的消息,。和欧航局那边的接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协调不下来了。

而在李岩和唐观焦急等待了半个月的时间后,欧洲那边终于传来了消息。不过却不是对方直接把数据传过来,而是要他们直接去那边查看,并且规定不能把任何数据带离实验室。

没办法,唐观和李岩只能远赴欧洲一趟。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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