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门派“围攻”微信
微信的挑战者名单里曾经有马云、丁磊、雷军等人的名字。现在需要再加上张一鸣、罗永浩和王欣的名字。
2019年1月15日，字节跳动、快如科技、云歌智能都选择在这一天召开产品发布会。三家公司的策略各不相同：字节跳动勇敢地选择了和微信正面刚熟人社交，发布了多闪App；王欣则选择匿名熟人社交，发布“马桶MT”；沉寂多时的“子弹短信”定位不是那么准确，宣称用户可以通过聊天、看资讯赚钱。
微信对这些新品已经迅速作出了反应。马桶MT在1月14日即被微信封杀，“多闪”邀请微信好友链接也在下午发布会举行的同时被屏蔽，子弹短信的分享二维码也已被封杀。对于封杀理由，截至发稿，腾讯方面尚未回复。
微信之父张小龙
一周以前在广州举行的微信公开课上，微信之父张小龙已经对竞争问题作出了回答：“面对未来，我们也很少觉得威胁来自竞争对手，相反我觉得威胁来自于我们自己有没有一种组织的自我优化能力。”
进入2019年，日活用户超过十亿、用户增长见顶的微信来到了一个节点。中国的社交行业同样如此。张一鸣、罗永浩和王欣，谁有机会把微信挑下马？
张一鸣不信邪
字节跳动公司创始人、CEO张一鸣
2014年，当马云在接受采访时放出狠话“微信是一把好牌，但是打烂了”，当时张一鸣和他的今日头条正陷入侵权丑闻。五年过去，挑战微信的擂台上站上了张一鸣，腾讯眼里的“麻烦制造者”。
1月15日发布的三款产品中最受瞩目的也是字节跳动所推出的“多闪”。在三大App中，字节跳动公司估值规模最大，在过去一年和腾讯在舆论场上爆发了多场口水仗。如果张一鸣此前还是一个隐秘的巨头挑战者，和腾讯爆发冲突的短视频战场尚不是后者的核心竞争力领域，那么首次推出社交产品，则是吹响了进攻腾讯社交底盘的号角。
张一鸣没有选择避开微信强大社交关系链的正面竞争。微信主宰熟人社交的八年里，陌生人社交领域催生出众多细分市场，除了早期的来往等产品，少有公司踏入微信的熟人社交地盘。在发布会前的多篇分析文章，均预测字节跳动会避开微信倚重的熟人社交，而主打弱社交或匿名熟人社交。
然而，多闪的定位正是熟人社交。这款还处在内测阶段的产品对自己的描述是“帮你增进亲密关系的视频社交产品”。今日头条CEO陈林分享了一个故事：不久前去印度出差，他来到一个小村庄做调研，在路边的小馆用餐时，他拍了照片，想发一条朋友圈。但他考虑了很多，比如印度朋友看到了会不会觉得自己不尊重他们？同事看到了会不会觉得印度生活很苦，而不敢来这里工作？家人看到了会不会担心？他思前想后，最终放弃了发布这条状态。他认为，多闪可以连接用户最亲密和在意的人，可以更真实地记录和分享自己的生活。“这是朋友圈没有满足到的需求，这个需求肯定要被释放的，只是在哪里释放的问题。”
多闪产品经理徐璐冉
至于为什么是视频社交产品，多闪产品经理徐璐冉称视频是更好的交互方式，她还借用了张小龙在微信公开课上的表述：“视频所包含的信息量比照片大的多。”
陈林表示，自己以前连发微信语音的习惯都没有，但现在多闪上和人交流时，会自然地打开摄像头。他认为，多闪可以让用户在没有压力的环境下，自由分享生活，做真实的自己。
至于为什么是在这个时间点推出“多闪”时，抖音总裁张楠表示，越来越多的抖音用户在拍摄完视频后，会发送给自己的好友。每天，都有大量的用户围绕抖音上的短视频，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讨论。这些分享由于种种限制，并不是很顺畅，这激发了团队做社交产品的想法。
抖音总裁张楠
实际上，关于展示“真实”，微信之父张小龙已经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在最新发布的7.0版微信中，原名为“时刻视频”的“视频动态”就是一个为了让用户分享真实生活的产品。张小龙在公开课上说，“我们要做的是能够让一个人真正的去记录正在经历的东西，然后让他的好友能看到。这个地方是朋友圈的反面。也就是说这里是拍你最真实不一定美好但是最真实，但是甚至是胡乱拍的视频的地方。”他也承认，“视频动态”目前形态还不够好，“我们就像对待小程序一样特别有耐性去培育用户的习惯。”
多闪期待抓住的正是“视频动态”产品形态尚不完善、功能不为用户了解的时间窗口。和微信相比，多闪还有72小时后视频仅自己可见、对话框输入文字自动联想表情包、红包视频等多个功能。
这是这家成立近7年、估值750亿美元（约合5069.3亿元）的公司首次召开产品发布会。负责开发多闪的团队全部是90后、成员仅五人、此前均无社交产品开发经验。“我们更了解年轻人。”徐璐冉这样表示。
多闪的亮点和尴尬一样明显。“多闪”要面临的一个问题可能是用户并没有用视频记录生活和交流的习惯。在抖音、快手上，视频消费者规模远高于生产者。有多少年轻用户将为这种交流方式痴迷尚无答案。
此外，多闪的冷启动方式是通过抖音私信，陈林表示，产品早期将主要通过口碑推广。社交产品是网络效应最强的产品之一，这意味着在形成足够庞大的用户规模之前，用户打开多闪，看到的很可能是空洞的消息列表和好友名单。微信在成长过程中，依靠语音消息、摇一摇、附近的人、红包等多个功能，实现了用户猛增。年轻而缺乏经验的多闪团队，能否完成用户拉升曲线，仍是未知数。
“我们和微信不是竞争关系。”陈林示弱地表示，“我们不是一类产品，他们做基础设施，我们仅仅是将亲密朋友这一类单独拎出来，做他们之间的社交。”不过，熟人社交关系链是微信乃至腾讯的最关键护城河和核心资产，多闪对微信发起的挑战势必将遭遇阻击。而红包视频、输入文字自动联想表情包的微创新，看上去难以撼动微信地位。
在多闪之后，字节跳动可能将短视频领域的产品矩阵复制到社交领域。一名要求匿名的一级市场投资人透露，该公司在2018年上半年从微信挖角资深产品人，对社交的野心强大，年轻团队做的“多闪”只是打头阵。在发布会后举行的群访环节，今日头条CEO陈林同样透露：“之前我说我对社交有一个想法，现在大家看到了。我还有另一个想法。春节后再说。”
朋友圈的影子
云歌智能创始人兼CEO王欣1月15日在马桶MT的产品交流会
1月15日，云歌智能社交产品马桶MT正式上线。这是原快播创始人王欣创立云歌智能后正式推出的第一款产品。王欣将这款新产品称为朋友圈的影子。
这家公司官方称，这是一款熟人之间用来说悄悄话的软件，可以隐藏身份聊天、付费打探想了解的秘密。它建立的是人与人之间基于场景需求的短连接，并能有效降低用户在社会行为中遭受到的社交压力，最终形成一张人脉暗网，让用户可以在这里表达更真实的自我，并获取有价值的信息。值得一提的是，为了提高信息的“价值效果”，这款产品设计了独特的红包功能，用户通过发红包打探想知道的消息，让话题、信息的分享更有价值。
在1月15日的产品交流会上，王欣说，“年轻人希望有个性的表达，而我们希望给大家提供一个真实的‘朋友圈’。今天看来，匿名社交的场景是有很多的，是一个已经被证明有需求的市场，但一直没有见到有产品做得很好，所以，我就来做了。用户的需求在，看我们用什么方式满足，不违规、不违法，舒展自己，表达自己。”
“社交压力成为熟人社交的痛点，这是存在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互联网分析师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社交本质上是人们想把自己所设想的人设展现出来，但问题在于，用户所有的圈层关系都在微信上，当微信变得过重之后，用户在发内容之前会考虑后果，由此导致的结果就是他可能不敢去发这个内容，用户没有办法真实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认为，未来微信或许能够通过做更多的圈层来解决这个问题，但通过匿名社交产品来降低社交压力，会比较难。
“匿名社交的场景是比较有限的，”他表示，一种场景是用于表达爱慕，一种是当用户面对不公平事件但又不想把自己暴露出来的时候，会有吐槽或爆料的过程，而人们自身的猎奇心理也使得这种功能是一种刚需。
“但也导致之前很多匿名社交产品成为一个黑话、谎言、诽谤集中的地方，而这些负能量是很多产品被下架的主要原因。”他说，如果只是积累用户，满足用户吐槽等各种需求却无法通过内容消费而变现，那么这类产品是很难长久持续的。
留存和时长的问题一直以来是匿名社交产品常见的症结所在。在他看来，一个好的匿名社交产品是能够自洽，一方面积累用户，第二方面是在这个过程中能有一些有利于社区互动的变现场景，这样才能长久持续。“陌生人的匿名社交是做不大的，熟人的匿名社交最多是几百万的日活。”他称。
虽然有刚需存在，然而风险投资却很难投匿名社交的产品。在熊猫资本合伙人毛圣博看来，熟人社交是针对全人群的，沟通需求是人类非常底层的需求，所以熟人社交毋庸置疑是市场最大的。
1月15日早上马桶MT手机版页面截屏
“沟通讲究的是效率和形式，”他告诉《商业周刊/中文版》，匿名社交需求的特点是不够持续，比较随机，用户不是天天都有很强烈的需求，所以匿名社交很难做大。“熟人社交的网络效应很大，短期内想要打破这个网络是很难的，除非有款产品彻底颠覆了目前人们沟通交互的形式。”
毛圣博说，熟人社交的核心需求是通讯，陌生人社交的核心需求是荷尔蒙，匿名社交是把人性中的好奇、攻击性、荷尔蒙都从自我控制中彻底释放出来了。“匿名社交不分熟人和陌生人，熟人匿名只是进一步放大了好奇心，也提升了传播效率。”他表示，社交是人的天性，没有所谓的痛点或者不痛点，而一款好的社交产品是类似在产品中建立一个“小社会”，小社会里面有自己的规则、氛围，有匹配这些规则和氛围的人群进来，但是，未必会做的很大。“我们很难说匿名社交产品做的好不好，但做不大的产品对风险投资来说比较难选择。”
不过，毛圣博看好年轻群体的陌生人社交产品。他说，陌生人社交最大的群体是年轻人，这些荷尔蒙最最旺盛的年轻人主要是16到26岁，所以陌生人社交也很难做得很大，但如果做得好，也可以做成一家几十亿美金的公司。
此前外界纷纷将这款新产品对标微信，王欣在交流会表示，“我们所有产品的初衷都不是为了跟谁竞争，我们选择的是一个不同的切入点，我们更看重是否解决了用户的痛点，这是我做产品的标准，也是云歌的标准。其实用户反馈马桶是个小众的东西，能得这种的反馈我很开心。”之所以为产品取“马桶”这个名字，王欣称，灵感来源于刘德华的一首歌《马桶》，他是刘德华的粉丝，歌词里写到“每一个马桶都是英雄，按一个键，烦恼都没了。”
王欣称，之所以为产品取“马桶”这个名字，灵感来源于刘德华的一首歌《马桶》
而对于备受关注的内容监管风险问题，王欣在交流会上回应称，设计这个产品以及项目立项的时候，面临着很多挑战。“我们被迫夹缝求生，很多的行业都已经做得很好了，唯一我们看到的社交领域，匿名社交这块一直没有做的很好。”
“我们也知道会有很多风险，在产品设计和技术监管等方面，都会用两重手段，保证不出问题或者尽量少的可能出问题。”王欣称，“首先，要有几条红线，政治敏感，色情问题绝对杜绝。我们会用人工的方式，组建一个很大的编辑部门去过滤，或者用业内比较先进的人工智能技术做过滤系统，现在我们团队已经在做了，图片+关键字去过滤，从数据上看，昨天到现在，我们统计的结果是：几乎没有看到不良的内容。大家也可以监督，做个见证，去看看这些内容是多还是少。我们现在的过滤系统已经在发挥一些作用。”
王欣认为，“任何产品都会有一些问题，而堵是行不通的，重要的是出了问题时怎么去引导用户，产品在功能设计上要能把用户往正确的方向去引导，去疏通，在产品流程上去避开这些问题。”
这些设计包括：当负能量信息出现时，马桶的“变声”功能能使得骂人变得不那么赤裸，变得好玩好笑，例如动画片中的骂人场景；同时群聊功能只局限在1公里范围内，未来可能还会更小等。
王欣团队回复《商业周刊/中文版》，自1月14日晚间上线至1月15日晚上7:24分，“马桶MT”的用户量已经达到40万。1月15日下午，马桶MT官方网站显示：由于1月14日晚到现在，下载体验马桶MT的用户超过了服务器的负载能力，导致各位用户短信验证码获取不到，无法正常的使用产品。为此我们向您说声对不起！我们团队正在扩容服务器，优化服务，恢复服务后，我们将第一时间在官网跟微博同步信息。
1月15日下午，马桶MT官方网站截图
早在1月15日上午时，这款产品被微信屏蔽后，有网友发现腾讯大王卡短信也将该软件链接屏蔽。腾讯公关对此事没有回应《商业周刊/中文版》。而对于产品被iOS下架的传闻，王欣团队下午回应称，“产品iOS商场一直没上，并不是被下架，辟个谣。”
王欣在2018年3月创立云歌智能（云歌人工智能科技有限公司），是公司大股东，出资457.50万元，占比91.5%。目前这家公司已获得贝塔斯曼亚洲投资基金和IDG资本领投的超过3000万美元（约合2.02亿元）的天使轮投资。2018年11月时，云歌智能合伙人及CTO吴铭在接受《商业周刊／中文版》采访时曾表示，“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比过去快播的愿景更大，每一个产品都是根据人性或者现有市场环境的需求，挖掘到的可以落地的点，可以把它们理解成一个系统，是同一个愿景不同阶段下的体现。”
被扭曲的产品
锤子科技CEO罗永浩
发布于2018年8月子弹短信曾短暂引起过风潮，罗永浩在微博上声称“短短六天，51家VC，7家科技巨头的战略投资部接触了快如科技”，但它迅速沉寂了下去。
现在，子弹短信迎来了新的改版。打开这款名为“聊天宝-原子弹短信”的App，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元宝，上面写着“聊天，看新闻，线下支付，做任务，都有惊喜。用的越多，惊喜越多”。此前比微信更简洁的聊天页面已经荡然无存。
打开这款名为“聊天宝-原子弹短信”的App，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金元宝
“聊天宝-原子弹短信”App的主界面
登陆后进入主页面是更醒目的提示“邀请朋友一起用聊天宝，最高可获得现金2000元！！！”在“领钱”界面，用户可以通过完善个人资料、聊天、阅读来赚取金币，并且金币能够兑换成现金。此外，电商接入了拼多多，支付接入了支付宝，每一个按钮背后都反应了自己迫切想变现的心，很难相信这是鼓吹“工匠精神”罗永浩所投资和看重的产品。
好的产品是有创意的、优美的、含蓄的，而聊天宝在每一个方面都走向了好产品的反面。聊天宝用力过猛的背后，是罗永浩创办的锤子科技陷入了裁员、资金链紧张、拖欠供应商货款的传闻。2018年12月底，多家媒体爆出罗永浩持有的锤子科技（北京）股份有限公司股权被冻结，冻结期限自2018年12月17日至2020年12月16日；天津市河西区人民法院对锤子科技名下价值1578万元的财产采取保全措施，并立即执行；湖南省浏阳市人民法院冻结了罗永浩在成都锤子科技集团的股权，涉及金额1亿元。
“我们最近确实过得比较艰难，但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惨。”罗永浩在发布会上这样表示。
三大门派围攻微信，结果如何，时间将会说明一切。
撰文：李好、马珊珊 编辑：李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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