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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广宏 | “山中宰相”陈继儒的处世哲学

文汇学人 2022-11-21

真隐与否,关乎德性诚笃,关乎人的自我完善。故陈氏赞赏前贤,于邵雍则谓:“吾往者以逸民目康节先生,先生不受也。”那是因为不能仅仅以所谓性情洁癖、遗世独立的一面视之,高隐者,实有其德行道术。反过来说,如倪瓒,“或曰:‘倪先生癖人也,似未闻道。’余笑曰:‘否否,圣人之行不同也,归洁其身而已矣。’” 人之质疑亦缘于,然陈继儒为之辩护,认为坚执德性高洁本身实际上已经得道。 


陈继儒(1558—1639),字仲醇,号眉公、眉道人、麋公、清懒居士、空青公、白石山樵等,南直隶华亭(今属上海市)人,明代文学家、文艺批评家、书画家及鉴藏家,享誉当时的东南名士,新兴出版市场造就的文化人。他以一介布衣立身行世,主盟文坛,并在地方社会发挥重要作用。其博识与志节受人钦敬,交游之广、影响之大,不仅倾动士大夫精英文化圈,而且辐射广大的市民阶层,如钱谦益所说:“眉公之名,倾动寰宇。远而夷酋土司,咸丐其词章,近而酒楼茶馆,悉悬其画像,甚至穷乡小邑,鬻粔敉市盐豉者,胥被以眉公之名,无得免焉。”可以说陈氏以其独特的审美趣味及生活方式,引导晚明江南地区的新风尚,成为明代中晚期勃兴的市民文化的代表。


面对种种延誉,陈继儒似乎不为所动,仍独享其乐,坚卧不起。在崇祯十二年所作《卢九似读史笥存序》中,他不无谐谑地说:“会稽杨铁崖、天台陶南村日与八十二老眉公谈经射史以为乐。荐举纷纷,勿污我耳。”当然,对于影响如此之大的隐逸之士,在明末的内廷,或已有不同的看法,据崇祯朝锦衣卫佥事王世德所记:“松江处士陈继儒,已将下诏征聘,厂卫访得其人务虚名,无实学,事奔竞,而衣服、饮食、器皿俱用务以诡异,上曰:‘此妄人也。’征书遂止。”幸好陈继儒始终是清醒的,不然在刚愎多疑、好以统治阶级意识形态要求人的崇祯帝面前,真不知该如何装点这座朽败的大厦。


对于自己的向来处境与应世姿态,陈继儒是有过认真反省的:


余宇宙之赘人也。方其翩翩为诸生也,近儒;及其毁冠绅,游戏于佛奴道民之间,近二氏;醉卧酒炉,高吟骚坛,近放;遇人伦礼乐之士,扪舌屏气,斤斤有度,近庄;好谈天文禽遁及阴阳兵家言,近迂;浪迹山根树林之旁,与野猕瘦猿腾跃上下而不能止,近野。故余游于世也,世不知其何如人,余亦不自知其何如人。其五行之所不能束,三教之所能敢收者邪。盖宇宙之赘人而已。


他给自己的定位,在于朝野雅俗之间,儒释道乃至百家之外,看似是无流可入的零余者,实乃有意自求超越主流价值世界,不必循其规则讨生活,既与庙堂相对待,也与世俗相对待,是不受三教五行束缚的局外人。在为李日华的制义所写序中,他也说:


余自弃儒冠,乐宇宙之外,而君实有事宇宙以内,每裁书劝余出,于余第答云:已为水色山光所恋,不能复荐庖人之刀,为所欲为,终以君实为寄矣。


也就是说,置身主流价值世界之外,是陈继儒一个相对主动的选择。他是一个清醒的人,自居宇宙之外,是看透这世界后找到的一种独特生存方式,显示与朝廷、国家的自觉疏离。当然,之所以能够自求孤狷野僻,也是因为这个时代已经可以有多种谋生的出路,有多种生活方式及价值可以选择。


承此旨意,《空青先生墓志铭》着意塑造的陈继儒,同样是不迎合任何主流价值观的奇人。该文以问答的形式,述其不著书、不仕、不谈长生、不佞佛、不出而游五湖四岳、不为儒者的理由,观陈氏自述:“吾貌癯削,而衣田衣,而冠山冠,以游于缙绅中,则笑其太质;以入于鹿豕中,则疑其太文。我处于不质不文之间,使缙绅鹿豕交相迷失,而不知吾为若何人氏。”同样是朝野雅俗之间、三教九流之外特立独行的“我”,如是者终其一生。


若以阴阳兵家之谋略观之,这就等于给自己处身于世找到一个绝妙的位置,隐身其间,超然于外,自可冷眼旁观。如友人为陈继儒《逸民史》所撰序曰:“大抵处天下事者, 身在事内, 识在事外。火以外观则明, 局以外观则清, 去就以外观则轻, 人我得失以外观则冥。”这样一种观看世界的角度,因其毫无当局者的执念、机心,反倒可以俯仰自得,去蔽澄明。故钱谦益谓“仲醇为人,重然诺,饶智略,精心深衷,妙得老子阴符之学”,诚哉斯言。


那么,他如何设计支撑自己的价值观?陈继儒的一个重要策略就是以史为鉴,全面构建华夏历史上的逸民谱系。无论是“吾家”陈仲子、陈抟 ,还是杨维祯、陆居仁、钱惟善三高士 ,或者范蠡、鲁仲连、张良、李泌四先生 ,直至搜讨整个二十一史中各类逸民的传志,皆以知己之手眼,打造合乎自己价值观念的隐逸群像,为人生选择的合理性张本。


所取逸民的标准何在?于陈继儒并不算太喜欢的钱谦益,在为其所撰寿序中曾有这样的述评:“华亭陈仲醇先生,不应进士举,以有道闻海内。”“有道”与否,恐怕是辨别隐逸之士价值高下的重要标准。我们很自然会联想起嘉靖以来勃兴的“山人”群体,而不能不说其时“山人”名声已坏,“山人者,挟薄技、问舟车于四方之号也”,乃“怀刺遍投”、“无位而游者”,即干谒、打秋风者的代称。陈继儒自己也不认可山人行径,“鄙儒硁硁,虽盈盈一水,不敢荷衣蕙带,以谒兰台之室,正恐类于山人、游客耳”,故常常用以自警,“耻作山人游客态”。不过,他却时常以名士立说。如《柬米子华》曰 :“古所谓蓬蒿三径,居然名士风者,正为足下发耳。”陈继儒以“名士风”之誉,向这位金华居士致敬。又,在为友人所刊刘孝标、沈约诗文合集撰序时,他感慨“人生乐莫乐于异书,乐莫乐于名士,乐莫乐于佳山水,三者,上帝之清福也”,毋宁说,这是他个人生活旨趣的全体。


名士,向来有其特定涵义,自春秋战国以来,即指的是隐居不在位,而有德行道术之人。


在陈继儒看来,隐逸,首先须是真隐。其论严子陵曰:


古君子之隐也,或博徒焉而隐,或侩牛焉而隐,或监门焉而隐,或吹竽,或狗屠,或焚其山至死不出焉而隐。之数者,是皆与世汶汶,与俗泯泯,灭其姓,湮其名,斯所称高士也哉。


至子陵之披羊裘而钓,希冀光武之荣宠以自炫,吾不敢谓之高隐矣。


他的态度很明确:“吾独怪子陵之非其真也。”真隐与否,关乎德性诚笃,关乎人的自我完善。故陈氏赞赏前贤,于邵雍则谓:“吾往者以逸民目康节先生,先生不受也。”那是因为不能仅仅以所谓性情洁癖、遗世独立的一面视之,高隐者,实有其德行道术。反过来说,如倪瓒,“或曰:‘倪先生癖人也,似未闻道。’余笑曰:‘否否,圣人之行不同也,归洁其身而已矣。’” 人之质疑亦缘于此,然陈继儒为之辩护,认为坚执德性高洁本身实际上已经得道。


故方岳贡《陈眉公先生全集序》如此表彰陈继儒的品行志节:“人见先生松形鹤貌,终日逍遥于青山白石间,谓其从神仙中来。又见其口津笔筏,孜孜惠济,自度度人,谓其为广大教化主。而不知先生持身畏慎,……俨然濂洛家法也。”方氏自一般人眼中陈继儒即道即佛之形象述起——逍遥山林,神仙中人,度人济世,广大教化主;而特别强调他持身庄谨,主敬慎独,犹如秉承儒学者的传统,严于修身养性,以提升自己德行的一面。对于儒家而言,德性的完成,恰恰是获取生命力量之源。


至于所谓的“道术”,当然可以说集中体现在一种救度精神上,于陈继儒而言,其性质仍主要是儒家所说的兼济天下,即社会责任的担当。故有人称之为“山中宰相”,不是说他在山林遥控朝政,其实是解学龙在举荐时所说的“匡济填胸,不愧岩阿之宰相”,正显示其经世济时、为民请命的一面。陈氏在《安得长者言》中将这种精神视作士人安身立命之本:“士君子尽心利济,使海内少他不得,则天亦自然少他不得,即此便是立命”。


这种道术的一个方面是通过立言以救世。如陈梦莲题识所言:“府君有云:文有能言、立言两种。能言者,诗词歌赋,此草花之文章也;立言者,性命道德,有关于世教人心,此救世之文章。”他从立言之“有关于世教人心”阐扬其父的为文旨意。陈继儒本人确实有过这样的经验之谈:


余七十有七矣,始悟得四字,曰能言,曰立言。能言者以笔锋为主,如嘲风弄月之类,此花草之文章也。立言者以世道为主,如指佞斥奸之类,此节义之文章也。


明确主叙写“世道”之文、与奸佞斗争的“节义”之文,虽是感慨之语,却可见他自己的价值标准与倾向。当然,“能言”“立言”两者未必截然对立。较早的时候,范应宫在《题陈眉公读书镜》中已概言眉公的著述“大概什七经世,什二规世,什一超世”,张昞《读书镜小引》亦通过解题,点明该书的性质与成分:“故读其书,若揽其金,镜国事,镜家事,镜世事,镜世外事,随在浏览,各得意去。”此谓其旨在镜鉴,读者可各取所需。其实陈氏自己在书中叙著述之道,说得更为具体、贴切:“大抵著书,上者羽翼世道,次者磨砻身心,又次者淘汰俗气,又次者资辅聪明,又次者摩娑岁月”。羽翼世道者,即所谓经世之文章,救世之文章,其价值最上;以下砥砺志节、怡养性情、开启愚智之类,当属那种规世之文章,讽世之文章,醒世之文章,其价值分别次之;再下便是帮助消遣度日的文章,即便有属上述之“能言”者,其实也具有某种引导时尚的功效。


像陈继儒这样的山林名士,可以运用手中的文化权力建言或呼吁,提出愿景与批评,同时也可通过标举风雅,塑造节概,规范习俗,为百姓日常生活提供丰富的营养并引领风尚。如其在《安得长者言》中所说的,“任事者,当置身利害之外;建言者,当设身利害之中”。因而所谓的“赘人”,虽是冷眼,却有热肠,仍可实现匡济之抱负。


从前述陈氏于地方赋役、海防、漕运、赈灾等事务以至军兴国计的种种建言,我们已可看到他在经世方面的努力与坚执的使命感。并且,他的立场始终是独任其事,“独先生不立坛坫,不树生徒”,并不加入任何党社之门户,对东林领袖顾宪成等招其入讲社,亦只是曰“愿士大夫有此行,不必有此名”;对于朝中党争,认为“臣子不可妄有攀援,亦不可过为排击”,所谓不立党,不离间,不树功,不挟制 ,练达知节,身姿柔软,却又敢与当权者论是非。卢洪澜《陈眉翁先生行迹识略》总结说:“解青衫后,绝不与户外事,但有关旱潦转输事,或大不便于民,究竟大不便于国者,乡衮或虑拂上意,嗫嚅不遽出,先生慷慨弗顾,缕缕数千言,委曲辨析,洞中肯款,往往当事动色,嘿夺其意而潜寝之。”特别是在重大历史问题上,敢冒朝廷之忌讳,一力主持正义:“先生经岁著书,核如信史,定如铁案。如方正学、于忠肃两先生祠记,皆豁千载之疑根”。与《方正学先生祠记》《重修忠肃于公墓记》可相媲美的,还有如为黄宗羲改定为其父尊素申冤之《颂冤疏》,为被魏阉迫害至死的杨涟撰《杨忠烈遗集叙》等。卢洪澜所撰上文,正是就陈继儒种种“定见定力”,从正面树立其为人之弘毅介正。


这种“道术”的另一方面,则是身居乡间,就力所能及的范围,行善积德,躬行践履,接济邻里,排忧解难。如《陈眉翁先生行迹识略》又述曰:“至族党、故旧及闾里之孤孑无告者,辄多方赈恤,垂橐勿厌,则先生之仁也。”这些品行,当然符合孔子阐述的儒家道德理想,不过,在他眼中,毋宁说那是一种普适性的价值所在,如善性,仁爱,孝悌,道义,要履践《论语》所说的“博施于民而能济众”,起点即在仁恕之心的推己及人。这是他自身的为人准则,亦是品量他人的标准。


陈继儒有关理想社会的构设,以邵雍《皇极经世书》的“三皇如春”之论说事:在更为悠远的上古世界,天道不先时而速化,圣王亦不夺时而助长,“此洪荒之世所以安于无为,而制,而法,而统,而经,而礼乐、文章,不必有所事事也”。一切准天道四时运行,人力所能做的,尽性知天命而已。圣王以道治国,道法自然,无为而治,民物遂其生于和煦之境。后来孔子之所为,其实是援道以救世。故陈氏的治世理念亦无非在于“养军不如恤民”、“因民以立君也,非因君以立民”,“能仁爱其民,民且寿,况圣天子含灵体睿,执中履衡,以无方之惠福休斯民,而民有不遂其生者哉”,这样一种以德政化民的治理目标及素朴的民本思想。至于治化,讲求的是去伪存真、先实后文:


是故使我揖让商、周之廷,手画典章,口诵文物,孰若混混嘿嘿与道为化而奉无怀、葛天之教乎?使我佩绣鸣玉,出入象魏之下,首不见天,足不践地,孰若茨室土阶而共天下脱奢太之苦乎?使我征材拔俊,吐发英华,以光大国家,孰若孝悌力田、各保其躬,而令智愚不相加乎?


显然,这样的理念具有针砭现实的意义,而与他个人的为人准则亦相统一。陈继儒自谓“我处于不质不文之间,使缙绅鹿豕交相迷失,而不知吾为若何人氏”,就好比是“三皇如春”之论的返本归元,所贯彻的正是这样一种求真求实的价值基准。


在抽身于现实政治世界之后,陈继儒“避俗逃虚”,在个人的精神世界纵横捭阖,于更为宏大的历史、自然与艺术天地寻找足以安顿心灵的恒久存在。具体而言,一是所谓“为古之学”,即游心于史,以一种知性活动,在历史经验的长河中,印证自我存在的价值。无论如范应宫《题陈眉公读书镜》称作者“尸往古,酌寸心,劵物理”,还是陈继儒自己向人介绍说,“弟近撰《读书镜》,颇以古人方医今人病”,所强调的皆是历史经验对当世的资鉴作用、诊疗作用,因而史在他的学问图谱中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其实,在王世贞那里,已时常有诸如此类的看法,谓“天地间无非史而已”。而陈继儒同样将之提至极为重要的高度:“何以通天、通地、通人,曰史是也。何以立德、立言、立功,吾亦曰史是也”。史被赋予笼盖一切的令牌。他又曾以浅俗的比喻阐释说:“天地间有一大账簿。古史,旧账簿也;今史,新账簿也。”此谓若教之读史,心力自然发越,眼力自然高明,笔力自然宏达,“夫未出仕是算账簿的人,既出仕是管账簿的人,史之官是写账簿的人。写得明白,算得明白,管得明白,而天下国家之事了如指掌矣”。作为人类文明的记录,史就意味着社会进程本身,故对过去的理解,决定了今天的识力。


这种对史的看重,并非局限于正统经史之学,承续的是明前中期以来吴中的博洽传统,凡天官地理、子史百家、医方卜筮、稗官传奇,靡不涉猎,是一种完全开放的知识谱系,且有意求异求僻,以品外秘籍为务。在一策论文中,他将历来修史简单二分:“古今之史有二:曰国史,曰野史”,“以人主之命,出金匮玉室之储而佐之笔札者也,是国史也”,“以白虎石渠、采樵负竿之论议,而创为一家言者也,是野史也”。与“赘人”的角色相匹配,野史是他相当重要的又一定位,所谓谋野则获,在这个位置上,陈氏着实表现出自我的企图心。他略述先秦以来史学的发展历程:“《诗》《书》《春秋》,史之祖也,《左》《国》则庶子也,汉以后则蜾蠃耳,晋宋则稗家耳,梁陈齐谐耳,唐丛说耳,至于宋而澜倒不振极矣”,描画的是每况愈下的曲线,着眼点则在当代,历数明朝诸多可史而不史、能史而不史的现象,呼吁以史之祖为法,礼聘遗贤、搜募逸籍以修史。究其用意,无非在于为野史争取合法权利。事实上他也是如此付诸实践的,着力为正史不传者立传,不啻拾遗补缺,而是试图为天地立心而重建历史,包括书写创伤记忆,为冤屈者立传,为平民中忠勇孝义者立传,为至性之人立传。


二是所谓游心物外,与天地精神相往来,而又寓笔墨于造化。也就是说,在相对恒久可传的自然山水、人文艺术中,从心而游,澄净性灵,实际上是以一种感性的审美活动,体悟自然之道,获得精神的自由。陈氏自己所标榜的生活:“余尝厌世俗喧沓,每欲黄冠白首,相与蜉蝣于山青水碧之间,招柳丝之丈人,呼桃花之渔夫,烂醉寒霜,踏碎明月,岂不甚快”,或如:“予寡嗜,顾独嗜法书名画,及三代秦汉彝器瑗璧之属,以为极乐国在是。”遁迹世外,谈方外之学,赏自然山水,偕隐逸之友纵情啸歌,嗜鼎彝书画而扬扢风雅,一切世俗功业,当然皆不足为羡。甚而隐逸者被赋予圣人之德,而拥有一个无比阔大的世界:“是故遁世之士,高山大川为窟宅,朝烟夕曛为云雾,放言危论为风雷,奇节独行为雹电,左图右史为悲吟,千秋六合为游戏,光明洁净为颔下珠,去此而乡愿抑亦井蛙壤虫而已,何足比于龙德之数乎”,展现出全然自由者的形象。


陈继儒一方面强烈感受到世无恒常:“嗟乎!自古山川幻住,陵谷变迁,海底尘飞,蓬莱水浅。即天地且无所恃以久存,而何况山川,又何况游者”, 一方面基于传统形神关系的认识,寻索如何才能实现永恒:“常作此想,则我与形骸本为二物,我暂在于形骸中,岂可谓此形骸终久不坏而我常住其中,如此便可齐死生矣。”与庄子的目标一致,唯有消泯物我之隔,“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自可通于万物而与天地合德。陈氏《南华发覆序》因此曰:“于是以逍遥、齐物之说,出而救之,盖破我然后能破执,破执然后能破生死,破寿夭,破祸福,破誉诽,破理事,破圣凡,而老氏崎岖世途之恐怖,悉粉为虚空矣。”他思考人生终极问题,宁取庄子破我破执之主张以为答案;与此同时,以虚静处世,又令其在人与自然之间执定一种非功利的观照方式,这种直觉体验本身就是一种履道方式。



本文为陈广宏主编《陈继儒全集》(上海人民出版社)前言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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