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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祖国的城市中心看水獭

黄裕炜 Louis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23-12-22

01 与水獭的相遇

故事要从1月底朋友在自然交流群里发了张关于新加坡江獭(水獭亚科中的一种)的贴文开始,冬日里老人悠闲坐着、草坪上一群江獭在他前嬉戏——从未见过水獭的我看到这张照片真的是酸爆了!

早听闻我们三江源团队驻点的玉树市就有欧亚水獭出没,时常出现在当地居民用手机拍摄的影像中,我们布设在市郊的红外相机的镜头里。我转念醒悟:想看“水獭”何必去新加坡呢?不如到玉树市中心的河边碰碰运气!


2月26日午后,因心念着水獭,我遂转到河边,沿着扎曲河往下格萨尔王广场方向走去。格萨尔王广场是玉树市的中心,高21米的“格萨尔王”的雕塑在此屹立,沿河有玉树州图书馆、玉树市电影院、康巴风情街。这里是玉树大型活动的主要举办场地,也是玉树市居民休闲娱乐、跳锅庄舞的主要场所。


在如此繁华嘈杂的广场旁,车来车往的路桥下,我们担心生性谨慎羞怯的水獭没有足够的隐蔽空间,便放置了可供水獭通行、休憩的人工巢箱,隐藏在巢箱中的红外相机告诉我们水獭和豹猫在此活动频繁。可当我来到桥边望向桥下的人工巢箱和周围的阴暗处却并无收获,只好顺着扎曲河继续往下游寻觅。


图中自西向东的蓝色河道为扎曲河,自南向北的绿色河道为巴塘河,两条河流在玉树市中心格萨尔王广场附近交汇,共同向东流去。

玉树市区河道地图/含关键地标

底图/Google卫星图 制图/邓星羽


走不多远,在扎曲河与巴塘河的交汇处,一只欧亚水獭正顶着高原“正午”3点的暖阳,在水泥装点得严实的人工河道中嬉戏。忽然它游向对岸,逆流而上,在水中辗转腾挪,叼着一只高原鳅登上河道旁遗存的裸滩大快朵颐。河的这岸是康巴风情街和我,对岸是“格萨尔王”雕塑和一只“干饭”的水獭,我实在想不出比这更美妙的与水獭的第一次相遇。


至此,青藏高原三种典型生态系统中的顶级捕食者和旗舰物种——山地生态系统的雪豹、森林生态系统的金钱豹以及河流生态系统的欧亚水獭我皆已亲眼见过。但相比于远在高山或密林的雪豹和金钱豹,与近在身边的欧亚水獭的相遇更让我感到欣喜、或是惊奇——当我们匆忙行走在玉树市的街头巷尾,而欧亚水獭正悠然地在市区河道中穿行。

与欧亚水獭的美妙相遇 摄影/黄裕炜 Louis


02 水獭在三江源

与玉树市区水獭的相遇,也让我开始思考一个城市要满足怎样的条件才能获得水獭的青睐?


在藏族文化中通常认为有水獭栖息地方则河水清澈、鱼类较多、气候宜人、风调雨顺。水中的生灵皆是龙王的家畜,若有人屠杀水獭,猎杀者就会染上“鲁病”(皮肤病),冰雹、干旱和洪水等自然灾害也会随之而来。


虽然在上世纪末,因对藏族传统獭皮服饰的不当需求和攀比,水獭皮的价格不断增长,三江源的水獭遭大量捕杀几近销声匿迹;幸得21世纪初许多有识之士的奔走倡议,以及政府部门保护工作的大力开展,人们对动物毛皮制品的需求迅速减小。此后十余年间,得益于较好的环境基础、充足的食物资源,三江源的水獭种群逐渐恢复,重构健康完整的河流生态。


如此看来,自然的河岸、干净的水质、丰富的鱼类、较少的人为干扰……都是一个城市要适宜水獭生存的必要条件。


但是让我们细看玉树市区的河道:河岸是用石头堆砌得平整的人工河岸,水獭游上几公里才能有一个落脚的地方;河里常漂浮着塑料垃圾和玻璃瓶,在入河的阶梯、桥底下及许多或隐蔽或光明的角落是人们大方其便的场所;若论鱼类资源,高原缺氧环境下的鱼类生物量也远不及低海拔地区丰富。玉树市区的环境对水獭来说并非我们想象的那么“宜居”。


在城市里,上述几个条件对水獭的生存很重要,但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只要满足有基本够吃的食物和相对安全的环境,其他条件差些水獭也能够适应。譬如我们会看到夜行性的欧亚水獭正午出现在喧嚣的广场旁,端着鱼儿自顾自地享用;我们会看到喜好洁净水体的它们若无其事在塑料丛中穿行并越过了一个水泥台阶。

水獭越过人工河道的台阶 摄影/李语秋


一座有水獭陪伴的城市,不必把河道都回复到纯天然的样子,水獭也在学习和适应着城市环境,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认为最关键的是市区居民对待水獭的态度,是否会为它们考虑,给它们留出一些生存的空间。


03 一座座有水獭陪伴的城市

我国的其他地区和三江源地区类似,水獭种群在上世纪都遭受了捕猎的毁灭性打击,但与三江源地区不同的是,华中、华东、华南等地在水獭禁捕和禁止獭皮贸易后,甚至在水生生物量逐渐恢复的情况下,水獭种群仍未见恢复,可能是幸存水獭种群数量过少甚至区域性灭绝,适宜栖息地的恶化、破碎化甚至丧失等不利因素导致的。


其中水体污染或许是水獭种群恢复最主要的阻碍——污染水体中,有机氯化物和重金属在鱼、虾、蛇、蛙等猎物体内的富集,以及水獭本身对污染水体的利用都会对水獭个体造成不良影响,从而影响到整个种群的健康。自上世纪50年代至80年代,含PCB和DDT的农药大规模使用造成的水污染给很多欧洲地区的欧亚水獭造成了毁灭性的影响,直到这些农药禁用后水獭种群才开始恢复。

巢箱的水獭


而在上世纪70年代之前,新加坡的河流污染伴随着城市发展愈来愈严重,河川堵塞着垃圾、秽物污浊不堪,当地本土物种江獭已经绝迹。1977年开始,当地政府推行了“河川净化运动”,1998年,野生江獭重现新加坡的湿地,并逐渐在此居留繁衍,到现在,新加坡许多河道和湿地公园都能看到江獭族群的身影,并成为城市生态景观的亮点和城市生态文明的证明——这一环境整治的历程不过50年。


自上世纪以来,我国欧亚水獭的主要栖息地由历史上记录较多的东南沿海地区和长江中下游地区逐渐收缩至青藏高原、西南山地、东北平原等相对边缘的区域。近年来随着全国各区域水獭调查工作的深入开展,在长江中下游和东南沿海地区亦记录到了零星的水獭分布。边缘区域的水獭种群向内地的自然扩散,以及这些沿江沿海的城市对水獭的接纳将是中国欧亚水獭种群恢复的希望所在。

公园里手机拍摄的水獭 摄影/姜楠


相信在玉树市这座有着20多万人生活的高原城市,以及时常在市区公园、广场的河道里嬉戏和觅食的欧亚水獭,它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能给到我们一些启示——


一座拥有健康水獭种群的城市,一定是更加文明,更加包容,更加美丽的城市。

水獭在自然环境中表达天性的样子才是最可爱的

摄影/土登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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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黄裕炜 Louis

编辑/邸皓

排版/陈泰龙

邓星羽对此文亦有帮助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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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

黄裕炜 Louis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雪豹团队科学顾问,三江源国家公园首批科学志愿者,中山大学生科院生态学系本科毕业,濒危野生动物行为和保护方向,前中大探协队长/副会长,中大翼境理事,动物行为观察、野生动物摄影爱好者,关注生态平衡,人与野生动物的共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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