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然者涌,一座神山,四十只雪豹

赵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21-10-20

01 回到澜沧江源

1973年的9月,一支由两个西方人、四位高山向导、十四名挑夫组成的小远征队从尼泊尔出发,沿着安纳普尔纳山脚往西走,他们计划前往青藏高原的多尔帕地区,最终到达了一个叫做水晶寺的地方。所有的旅行,虽然不一定有目的地,但都有所追寻。而这一次,世界著名的野生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和他的朋友彼得马修森一起追寻的是——传说中的雪豹。这个神秘的物种“华美的烟灰色皮毛上点缀着黑色的玫瑰斑点,尾巴长而柔软,会使人不禁想起白雪无垠的孤寂大地”,长久以来,稀少而神秘的雪豹都是旷野的象征,是万籁俱寂中的颜色,也是无数人追寻的对象。

扎青的夜色  摄影/余天一


“夏勒知道过去二十五年间只有两个西方人见过喜马拉雅的雪豹——他是其中之一。光是有希望瞥见这种雪山神秘动物,此行的理由已够充分了。”彼得马修森在专门为这次旅行所著的《雪豹》一书中写到。


1984年5月,作为第一个进入中国开展野生动物研究的西方人,乔治夏勒终于越过横贯在恒河平原与青藏高原之间巍峨伟岸的喜马拉雅山脉,到达青藏高原的腹地,这次旅行他追寻的是——在中国,雪豹及其猎物的生存状况到底如何。


“在随后的一次旅行中,我们走访了杂多县。这个地区有许多凹凸不平的石灰石山岭,大部分都低于5500米。在这些山岭周围,遍布着茂盛的草场,有些山坡上长着新疆圆柏。这里的景色十分美丽,当地的牧民也非常好客。于是我们在这里以马代步,用了1个月的时间调查杂多的北部和南部地区,主要是流向湄公河的支流扎曲河经过的地区。在那里我们找到了数量中等的岩羊,一些白唇鹿和许多雪豹的踪迹。”但这些发现显然无法让夏勒博士满意:“看起来我们离雪豹依然很远。”


2014年1月,已经在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工作的我和同事也沿着澜沧江-湄公河,来到了位于唐古拉山北麓的杂多县;不过我显然比在广阔无垠漫天狂风的荒野上寻找雪豹的夏勒博士幸运得多——借助于过去20年科学技术的发展,我们得以通过软件模拟出雪豹的适宜栖息地,从而缩小区域聚焦来研究它,而红外相机技术的普及,也让记录到这一神秘的物种成为了可能。根据当时北京大学李娟博士和肖凌云博士的研究结果,位于玉树州杂多县北部的这一片,是三江源最大的连片雪豹栖息地。在保护资源有限的前提下,保护这里,或许就是保护三江源雪豹的希望。


于是,过去的7年的时间,我们一直在澜沧江源头的杂多县开展雪豹研究和保护工作。这片土地被无数的河流以及山川切割成为众多的山谷,很多山谷都会以河流命名,比如然者涌、君乃涌以及东觉涌,而“涌”就是藏语中“河”的意思。一条条河流织起了一张网,流淌出了东南亚的母亲河—澜沧江;一座座山川和峡谷拼起了一幅图,勾勒出了中华的水塔——三江源。

杂多的山山水水  摄影/彭建生


02 雪豹和山神

猫科动物最早可能出现在3000多万年前的欧亚大陆,目前全世界共14属38种 。2010年西藏的札达盆地出土了被命名为“布氏豹”的化石,而研究发现,这是一种与雪豹亲缘关系很近的猫科豹属动物,在595万至410万年前的中新世晚期至上新世早期,曾经生存于青藏高原。


但是,这只雪豹的祖先肯定不会想到,在人类进入这片土地之后,它们和人类之间会产生如此多的互动。

人和雪豹同在这片土地    摄影/彭建生


“雪豹,是空行勇士的坐骑。”地青村的贡巴白玛老人这样告诉我。空行是一种护法神,女性称为空行母,男性称为空行勇士。


刚到这里的时候,白玛老人总是会邀请我们去转一下喇嘛闹啦神山,挂上一面经幡,撒上隆达,祈求山神的庇护。喇嘛闹啦是这一片区域最大的保护神,然者涌、君乃涌以及东觉涌,都从它的周围发源,一路流淌,最终汇入澜沧江的源头扎曲河。而彼时,喇嘛闹啦及其周围区域正在面临探矿的潜在风险。由于我们的研究范围刚好在神山周围,而保护神山及其周边会有额外的殊甚和功德,因此这场参与雪豹的调查,得到了村子里很多牧民的支持。


经过7年的时间,我们在地青村的工作,识别出了至少40只的雪豹个体,雪豹分布的密度可以达到1.73只/100平方公里。喇嘛闹啦神山,帮助我们庇护了一个健康的雪豹种群。这是一个漫长的监测周期,尽管过程中充满了艰苦和循规蹈矩收数据的无趣,但抵达结果的时候,还是充满了惊喜。

布设在地青的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雪豹


无论如何,牧民们对于山神的敬畏,成为这里野生动物保护重要的基础。


在青藏高原,人们总是会给予山川和动物更多的寓意。一只雪豹,因为是山神的坐骑而走在山脊线上,人们因此对雪豹也有了额外的尊重,这让人、山神和雪豹之间的互动丰满起来。


根据起源的不同,神山有很多的分类,主要的有三种类型: 哈日、喇日和尼日。哈日是有山神驻锡的名副其实的神山,这些山神大多都被莲花生大师等高僧大德降服成为藏传佛教的护法神;喇日又称“魂山”,是包括人在内的各种有情众生的灵魂的寄托处,据说每个藏族人都有一部分魂安住在他所从属的喇日,唯有保证喇日不受干扰和破坏,才能保证人们健康平安;最后,尼日,则是历史上高僧大德修行加持过的圣山。


我们很多时候把山神作为原始崇拜,不过这会忽视山神拟人化背后的社会性以及政治性。在吐蕃王朝之前,山神崇拜是藏区共同的信仰,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特定的神山,居住在这个山上的神灵被作为部落的“保护神”而得到崇拜。在某种程度上,神山就是部落的象征。比如位于雅砻河谷的雅拉香波,是吐蕃部落信奉的山神,而随着吐蕃王朝逐步的崛起和统一,它也随着吐蕃部落的不断兼并,演变成为整个藏区最大的山神之一。


青藏高原的神山圣湖体系是极其庞大的,山神水神主宰着这里的一切。和山神、水神联系在一起的,是对于山和水的敬畏,这不仅仅是人类与山神和水神的对话,其实更是人类向自然不断的试探。

试探自然    摄影/赵翔


03 雪豹和人

如今,我们保护雪豹,总是无法回避人兽冲突的话题。虽然青藏高原的人们出于众生平等,以及对山神水神的敬畏,而对野生动物有着自发的保护行动;但大型猛兽和人类之间的冲突,依然在拉锯和消耗着人与这些动物之间的关系。


对于雪豹来说,最典型的冲突就是雪豹捕食家畜。其实,在社会层面,人兽冲突其实很大程度上反映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这可能是由于不同人群关于如何对待野生动物存在意见上的分歧,比如,有的人想要利用,有的人想要保护;也可能是因为野生动物造成的损失在当地社区内部的分配不均衡,比如,同一个村子里有的人群更容易受到猛兽伤害;又或者,是在不同利益相关方的博弈过程中,野生动物成为了承载社会矛盾的符号,比如,美国黄石公园的狼某种意义上成为了联邦政府和州政府争夺野生动物管理权的替罪羔羊。


我们知道的是,解决社会层面的人兽冲突问题,不能单纯将当地人视为应该被“教育”和被“行为改变”的对象,而需要通过经济、教育、政策补偿等综合手段来调整不同尺度的社会互动和决策过程,平衡全社会的共同利益和个体的合理诉求,进而提高当地人对于与雪豹共存的接受程度。在这个过程中,当地人不是保护的工作对象,他们应该成为保护工作的主体。

和当地人一起开展工作    摄影/赵翔


其实,近万年来,青藏高原上的人、山神和雪豹之间产生了无数的互动。这些故事精彩纷呈,让我们得以跳出自己的世界,来窥探这个世界真实的一隅。


在气候变化和人为活动的影响下,如今的三江源正在面临一系列的变化和挑战。从传统文化到生产生活的方式,再到整个生态系统。我们很多时候,喜欢用自己的逻辑、教育背景、人生经历,来解释看到的东西,这或许可以帮助我们对单一的现象,提出问题所在和解决方式的建议。但三江源,由于这里人与自然之间复杂的互动,以及外部环境的不断变化,无疑让准确识别这些问题本身就充满挑战。而我们要做的,或许是在结合现在科学知识的同时,向传统学习。


04  然者涌,一起参与的可能

今天,澜沧江源头,地青村的然者涌正式上线蚂蚁森林。按照计划,在地青村,将有三块保护地,分别是然者涌、君来涌以及东觉涌,三块地连接起来,围绕着喇嘛闹啦神山,将支持到一个稳定的雪豹种群。


这个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以及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执委办的指导,以及蚂蚁森林、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和杂多县人民政府的支持下的保护地项目,将是公众参与国家公园建设和保护的重要案例。而你的参与,将为这场与社区共管的尝试提供重要的力量。我们将和当地的牧民一起,从雪豹监测、反盗猎巡护、人兽冲突基金到自然体验特许经营,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尝试守护这片雪豹以及人类的共同家园。

进入“蚂蚁森林”,支持“然者涌保护地”吧!


-END-



撰文/赵翔

编辑/邸皓

排版/陈泰龙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如有需要请后台留言或联系contact@shanshui.org


作者介绍

赵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保护主任。自2011年开始驻点三江源,推动以雪豹为旗舰物种的社区保护工作,关注传统文化、市场经济、政策等影响因素下,人与野生动物的共存关系。


项目介绍

地青保护地

地青保护地项目是三江源国家公园内的自然保护活动,分为然者涌、君乃涌、东觉涌三个区域,位于澜沧江源头的杂多县扎青乡。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以及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执委办的指导,以及蚂蚁森林、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和杂多县人民政府的支持下,地青保护地项目将通过社区共管,开展针对雪豹及其栖息地的保护。


关于三江源,你还可以了解:


识别下图二维码 加入山水月捐人

: . Video Mini Program Like ,轻点两下取消赞 Wow ,轻点两下取消在看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