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精神病院里的女人开始做衣服
1.
Agnes Richter 制作过一件不同寻常的小夹克。
污渍、汗渍与文字交织在一起，一件衣服也变得莫测起来。
夹克上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Agnes Richter ，1895年。
Agnes Richter被关押在胡贝图斯堡精神病院的26年间制作、穿着这件衣服，并且不断地“完善”它。
她有些驼背，曾是一名裁缝，在美国的8年时间里积攒了不少财富，回到德国后，总是担心被抢劫，并常常报警，最终，因为扰乱治安和非法入侵于1893年被捕，后诊断为偏执性精神障碍而强制关入德累斯顿市精神病院，两年后转到胡贝图斯堡疯人院度过余生。
根据记录，Agnes Richter将生活缝在了她所有衣服包括内衣里，不过仅有这件夹克保留下来。
这件衣服之所以能在100多年后依旧被看到，是因为艺术史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汉斯·普林茨霍恩（Hans Prinzhorn，1886-1933）在海德堡大学精神病院工作时，在德国大范围收集精神病人的创作。
Hans Prinzhorn
1922年，普林茨霍恩将收集的作品集结成册《精神病患者的艺术》，这本书受到艺术界的欢迎，那些不同于写实绘画的“千奇百怪”的创作被认为是“超现实主义者的圣经”。
《精神病患者的艺术》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普林茨霍恩的这些收藏被遗忘，直到1963年艺术家Harald Szeemann发现了它们，并在伯尔尼美术馆展出。
《精神病患者的艺术》
2001年，普林茨霍恩收藏博物馆在德国的海德堡落成，收藏有6000件作品，全部由1840年至1940年间精神病院的病人创作，包含水彩、素描、雕塑、纺织品和文本。至此，这些作品不再消失于公众眼前。
Agnes Richter 制作的刺绣夹克是该博物馆具有代表性的收藏之一，多年来，陆续有专家学者对它展开结合艺术与医学的研究。
2.
她并不是唯一一位在纺织品方面有过惊人创作的精神病院中的女性。英国针线工人Lorina Bulwer（1838 – 1912）55岁时被安置在大雅茅斯济贫院，在那里制作了一些绣片。
其中有两幅都表达了交谈（或者争执）中的男性形象，四周布满了文字。
另外还有超长（4.3米）绣片绣满大写字母，没有标点符号。
从这些长篇大论中能窥探到Lorina Bulwer灰暗的生活，她暗示自己曾遭受医生的性侵，幻想自己与王室有关联，提到了狱友的困境和死亡，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哀愁。70多人的名字出现在这些绣片上，研究者认为基本都是真人真事，可以通过一些日期、名称和当时的医疗记录、新闻进行印证。
Lorina Bulwer为何入院并无确切消息，人们只知道在她父母去世后，她的兄妹将她送到大雅茅斯济贫院，这所济贫院关押着500名囚犯，其中有60名精神病患者。
一百年后，她的作品归私人所有，2002年以1800英镑易主，之后英国的诺里奇城堡博物馆（Norwich Castle Museum）购买了部分作品。
3.
还有一位悲惨的女性甚至没有留下真实全名，一般称呼她为Myrellen。
1948年，美国诺克斯维尔东部州立医院收治了一名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性，她只有28岁，是一位红发、面色苍白和漂亮女人，因为对丈夫和邻居的威胁行为而被监禁在那里。
她把破布撕成彩色线，从工作人员那里求得缝衣针。在之后的7年时间里，她创作了几件绣满图案的衣服，直到因为服用某种让情绪激烈的患者迅速安静的新药而停止缝纫。
她的创作大部分都遗失了，连同她的医疗记录甚至于名字，如今，只剩下一件衣服和一条围巾，保存在田纳西州立博物馆。
她的创作中带有强烈的秩序感，袖子上的图案被蜿蜒的字母包裹，色调统一又丰富。
衣身上的图案则以单幅画面组合排列，每幅画都有着自己的主题。
与前面提到的两位女性一样，她也绣上了大量文字来抒发情感以及记录生活。
我们不难从Agnes Richter 、Lorina Bulwer、Myrellen三位被关押的女性作品中看到相似性，本能般的叙事，充沛甚至偏执的情绪，不受外界艺术或者时尚流行的影响。
抛开背后令人唏嘘的故事，以及对作者人生的好奇，这些作品本身就具有强大的视觉冲击和吸引力，并不亚于今天的纤维艺术作品。
在近一百年间，无论艺术界或者时尚领域都曾出现过与以上三位作品元素相似的设计，比如英国艺术家Kate Daudy的代表作婚纱。
比如Valentino2015春夏高级定制；
比如Dennis Basso2017秋冬系列。
这类例子非常多，但都带有进入流通领域的商品特性，带有吸引人的目的。
有一位名为Val Jackson的英国纺织艺术家，作品风格更为接近。
她创作的“童年系列”采用了上世纪50年代的童装，采用了机器刺绣，再通过摩擦老化露出下层织物。
这些连衣裙来自艺术家儿时的记忆，磨损代表了记忆消逝。
Val Jackson说她试图通过作品探索女性身份的变化，比如50年代女性承担的压力，必须服从丈夫，致力于为家庭服务等等。
她将服装看作是身份的重要标识，如同身份快照。
或许正是这种记录式的创作方式，让她的作品与前面三位女性呈现出相似特征。
那三位真的是精神病吗？他们在关押期间是否遭受过非人对待？种种疑问今天不可能再有答案，唯有从日复一日的缝纫“记录”中看到生活的证明。即便是再艰难的环境，创造力也不曾消失。
资料来源：
UKDHM机构
普林茨霍恩收藏博物馆网站
田纳西州立博物馆网站
Val Jackson个人网站
论文《Myrllen’s Coat》作者：Catherine Heard 布鲁克大学视觉艺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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