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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更新书摘①工厂城,一张旧相片

城市中国 城市中国杂志 2022-05-13

8月中旬,上海对《上海市城市更新条例(草案)》公开征求意见,住建部同期也就《关于在实施城市更新行动中防止大拆大建问题的通知(征求意见稿)》公开征求意见,北京也发布了《“十四五”时期老旧小区改造规划(征求意见稿)》……都在征求关于城市更新的意见,是想让哪些人提出哪些意见?总之,这样的氛围凸显了城市更新在全国范围内进一步展开,吸引关注越来越多的现实。


《城市中国》长期关注城市更新,出版过若干期与这个话题相关的杂志。从我们曾经发售的“城市更新杂志专题限量包”热销的程度来看,关注城市更新的读者也是非常多的,大家着眼的方面各不相同。这体现了城市更新本来就是众人之事的根本特点。


为了进一步扩展讨论,我们将陆续整理选摘一些近年出版的新旧书籍中与城市更新话题有关的段落,给大家提供一组“城市更新书摘”。或学理,或情绪,或真实记录,这些内容也许有助于我们更好地理解、参与并推动城市更新。


本系列的第一篇选自《闹城》第四辑《空间往事》第六篇《工业乐园》,由新经典文化应允选摘并提供图文资料。关于这本书,本刊前实习研究员倪瑜遥曾写了一篇很受作者认同的书评回顾可点击。这本书是写太原的,希望有关读者引起重视。

《闹城》,苏丹 著,花城出版社·新经典·琥珀,2020年6月,69元。

工业乐园

工业建筑的使用主体是机器而非人,因此对人类而言,工厂的景观就是一种异相景观,并且完全没有办法用过去的美学经验去评价它。我们这一代人就更有趣了,从小基本没有接受过什么美育,加之大型制造业企业就在身边,因此工业景观倒成了我们视觉经验的一个基础。


从小去工厂玩儿是每周一次的主要娱乐,对工厂这种大尺度的、生硬的、粗犷的景观早就习以为常,久而久之还会形成一种情感记忆。另一方面,工业建筑空间由于疏朗宽大,具有更多可能性,也因此被我们开发出许多荒诞离奇的娱乐方式。工业园区空间高大、交通开阔, 植物繁茂、物种繁多,隐藏着无限生机。此外,龙门吊车、传送带、升降机这类移动性装置不仅是吸引人眼球的景观,更具有极强的参与性。因此,厂区除了具有工业生产职能,还是孩子们的后花园。


江南历史名城苏州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拥有众多私家园林,那一个个园林都是文人、雅士、画家合作的结晶,是富商巨贾颐养身心的天地。首都北京有一处皇家园林圆明园,其中更是包容了宛若繁星、争奇斗艳的小园子。那么太原的北城区呢?从结构形态来看,它和以上两个例子颇有相似之处,只不过都是些重工业园区。对于我们来说,倒也是其乐无穷的工业乐园聚集之地。

《无题》素描(绘图/艾旭东)

 工业乐园群

太原的北部城区遍布各类大大小小的工厂,这些企业多是重污染型的制造业。其中以太原钢铁公司为最,太钢每晚钢水出炉的时候,太原西北方向整个夜幕都会变成末日景象般的灰红色,非常壮观。太钢南边有个工厂,和矿机厂的北边围墙一条旱河之隔,取名为“太化”。两个工厂都是排污大户,矿机厂最靠北的车间是锻压车间,锻压车间的废水和太化厂的废水都通过巨大的水泥管道直排入河,它们隔岸相望、惺惺相惜,共同缔造这个工业废都。


太化排污的涵洞不到一米高,深度近百米,这里是我们最喜欢的去处。这个涵洞每天会源源不断地排出滚烫的污水,散发着浓烈的硝酸味。但是涵洞底部和淤泥相混合的是一团一团的火硝棉,这应该是用于制作炸药的原材料,我们每一次都为它而来。捞出的火硝棉晒干之后就变成了极易燃的危险物品,大家用它来做引火之物,我会用它来制作炸药。捞火硝棉的过程艰辛且危险,首先必须赤着脚、深度弯腰才能走进那个昏暗的涵洞。由于没有任何采光,越走就越黑,所以“摸着石头过河”这个道理我从小就懂。


玻璃厂在建设北路由矿机宿舍通往敦化坊路段的东侧,这是个不设防的工厂,厂门终年敞着。一个高大的车间正对着厂门,走进去就会看到一组自动化的设备。那是生产玻璃瓶的流水线,烧得通红的玻璃水进入模具制成装汽水的玻璃瓶,然后旋转至传送带上。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工人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金属夹子,把那一只一只余温尚存的浅红色瓶子依次从旋转的模具中取出,放到传送带上。这个设备最直观地告诉我什么是自动化;那位表情麻木的女工以及她不断重复的单调动作,和《摩登时代》中卓别林扮演的那个疯掉的工人简直同出一辙。

《摩登时代》,导演、编剧、主演:查理·卓别林,1936年在美国上映,87分钟。


机车厂和耐火厂位于矿机厂和矿机宿舍之间,由于敌对的关系,我们很少走进机车厂的厂区。但是穿过机车宿舍或者由与矿机厂相对的耐火厂西大门,可以轻松地进入这个烧制建材的厂区。耐火砖的尺寸比普通红砖要宽一些,也厚一点,浅黄色的材质和陶化的表 面使其看上去很坚硬。耐火厂的窑炉不宜进去,但物料场却也有我们喜欢玩的推车。


那种运送物料的金属推车固定在铁轨上,底部结实的钢板磨得锃亮,我们可以推着它沿着铁轨狂奔,待它达到一定速度的时候再蹬踩在其上,体会那一种风驰电掣的感觉。还有的时候, 一个人推着跑,另一个人不停地飞身跃上、跳下这快速移动的小车,模仿铁道游击队队员扒车的英姿。


七十年代中期,我曾跟随一位安徽来晋修理机车水箱的司机王师傅,进过一次对我来说神秘无比的太原机车车辆厂。在那片铁轨纵横交错的厂区里,很多待修的蒸汽机车垂头丧气地停在那里。在征得司机们的同意后,我居然得以爬进那些机车的驾驶室,一时间心情无比激动。

钢铁厂(图片提供/曾力)

矿机厂是个大乐园

矿机厂的前身是建于1925年的育才机器厂,后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之后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中得到大力扩展,以生产各种重型矿山机械为主,且配置铸铁、铸钢、焊接、锻压、机修等基础和系统的配套车间。厂房类型丰富,厂区内空间变化极为多样。此外,每个车间生产的产品以及副产品品类很多,好多副产品竟成为我们的玩具,孩子们围绕着这些副产品开发出许多游戏的方式。


正如所有的乐园都需要买票一样,进入矿机厂区,也要颇费一番周折。因为根据规定,职工家属每个星期可以进入厂区到车间澡堂洗澡。但是这个时间却有较为严格的规定,一般是在周六的下午,届时工厂的门卫一般不会阻拦。矿机厂主要有三个门供人员和物料出入,南门、中门、北门都位于解放路的西侧。我们一般会从南门和中门进入工厂,但是若在周六下午以外,想进入工厂就变成了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因为那些时段内,工厂都戒备森严,我们要想进去,就必须由家长陪着。


更多的情况下,孩子们是拉帮结伙一起到工厂去玩儿的,这个时候就要另辟蹊径,一个主要的办法就是从厂区北部沿着旱河边的道路砌筑的围墙翻越而入。矿机厂北部的围墙高矮不一,但是绵延不断、严丝合缝,有的地方墙头上还拉上了铁丝网。我们一般寻找翻墙的地方,往往是那些低矮的、墙体斑驳残缺、易于攀爬之处。但是这些围墙也有很大的欺骗性,弄得不好就会骑虎难下进退两难。这是由于河堤和厂区的标高存在着巨大的落差,现在想起来两边标高至少相差两米左右。这就经常让我们产生误判,从貌似低矮的围墙爬上墙头才发现,跳下去的高度陡然增加了两米多,弄不好就会摔伤。

木工车间

每一年冬天来临之际,学校会组织我们去位于厂区北门附近的木工车间,目的是捡拾用于采暖的木材边角料,但我们绝不满足于此。


矿机的木工车间主要是为工厂生产的设备打造木箱包装而设的。同时,我想这个车间一定也有制作工业产品模具的功能。我们来到木工车间之后,能够看到很多形状有趣的边角料。我们经常会选取大致有一个基本形象的木料,再用小刀把它加工成自己想象中的样子。比如一支手枪,就像电影《小兵张嘎》中老忠叔给嘎子做的那支小木枪;有的时候,男孩们也会用小刀把一支木棍加工成一把木匕首带在身上。


当然还有各种各样的可能,因为木材这个东西最便于加工成思想的形态,也就是你想到什么时,木料是最容易加工成你想到的那个形态的。因此我们来到木工车间,女生都是老老实实地找便于引火的条形木材。而我们男生总是去挑选形状有趣的木材,然后把它们带回到教室里堆一个角落,之后这个角落就成了我们课间打闹的武器库。


吸引我们的还有木工车间的乒乓球台,当时能在木质的专业球台上打球对我们来说不亚于一次饕餮大餐。平时我们在自己砌的水泥台子上打一场,都得排上半个小时的队。木质乒乓球台的弹性比水泥台子好很多,在其上打球会有完全不同的体验。记得那个球台是绿色的,白色的漆线画在台面上更显得精神。不过在那里打球先得找相关熟人打好招呼,以免遭到义正辞严的驱赶。

 《小兵张嘎》,崔嵬、欧阳红樱导演,徐光耀编剧,安吉斯、张莹等主演,1963年在中国上映,101分钟。

九十年厂庆

2015年,也就是矿机厂建厂九十周年的纪念日,我有幸接到了厂方的邀请,作为这个近乎百年的企业家属区走出来的一个代表重返矿机厂,参加其隆重的庆典。当时接到邀请的还有著名歌唱家阎维文,他也是从小和我在同一个居委会长大的。厂方热情地邀请我们参观了现在的矿机厂,非常遗憾的是,几十年前那个曾经给我们留下许多快乐记忆的工厂乐园早已荡然无存。


两天之间,我反复乘车路过那个片区,却根本看不到一点历史的踪迹。它已经全部被拆掉了,变成了高楼林立的住宅区。这让我在情感上很难接受,工业文明的价值居然就这样让今天的都市发展感到累赘,恨不得从根本上予以铲除。


到了晚上,厂方举行了盛大的厂庆联欢会。晚会氛围非常热烈,阎维文最后的演唱更是把气氛推向癫狂的临界点。这一幕让我依稀想起了七十年代在矿机俱乐部里反复上演的那种情形。工人阶级的风采曾经是照亮社区的明灯,时隔四十余年,我看到这座城市的版图和形象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个企业更是经历了海未枯、石却烂的变革。它的属性、空间位置、技术设备、生产产值以及职工人数,早已面目全非。有一些是朝着好的方向转变的,也有一些显然是走向了衰败,甚至是没落沉沦。


但是,在这场联欢会上,我看到了这个群体的认知和精神面貌,人们的美学趣味依然如故。依然是高举着集体主义的大旗,依然是那么高昂洪亮大嗓门地表达,依然喜爱像打了鸡血一样的歌曲,欣赏浓眉大眼的五官。包括有一个小品的内容,居然和四十年前工人们在矿机俱乐部自编自演的话剧《李勇才结婚》如出一辙。我看到每一个个体沉醉在这种集体的荣耀里,因感受到温暖而无比幸福。


空间消失之后,这种精神状态成了孤魂野鬼,若隐若现地浮现在那些工业革命的遗老遗少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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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里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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