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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绘画?|《缪斯之艺:泛美学研究》

南大社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21-11-06


什么是绘画?在十七世纪,绘画似乎是一套有品位的模仿程序;在十九世纪,它似乎成了自我封闭的审美行为,与外界无关。我们可能认为,没有什么能调和这些不同的定义。但事实上,老一辈画家并不异常冷静、为物所困;而新一代画家则更加关注画面下的含义。

 

绘画的目的不是再现,也不是有颜色的平面图案,尽管这两种形态都很重要。绘画的目的是诉说——至少从语言的角度看,它总在说些什么,因此在本章中,我们把绘画视为一种言说形式。今天让我们从“当代学术棱镜译丛”新作《缪斯之艺:泛美学研究》中,一探绘画语言的奥秘。



物体的语言

 

从十九世纪持续到二十世纪,许多画家反思了整个艺术历程,挑战了所有旧思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与自己所认为的一样激进;而在其他方面,在主要术语的定义变化方面,他们遵循着旧法则。如果我们开始以非欧几里得的方式理解空间,那么遵循欧几里得空间的法则便无益。要是从唯物主义而非宗教的角度来理解伟大的起源问题,画家就会以一种迥然不同的方式来构想视觉艺术的最高主题。思考一下米开朗基罗所设想的天体起源,并将其与古斯塔夫·库尔贝所设想的世界起源[见其画作《世界的起源》]进行比较:前者是一个了不起的老人,以他的手指为圆规画出日月,而后者是一块凌乱的床单上无名者的外阴。库尔贝的《世界的起源》的标题似乎很大、很浮夸,但并非纯粹的反讽。

 

米开朗基罗 《创造日月》, 西斯廷礼拜堂,1508—1512。

 

库尔贝与志趣相投的画家被称为现实主义画家。现实主义在哲学上是一个古老的词:它指的是一种信念,即认为抽象或普遍性具有独立于物质世界的存在。与之相反的观点被称为唯名论,即抽象或普遍性只是名称而已。但我们很少从这个意义上使用“现实主义”一词,而是用它来表示一种艺术形式,这种艺术形式声称它从我们所见、所闻、所触和所嗅中获取价值。为理解这种艺术形式为何会吸引库尔贝,我们可以回到实证主义和经验主义哲学(更多是从感官中进行归纳,而不是从先验形式中进行推论)的兴起以及十九世纪法国特有的艺术经济学。

 

在1500年前后,意大利画家对有关空间再现的新发现感到异常兴奋。1850年左右,一些法国画家对受管制的教育(主要是模仿获认可的杰作)和受管制的市场不满,其中官方沙龙的承认意味着一切。设想一下,在美国副总统夫人林恩·切尼的管控下(我要追溯到几年前),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独掌决定你作为一位画家的成败的权力:要是你的画作被认为遵循了艺术法则并推进了共和党的道德目标,你的作品将被展出,并且很有可能以高价售出;要是你被拒绝了,你就只能拿着画站在街角,指望它被路人看中。

 

不过,当时法国的情况并没有这么糟糕。官方的审美品位并非铁板一块——库尔贝曾经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奇怪的境地:他将一幅画售给了法国政府,但后来被拒绝在沙龙展出;在十九世纪六十年代爱德华·马奈的时期,拿破仑三世本人主办了一次落选者沙龙,这是政府权威法定的例外情况。但这让稍具独创性的画家感到愤怒。如果法国政府当初有意推动革命,它做得再好不过了——它的强硬手段滋生了一批激进的反对者。

 

《缪斯之艺:泛美学研究》

[美]丹尼尔·奥尔布赖特 著

徐长生 杨贤宗等 译  欧荣 校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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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是一位渴望在法国革命后取得成功的画家,你会如何遵从公认的艺术品位呢?你可以尝试一下像《劫掠萨宾妇女》、《荷拉斯兄弟之誓》、《萨尔丹那帕勒斯之死》等主题宏大的大型历史画,这些画作的主题都是那个时代最受赞赏的。有时这些画作间接地将法国抬高为罗马早期共和(或至少反暴政)价值观的所在地。

 

但如果你是一个性情叛逆之人,你怎样才能为自己辩护呢?首先,你要指出,培训艺术家的课程基本上是枯燥乏味的:在艺术学院,你通过模仿其他艺术作品而不是通过研究自然来学习。对这种拾人牙慧的二手方法的反对,在库尔贝、马奈以及许多其他艺术家中很常见。其次,你可以指出历史画的固定套路怪异而难以让人信服,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些场景的真实模样:为了表现一种丰富的现实感,画家应该画出他本人所处的时代和地域。在寻找与这一艺术目标相一致的古代大师的过程中,你可能不会去看拉斐尔或普桑,而是去看那些不愿理想化或掩饰的画家——他们淡然地表现美与丑,不会避开事物的缺陷和伤疤。这些画家可能包括伦勃朗和勃鲁盖尔——事实上,现代意义上的“现实主义”一词就是在十九世纪创造出来的,用来描述荷兰的风俗画。

 

1861年,古斯塔夫·库尔贝写了一篇关于革命性现实主义的最强有力的宣言:

 

任何时代或时刻,只能由生活在那个特定时间的艺术家来重现。因此,任何特定世纪的艺术家都无法再现前一世纪或后一世纪的人或事……所有的历史画,从本质上来说,都必定是当代的……我还认为,绘画是一门相当具体的艺术,只能表征真实的、有形的事物。它是一种物质语言,其词汇是可见的物体。任何不可见的、无形的抽象物体都不能成为绘画的素材。
 

艺术品会说话,因为它所描绘的事物本身就是语词。学院派的立场刚好相反:艺术品会说话,是因为它描绘了一个高尚的、充满道德感的或令人印象深刻的事件,诸如尤利乌斯·恺撒的遇刺;绘画意义不在于其所描绘的家具,而在于这幅画所表现的道德伦理。而库尔贝认为物质世界本身就有意义,准确地展示它就足以创造出有意义的艺术。

 

然而库尔贝并没有说再现物理对象就是目的。一个词的目的,就是它所表达的内容,如果物理对象构成了一种语言,那么这种语言一定会表达超出对象本身的某些东西。库尔贝特别明确地将不可见的事物排除在绘画的范围之外;然而他的画中却充满了隐藏在高度聚焦的、明显可见物背后的不可见物。要是画中的物体能说话,它们就与视野中缺失的东西有关。

 

这些物体在说什么呢?乔治·艾略特的现实主义小说宣言:写小说的目的是让同情心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我们彼此联系,是因为我们与共同拥有之物,即物质世界的联系。库尔贝的现实主义理念可能与此相似。在他的绘画作品中,对象似乎在大声呼喊。如让1850年的沙龙蒙羞的《砸石工》,这件作品看起来如此卑微、粗俗、毫无价值;然而库尔贝却试图论证,这种平淡无奇、司空见惯的行为值得赞扬。对于库尔贝来说,沉重的体力劳动尤其具有吸引力,因为它显示了人类与可见的有形世界之间的最密切的联系:那些人像被他们砸碎的石头那样默默无闻、毫无个性。事实上,如同库尔贝攻击顽固传统,这些人似乎是在打击岩石,试图穿透岩石,看到岩石下面是什么。颜料本身通常由粉碎的矿物制成;从这幅画来看,库尔贝的画笔具有某种锤子的性质。长柄的锤子暗示着历史画的高级工具,比如雅克路易斯·大卫的《贺拉斯兄弟之誓》中由剑构成的巨大星号。但在库尔贝的画中,砸石工并不是那些信誓旦旦要实现英雄使命的人:事实上,砸石工似乎并没有特别关注彼此,然而其中却隐含着劳动者的同志情谊。学院派的陈旧美德在库尔贝的摆弄下重新焕发生机。在艺术领域,削弱、挑战与讽刺只会证实被削弱、挑战与讽刺之事物的重要性。

 

库尔贝 《砸石工》,1849。


大卫 《贺拉斯兄弟之誓》,1784。

 

库尔贝的同时代人在库尔贝的艺术中看到了强烈的政治色彩。库尔贝的密友之一是社会改革家皮埃尔约瑟夫·蒲鲁东,他的著名格言“财产即是盗窃”成为无政府主义运动的战斗口号。正如蒲鲁东所写——蒲鲁东认为库尔贝试图用其视觉语言改造社会:

 

库尔贝与当时被称作现实主义画派的画家一起,强烈反对这种为艺术而艺术的可耻理论。他对此说“不”——我要为库尔贝的思想发声,因为这些思想出现在他的作品,而不是在他的著作中——“不,艺术的唯一目的不是快乐,因为快乐不是目的……艺术的目的是通过揭示我们所有的思想,甚至最隐秘的想法……来引导我们更好地认识自身。我们力所能及的不是滋生妄想,在幻想中自我陶醉……而是要通过拒绝来摆脱邪恶的幻想。”

 

库尔贝通过展现艰苦劳动的真相,创造了一种经济学的绘画宣言,蒲鲁东试图以文字表达出绘画本身所言说的物体语言。蒲鲁东认为库尔贝是第一个表现得像“集市强人”的画家,对不负责任的同行猛烈抨击,这些同行无视现状,只为描绘对任何人都没有意义的奇幻场景。

 

因此,库尔贝画作中的物品虽然很常见,但都有象征意义,就像鸽子、百合花、圣凯瑟琳的转轮或玛丽亚脚下的月亮是文艺复兴时期的象征物一样。库尔贝用不同的词汇,试图说出完全不同的真相,但语法大致相同。库尔贝的石头不像文艺复兴艺术中的一些天使和月亮那样透明,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就能透过这些石头,领悟到如何过有意义的生活。

 

本文选摘自《缪斯之艺:泛美学研究》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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