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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语冰:艺术媒介性与物性的临界点

沈语冰 艺术学人 2018-10-05


艺术的媒介性与物性的临界点

 文 | 沈语冰


至少从德国浪漫派(例如诺瓦里斯) 开始,人们就早已对人人都是艺术家这一乌托邦充满了憧憬之情。德·迪弗的业绩在于考掘出这个乌托邦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现实的。首先,伴随着现代社会大规模分工的出现,艺术创造这一即使晚至文艺复兴时期还是充满了魔力的活动,经历了一系列的怯魅过程。管装颜料的出现,使得绘画创作成为现代工业流水线的一部分。修拉分散排列颜料点子,让观众在视网膜上合成最终图像的做法,进一步使观众成为艺术创作过程的一部分。因此,从原则上说,现代所有的绘画作品,都已经早已是半现成品。 而从半现成品走向杜尚的现成品,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如果说我们真的无法认真对待艺术阴谋论———认为当代艺术是美国政府的阴谋的理论———那么,我们至少还得说明,为什么杜尚直到半个世纪之后,也就是直到20 世纪60 年代才被公认为是一位艺术大师。 我认为,这是真理需要时间才能被采信这个无情的“元真理” (meta⁃truth)的典型例证。历史需要经过整个前卫艺术运动(特别是达达主义),经过整个晚期现代主义(特别是抽象表现主义),才会在新前卫(特别是极简主义) 中渐渐揭示其真理。因为,只有在极简主义中,格林伯格誓死捍卫的现代主义理论,才与杜尚的现成品理论合流。

 

回到本文开头(请看文末链接)提到的格林伯格现代主义理论的逻辑结论:一张绷紧的或钉在墙上的画布,已经是一幅绘画。 而当极简主义者真的将一张白画布,或是一个漆成黑色的立方体展出的时候,他们似乎只是用具体作品展示了格林伯格的理论。



▲ 马列维奇 《白上白》

 

然而,有一个人既对格林伯格的这一理论表示不满,也对极简主义者将格林伯格的理论进行到底的做法表示了不满。他就是迈克尔·弗雷德(Michael Fried)。 他说:

首先,说一幅钉在墙上的光秃秃的画布并不必然是一幅成功的画,这还不够;我认为,这样说也许更加精确:它并不是一幅令人信服的( conceivably)画。 ……在人们视钉起来的画布为一幅画的意义上,将某物视为一幅画,与相信一件特殊的作品可以跟过去那些其品质毋庸置疑的画作进行比较,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经验:我想说的是,除非有什么东西迫使我们相信它的品质,那么,它就不过是某种微不足道的或有名无实的绘画罢了。 这表明,平面性及平面性的边界不应该被认为是“ 绘画艺术不可还原的本质” ,而是某种类似某物之被视为一幅画的最起码条件的东西;因此,关键的问题不是那些最起码的、永恒的条件是什么,而是,在某个既定时刻,能迫使我们相信我们可以继续将它视为一幅画的东西是什么。这不是说绘画没有本质;而是断言,那种本质———例如那种能够迫使人们相信它是一幅画的东西———主要是由最近的过去那些重要作品决定的,因而也是出于对最近的过去那些重要作品的回应而持续地加以改变的。绘画的本质不是某种不可还原的东西。 毋宁说,现代主义画家的任务是要发现那些惯例,在一个既定的时刻,这些惯例本身就可以将他的作品的身份确定为绘画。

 

当人们已经在追问一块空白画布是否是一幅画(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否是一张成功的画),当绘画似乎已经被逼到死角的时候,弗雷德敏锐地捕捉到了艺术界的新动向,同时也更具原创性地提出了有关艺术边界问题的新理论(遗憾的是,他站错了队:站在了捍卫现代主义媒介理论,反对极简主义物性理论的那一边;某种意义上也是站在了整个当代艺术的对立面)。他很快就发现后来被称为极简主义的一群艺术家,已经开始以剧场性(theatricality) 来代替在场性(presentness),以物性(objecthood) 来代替艺术的媒介性。 当人们认为艺术还是媒介的时候,他们是通过艺术媒介,领悟到别的东西( 可以是形而上学的真理,审美狂喜,也可以是别的什么)。而当人们不再将艺术当作媒介,而是直接当作一个物品,一种物性;他与这一物品之间的关系,也不再是静观沉思,而是参与到艺术家有预谋地加以调度的整个场域的时候,艺术这回事确实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安迪·沃霍尔 《布里洛盒子》


简单地说,将画布视为一幅画( 或艺术品),所需要的只是观看的态度发生一点改变。 就此而言,我不得不惊讶于艺术家不断突破艺术边界的创造力。 如今,剧场性、跨媒介性(Intermedeality)和场域特殊性(Site Specificity),已堂而皇之地被写入当代艺术的美学教科书了。

 

当绘画媒介达到其物性的临界点( 变成一块空白画布的时候),人人都认为绘画已经走进了死胡同,但谁能预见当代的艺术家们又将物性(而不再是媒介性)当作了艺术表达的手段? 这大概就是艺术边界及其突破的故事中最成功的案例。当哲学家认为一个没有边界的东西是无法讨论的,或者认为人人都是艺术家也就意味着人人都不是艺术家时,他们只是在尽一个哲学家的本分:试图用概念去把握生生不息、方生方死的现象。而当艺术家总是突破艺术概念的边界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在尽自己的本分:只不过,与哲学家阿瑟·丹托所宣称的“哲学对艺术的剥夺” 正好相反,这是艺术对哲学的剥夺。


作者:沈语冰,浙江大学美学与批评理论研究所

来源: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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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张心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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