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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经纬:学术 | 李亚飞:媒介间性与文学研究——图绘维尔纳·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

李亚飞 跨界经纬 2022-12-18

媒介间性与文学研究

——图绘维尔纳·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


李亚飞

原刊于《外国文学动态研究》

2019年第5期


内容提要: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涉及跨媒介叙事学、文学-音乐跨学科研究和媒介间性研究问题反思等具体方面,这些研究很好地平衡了理论创新和批评实践之间的辨证关系。沃尔夫不但提出了相关原创性理论概念和批评模式,还将其运用于具体的文本分析中,体现出了批评的效用。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具有较强的跨学科性,他在讨论文学、音乐、雕塑等多样化文本形态时,整合了文学理论、叙事学、音乐学等学科的理论资源,为文学跨学科研究提供了重要范例。

关键词:维尔纳·沃尔夫媒介间性跨媒介叙事学音乐化小说跨学科研究


引 言


如何在“后理论时代”进一步推进文学理论的建构,是当下文学理论家最为关注的课题之一。通过从其他学科和领域汲取理论滋养,以跨学科的研究路径去应对后理论时代的理论恐慌,是诸多文论家所采取的重要突围之举。这类前沿的文学理论研究方法能够拓展既有的研究视野,开辟新的研究范畴,在很大程度上构成了推动文学理论在新的语境中继续突前的重要动能。“媒介间性研究”(intermediality studies)正是在这一大背景之下应运而生的一个文学研究领域。文学研究领域对“媒介间性”的探讨是二十世纪末西方文学研究的一个理论和批评转型现象,其发轫的历史语境则是二十世纪文艺生产中的“媒介间性转向”(intermedial turn)。所谓“媒介间性转向”,是指在文艺作品中,先前相互独立的媒介之间开始出现交叉和混杂,媒介多样化和数字化日渐影响文化实践和意义生产。【1】媒介间性研究的主要对象便是这种不同媒介之间的多重交叉关系。作为一个跨学科研究领域,文学批评中的媒介间性研究最早由德语学术界发起并推动。当下的媒介间性研究在西方文艺批评界已经基本成型,其影响力正日渐增强,是一个较为“年轻”且充满活力的研究领域。


奥地利格拉茨大学英文系教授维尔纳·沃尔夫(Werner Wolf,1955—)是媒介间性研究领域的一位关键人物,他曾任格拉茨大学英语系主任和媒介间性研究中心主任。沃尔夫长期以来在媒介间性研究方面精耕细作、成果丰硕,是过去近二十年来推动媒介间性研究的主要力量之一。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研究主要涉及跨媒介叙事学、文学-音乐跨学科研究和媒介间性研究问题反思等具体方面,这些研究很好地平衡了理论创新和批评实践之间的关系,克服了文学研究中常出现的顾此失彼的窘境。他不但提出了有关媒介间性研究的原创性理论概念和批评模式,还游刃有余地将其运用于具体叙事文本的解读中,做了扎实的文本细读,注重文学理论的实践批评效用。从本质上看,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研究具有较强的跨学科性。他在讨论文学、音乐、雕塑等多样化文本形态时,将文学理论、叙事学、音乐学等学科的理论资源加以整合,为文学跨学科研究提供了重要范例,有效推动了文学理论在后理论时代的进一步拓展。


一、媒介间性与跨媒介叙事学


跨媒介叙事学(transmedial narratology)是沃尔夫媒介间性研究的一个重点。新世纪初,紧随叙事学后经典转向的大潮,沃尔夫提出了建构“媒介间性叙事学”(intermedial narratology)的畅想,在驳斥现有叙事理论的文学叙事中心主义的基础上,提倡跨媒介的叙事研究。【2】沃尔夫对跨媒介叙事的研究体现在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在理论建构层面,他通过重访“叙事”(narrative)和“叙事性”(narrativity)等经典叙事学概念,指出既有相关定义存在的缺陷和不足,并从媒介间性的角度对这些叙事学基本概念作出修正,以适应跨媒介叙事探讨的需要。在批评实践层面,沃尔夫从媒介间性视角出发,对视觉艺术、器乐、雕塑等“超文学叙事”类型进行叙事探讨,拓展了跨媒介叙事批评的边界,推动了叙事学研究方法的创新,扩大了所研究媒介的外延,从方法和媒介两个维度促进了叙事学整体事业的发展。


就“叙事”的定义而言,沃尔夫首先考察了美国结构主义叙事学家普林斯(Gerald Prince)和德国认知叙事学家弗卢德尼克(Monika Fludernik)对“叙事”的定义,指出了各自存在的问题。【3】他认为,尽管普林斯区分了“叙事”和“叙事性”两个概念,但他关于叙事的定义是以文学文本为中心的,忽略了广泛存在的超文学文本叙事类型;而弗卢德尼克对“叙事性”的界定则过分强调“认知因素”和“经验性”,即过于强调人的认知经验对叙事的生成影响,忽略了叙事本身的情节发展进程。总而言之,在沃尔夫看来,普林斯的定义缺乏跨媒介和跨文类的实践性,而弗卢德尼克的定义则对叙事中各个事件序列之间的关系避而不谈,忽视了它们之间的因果联系,进而导致“情节”这一概念有所贬值。鉴于此,沃尔夫提出了他对“叙事”的三维定义法。他用“叙事I”指代“抽象的宏观认知框架”,“叙事II”指代“未实现媒介化的抽象故事底本”,“叙事III”指代“具体的叙事文本”。【4】在他看来,特定的形式框架(“叙事I”)和故事底本(“叙事II”)只有通过具体的文类或话语类型实现媒介化,才能形成具体的叙事文本(“叙事III”)。按照这一定义,同一认知框架和故事底本实现媒介化的具体文类或话语类型可以是多样的,这就为跨媒介叙事探究提供了最根本的理论基础。


再看沃尔夫对“叙事性”的界定。这方面,他的观点较为接近普林斯和跨媒介及数字叙事研究专家瑞安(Marie-Laure Ryan)的观点,即认为“叙事性”不是一个绝对性问题,而是一个程度性问题。何为“叙事性”?“叙事性”是叙事文本的特质,叙事文本通过选择具有可述性(narratability)的事件,将其纳入叙事情节当中,讲述情节,进而实现文本的“叙事性”。【5】在普林斯看来,“叙事性”是叙事之所以构成叙事的品质,且不同的叙事有不同程度的“叙事性”。【6】虽然瑞安与普林斯的根本观点一致,都认为“叙事性”是个程度性问题,但她对“叙事性”的探讨方式与前者不同,她是从认知叙事学角度来界定“叙事性”的,并提出了“叙事性模式”这一概念,她认为这种模式应当是开放的。瑞安对叙事做出了模糊子集式的定义,认为读者可以通过具体叙事所满足条件的多少来确定该叙事的“叙事性”程度。【7】而沃尔夫对“叙事性”探讨的创新之处在于其对“叙事素”(narrateme)的分析。他认为,“叙事性”的程度取决于叙事文本所含“叙事素”的多少,“叙事素”是决定叙事文本之所以构成叙事的多种因素。沃尔夫将“叙事素”分为三类:核心叙事素、内容叙事素、句法叙事素。核心叙事素是“决定叙事作为对人类时间经验具有意义的呈现的根本特质”,内容叙事素则“包含诸如空间、时间、人物、情节等的叙事可能世界的结构要件”,句法叙事素连接不同叙事要件,使得叙事构成具有时间顺序、因果关系和目的论的意义整体。【8】这三类不同的叙事素在具体叙事文本中的多少是决定该文本叙事性强度的重要标识。



沃尔夫的跨媒介叙事研究不仅仅只是停留在理论层面。基于其对“叙事”“叙事性”“叙事素”等叙事概念的界定,沃尔夫从跨媒介叙事学的角度,结合具体实例,分别考察了绘画艺术、器乐、雕塑三种不同叙事形态的叙事性。他认为,绘画可以通过呈现其所表达的故事世界中各个要件间的时间关系、因果关系、目的系统来引导观众对其进行叙事建构。【9】但沃尔夫也指出,不同的绘画所能够产生的叙事性强度是不同的。在他看来,“多相绘画”(multiphase pictures)或“连环画”(serial pictures)通常情况下比“单相绘画”(single-phase picture)能够产生更强的叙事性,因为前者更为明显地体现出了时间关联、因果联系和目的系统。【10】谈及器乐的叙事性,沃尔夫指出,尽管器乐不能像电影和小说等媒介形式一样讲述特定故事,但它可以为听众提供“空心模具”(hollow mould ),供听众填充叙事内容,并最终产生他们自己的叙事理解。【11】另外,沃尔夫还以雕塑《拉奥孔》为研究对象,探讨了雕塑艺术的叙事性问题。在他看来,《拉奥孔》呈现了三位人物的痛苦和焦虑及他们之间的肢体互动,以此暗示他们受到攻击后的挣扎状况,雕塑所表现出的时间性、空间性、因果关系都成为观众将其理解为叙事的重要叙事素。【12】


沃尔夫对绘画、器乐、雕塑三种不同叙事类型的跨媒介叙事探究毫无疑问拓展了现有跨媒介叙事研究的范畴,具有不容忽视的意义。但必须指出的是,沃尔夫所指称的绘画、器乐和雕塑的叙事性,必须经过读者或受众的解读和推断而实现,而这些必将依赖于读者或受众对于具体绘画、器乐和雕塑所具有的相关背景知识和理解框架。换言之,绘画、器乐和雕塑的确具有构成叙事的潜力,但这需要读者以其自身的相关知识框架为基础对之进行“再叙事化”,将其中所呈现的事件或场景理解为携带时间维度且具有因果联系的序列,进而把它们阅读为叙事,才能发挥其叙事的潜力。

 

二、媒介间性与“文学-音乐”跨学科研究



“文学-音乐”媒介间性是沃尔夫媒介间性研究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实际上,早在1999年,沃尔夫就出版了研究音乐化小说和媒介间性的专著《小说的音乐化:媒介间性的理论与历史研究》(The Musicalization of Fiction: A Study in the Theory and History of Intermediality),重点探讨了文学叙事中的音乐元素。沃尔夫以“文学-音乐”媒介间性为对象,结合“音乐化小说”(musicalized fiction)文本,作了文学媒介间性研究的案例分析。所谓的“音乐化小说”,是指“以间接形式出现于文学作品中的媒介间性”【13】,它从本质上讲是一种隐性的媒介间性模仿,即叙事文本对音乐的模仿。“音乐化小说”属于文学媒介间性的一种子类型,这种小说通过在“故事”或“话语”层面杂糅音乐元素、模仿音乐结构来实现不同媒介之间的交叉和跨界。


沃尔夫认为,从媒介间性的角度对“音乐化小说”进行分析,不但能够对看似抽象的文学文本提供批评的新视角,而且还能更加透彻地认识“文学音乐化”这种形式美学的出现与文学史发展的历史语境之间的关联性,进而为理解文学、艺术和文化中的媒介间性发展史提供参照。【14】可以发现,沃尔夫的“文学-音乐”媒介间性研究超越了纯粹的文学形式批评路径,他在分析的过程中并不只是把“音乐化小说”视为一种形式问题来加以考察,还关注了这种特殊文学形式的生成语境与文化土壤,将文学形式批评和文化批评进行有效嫁接,亦是一种跨学科研究的有效尝试。



倘若某种文学形式在特定历史时期成为一种较为普遍的文学现象,那么这种形式和风格很有可能与推动其生成的特殊语境之间存在紧密的联系,文艺作品的形式创新也有可能是对特定历史语境和文化背景的回应。在沃尔夫看来,文学作品的媒介间性作为一种形式问题,与其产生的历史和文化背景之间存在不可割裂的关系。如他所言:“小说中模仿其他媒介(如音乐)的媒介间性参照,本身就是一种艰难的‘边界跨越’,因而只能在一些特殊的文本中看到。然而我们可以看到,在一定时期内,这种模仿会(相对)频繁地出现,因而形成一定的形象特征。”【15】


沃尔夫以二十世纪西方文学史中的音乐化小说为例,将这些小说中的音乐媒介间性现象与二十世纪西方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文学思潮关联起来加以考察,仔细分析了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短篇小说《弦乐四重奏》(“The String Quartet”)、乔伊斯的《尤利西斯》,以及赫胥黎的《针锋相对》(Point Counter Point)中的音乐媒介间性。沃尔夫认为,这些小说通过从内容或结构上采用音乐化的叙述策略,创造了一种陌生化的效果,并以此挑战传统的小说美学边界。



具体来看,沃尔夫认为这些小说中的音乐媒介间性从三个方面回应了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文学思潮:第一,音乐化小说通过采用音乐媒介间性,模仿音乐的自我指涉性(self-referentiality)特征,来呼应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思潮中的自我指涉性观念。第二,音乐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关系到个体的感官体验,音乐化小说通过实现音乐与文字媒介的交叉,回应了现代主义文学对主体感官的强调。第三,音乐化小说在叙述上效仿音乐的“复调”(polyphony),解构了传统的现实主义模仿叙事模式,打破了线性叙事的结构,这和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倡导的碎片化、意识流等反模仿的非自然叙事模式形成一种对应关系。【16】


沃尔夫对音乐化小说的媒介间性研究的一个值得称道之处在于,他把叙事作品形式结构的生成与叙事所产生的历史文化语境结合起来,考察特定的叙事形式和具体文化背景之间的契合,这在很大程度上突破了结构主义式的纯粹形式分析框架,具有方法论上的指导意义。长期以来,文学的形式分析与文化批评之间似乎总是存在一道裂痕,二者之间的关系虽然不能用“老死不相往来”来形容,但是它们之间的确存在诸多不可调和之处,如何在文学研究中充分发挥各自的优势,以获取更为深刻的批评洞见,成为一个重要且极有价值的探讨议题。形式批评以形式结构和风格分析见长,它有一整套严密的理论框架和模式,在描述文学作品的叙事手法和技巧方面有其独到之处。然而,如果仅仅只是专注于形式,把文学分析置于去文化、去历史的真空状态下进行考察也有不妥,因为这容易使文学研究落入描述性技术分析的陷阱。故而,在文学研究的过程中从形式结构触及意义指涉,不失为一条更为可取的批评路径。从这个层面来看,沃尔夫的研究可以说具有重要意义。

三、媒介间性研究的问题反思


除了在“跨媒介叙事学”及“文学-音乐”媒介间性研究等具体领域开展学术探究外,沃尔夫还严肃反思了学界在拓展媒介间性研究过程中应该注意的相关问题,并提出了相应的解决方案。他首先以跨媒介叙事学的拓展为例,深入考察了叙事诗学建构和语境主义叙事分析之间的关系。自美国叙事学家赫尔曼(David Herman)于1997年首次提出后经典叙事学以来【17】,女性主义叙事学、后殖民主义叙事学等语境主义的叙事研究范式持续涌现,在叙事学界受到日益广泛的关注。然而,由于这类语境主义叙事研究范式注重考察的是特殊叙事文本的结构模式与其所表达的意识形态之间的关联性,其理论性程度往往不及传统经典叙事理论,学界由此对叙事学究竟应该是诗学建构还是批评实践这一问题展开了持续的探讨。宗法于法国结构主义的经典叙事学自其诞生之日起便以探寻叙事的结构语法为根本目标,旨在对叙事作品进行结构化的系统探讨,而后经典叙事学则破除了经典叙事学纯粹关注结构问题的窠臼。后经典叙事学家在关注叙事结构和模式的同时,也尝试将叙事的历史语境、文化权力和意识形态等因素纳入考察范畴,以叙事结构模式为基础,注重对其进行语境主义式的文本阐释。


虽然沃尔夫极力强调叙事学的研究应该破除以文学文本结构为中心的结构主义式研究范式,走向关注文本特点、媒介多样性和语境主义的后经典叙事学研究范式,但他同样非常注重叙事理论的普遍性问题。新世纪以来,紧随叙事学“后经典转向”的滔滔大潮,以女性主义叙事学和后殖民主义叙事学为代表的语境主义叙事分析蒸蒸日上,愈发受到人们的关注。然而,如果在语境主义叙事案例分析工作中倾注过多的精力,势必影响叙事诗学的建构。沃尔夫的主张将有效避免了叙事学的研究过分偏离叙事学理论性建构的中心议题,有助于引发学界对过分热衷叙事学应用性案例分析的现象进行严肃反思。在他看来,叙事学的研究应该首先关注理论的普遍性,因为普遍性才是这一学科存在的首要目标。【18】因此,他对赫尔曼所谓的“复数的叙事学”【19】提出了质疑,并认为所谓的“后殖民主义叙事学”和“女性主义叙事学”等复数的叙事学流派最多只能称得上是对经典叙事学的一种补充,或在研究方法上的一种拓展,它们只不过是对某些携带具体内容与主题的叙事文本进行的具体叙事分析而已。

 






除了强调叙事学理论建构的重要性外,沃尔夫还较为关注“叙事帝国主义”【20】扩张可能产生的消极后果。他反思了叙事研究范畴的扩张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问题,并指出,将文学叙事学拓展到其他领域,使其作为一种“批评元语言”(critical metalanguage),将可能导致叙事学研究者过分强调不同叙事形式之间的共性,进而可能使得源于文学叙事学领域的相关概念贬值,最终则可能导致文学叙事学本身作为一门学科的疏离和异化。【21】有鉴于此,一方面,叙事学应该以积极的姿态拥抱叙事学的跨学科和跨媒介拓展,并从其他学科和领域汲取理论和方法资源,丰富叙事学作为一门学科在研究方法和研究对象两个层面的拓展;另一方面,对于跨学科和跨媒介叙事研究可能带来的问题和挑战应该有清晰的认识,并以谨慎的态度去加以应对。


应该说,沃尔夫的主张是理性而中肯的,不过叙事学研究也同样应注重叙事理论的批评效用问题。虽然叙事学是研究叙事文本结构的学科,但它不应当走向极端,只是关注文本特征,仅对文本作描述性的结构抽取,并试图以此建构严密的体系,而不去注重所建构的模式和体系是否具有解释的力道。叙事理论体系能否对多元化的叙事文本作出有效的解释也同样重要。正如普林斯所指出的那样,作为理论研究活动的叙事学主要涉及两个重要方面:一方面,“叙事学要为特定文本的研究提供工具和观点,并产生所谓的叙事批评”;另一方面,“这类对具体文本和领域的研究,即叙事批评事业,反过来也会检验叙事分类、区分和推论的效度,指出叙事学家(可能)忽略、低估或误解的(或多或少重要的)因素,并(能够)以此对叙事模式的基本形式作出修正”。【22】


就媒介间性研究所需要注意的相关问题而言,沃尔夫认为,在拓展文学媒介间性研究的过程中应该注意三个问题:(1)对相关基本概念的准确定义;(2)克服跨学科的专业知识壁垒;(3)确保文学媒介间性研究作为一门文学研究领域的整体性。【23】笔者认为,沃尔夫对这三个问题的强调意图说明:文学媒介间性研究者应该重审相关核心概念,对其加以精准定义,防止概念的跨学科误用现象,以保证概念跨学科旅行的有效性;同时,文学媒介间性研究从本质上讲具有跨学科的性质,需要研究者具有跨学科的基本专业知识和研究方法基础,故研究者应该破除单一学科知识系统的框架,拓宽相关学科的知识面;此外,文学研究领域的媒介间性研究应该视媒介间性为一种研究文学的新方法和新思路,必须以“文学研究”为基本底线,切忌将文学领域的媒介间性研究过分拓展至媒介研究,脱离文学研究的根本。


结语


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研究以“跨媒介叙事学”和“文学-音乐”媒介间性研究为基本场域,从理论建构和批评实践两个层面,拓展了文学研究的范畴,推动了文学的跨学科研究。他的媒介间性理论研究不仅对于推进文学理论在后理论时代的进一步发展起了重要作用,丰富了文学理论,同时也为文学批评贡献了较为新颖的视角,为分析文学作品中的媒介交叉现象提供了分析工具,给文学研究带来了一股新鲜之气。总体而言,沃尔夫的媒介间性理论呈现出理论的原创性、跨学科的对话性和理论的实践性等特点,对文学研究学者颇具启发意义。在新的历史语境下,文学研究应当从方法和视角上对媒介日渐多元化的后现代文化景象作出回应,关注和探究媒介间性问题,批判性地去审视文艺作品中的媒介交叉和跨界现象,解构传统的单一媒介向度研究范式,将文学研究带入跨学科研究时代。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西方叙事学前沿理论的翻译与研究”(17ZDA281)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作者单位:上海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



向上滑动阅览注释

【1】See also Werner Wolf, “Towards a Functional Analysis of Intermediality: The Case of Twentieth-Century Musicalized Fiction”,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2014), Leiden: Brill, 2018, pp. 38-39.

【2】See Werner Wolf,“ ‘Cross the Border-Close that Gap’: Towards an Intermedial Narratology”, in European Journal of English, 1 (2004), p. 83.

【3】关于普林斯对“叙事”的界定,参见Gerald Prince, Narratology: The Form and Functioning of Narrative, Berlin: Mouton, 1982。关于弗卢德里克对“叙事”的界定,参见Monika Fludernik, Towards a “Natural” Narratology, London: Routledge,1996。

【4】See Werner Wolf, “Narrative and Narrativity: A Narratological Reconceptualization and Its Applicability to the Visual Arts”, in Word & Image, 3 (2003), pp.182-183.

【5】参见赵毅衡 《情节与反情节 叙述与未叙述》,载《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4年第6期,第 99页。

【6】See Gerald Prince, “Narrativity”, in David Herman et al., eds., Routledge Encyclopedia of Narrative Theory, London: Routledge, 2005, p. 387.

【7】参见尚必武 《叙事性》,载《外国文学》2016年第6期,第103-104页。

【8】See Werner Wolf, “Transmedial Narratology: Theoretical Foundations and Some Applications (Fiction, Single Pictures, Instrumental Music)”, in Narrative, 3 (2017), pp. 260-262.

【9】See Werner Wolf, “Narrative and Narrativity: A Narratological Reconceptualization and Its Applicability to the Visual Arts”, p. 189.

【10】See Werner Wolf, “Narrative and Narrativity: A Narratological Reconceptualization and Its Applicability to the Visual Arts”, pp. 189-191.

【11】See Werner Wolf, “Narrativity in Instrumental Music? A Prototypical Narratological Approach to a Vexed Question”,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2014), p. 488.

【12】See Werner Wolf, “Narratology and Media(lity): The Transmedial Expansion of a Literary Discipline and Possible Consequences”,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2014), pp. 508-509.

【13】Werner Wolf, The Musicalization of Fiction: A Study in the Theory and History of Intermediality, Amsterdam: Rodopi,1999, p. 51.

【14】See Werner Wolf, “Musicalized Fiction and Intermediality: Theoretical Aspects of Word and Music Studies”,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2014), pp. 254-255.

【15】维尔纳·沃尔夫、李雪梅《以乐音思考,用文字奏乐——维尔纳·沃尔夫教授访谈》,载《杭州师范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期,第87页。译文有所调整。

【16】See Werner Wolf, “Towards a Functional Analysis of Intermediality: The Case of Twentieth-Century Musicalized Fiction”, pp. 50-57.

【17】See David Herman, “Scripts, Sequences, and Stories: Elements of a Postclassical Narratology”, in PMLA, 5 (1997), p. 1048.

【18】See Werner Wolf, “Mise en cadre-A Neglected Counterpart to Mise en abyme: A Frame-theoretical and Intermedial Supplement to Classical Narratology”,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 2014), p. 626.

【19】“复数的叙事学”(narratologies)是赫尔曼提出的概念,用以描述后经典叙事学中关注叙事作品意义阐释的诸多叙事研究范式,这些叙事研究范式从其他学科吸纳了新的研究方法和理论假设,关注叙事形式与叙事阐释语境之间的复杂互动关系。See David Herman, “Introduction: Narratologies”, in David Herman, ed., Narratologies, Columbus: The Ohio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 1-30.

【20】所谓“叙事帝国主义”,是指叙事学的相关理论越来越多地被运用于人文社科的诸多领域,历史学、社会学、 心理学、教育学、法学、医学等领域均尝试在其相关的论述和分析中借用叙事学的相关理论视角来阐发诸多议题。

【21】See Werner Wolf, “Narratology and Media(lity): The Transmedial Expansion of a Literary Discipline and Possible Consequences”, p. 514.

【22】Gerald Prince, “On Narratology: Criteria, Corpus, Context”, in Narrative, 1 (1995), pp. 77-78.

【23】See Werner Wolf, “The Relevance of Mediality and Intermediality to Academic Studies of English Literature”, in Walter Bernhart, ed., Selected Essays on Intermediality by Werner Wolf (1991-2014), p. 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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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总编:凌逾

   责编:李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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