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 | 1958~2018:《舞蹈》与中国舞蹈——《舞蹈》杂志创刊60周年之创作系列（四）

策划——本刊  文——毛雅琛

本文刊于2018年7月《舞蹈》（总第440期）

当代中国舞蹈的发展历程离不开创作和评论的共同书写，在舞蹈创作不断的衍进、发展中，在《舞蹈》杂志60年的记录与评论中，显现出尤为鲜明的时代印记，本专题的第一篇较为详细地梳理了1958~1977年政治挂帅下的现实主义舞蹈创作和1978~1989年思潮争鸣中舞蹈观念的更新与舞蹈本体意识的觉醒。本篇的叙述视角则主要聚焦在20世纪90年代中国舞蹈的创作流变，且就以1990~1999年为时间节点，以点带面分析隐现在杂志中舞蹈创作呈现出来的一些特征。

1990~1999年——文化寻根中乡土情结与现代意识的交织并行

20世纪90年代，中国社会逐渐进入转型期，向着市场化、商品化、信息化的时代迈进，世界格局也由两极对立向着多极化趋势发展。随着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入和文化语境重心的转移，大众文化逐渐兴起，而内外环境的改变和西方元素大量涌入所带来的多元渗透以复杂交织的方式并存于20世纪90年代的舞蹈创作中。一方面回望故土，一方面寻求突破，“民族的、传统的”与“西方的、现代的”依然是舞蹈创作所面临的首要课题，“民族传统舞蹈文化的当代表达”“传统舞蹈创作中的现代编舞技法的使用”成为大部分创作必须面对的问题。

《残春》北京舞蹈学院演出  摄影——余姚

作为连接“20世纪80年代”与新世纪的时间走廊，“20世纪90年代”舞蹈创作的研究显得至关重要，在“寻根”“民族”“传统”“先锋”“现代”“反思”的频繁碰撞中，价值立场和审美意识逐渐分化，以时间为序的线性叙述虽然能够呈现创作发展的脉络与走向，却容易忽视在共时结构中探讨创作现象的可能性，所以本文期望以块状结构尽可能把握在杂志视野下的中国舞蹈创作的一些向度。

(一)寻根乡土——回首眺望远逝的故里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出现的“寻根”思潮和“乡土”情结，对舞蹈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此时的寻根，不单是寻地域文化之根，更是寻民族文化之根。当西风渐入，人们更加需要重归传统文脉的故土，需要厚重的民族意识和纯粹的中国品格，正如茅盾曾在《关于乡土文学》中说过的:“我以为单有了特殊的风土人情的描写,只不过像看一幅异域的图画，虽能引起我们的惊异，然而给我们的，只是好奇心的餍足。因此在特殊的风土人情而外，应当还有普遍性的与我们共同的对于运命的挣扎。”又如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所说的:“文化是依赖象征体系和个人的记忆而维持着的社会共同经验。这样说来，每个人的‘当前’，不但包括他个人‘过去’的投影，而且是整个民族‘过去’的投影。”作家把自己的创作与故乡和民族紧紧地联结在一起，其中既有依恋着的炽热而真诚的乡情，又有现代知识分子的自觉理性，这一点在20世纪90年代的舞蹈创作中尤其如此，故乡在众多的舞蹈作品中有了更加广泛的指称意义。

1.学院派舞蹈创作中的怀乡象征

以张继钢的《献给俺爹娘》为例，“透过生活来凝视秧歌，透过秧歌来观照生活;秧歌里积淀的文化意蕴被开掘，同时生活的内容又被秧歌所概括着”。编导想要实现的是透过民间舞风格的动作编排去观照生活在那方土地上的人们及其精神品格。一如吕艺生在节目单幕前语中的描述:“......他们要把自己化作这块土地上的汉子和女儿，要把自己造就成这块土地上的儿女暨艺术家......于是，他们蹬上父辈们用过的傻鞋，披上母亲们穿过的褂子，塑造了他们自己心中的自己。”

在这个意义上，《献给俺爹娘》由对农民现实的情感铺陈，上升到对传统文化的怀乡象征......‘黄土情结’，似乎确已成为炎黄子孙的集体无意识，内化进了我们每个人的心灵深处......”(张华《张继钢问题手记》1991年第5期)。

《再见吧！妈妈》南京军区前线歌舞团演出

20世纪90年代初期，时任北京舞蹈学院院长的吕艺生提出了“尽快找到民间舞‘自我’”及民间舞的“两类三层”观，为彼时的学院派民间舞创作提供了学科定位和理论支撑。

2.地域民间舞创作中的地域情结

与此同时，以某一地域元素为统一主题的民间舞蹈创作借由比赛和大型活动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格外醒目，这一现象也可看作是“守土有责”或“地域情结”的集体表达，如1990年4期杂志以“欢腾的鼓乡”为题对历时5天的“安徽省花鼓灯会”进行了专题报道，展演包括5台晚会102个节目，共演出14场，到场观众多达3万余人，资华筠在《特殊“兵种”巡礼——安徽花鼓灯会一瞥》一文中指出:在安徽花鼓灯相当长的历史性发展过程中，“一直存在着自娱、娱人(高度专业化的表演技能)、民俗、仪式等多种功能......凡此种种都使其‘生态幅’蕴含着潜力。此次‘四世同堂’的灯会上，百余个节目的竞演，呈现出同一舞种的多样化格局，正是其‘生态幅’潜力的明证。目前，花鼓灯的主要播布区依然在淮河流域，它已深深植根于这片南北邻界的沃土，并且经受着从封闭走向开放的新时期的社会选择，表现出它顽强的生命力。一般说来，根深且主干强大的舞种，‘生态幅’也相应地强大。所以在发展、创新中，更不应忽视对传统的深入继承。”

《仿唐乐舞》陕西省歌舞团演出

1990年6期，杂志以“广西专辑——八桂秋韵”为主题，辑录了8篇文章聚焦“1990年广西民族舞蹈比赛”，广西壮族自治区文化厅厅长周民震在《“落潮”后的思考》一文中曾说:“我们创作的几百个民族舞蹈来自哪里?只要告诉大家一个数字就能说明:广西民族民间舞蹈集成共收集了原始舞蹈资料录像达一百个小时。这就是我们舞蹈艺术的根。”编导郭玉华则在《我与<秋韵>》中这样表达了对故乡的情结:“壮乡对于我来说，亲切又神秘......那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身上的血在伴着壮族人民呼吸的潮汐涌动......多少次‘眼前有景道不出’地回到城里，多少次，又扑进壮乡的怀抱，寻找那种感觉的源头......我真欣慰于没有辜负壮家姐妹那无言的嘱托，自己也可平息些许那每每经过红土地总是无法抑遏的骚动。我由衷地感到如果没有壮乡的生活，我实在编不出《秋韵》，如果没有《秋韵》，我实在没法了结这段尘缘。”

《艰苦岁月》广州军区战士文工团演出

1991年4期，杂志又以“啊!金胶州”展开了关于胶州秧歌的专题报道，被大量运用于舞蹈和舞剧创作素材的胶州秧歌是如何形成的?经历了怎样的变革与发展?主要动律特征是什么?为了弄清楚这些问题，杂志编辑部组织专人到胶州秧歌的发源地，带回了包括《形成·变革·发展——谈胶州秧歌析胶州秧歌动律的形成》《话说“翠花扭三步”》《故事引起的思考》《得记事兼抒<秧歌词>》《秧歌仙子——胡志蕴》等一组内容详实的文章，期望“让胶州秧歌重放光彩”。

舞蹈诗《延安记忆》中国武警文工团演出  摄影——叶进

此外，1992年1期，杂志以“沈阳城——秧歌城”为题对首届中国沈阳秧歌节暨全国优秀秧歌大赛进行了专题报道，认为“沈阳秧歌的直接渊源，与包含东北秧歌在内的关东文化是一致的......这次秧歌潮唤醒了人们的秧歌意识”(马业文《倾城鼎沸闹秧歌》)。1992年2期，在毛泽东同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50周年即将到来之际，杂志特辟专栏“三秦舞苑——又一方热土”，以12篇文章的篇幅展现陕西这块古老的黄土地上舞蹈所包含的特殊蕴涵与韵致。1992年6期，以“青海——舞之海”为专题，关注青海民族民间舞蹈的创作与发展......这些地域性的多样化表达唤醒了我们沉睡已久的关于故乡、关于文化之根的深层记忆，正如祖籍辽宁远走宝岛台湾的李天民在阔别43年后回到故乡所写下的:“听锣鼓声喧，唢呐争鸣，勾起了无限的岁月情怀，如今我终于回到了秧歌的故乡。”(《我回到了秧歌的故乡》1992年第1期)作为乡土文学或寻根思潮在舞蹈界的映射，既有心理层面的也有地域层面的，中国舞蹈创作在20世纪90年代的“故土意识”“地域意识”和“民族文化寻根”是最具精神意蕴和思想内涵的主体话语，但是相较于其他艺术门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