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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首语(2021/3)|| 杨枫:每个学者心中都住着一个刺猬或狐狸




卷首语




“狐狸多知,刺猬大知”是希腊诗人阿奇洛克思用来形容狐狸与刺猬的一句残诗,以赛亚·伯林(1953)用其表示作家或思想家的不同旨趣和治学目标之后,狐狸与刺猬的隐喻遂成为学术界思想分析的开山利器。狐狸是个多面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可以灵活使用各种手段捕食和避险;而刺猬只精通一种技术,雷打不动,以一驭万,永远只凭一身硬刺对付任何威胁与挑战。狐狸登高望远,见多识广,对一切事物都保持怀疑和批判的精神,而刺猬面对纷繁复杂的表象,总是坚持一个亘古不变的模式和理念。伯林以这种非此即彼的框架,认为托尔斯泰的本质与信念枘凿龃龉,表面是刺猬,骨子里是狐狸。而伯林本人一生在自由主义和多元价值之间活力四射,左右逢源,恰如他所描绘的那只“思想的狐狸”。钱钟书(2007)就曾讥讽伯林,“实际上都是偷懒省事,不作出真正的解释,而只赠送了一顶帽子,给予了一个封号甚至绰号”,然而,钱钟书又何尝不是大狐狸呢?他的《谈艺录》《管锥编》包罗万象,旁征博引,批评黑格尔这只刺猬,给别人造个大系统,自己不去住,还在旁边给自己造个小房子。当然也有人骂钱钟书是“学术工艺与锦绣学问”,有如培乐蒙的裁缝,老正兴的厨师,王家沙的糕饼师傅。

 

刺猬派学者一生躲在自己的知识山洞里,凭借以不变应万变的地盘思维,在逻辑的闭合和语言的自洽上孜孜矻矻,打造属于同一模式的统一理性“护城河”。然而,一旦注入社会实践,就丢盔弃甲,无可救药地退到隘路;有时雷轰电掣,却是大片乌云掠过疲惫不堪的大地,雨却下给了大海。马克思为此嘲讽刺猬哲学家“不同地解释了世界”。“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看上去很美;“未知生,焉知死”,好像有道理;“子不语怪力乱神”,似乎很科学,然而都忽视了自然的无限变化和世界的任何可能,本质上阻止了思想空间的自由、纯粹和创新。


而狐狸“五色杂而炫耀”,形象地代表着散漫、浪漫、慵懒、好奇、敏捷、伶俐、狡黠、温和、轻盈、灵动、率真、奔放、……,而且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狐狸派学者一生东张西望,有许多目的和方向,有的南辕北辙,有的凿圆枘方;不要中心,飞蓬随风;无须体系,九流百家。他们以现实问题为学术田野,雪山飞狐,勇闯天涯,脚上沾满知识的种子,做着乐此不疲的思想搬运工。“吟诗日日待春风,及至桃花开后却匆匆”就是狐狸家族诗意人生的写照。

 

虽然人们对蜷缩一团的刺猬没有什么好感,但这却是一个刺猬吃香的时代。像李泽厚这样的当代一流学者,当年也曾遭到“不扎实”的讥评。目前,哲学社会科学的最大问题是既没有哲学也没有社会。哲学社会科学是建立在社会田野上的人学,而人不仅依靠本能生存,还要依赖意义生活,人们对事物的不同理解,就会产生了不同的社会行为和后果,再加上全球复杂多元的文化流动,导致了刺猬一元的实证方法很难诠释人的行为。所以当定于一尊的的理性结构和叙事秩序成为学术主流思维后,对时代和社会发展的影响难以估量。不同学科的研究对象大同小异,但是对人类生存方式的理解和采取的叙事方式则大相径庭。刺猬不是从复杂和多样的问题出发,只是针对一个复杂事物中的一个或者少量几个侧面进行研究,无法解释、概括和预测社会实践中更多更复杂的现象。当前的新文科理念虽然赋予了社会科学狐狸的气质,但吊诡的是很多学科却一窝蜂地拥抱理科阵营,犹如装饰着镣铐的花朵,编织着五光十色的脆弱之梦。


实际上,伯林对刺猬与狐狸不分轩轾,任何伟大的学者都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每个学者都有自己的一隅之地,每一个学者的心中都住着一个刺猬或狐狸。狐狸观天下之事,刺猬以一事观天下。无论是狐狸气质,还是刺猬风格,学者都要胸怀天下,平衡价值理性和工具理性;不媚时,不趋附,不降志,不辱身,在思想的废墟上建设理想大厦。做狐狸,还是做刺猬,取决于学者各自的不同天赋禀性,也许既做刺猬又做狐狸是更好的社会选择。

 

参考文献:

Berlin,I.1953.The Hedgehog and the Fox:An  

Essay on Tolstoy’ s View of History [M]. London: Weidenfeld &Nicolson.


钱钟书.2007.七缀集[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1年6月19日草于四川外国语大学




编者注:

本文选自《当代外语研究》2021年第3期


《当代外语研究》


主编丨杨  枫

副主编丨甄凤超 杨明明

编辑部主任丨杨  丽

编辑 | 邓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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