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透视兰德公司未来战争系列报告（一）综述篇
2020年5月11日，美国著名战略研究智库兰德公司（RAND Corporation）发表了主题为《未来战争2030》（the Future of Warfare in 2030）的系列研究报告，从多个角度详细分析和预测了未来十年美国可能与哪些对手发生冲突、在哪里发生冲突以及发生什么样的冲突等问题。深入分析研判该系列报告，有助于了解当前世界格局和美国未来可能的政策关注点，对分析未来可能诱发战争的因素有重要参考价值。该系列报告公开发表的有6篇，分为综述篇、地缘政治篇、军事篇、经济篇、环境与地理篇以及战争制约因素篇，本栏将选取其重点内容依次进行总结编译，供感兴趣的读者参考。文中内容仅为报告内容总结梳理，不代表译者和公众号观点。
研究背景
在军事史上，有很多关于未来战争的错误预测，而这种错误往往会使得一个国家对发生的冲突毫无准备，有时甚至还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一战前夕，德国总理霍尔韦格声称，未来的战争是一场“短暂的风暴”，可一战却持续了四年之久并伴随着数百万计的伤亡；二战前，法国曾认为下一场战争也会以一战中基本静止的堑壕战为主，可其引以为傲的马奇诺防线在短短6个星期内就被彻底摧毁。美国也曾有类似的遭遇：在越南战争之前，美国军方认为下一场大型战争将是在欧洲针对苏联的大规模常规或核冲突，而不是在亚洲的非正规冲突；在美国入侵阿富汗之后，当时的国防部长唐纳德·拉姆斯菲尔德认为这是一场速战速决、精准打击的反叛乱运动……因此，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曾说：“自越南战争以来，我们没有一次预测对下次军事行动的性质和地点。从马亚圭斯到格林纳达、巴拿马、索马里、巴尔干半岛、海地、科威特、伊拉克，以及在更多的地方都是如此……我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在未来陷入这些任务的泥潭。”
图2 美军撤离阿富汗
为什么对未来战争的预测常常落空？这种错误并不是任何一个国家所特有的，也不是任何一个特定时期所特有的。诚然，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完全正确地预测战争的未来，但兰德公司认为：“更多的时候，糟糕的预测源于没有全面思考推动环境变化的因素及其对战争的影响。”对未来战争的全面思考需要超越对军用科技的狭隘理解，毕竟对于美国来说，其战略重心往往是随着地缘政治格局变化而变化的，而不是随着科技的变化而变化。从冷战到打击中东、从打击恐怖主义到如今的大国竞争都证明了这一点。除此之外，军事问题、环境问题、经济问题等因素也都可以影响国家使用武力的方式。因此，预测未来是否正确，取决于是否能将所有这些因素结合成一个连贯的未来图景。
在研究过程中，兰德公司专家采访了来自比利时、中国、德国、以色列、日本、约旦、波兰、阿联酋和英国等50多个不同机构的120多名政府、军事、学术和政策专家，了解他们对可能导致未来10年内发生战争的因素的看法，总结并公开了以下五种趋势：
(一)地缘政治趋势
1.美国政府内部在各种问题上正变得越来越极化，包括外交和国防政策；
2.中国正在崛起，同时其他亚洲国家还面临着支持中国还是支持美国的选择；
3.尽管俄罗斯有衰落的迹象，但其侵略性依旧不减，正在频繁干预格鲁吉亚、乌克兰和叙利亚诸多事务，重申其大国地位；
4.欧盟的团结性受到了挑战，而且越来越倾向于保守态度，因为它陷入了移民危机、右翼民粹主义以及欧元危机的残余影响之中；
5.中东仍在遭受伊斯兰圣战恐怖主义、系统性治理不善、经济等问题的困扰，伊朗和沙特阿拉伯之间、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也已经在叙利亚、也门和其他地区形成冲突。
军事趋势
1.美军规模逐年缩减，常规力量只有冷战时期的小部分；海湾战争后的巨大技术优势也渐渐减少；
2.俄罗斯等大国竞争对手的军事实力都在变得越来越强；
3.伊朗和朝鲜等“第二梯队”的国家在常规军事力量上无法与美国匹敌，但其非对称能力如网络、导弹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发展迅速；
4.美国的竞争对手正越来越多地使用“灰色地带”战术，试图采用非战争的胁迫手段达成目的；
5.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军事技术可能会打破如今的军事平衡。
1.贸易保护主义加剧；
2.一些竞争对手国家的经济利益已经触及美国的传统盟友；
3.未来国家之间对自然资源的控制和争夺会更加激烈；
4.美国及其盟国GDP占全球份额会减少；美国将较难依靠其在20世纪后半叶享有的压倒性经济优势来在2030年获得数量上甚至质量上的军事优势；
5.美国及其盟国的国防工业基地不断衰落，生产线日渐乏力、飞机和其他主要设备的生产类型减少；
6.美国对竞争对手进行经济制裁的威力与效果逐渐下降。
1.全球总体的气温仍在升高，会影响人员的健康、降低经济生产力，同时还可能会使飞机等装备在高温地区出现故障；
2.全球缺水问题会日益严重，极度缺水的国家或地区极易发生暴力问题；
3.极地冰层融化加剧，更容易通航、更容易获取资源可能会增加大国之间在该地区发生冲突的可能；
4.海平面上升会改变某些地缘政治敏感地区的地理环境；
5.极端天气事件会对美国某些军事基地造成破坏和影响；
6.全球城市化的进度加快，大量的特大城市和城市居民会使得军事力量更难区分军事和民用目标。
1.智能终端和社交媒体十分发达，公众更加容易看到战争的真实场面；
2.国内舆论对于平民百姓的伤亡越来越敏感；
3.美国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地使用“法律战”来约束美国及其盟国的行动；
4.美国国内的社交媒体的作用越来越大、传统媒体的意见有时会歪曲事实、各个党派新闻的影响也越来越大，这些变化将使美国的竞争对手有更多机会传播虚假信息，并更有可能阻止美国及其盟国的军事行动。
研究内容
兰德公司本系列的研究报告，关注点其实并不是未来战争本身，并不是试图描绘2030年的战争是什么形态、会用到哪些高科技技术，而是站在美国的立场上分析影响美国未来可能介入战争的主要因素（敌情、我情、战场环境等）。在未来，美国将与谁作战，双方阵营里都会包含哪些国家？未来的冲突将在哪里进行？未来的冲突将是什么样子的？军队将如何进行战斗？这些战略问题对于决策者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图3 特朗普政府《国家安全战略》
兰德公司认为，未来十年内，美国的竞争对手可能会保持相对稳定。2016年，时任美国防部长阿什·卡特公开宣称，美国有五个主要竞争对手：中国、俄罗斯、伊朗、朝鲜和恐怖组织。这一态度在特朗普任总统的四年间非常明显，其《国家安全战略》和《国防战略》中也都有很明确的表示。兰德报告在详细阐释上述趋势发展后得出结论：“这五个行为体都可能在未来十年内继续成为美国的对手。”伊朗和朝鲜虽然无法在军事上直接挑战美国，但这两国导弹和可能的核力量让美国“感受到了深深的敌意”；最后，在中东地区的伊斯兰恐怖组织仍将继续威胁美国的利益，中东地区的国家将不得不应对长期的政治、经济和环境动荡，而公众的不满情绪可能会继续助长恐怖主义，使得美国的反恐行动更具挑战。
兰德公司认为，尽管美国的战略对手保持相对稳定，但盟友是谁却是一个不确定的问题。在亚洲，中国的快速崛起使得其他亚洲国家开始重新审视与美国的联盟关系。报告指出，越南选择与美国建立更紧密的军事关系，而菲律宾则转向了中国，同时印度仍保留着相当强的不结盟态度……这些变化表明，未来美国在亚洲作战的联盟可能与之前有很大不同。在欧洲，虽然美国的盟友数量众多，但“许多欧洲国家，特别是一些最富裕的国家，发现自己在财政上捉襟见肘，很难兑现其对北约提供其2%GDP的军费承诺。”欧洲国家内部分歧也越来越多，他们更倾向于关注内部的移民问题和恐怖主义问题，而不是跟随美国一起参与海外的远征战争。
尽管美国的盟友和合作伙伴存在不确定性，但美国对手名单的相对稳定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美国的下一场战争可能发生在哪里。事实上，从前面概述的相关趋势来看，三个主要地区：亚洲、欧洲和中东，都可能成为下一场战争的中心。按实际价值计算，整个亚洲地区的军费开支比2008年增长了59%，这是全球最大的相对增长率。中国在过去十年里将国防开支提高了110%，而越南、菲律宾、印度、巴基斯坦和其他国家在过去十年中也都将其国防预算提高了40%或更多。尽管在亚洲的战争可能规模最大，但其发生的概率却不是最大的，美国会倾向于对中国、俄罗斯、朝鲜这三个拥有核武器的对手采取军事威慑，而不是正面冲突。在欧洲，兰德公司认为“俄罗斯的军事行动仍然是唯一可以预见的、可能促使美国在2030年在欧洲开战的事件。”俄罗斯在乌克兰和叙利亚使用武力的意愿已经成为现实，而且在打击东欧的北约盟国方面具有地理优势，不过美国和俄罗斯双方“似乎都满足于保持有限的冲突。”因此，中东地区可以说仍然是美国未来十年最有可能卷入公开冲突的地方，恐怖主义、难民问题、经济衰败、宗教冲突、资源短缺……种种因素都很容易加剧中东地区的不稳定性，可能迫使美国做出反恐或维稳的军事反应。
兰德公司认为，美国将面临四种基本的斗争形态：
一是反恐斗争。一系列地缘政治、经济和环境原因使得目前困扰中东和世界其他地区的不稳定局势可能会持续多年，随之而来的是国际恐怖主义的持续威胁；
二是灰色地带斗争。美国的竞争对手都试图通过武装冲突以外的胁迫手段（比如信息战、经济制裁或网络攻击等）来达成目的，这些非常规军事力量更容易对美国起到骚乱式的影响；
三是非对称斗争。这种斗争将主要存在于美国与伊朗、朝鲜之间；
四是高级的、大规模战争。这种战争可能发生在美国与中国、俄罗斯之间，“这两个对手有能力在高级战斗中与美国军队在所有作战域对抗。”
兰德报告认为，美国赢得战争的基本面已经发生了宏观转变，因为美军的数量和质量优势都在逐渐减弱。二战期间，美国依靠着数量上的巨大优势来取得胜利；冷战前后，美军在全球展示了先进军事科技的强大统治力；而到了2030年，美军数量上的优势可能已经消失，相对的军事质量优势也可能下降，特别是相对于中国而言。
数据显示，美国在全球GDP中的份额一直在缩减，尽管只是小幅缩减，而美国的竞争对手所占的份额一直在上升。美国可能的盟友（如北约国家、日本和其他亚洲盟友）还会加剧这一趋势，因为欧洲和日本的全球GDP下降速度远远超过了美国。1990年，美国及北约盟国占全球经济的近78.2%；2017年，这个数字只有57.9%。
图4 全球GDP比例表
经名义GDP模型预测，到2030年，美国的竞争对手将占全球经济的30%左右，而美国及其欧洲和亚洲的盟友将占不到50%。在很大程度上，美国还将保持其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2017年占世界名义GDP的24.0%，预计2030年将占世界名义GDP的23.2%。相比之下，北约其他国家占世界名义GDP的份额预计将从2017年的23.1%下降到2030年的17.1%。日本所占的份额预计也将下降，从2017年的6.0%下降到2030年的4.2%。
图5 全球GDP比例表
如果没有一个占主导地位的经济基础来支持未来的军事投资，美国将更难逆转已经存在的常规军事力量下降的趋势，更难抵制对手的军事现代化和专业化进程。美国及其盟国如果想保持军事上的主导地位，就需要将国内生产总值的更大部分用于国防。不过，困扰美国的两极分化僵局可能会阻碍国防开支的持续增长。鉴于美国在欧洲的传统盟友相对较弱的经济状况，数量优势消失发生的概率极大。
兰德报告分析称，美国曾引以为傲的国防工业基地也正在萎缩，这使得美国也很难维持质量上的军事优势。具体内容将在《经济趋势篇》中详细介绍。
2030年，未来的战争将呈现什么图景？这个问题没有单一的答案。它不能被简单归结为人工智能的发展、某个国家的崛起或全球的衰落，无论这些单独的趋势多么重要。事实上，如何避免落入预测失败的陷阱，核心经验可能是不要只关注任何特定领域的任何一个趋势。在一个战略确定性越来越低的未来，必须使有限的资源发挥更大的作用。兰德公司将如何对地缘政治、军事、经济、环境等因素进行分析？它们对美军和未来的战争将有什么样的影响？本栏会继续编译该系列报告的剩余篇章，敬请感兴趣的读者跟踪关注。
THE END
文字 | 秦中南、龙坤 （国防科技大学）
图片 | 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许婧
审阅 | 李广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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