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园惊梦
给我一个故事，我养你呀~
每天，咖啡馆开门前，都会有一群京剧的票友在门前空地切磋。
鹿原来得早了，也会在旁边坐一坐，听一听，品一品。
时间长了，就和其中一个老人熟了。鹿原总说：“老人家，您唱得比电视上的演员还专业。”
老人摆摆手：“那是你没去过我们当年的园子……”
《游园惊梦》，022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这不是白公子吗，怎么有空光顾我这破败梨园？”园子的主人林老板端坐在正位上，丝毫没有任何迎客的意思。
顺着林老板的视线逆光望过去，一个清癯的身影渐渐浮现在他面前，只见一白面书生缓缓摇着扇子，身侧随了位和善的老者，慢条斯理道:“想当初林老板这梨园也是煊赫一时，谁能料想到，转眼间，就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林老板苦笑：“传闻白公子说话向来直言不讳，今日林某人算是领教到了，不过白公子今日前来，不会就只是为了取笑我吧？”林老板拂袖起身，作势准备送客。
白公子不动声色地玩弄着折扇，洞若观火地望着他：“自然是受人所托。”
随即，白公子故意将另一侧扇面转到林老板目光所及，扇面上是一幅《牡丹亭》的水墨丹青，右上角用小隶镌着清秀的八个字: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林老板下意识后退一步，一个趔趄跌坐在身后的梨花木椅子上。
“这，这是......”
白公子朝他会心一笑，道：“没错，我正是受鹿月明所托。”
2
“梦回莺啭
乱煞年光遍
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
抛残绣线
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林云开和鹿月明原是两个昆曲的角儿，在地方上小有名气。但二人第一次见面，是在严二爷六十大寿，林云开鹿月明都被请到府上唱戏。严府的小公子严臻好昆曲，鬼点子又多，寿宴当天灵机一动，非撮合他俩一同唱上一段。
起初他二人都是拒绝的，但他俩终究还是没能敌过内心深处早已根植在骨血里想彼此切磋的念头，半推半就上了台。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林云开眼前人棕色眸子，像是嵌在瞳孔里精细打磨过的檀木，只一个垂目已是万般风情在里头。
林云开怎么也没想到，鹿月明与自己对戏时唱的只一句，他就已有一种置身牡丹亭畔芍药栏边的错觉。
鹿月明也从未料过，有朝一日，他竟真的会因为一个人与杜丽娘人戏莫辨，分不清虚实。
3
林云开和鹿月明创办梨园那一天，自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惺惺相惜而，林云开和鹿月明在城里也是名声大噪场场爆满。事情如果可以就此终止，本也可为后世所赞叹。
只可惜，所有的完满都最最惧怕两个字——但是。
严府小公子严臻自打那次见过鹿月明后，终日不思茶饭，睁眼闭眼都是鹿月明的模样。受幕僚怂恿，占有欲作祟的严臻迷了心窍，意图斥巨资将鹿月明招入府中。
林云开那个倔脾气的人，还未等鹿月明婉言拒绝，就率先上去折了严臻的颜面。
严臻吃了个闭门羹，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于是，他捏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给林云开，一来为了报复他，二来为了以此相要挟，让鹿月明乖乖从了自己。
4
那夜，鹿月明披着胭脂粉色杜丽娘戏服，膝下半截马面裙显得格外好看。嘈杂的人群在他出现的那一刻突然安静下来，默契分站在道路两侧。
鹿月明从容地走到严臻面前，一把拔出他腰间佩剑，抵在他颈上。侍卫见状正欲阻拦，却被严臻通通挥手遣退。
“严公子，若我随你前往府上，你就会放过云开？”鹿月明跟他倔强地对峙着，手上的剑也开始渐渐施力，严臻白皙的颈项上有血缓缓渗出。
身后的林云开拼命阻拦，却囿于侍卫的桎梏，无济于事。
严臻脸上表情纹丝不动，义正言辞道:“只要你随我去，我自然可以不再同他计较。”
“好。”鹿月明丢下手里的剑，转身笑着对林云开说。
“云开，如可赎兮，人百其身。今日我能为知己一死，也算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说罢，鹿月明款款望向林云开，再次唱起那段之于他们再熟悉不过的桥段。
“情不知所起，
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
死亦可生。”
话毕，鹿月明朝林云开一笑，转身踏出梨园融入浓浓夜色中。
5
听说鹿月明抵达严府那天，就在房内提剑自刎了。
又听说那严公子伤心了很久，自觉罪孽深重，从此一病不起。
不过话说回来，严公子也算是个一诺千金的人，竟真的再没找过林云开的麻烦。
大厅里，林云开激动地问道:“传闻白公子可与鬼神沟通，可否请问白公子月明所嘱之事？”
白公子望着上一秒还跋扈着的林云开此刻的乖巧模样直觉有趣，诚然每个人自有他的软肋。
“鹿月明托我今日前来，是想让你重振梨园。”
林云开先是一愣，随即仰起头放声大笑，有那么一瞬间，眼中仿佛有光一闪而过。“鹿月明！托旁人劝我算得上什么？有本事你亲自回来啊！”
白公子朝身旁的长者轻声道：“阎伯。”
阎伯点了点头，朝外面喊道：“进来吧！”
那人朝林云开只是一笑，林云开脸上忽如一夜春风来。
只见那眼前人有一双棕色的眼睛，像是镶着精雕过的檀木。
“好久不见，云开。”
6
白公子起身要走的时候，身后的林云开突然叫住了他。
林云开朝他背影作了个揖，试探地问：“不知林某是否有幸，可以铭记白公子大名？”
白公子摆摆手笑道：“名字这回事，不过就是个代号。世事无常，我们都只是一枚棋子。如果你非要冠上个代号给我，那不如就称呼我‘无常’吧！”
林云开默默念叨着:“无常？”
白公子走到那刚进门的人身旁，低声问：“这样做，你确定不后悔？”
那人嘴角微微一笑，抬起头，颈上若有若无的剑痕随着喉结上下起伏：“解铃还须系铃人。”
白公子掂了掂手里的扇子道：“也好，也好。”
7
梨园再度开张那一天，林云开特意邀了白公子前来。白公子挑了个隐蔽的隔间坐了下来，朝着周边的空气道：“鹿月明，你怎么也没想到，竟是严臻先找到的我吧？”
鹿月明飘在他身侧，眉头紧锁，默不作声。
“严臻对你也算是重情重义，到头来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找我敛去了容貌易成你的模样，以你的身份回到林云开身边赎罪。”
白公子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望着鹿月明，道：“云开、月明因严臻相遇，因严臻分离，最后又因严臻重逢，也不知这情债到底是谁亏欠了谁？有趣，有趣。”
唱念做打的声音自台上接踵而至，鹿月明望着戏台上严臻那副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身子直觉双目刺痛。
白公子撑着额似乎在等着什么，直到身着戏服的林云开出现在台上时，白公子喃喃道：“终于等到了。”
他回身拍了鹿月明一下，鹿月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重，意识渐渐模糊，清醒时，眼前那张睽违已久的脸孔一时竟让他激动到语塞。
原来，严臻向白公子所求，并非单单只是将自己的容貌改成鹿月明的模样，而是以命相抵，将身体赠与鹿月明还魂。
“月明，快唱啊。”林云开不断地朝他使眼色。
鹿月明泪盈于睫，胸膛如惊涛拍过，他强忍着泪，自心底无声地说：“云开，好久不见。”
作者简介
刘早起，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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