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捉鬼丨怨气撞人
给我一个故事,我养你呀~
惊池咖啡馆开张以来,每个阴云密布的黄昏,都能看见一黑衣男子,撑着把黑伞,在不远处的小桥上,逡巡、徘徊,上桥又下桥。
他说,我是来自未来世界一只貘,奉命吞噬所有人的梦境,却遗忘了来时的路和本不该忘记的人。
我递他一支烟,“so,你在那么多人梦里,看见了什么,同我说说。”
《鬼捉鬼丨怨气撞人》,024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最近手头有点紧。
穷到没得吃,我已经饿了三天了。
我捡了个破碗,盘腿坐在路边,军爷们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过,直扬我一脸的灰。我将破碗抖了抖,作势哼哼:“大爷,行行好。”
顾大帅的身影映在眼前时,我正呸呸吐着嘴里的灰,唾沫星子砸到他光亮的皮靴上。
“你好手好脚,若不是懒,不至落到这般田地。”
顾大帅让参谋长丢我几个铜板。
我瞧见那参谋长,印堂发黑,透过他手上包着的纱布,我看见他虎口处黑漆漆的牙印,显然是被鬼咬过。
嘿,生意来了。
我躬着身子陪笑:“大帅,近日您府上,可是疯了个女人?”
他身子一僵,正离开的脚步又笃笃踱了回来,揪起我衣领:“你是什么人?”
“您甭管我是什么人,但肯定是能救你的人。”
“你想要什么?”
我掂掂铜板,又吸溜了鼻子:“只求大帅给赏口饭吃。”
2
我原是个正常人。
不过小时候穷了些,饿极了就将人家上坟的贡品抓来吃了,可不小心,竟将趴在贡品上吸气味的小鬼给吞了肚去,约莫是我肚子温暖,这家伙死皮赖脸不走了。
这家伙让我唤他酥爷。他不吃人,吃鬼,且专吃怨气冲天的鬼。于是我就干起了抓鬼的勾当,骗钱么。
我被两杆枪押着,见到了顾大帅的三姨太。她已经疯了,指甲青黑,面色苍白,长头发耷拉着,一双眼血红血红。她被绑在椅子上,咝咝吼着,我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死了,怨气杀的,这副模样只是怨气操纵下的丑态。
酥爷好似饿狼见了肥羊,只见一道黑气扑出,三下五除二便将那怨气吞噬殆尽,三姨太也顺势化成一堆白骨。
场面骇人,也终究累惨了我,顾大帅却抖着手,一枪就把我给崩了,好疼,我赶忙趴好装死。
但,酥爷他怎么舍得我死?
醒来时,我已在荒郊野外被丢了五天,一群野狗围着我汪汪叫,我抄起一条木棍就打。
但,惨,我又没得吃了。
3
我捡了个破碗,盘腿坐在街上:“大爷,行行好……”
不巧,又碰见顾大帅,我遮了脸想躲,却听身后枪拴哗啦一下:“站住!”
我回头诡异一笑,吓得他登时坐在地上,嘴角抽搐完了,他扑通一声跪下:“大……大师。”
真真折煞我也,可要我再跪回去,这张老脸也是拉不下的:“看在你上次给我钱的份上,你打我的事就不计较了,说吧,怎么了?”
顾府又疯了人,这回是他的正夫人。
到底是正室,一出事,他扑通就给跪了。不过我使了浑身解数,愣是没看出有什么冤魂来。酥爷懒懒打了个哈欠:“难道只有鬼,才能让人疯掉?”
我嘀咕:“定是你修行不到家。”
酥爷咕哝几句,无所谓地睡去了。我很是尴尬,手抚长须作深沉状,“大帅,死的人是你的姨太太,鬼魂怨气不沾无辜之人,明显是仇杀。这段时日你可有杀过女人?”我嘿嘿一笑,再加一句,“你的女人。”
他想了很久,摇头说,“没有,我不是那样的人。”
4
顾大帅在说谎。
顾大帅最宠爱的五姨太,三月前就是他给杀的,整个燕京城的人都知道。
她是个戏子,名叫水色。
多美的名字。
水色最擅唱的是《牡丹亭》,绘了浓墨重彩,披上华服鲜衣,身姿稍斜间水袖遮了半面: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就是真的杜丽娘。
油彩下,无人知晓水色模样,光看她身姿,便已醉到不能自已。
其实这年头,戏子和暗娼差不多。水色却是个特例,除了登台唱戏,她从不抛头露面,好事者趁她后台卸妆之际,一睹芳容;一睹芳容之后,才知何谓倾国倾城倾我心。
于是便有权势之人,重金贿赂班主,灌醉了强拉她去住所。晕晕乎乎的水色从马车上跌落,踉跄逃至街上,又差点被顾帅的马踩到,她本能的拽住他衣衫,尔后晕了过去。
英雄救美,虽然狗血,但有用。
顾帅将那些人狠狠教训了,尔后撂下话,这戏班他包了,自此无人再敢骚扰水色。
后来她在台上唱,他在台下看,即便他听不懂,却还是每次都来,为她鼓掌,送她珠宝首饰。
她知道他想要她,她以为那是因为爱。
水色进顾府时,最受宠的三姨太倚门磕着瓜子:“当年我过门,可是从侧门进的,凭什么她就能给从正门抬进来?”
瓜子壳丢了一地,丫鬟们畏畏缩缩扫着。她嘴角一撇,“扫什么啊,骚狐狸。”
5
顾大帅极宠水色,几乎夜夜都同她在一起,抵死缠绵。
顾帅没有孩子,即便他有五房姨太太。于是三姨太走到水色身边,将她从头打量到脚,“喏,爷那般宠你,你这肚子怎就没个动静呢?”
后来水色肚子有动静了,却也来不及了。
抗日战争爆发,华北战场失利,顾帅头一次铩羽而归。
是因了叛徒出卖,行军地图被泄露,而泄露那夜,水色不知怎的就出现在了他的指挥室。军中不知不觉竟有传言,说她是日本人的间谍,越传越烈,顾帅没等她解释,起手一枪便杀了她,遣参谋长处理掉了。
军阀杀掉姨太太,常有的事。若这怨气真是由她所出,只怕顾大帅是冤杀了她。
全燕京人都知道,可顾帅不承认。
6
酥爷告诉我,杀死三姨太的怨气是从咬了参谋长的冤魂身上散出来的。
越来越扑朔迷离了。
我坐在屋顶上,望天。一婢女端着茶水去侍奉大太太,看她眉清目秀,我竟有些口渴,就跳下去嬉皮笑脸撩她。
不过是讨口水喝,她脸色煞白间,噗通一声跪下了。
折寿!
“大师饶命!”她哭喊。
有趣。原来这婢女是水色房中的,出事当晚三姨太慌慌张张过来,说老爷心病又犯,晕倒在工作室,恰她房里的药用完了。婢女二话不说报给水色,水色则急匆匆的披衣去送药,才落尽了那出安排好的戏……
婢女抓着我衣裳,哭着说,“大师,我家奶奶是多好的人啊。”
7
算来水色是个死心眼的姑娘,顾大帅娶了她,她便心里眼里都是他。她会在榴火炙炙的春日,鸦鬓簪花,新妆只为悦己人,会在昼长人静的夏日,煮了荷叶粥为他消暑,会在枫叶尽丹的秋,为他上山采果儿,会在风雪凄迷的冬,为他细细缝补寒衣。
怎样说,都是第一次爱的人。
婢女说:“当时所有的姨奶奶都欺侮我家奶奶,她怀着身孕,大太太愣是寻个借口让她跪了一整夜,她都没和顾帅说,一个字都没有。”
婢女说她出事当晚,还在灯下为未出世的孩子做虎头鞋,她做了那样多的小衣服,可以从孩子出生穿到十岁。
只是可惜了。
我掂了掂杯中茶,“所以,是你借怨灵作祟,害疯的大太太。”
她低头不语。
“你既这样忠心,当时何不帮她作证?”
婢女伏在地上只是哭,只是哭,想来是受了威胁不敢站出来吧。她抹了把泪:“大师,我家奶奶没死,怨灵另有其人!”
8
见着水色时,我便觉着,她还不如死了呢。
后院茅草屋,披头散发被锁住四肢的女人,容貌尽毁。门掀开一条缝,她便极惊恐的缩到墙角,双目浑浊,她已经疯了。
多狼狈。
水色。
顾大帅的一枪并未让她毙命,他没想杀她,不过暗地嘱咐参谋长救她一命,孰料这女子深恨他的,不愿见他,竟决绝至自毁容貌,尔后疯了。
尔后顾大帅便再未看过她一眼,只饲养她在这茅草屋里,多像养一条狗。
我扒开那疯女人衣裳,别误会,我只想知道她如何挨一枪不死,却发现她全身没有枪口,她不是水色。
而顾大帅连看她一眼都不愿,如何知晓?
那么,水色……
酥爷说附近怨气出没,我追着怨气来到角落一口枯井,已被填平了。怨气来自水色,她的确死了。
她的姿色,谁不觊觎?顾帅不止她一个女人,独守空闺时,参谋长就曾威逼利诱,当日她落难,恰恰就落在了他手里。醒来时,她自然不从,甚至狠狠在他捂上她嘴的手上咬了一口。
最后她跳进那口枯井里,断了一条腿,参谋长叫人放下去一个篮子,要拉她上来,她不肯。他便叫人往井里填土,她到底是没坐上篮子。她说她是大帅的女人,不能辱了他的名声,于是便被活埋在那口枯井里,带着他的孩子。
参谋长寻个疯子,划花了脸,说这是水色。
而至于地图失窃一事,也是三姨太一手导演。三姨太和参谋长早有所染,地图是参谋长所偷,三十条小黄鱼卖给了日本人。三姨太略施小计,便嫁祸水色,也是一箭双雕。
水色的怨,不过是想他知晓,她和孩子埋骨何方。
我把事情原委告诉顾大帅,他杀了参谋长,叫人将那井翻开,将水色尸骨收敛,怨气也散了。
其实没什么意义,她即便活着,也不过像一条狗,何况是死了。
死了好。
色衰爱弛,其实没有人爱她虔诚的灵魂。
顾帅问:“她走的时候,可有什么话留给我?”
“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抑或只是我的错觉。
尾声
酥爷翻我白眼,“她分明有话,她说要他长命百岁,子孙满堂,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敲着酥爷的头,“你懂什么?”
我只是觉着,他衬不上她的祝福。
其实她唱多了的《牡丹亭》,后面还有一句——锦屏人看得这韶光贱。
怎就不明白这道理。
死了好,死了也好,不然看这韶光,还真是贱。
我扬了扬顾帅给我的小黄鱼,“可以饱餐一顿喽——”
作者简介
白拂,编剧,野生作家。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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