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在一起
好故事，在惊池~
周六的咖啡馆，一个女生窝在沙发里，正低头写作。她穿着白衬衫，褐色的头发。
为了不打扰她，鹿原把一杯咖啡悄悄地放在桌上。
“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么？”女生抬起头。
鹿原点点头。
“如果我下次问同样的问题，请别见怪。”
鹿原轻声说：“没事哦，我已经习惯了。”
《命中注定在一起》，078号惊池故事。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我把烂醉如泥的周月扔在床上。
准新郎在婚前的最后一晚的派对上，被我们这群单身狗灌醉。我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周月，竟有些嫉妒。
派对结束了，我和孙不平东倒西歪地走在大街上。街道清冷，夜风刮过，我的酒醒了一半。
孙不平扔给我一支烟，他看着我，嘿嘿冷笑：“今晚你灌周月灌得最凶，是不是想报复他抢了你的女人？”
呃……这个周月——我的发小，要和我心仪的女生结婚了。那个从小只会跟在我后面流着鼻涕的家伙，尽然捷足先登，而自己三十好几，至今孑然一身。
“乔楚，我就纳闷你明明有妹子，还装什么深沉苦逼。”
“什么妹子？”我一下子有些愣。
“胡梦因。”孙不平的嘴里忽然蹦出一个名字。
“什么胡梦因？”我更懵了。
“哪个胡梦因，你大学时交往的女生啊”
“啊？”
“啊什么！她昨天都加我微信了，还和我聊起你了。”
孙不平在我面前晃了晃手机，龇牙咧嘴。
我从他手里一把抢过手机。微信里的聊天记录，让我目瞪口呆。
这不可能！一定有人在搞恶作剧。
2
这些天，我有些坐立不安，我很期待这位胡梦因的出现。
然而之后的几天，对方既没有加我的微信，也没有打来电话。我试图加对方为好友也无人应答。
孙不平的微信就像投进我心湖里的一颗石子，溅起水花，荡起涟漪，仅此而已么。
慢慢地，胡梦因的名字从心湖里沉了下去，直到我妈的一通电话又甚嚣尘上。
“儿子，你的胡梦因来过了哟！”听得出，我妈今天很嗨。
胡梦因竟然出现在了我妈面前，我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我妈是个特别罗嗦的人，今天更像是打穿了话匣子。她说胡梦因一早就敲开了她的房门，说自己从外省市搬回来了，还给她带来了很多礼物。
“儿子诶，万万没想到，胡小姐这么温柔漂亮，她还知道你这么多小时候的事，她甚至知道你屁股上那块疤的来历。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看来是无话不说。她这次回来了，你一定不能再让她走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上哪儿找去？”
我像过了电，人浑身哆嗦了一下。屁股上的疤，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提及过，更何况是胡梦因。
我有些神经质地环顾家里的四周，开始翻箱倒柜检查是否有隐藏的摄像头和收音器。我怀疑自己可能无意间成了某个电视节目的真人秀的主角。
忙活了半天，一无所获。
手机一阵乱颤，是我妈发来的微信图片。我点开，一个笑嫣如花的女生就站在我妈身边。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胡梦因。
上帝啊，如果我不是和金·凯瑞一样活在了楚门的世界，那这对我来说更加感到不可思议和难以理解，甚至让我有些恐惧。
对我来说，胡梦因是不可能存在于世的。因为，她只是我脑中虚构的人物。
3
我承认，之前我说的关于周月的，稍稍有些出入。
周月的确是我发小。而真实的情况是我从小整天流着鼻涕，讪讪地跟在他的身后。她的新娘是我长久以来暗恋的对象。周月没有抢过我的女人，因为这个女生从未属于过我。
他擅长交际，从小就和女生打成一片。而我只是个木纳笨拙的呆瓜。我一看见女生就脸红心跳，口不能言，周月最爱称呼我为“讪鸡”。
也许是为了维护可怜的自尊和为了不让他笑话，在周月20岁生日的宴会上，当别人问及我为何只身赴宴时，我急中生智地撒了一个谎。
孙不平那天也在，当时我和他交往不深。
我对所有人声称自己新交了一个女朋友。别人问起名字时，我的脑中莫名就迸出了胡梦因三个字，也许是胡说+做梦的原因。电光火石间，“虚构”的女友诞生了。那天，我像一个即兴创作的艺术家一样，像别人形容着我的“女友”。
胡梦因今年19岁，她身高166，头发略卷，颜色是褐色的。她有一张圆脸，有略尖但还算圆润的下巴。她总爱带着一副黑框的无镜片眼镜。她是本市美院的大一学生，擅长西洋画。她身材略瘦，但在我眼里却是一流。她爱穿白色Boy friend式的衬衫，下身着浅靛蓝的牛仔裤，脚上穿的是鞋头坠着小亮片的运动鞋。
她爱笑，也爱哭。她虽然总对我蛮横撒娇，但还算通情达理。总之算是一个让我中意的女生。
“你俩怎么认识的？”有人提出了关键性的问题。
“我和她是在美术馆认识的，你知道我喜欢画。”
“那她今天为什么不和你一起来？”
“哦，她们学校组织野外写生，所以今天来不了。”我的思路飞快，舌头一点儿也不打结。
众人听着我毫无破绽地解释，渐渐地就失去了继续追问的兴趣。没过多久，众人又把注意力转移到周月新交的女友身上。
我暗地里松了口气。
我奶奶经常骂我爷爷，说他是个戏精，编起瞎话来连自己都能骗。也许我继承了我爷爷的天赋。
从那天以后，为了延续自己的谎言，我开始在所有人面前维护起这段根本不存在的感情。
为了胡梦因，每个周末我都要和她约会。为此我不得不钻进市立图书馆呆上一天的时间。
为了胡梦因，我经常不得不一个人背上行囊，去陪伴一个不存在的人进行并不存在的野外写生。
为了胡梦因，我不得不放弃深夜的鏖战，告诉兄弟们我要陪女友去撸串。而我能做的，就是一离开网吧，我就直接钻进了对面的胡同。
我在别人眼里成了二十四孝的好男友，而我自己却是有苦说不出。
这段“恋情”持续了近一年，最终我还是受不了而提出了“分手”。
我和所有人说胡梦因搬家了，她全家搬去了1千公里外的B市。我们无法接受异地恋，不得不结束了这段感情。
我妈为此还惋惜了好久，说自己还没来得及见她一面。
为了把这个谎彻底圆满，我PS了一张照片，告诉我妈这就是胡梦因。我母亲啧啧称奇，说这么个美人胚子怎么会看上我这个傻儿子的。
我当时红着脸，低声细语：这就是爱。
胡梦因从那天开始消失了。
4
忘记介绍自己的职业，我是市立图书馆的一名图书管理员。当然有时别人会误以为我是名保安，因为我喜欢穿制服。
今天是新锐作家尹萌湖的新书签售会。馆里人手不够，我也临时帮忙做一些安保工作。
尹萌湖是最近炙手可热的科幻作家，她的新作《迷幻季时空》未售先热。
大厅早已经挤满了人群。
签售开始了，人群蜿蜒前行。我站在尹小姐的身后，负责她的安全，但实际却活像一个摆设。
我百无聊赖地倚靠着墙，看着眼前的海报发呆。
这是一幅巨大的新书签售会的宣传画。画中的女子漂浮于半空中，沉睡着。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氤氲弥散，暧昧不清。
画面右上角有一个模糊的旋臂状的星河图案，粗看就像一个张着口的深灰色漩涡。漩涡看久了，竟感觉它朝着一个方向慢慢旋转起来。
“尹小姐，麻烦您在这儿签名。”
我摆脱海报对我的控制，转头寻觅这声音的主人。
眼前的她身材略瘦，褐色的头发，略卷，身穿宽大的白色仿男士衬衫，浅靛蓝的牛仔裤。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这位小姐，怎么称呼”，尹萌湖客气地问道。
“我姓胡，胡梦因”，女生说完，抬起头。
她戴着黑框无镜片眼镜，眸子清亮。她朝我微微一笑，堆砌出可爱的苹果肌。
5
街边的咖啡馆，我和她面对面坐着。
我从皮夹里掏出合成的照片，一番对比后，我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人就是我脑中的胡梦因不假。
“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你好像知道我的行踪一样。说实话，你应该只存在我的大脑里，但你现在就坐在我的对面。这太疯狂了。我真的怀疑自己得了妄想症”，我有些歇斯底里，手舞足蹈。
胡梦因看着我，并没有回答。她翻开尹萌胡的新书，扉页有尹给她留的字：
献给亲爱的胡梦因
——尹萌湖
她自顾自地念起了作者的自序：每时每刻，一个人都有千万种理由而做出不同的选择。你和我的相遇，是偶然的命运，还是必然的概率。
“别故弄玄虚了。快告诉我你不存在，或者你是哪个该死电视整人节目的女演员”，我感到心力交瘁。
“乔楚，我不是妖，也不是鬼。我有身份证，有医院的出生记录。我和你一样，是活生生存在的。”
“天呐，那我更要疯了。”
“20岁的时候，出于虚荣心，我虚构了一个并不存在的男友。他的名字叫乔楚，是我一样是个学生。他有着消瘦的脸颊，黑色的乱发，大眼睛，长睫毛，薄薄的嘴唇。我还特地为他画了画像”，胡梦因说着拿出一张照片，是张油画的存底照。
“乔楚，你和我油画中的人一模一样”，胡梦看着我，稍稍流露出一丝迷惘，转瞬即逝。
“为了让谎言更加真实，或者出于我想做一个小说家的私心。我开始杜撰起关于你的一切。你的生活，你的父母，和你身边的朋友。”
胡梦因合上书，凑了过来。她的鼻尖小巧，这与我想的略有不同。
“乔楚，我和你的故事开始于美术馆的偶然邂逅。阅览室的书凳坏了，我从架上跌落，碰巧你抱住了我”，胡梦因说着，脸有些泛红。
女人真喜欢胡思乱想，我可没有想过这么具体的邂逅情节。
“周末，我们常在图书馆约会；我是个美院学生，所以你有时会陪我去野外写生；啤酒烧烤是你的最爱，但你总说是我喜欢。你知道作为一个想要成为作家的我，细节的堆砌很重要。就这样过了一年，我那些闺蜜们吵嚷着要见你，我怕谎言被戳穿，就告诉她们说我厌倦了你，不再喜欢你了。为了能和你分手，我告诉你我全家搬去了一千多公里外的B市，就是为了让你彻底死心。闺蜜们信以为真，也就不再纠缠。”
我的脑中嗡嗡做响，头昏目眩，几乎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她好像一个漩涡，而我正被她吸入美丽而荒唐的故事里。更加荒唐的是，我虚构的情节竟和她不谋而合。
“一周前，我整理房间，无意中翻出了你的画像。在画像的反面，印着一个淡淡的手机号码。我突然想起，这是我为你设计的—你的手机号码。我曾把这串数字存在我的手机通信录里—即使我从没打过。那天我忽然心血来潮，用微信搜索了这个号码的主人，跳出来的竟然是孙不平。他是我为你虚构的第一个朋友。我问他认不认识你，他竟然说不光认识你，还听说过我。你简直无法想法我当时的心情，我真的以为自己疯了。”
孙不平有两年缺钱，一直在用我的手机，后来我索性把号码和手机都给了他。
“接下来，我开始回忆你的住址。在故事里，你住在城东区，木棉街81号2楼。我很快就找到了那里。我敲开你家的房门，一眼就认出了你的母亲，她的容貌与我想象的分毫不差。当我说出我的名字时，她竟然也认识我。从那刻起，我不再怀疑。我开始相信什么叫命中注定。”
我有些恍惚了。到底是我虚构了她，还是她虚构了我。起初她是那么不真实，现在我竟开始怀疑自己来了。
她伸出手，抓住了我的手背，这个动作让我略微放松了些。等一下，总感觉哪里不对。
“胡。。梦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工作？这也是你曾经杜撰的一部分？”
“和你分手后，我没有想象过你以后的生活啊。。。哦，对了，刚才排队的时候，我脑中偶然划过一个念头，如果你在这里上班就好了。。”，她刚说完，自己都吃了一惊。
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了：“那你千万别再胡思乱想了。”
她尴尬地笑了。气氛略有些紧张，我们都缄默不语。眼前的胡梦因就像预言里的命运女神，她的一个响指就能改变我的人生。
“其实，对于你是成为作家还是画家我当时也有过纠结”，过了一会儿，我开口了，试图在对彼此命运的控制上扳回一城。
“看来最后你还是替我选择了绘画。在我的故事里，乔楚是个爱画的人。”
我又输了。我所选择的胡梦因，是她希望我所希望的样子。
我们会心地哈哈大笑。
5
深夜11点57分。街道上空无一人。天开始下起雪。
我拉着胡梦因的手，漫步在雪地上。
“乔楚，我想起了一件事”，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究竟是谁先开始杜撰对方的一切？”
“这怎么可能知道呢。”
“诶，不如我们做个实验，我们闭上眼睛，想象对方立刻消失在自己眼前。看我和你谁才是对方命运的主宰。”
我摇摇头，表示不同意，但胡梦因已经闭上了眼睛。我不得不也闭上了双眼。
我忽然想起了“薛定谔的猫”。我闭着眼，胡梦因可能就站在我的面前，也可能她根本不存在。我睁开眼，在或不在就会变成一种唯一的状态。
对于胡梦因来说我也是一样。
我想一直闭着眼睛，因为这样我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可以一直拥有着她。
我也想到一种可怕的结局，我们同时睁开眼，同时消失。梁祝化蝶，我们则化为虚无。
乔楚，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街上的自鸣钟响了，午夜12点。
我的眼前空无一人。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里似乎残留着女孩的余温。
我一个人默默站在街角。我想起了一个人，却又想不起她的名字。
雪下得更大了。楼房和街道湮没在黑暗中。
我和她的中间没有命运相隔。时间如沙漏中的沙粒在慢慢流逝。
最终，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想起了她的名字—胡梦因。
6
尹萌湖签完了最后一本，合上了书。
闪光灯扑面而来。
“尹小姐，您这个故事的结尾晦涩不清，能再解释一下么。”
尹萌湖朝记者笑了笑，并没回答，靠着椅子朝后倒去，身后一个穿制服的男子接住了椅背。
她伸了个懒腰，朝身后的男子窃窃私语：“你能把记者们都弄走么，每天回答一样的问题，真是无聊诶。”
“我除了改变你，对其余的人无能为力。”男子在她耳边细语。
尹萌湖朝他做了个鬼脸，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转过头去。
她的身前，长枪短炮的话筒早就迫不及待地竖在了她的面前。
作者简介
亚历山大，一个窝在写字楼里的，爱写写弄弄的小男人。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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