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中的清明，不忘你姓名
好故事，在惊池~
《雨雪中的清明，不忘你姓名》，151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追忆。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今天的北京下着大雪，明天清明。
他们是第一批从台湾踏上大陆的大陆人，一对夫妇和一个小孩，推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来到惊池咖啡馆，向我打听一个人。
一个女人。
老先生姓江，向我要了一杯咖啡，坐在靠窗的位置。
“她以前爱喝咖啡，我一直知道，可我不能给她买。”
“江太太？”
良久的沉默。
2
她叫梅琳，是梅家大小姐。梅老爷老年得女，宠爱非常，只是不轻易放她出去，生怕把这宝贝祖宗碰了摔了。
可能是逆反心理，梅琳更加做梦都想出去。
外面多好玩啊，有黄包车小摊子外国人和穿旗袍的美女，这都是那送报纸的讲给她听的。
上次她离家出走被关在家连朋友都不准拜访，得亏了他从窗户口给她递报纸，陪她说话。
那次自己还发了脾气，把他报纸扔了出去。
却没一会儿，从窗口扔进来一个纸青蛙，“呱呱。”
她扑哧笑了出来。
3
她状似无意跟管家聊了聊最近送报纸的挺伶俐，问是哪的人。
管家说是本地人，住在静安街84号，叫江帆。
她离家出走终于成功的那天，黄包车夫问她去哪，她想也没想就报了静安街84号。
开门的却是个年轻妇人，天蓝色的棉布旗袍，眉目温婉。
江帆随后走了出来，皮肤偏黑却五官硬朗，虽不是想象中的样子，梅琳还是笃定地打了招呼，“江帆！”
那个年轻妇人是他妻子，两人青梅竹马，从小就定了娃娃亲。
梅琳跟他说是自己出来逛逛，结果钱包被偷了，饿得紧，正好走到这，想起管家提过他住址，便想蹭个饭。她的肚子恰好叫了声，可怜巴巴的。
再怎么说也是自己主顾的千金，江氏夫妇便还是将人迎了进去。
江太太的厨艺很好，梅琳却有些食不知味。
她狠下心不去看江太太的眼神，央着江帆送她回去。
江帆应了，她欢喜地坐上江帆的自行车，小心翼翼地环上他的腰，却在自行车前行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一眼江太太。
她站在门口，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她却感觉那眼神像是在把自己凌迟。
4
她决心和江帆断了联系，每次江帆送报纸也是安排管家去接。
直到有一天，她在花园里晒太阳，可能是昨晚没睡好，竟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正碰上管家去拿报纸。
报童转身的时候她已来不及躲避，目光迎了上去，却是全然陌生的一张脸。
原来江帆早就辞职，入伍去了。
太阳不大，她却浑身起了虚汗，她强迫自己尽可能平静，“那江太太呢？”
“在家，不过好像思念过度，瞎了。”
梅老爷去了台湾做生意，管家架不住她天天的死缠烂打，终于还是把江太太接了过来，她是有私心的，这样她就可以借着给江氏念信，而知晓他的近况。
他说最近又打了胜仗，他说他快要回来了，他问江太太是否安好，问她家用是否足够...江氏眼神呆滞，那抹温和的笑意却始终挂在脸上。
江太太不知道，她面前给她念信的梅琳，情绪汹涌却拼命克制。
还好，她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江帆来信，却是说战事告急，可能今生无缘再相见。
梅琳从凳子上跌落，却在江氏把她扶起，焦急询问时，勉强扯出笑撒了个谎。
她告诉江氏，江帆一切安好，只是说战事吃紧，会推迟归家日期。却转身就开始安排去江帆作战地的行程，她要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5
“如果阿琳这次不去，会后悔一生。”
她与父亲通了电话，语气是梅父从未见过的决绝，说是找着江帆便回平安回来，梅老爷子气得把电话给挂了。
第二日，梅琳却还是发现，管家已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妥当。
江氏那儿她也已安排好，只说是去拜会一位朋友，管家会为她念信。
她在天津的一个小医院找着了江帆，却是失忆的江帆。
他一把搂住她，唤她“念安。”那是江氏的名字。
梅琳僵了很久，却终究没有推开他。
就让自己陪到他康复，只要他康复，她就把他还给江氏。梅琳想。
她时常做噩梦，梦到江氏质问她，为什么抢她的丈夫，惊醒过来时，江帆都会轻轻把她圈在怀里，像哄小宝宝似的拍着她的背。
他对她的眼神满怀爱意，却是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
一转眼，便又是三年。
大陆乱了，梅老爷寄给她两张船票。一张是梅琳的，一张是梅琳为江帆求的。
6
他俩上街买离开要准备的东西。
路过一家咖啡馆，梅琳透过橱窗瞥了几眼。
“想喝咖啡？”
江帆拉起她的手打算进去，梅琳却停了脚步。
“怎么会啊？我哪爱喝这些洋玩意。”
梅琳扯出笑，把情绪精巧掩饰好，真正的江氏，从不喝咖啡。
江帆的记忆会逐渐恢复，她想拖延被认出的时间，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即使是要忘记放弃梅琳的一切喜好习惯。
即使无数个时刻，她都想捧起江帆的脸，问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叫梅琳的女孩？
可她不能。
傍晚，他们回去的时候，在半路的一个摊子上吃面。
梅琳去一趟厕所回来，江帆面前站了一个扎俩辫子的小女孩。
小女孩与亲人走散了，正哭哭啼啼个不停。
江帆从怀里掏了张报纸，折成一个纸青蛙，扔到女孩面前。
“呱呱。”
女孩扑哧笑了，梅琳却哭了。
没等她带江帆走，江氏找了过来。
脸上还是那温和的笑意，梅琳领着她去了江帆的房间，却不见他人。
直到那天，日军空投炸弹，江帆扯着她二人跳上了车。
梅琳知道，江帆恢复记忆了。
沉默维持了很久，直到开车的那个小伙问他们去哪。
“去港口。”
是今天的船。
梅琳把两张船票交给江氏，对两人说自己会坐随后一班船去寻他们。
那是江氏夫妇此生最后一次见着那个叫梅琳的女子。
她穿着白衬衣，下摆扎进西装裤，高高的马尾，用力挥手跟他们告别，洒脱利落的样子，让他们相信了，她可能真的还有一张船票，可能不久就会去寻他们。
可能哪天江氏开门，就会有一个少女笑嘻嘻地打招呼“江帆！”
7
“你去找过梅琳么？”
江先生没有说话，抿完了杯子里的最后一口咖啡，问鹿原能不能来一杯龙井，我失笑。
龙井倒上了，热腾腾的雾气模糊了他的镜片，他摘下来在衣摆处擦着，跟我讲了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江太太。
江太太全名江念安，小时候体弱被父母关在家，唯一的玩伴就是江帆。
江帆是孤儿，被念安的父亲收养，教他读书识字做人。江父严厉，江帆背不出书时就罚他去院子里倒立，每每念安就回拿个小毛巾，一点一点地为江帆擦着汗，好几次自己都中暑晕了过去。
后来江父被人陷害，她家破人亡，一心寻死，是江帆几次三番拦住了她。
那段时间江帆怕她想不开，白天只好将她捆起来，晚上就变着法地逗她开心，讲笑话讲故事，变魔术变戏法，她却始终冷漠相对，直到那日，她好不容易将绳子磨破，跑去街上想找车撞死自己，却看见了江帆拿着一摞报纸大声叫卖，走街串巷，连口凉水都舍不得坐下来喝，只有路过某些巷子的时候，在人家的水龙头底下捧一口，润润龟裂的唇。
傍晚，却又掏出所有的钱，硬币毛票，换些小玩意，念安知道，那是给自己的。
那日，他换了一个珍珠的发卡。
那个珍珠的发卡，最终别上了念安乌黑的发，她回去了。
“今日我去一个大户人家送报，那家小姐头发上就别了这样一个发夹，我想着你戴，也必是好看的。”
江帆笑嘻嘻地望着她，念安嗔了他一眼。
“油嘴滑舌。”
那家人，姓梅，那是江帆第一次提起梅琳。
“她后来同我说，打她第一次见梅琳，就察觉了她对我的心意。”江先生叹了口气。
据江太太说，那时梅琳吃饭，总会无意识地偷看江帆，和她幼时，站在屋里瞧着被罚倒立的江帆一模一样。
她装病，让江帆辞了职。
于梅琳而言，江帆是情，可于她而言，江帆是命。
江帆发现了她的技俩，两人吵了起来。
“你爱上她了！”
“念安，你是我的妻子！”
“可你爱上她了。”
那夜，江帆摔门而去，第二日，他留下一封书信，入伍去了。
自那以后，她白天为生计操劳，夜里以泪洗面，突然有一日失明了，大夫只说是短暂性的，不碍事。
只是这乱世，她一介妇人又突然失明，日子正是艰难，她没想到梅琳会接她过去，为她好好调养了一段时间，眼睛也渐渐能视物了，于是后来每一次，梅琳痛苦的神情，她都能瞧见，却只能装不见。
没有痛快，只是唏嘘。
她更没想到，梅琳会只身一人去找江帆。
那之后，山河动荡身不由己，她不是没怨恨过梅琳的，可到了，却是梅琳救了她性命也成全了她的爱情。
8
一盏茶饮完了，江先生起身告辞，我拦住了他。
故事还没有讲完，差了一个版本，关于江帆自己。
“是你主动联系的的江太太，对么？”
江帆应该是在梅琳找过来的第二年，就逐渐恢复了记忆。
“我以为她只有一张船票。”
江帆打算带着念安离开，这样伤了心的梅琳就能安心搭上去海外的船，一生平安和乐。
后来又误以为她真的还有一张船票，这样两个人都可以不用辜负。
“你到底爱哪一个呢？”
他没有回答。
9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我打听到了结果，却是佳人已离世。
拜祭的那日，江先生邀请我一同前去，我到的时候，却仅有他的儿子儿媳和一个小孙子，独独不见他本人。
“家父说，已经负了梅姑娘一世，最后一面，罢了。”
墓园荒草从生，一个墓碑静静地矗立在那儿，碑文所书：
江梅氏之墓。
“这是谁的墓啊？”小孙子问。
“这是你祖父爱的人。”
“祖父爱的人不是祖母么？”
良久的沉默。
“都爱。”
墓园空地有白鸽飞落。
她一世未嫁，末了却是冠他之姓，一缕芳魂，一抔黄土。
作者简介
姚期，南方小姑娘，喜欢旗袍喜欢诗歌喜欢情情爱爱，热衷呈现一些别样的细致的情感，有时深刻有时狗血，常态是在狗血中为了深刻摸爬滚打。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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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惊池咖啡馆的秘密：
坐落在城市某一角的惊池咖啡馆，这里只有一位叫鹿原的老板，
他在这里等他的爱人，等风来，等雨落，也等每一位迷失心灵的客人。
她们或是失恋，或是失意；
他们或是抑郁，或是悲愤；
他们来自世界各地，或者不同次元；
无论他的身份是什么，鹿原都会给他们端上一杯咖啡，聆听他们的故事。
有人情根深重，有人快意恩仇；
有人饱受生活折磨，有人收获世间温暖；
有为了爱人不惧与世界为敌，也有落寞孤寂求而不得。
在他们喝下咖啡后，都会敞开心扉，
将自己的心事、秘密一并吐露出来。
而客人们分享的这些故事，也将不会再是他们一个人的悲欢离合，
鹿原会将它们都收集起来，做成一杯特制咖啡，供下一个迷失的人前来品尝。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这家“惊池咖啡馆”，
一定记得进来坐一坐，喝一杯咖啡，这里的每一杯咖啡，都是故事。
也欢迎你来分享你的故事，
我是鹿原，我在惊池咖啡馆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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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监制：王肃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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