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比什么都好
好故事，在惊池~
「活着，比什么都好」
文/嘿，那个法师
我叫阿九，是画人的儿子。
世人管画画的叫画家，画匠，却不曾有人称其为画人。但我的父亲，就是一位画人，因为他画的不是普通的画，是人画。
人画的奇妙在于，人画是有灵魂的，并且只能画死人。
为什么画死人？
因为要把他们画活。
《活着，比什么都好》，171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灵异”。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我曾经见过父亲给县城里陈大户溺死的儿子画人画。上好的宣纸和漆烟的徽墨摆在面前，不需要画笔，父亲只需要用一双手就能在纸上画出活灵活现的人像。明明是砚里黑色的墨，但在父亲的手下，落在纸上，便成了人的颜色。
人像画好了，将宣纸拿起，父亲轻吹一口气，那纸上的人便活了，会哭会笑，会言语，也会和陈大户说“爸爸，水里好冷”。
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有很多人来向父亲求人画，一幅千金。但自我十岁那年害了怪病之后，父亲就不再画人画了。
我问过父亲，为什么不画了？
父亲只告诉我四个字，无魂可画。
虽然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我能看出来，那时候，父亲眼里像水一样流淌的悲伤。
2
我小的时候很活泼，但自打十岁那年我患了怪病，我便变成了一个怪人。
十岁那年我在家被木梁砸了头，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父亲瞪着猩红的眼睛告诉我，阿九，昨晚你得了怪病，父亲没能治好你。对不起。
那真的是怪病，不只是一夜来一夜去的怪，怪病还带走了一半的我。那一夜之后，我虽然看起来和原来一样，但我其实只剩下了一半，一半的体重、一半的力气、一半的视力、一半的听觉……
我哭过闹过，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父亲不能找大夫治好我，为什么我要丢掉一半的我？
父亲和我说，阿九，这是画人画的代价，我们都只能接受。
可是，为什么画人画的是你，可丢掉一半的是我呢？
那一年，父亲封笔不再画人画，那一年，我开始恨这个作为我父亲的男人，决定不再叫他父亲，一辈子。
3
此后十年，我不再画我曾经最喜欢的人像，只能画山水，因为一旦我开始画人像，那个男人就会冲过来折断我的笔，阿九，你不能画人，绝对不可以！
呵，因为你画人画遭了报应，所以你连我画个普通的人都不行吗？但我不会反驳，我只会默默收拾好笔墨，因为依旧生活这个家里的我是没有能力反抗的，但我也不需要反抗，冷漠的对他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每当他折断我手中笔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六岁那年离世的母亲，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本以为一边怨恨一边和他生活的日子不会很久，待我及冠，我便离家，从此远离这个令我怨憎的男人。但我没想到，未等我逃离，他便先逃离了。
我二十岁冠礼前一天，他死了。很突然的死了，四十四岁，无疾而终。
虽然怨恨他，但作为他唯一的孩子，我还是赶在他死前送了他最后一程。
他提着最后一口气，却只告诉我，阿九，千万不要画人，求求你。
母亲，你看，这个男人直到死去的那一刻都没有为他的错误忏悔，到了下面，你可要好好教训他。
4
那个男人死了，家里一下冷清了起来。两双筷子变成了一双，一对石砚独留了一方，十年前我丢失了一半的我，十年后，家丢失了一半的家。
我背上了行囊去流浪，因为，就算他已经死了，我不需要离家来远离他了，可只有我一个人的家也不是家了。
那个男人死前给我留下了很多财产，我并不需要为我的生活发愁。但我还是会给人画画，只为了从小的乐趣。只不过我只会画山水，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临死前的请求，只是我不想画罢了。
我流浪了五年，走过了名山大川，穿过了人来人往。塞北的风雪，关东的火，燕京的长城，汴梁的酒。我活的像一个浪子，随风飘摇，自由无羁。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自由浪荡下去，然后在某一天死在一片盛开鲜花的谷底。直到我遇到了她。
5
她叫雨禾，是个江南姑娘，水一样温柔的江南姑娘。
那一天，我打算去长江边采风，有一个温润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公子，你的玉佩掉了。
我回过头，杏花下，她带着孟春阳光一样的笑容，微风吹得她发带飞扬，好似画中人。那一眼，我便知道，我沦陷了。
我决定为了她留下来，留在这个江南的小镇。
我画了我曾经走过的所有风景，因为她想看看外面的大千世界。我做了我曾经尝过的四方佳肴，因为她想尝尝外面的味道。我和她讲我的游历，我的见识，我的故事，我的……怪。但她没有害怕，只是温柔的抱着我，告诉我，过去的都是过去的，阿九，你是最好的。我知道她也是我爱的，恰如我爱她。
所以，我提亲了。三书六聘，明媒正娶，成亲的那一天，她的笑正如盛夏，我知道，我又有家了。
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们一直过得很好，我也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美满的走下去。但，实际上，没有。
6
我和雨禾成亲的第二年，雨禾死了。一根木梁从房上脱落，砸中了雨禾的头，就好像十七年前，我遇到的那样，但我没死，雨禾死了。
雨禾穿着裙子，倒在血泊里，像是染了血的杏花，但是却已枯死。
我抱着她哀嚎，为什么好不容易有一个家，我却又失去了？为什么和十七年前一样？是人画的报应吗？那你冲我来啊，我才是那个男人的儿子，为什么要伤害雨禾？我怎么才能救回你啊，雨禾？
“爸爸，水里好冷啊”我突然想起十多年前个活在画里的孩子。
对了，人画。我还可以画人画，我是画人的孩子，我小的时候就学过人画，那个男人告诉过我的，人画是以魂画人，以魂换魂，我可以用我的灵魂画人画救回雨禾，用一半灵魂救回雨禾，我还能和雨禾在一起。
没有时间研墨了，我必须现在就画。我割开了自己的血管，沾着血，用手在纸上开始画人画，我的第一幅人画，雨禾的人画。殷红的血在我手上流淌，落在纸上成了雨禾白皙的皮肤，恰似十多年前，那个男人将漆黑的墨化作人的颜色。
雨禾，雨禾。我念着雨禾的名字越画越用力，我一定会救你的，雨禾。但我的手却不听使唤，它开始发抖，开始……消失。
为什么，只是一半的灵魂，为什么我会消失？
一半灵魂，一半，怪病，死，救活。
我明白了，父亲。原来我才是画中人吗？
7
十七年前，一间普通的宅子，一个幼童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另一边，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状若疯魔的用自己的鲜血在纸上作画，“阿九，阿九，我一定会救你的，阿九。我已经失去你的母亲了，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画上是一个和倒在地上的幼童长得一样的活泼孩子，随着男子的绘制，那孩子越来越真越来越真，真到从画里浮现出来，就好像正常孩子一样。但只是看起来一样，以魂换魂，一半只能换来一半。
“爸爸，我的头好疼啊”
“阿九，昨晚你得了怪病，爸爸没有治好你，对不起。”
【作者简介】
【嘿，那个法师】，一个不会发火球只会背法条的法师。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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