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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夜里的姑娘(下)

174号 惊池故事 2023-07-08

好故事,在惊池~

「死在夜里的姑娘

文/杜婉


前情回顾:

死在夜里的姑娘(上)


魏越洋说,宋蓝,你是个好女孩。

我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孩子了,被他这么一说,内心一根丝线突然从土中弹出,还带了一点灰尘飞起。

他又暗示我什么,不就是想把我据为己有吗?

魏越洋拉着我胳膊,用手在上面抚摸,他说,宋蓝,你要是爱我,你就不应该这么做。

我就是不想承认自己错了什么,魏越洋不过就是想让我承认自己做错了。

我才不......

死在夜里的姑娘(下)》,174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疯魔”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我见过最美的少女是我家老魏的小情人。

一般人没法让老魏智商负到这个点数,年轻的美人儿铺满大马路等着让你睡,老魏要真是那种外面彩旗飘飘的男人,那我俩也走不到今天。

第一次见壁虎,是在老魏的书房里面,一只彩笔还停留在她肩膀未完成的轮廓上,老魏一定出状况了。女人的直觉比计算器准多了。他偷偷躲在书房画一个姑娘,就是和我大学恋爱他都没干过这么煽情的事。

他画的姑娘真名叫宋蓝,外号壁虎。

那个女孩穿着我从未见过的吊带裙,像青色又像蓝色。

女孩眼睛澄澈如宇,鼻梁坚挺,肤色被阳光照得透亮,泛着陶瓷光。她整个人给人一种凉风于苦夏如约而至的味道。

在我看得发呆时,老魏突然闪进来夺走了画像,牙刷还横插在魏越洋嘴里,泡沫泛出嘴角。

我想见见她,顺便把她写进我的小说里,那么我的小说和她一定会红起来。我对老魏说。

老魏把画藏进腋窝离开,摇摇脑袋,来不及知道他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老魏的腋窝是不是有个宇宙黑洞,画就这样不见了。

她肯定还是个小处女。曾经有位才女说她最讨厌的事就是听到一个天才女人突然结婚了,作为知名女作家,我最讨厌的事就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已经不是处女。

一定得把她写进小说里。得写她被十个男人强奸过……对,就这样。这是女人的报复。

有没有人听说过以前一个读者杀死了一个小说的作者?因为这位作家大人居然把读者心爱的女主人公写死了。读者们会不会像老魏护着宋蓝那样反感我将女主人写成被强奸。不过这是小说家都用的伎俩,除了父母双亡,就是美丽的姑娘被强奸如丧家之犬,再被翩翩少年收留等等。

捋了捋头发,下午决定给儿子打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在大学谈恋爱。

儿子不耐烦地说,恋不恋爱都要向你汇报,整天像个王母娘娘。挂掉电话,我感到有点空虚。

见到宋蓝本人是在一个天蓝云白,空气上等甜的早晨。等在陶瓷小区已经有两个小时,那个姑娘一出现,我可以立即断定她是宋蓝。

能栓住魏越洋这匹野马的一定是广阔的草原,而不是一匹和他一模一样的母马。

宋蓝远远看着我,她歪着一颗小脑袋。她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单眼皮,眼角向右上方有弧度地翘去,仿佛水仙花的一角。二十年前,我也拥有她这样无暇的美,但二十年后她能不能如我这般优雅,那恐怕是个悬疑片。

如果不是这种场面,我可能会说,吆,好俊俏的小姑娘,你适合当演员,一集就火的那种。

在这里,我想了半天很庄重来了句,你是不是叫宋蓝,情形类似对质。

她回答我同样是一句问话,你是不是陆小鱼。

这对话如相隔二十年身负江湖仇杀的两个对手。她望着我,本以为以自己强大气场可以瞬间将她颠出这个磁场,宋蓝只是睁着眼看我片刻。她是不是看谁都一副鹤立鸡群的眼神?

她说,找我什么事。

我说,你是不是处女。

她说,你们作家都这么无聊、庸俗么。

我说,不是。这对我很重要。我说,老魏是个好人,你别害他。

知道了,她说。

我会将你写进小说里,这样你才能获得永恒的生命力,后人将崇拜你,把你当经典说个三生三世十里云烟。

不需要,她斩钉截铁。

你别再纠缠老魏,他有一个有才华的太太和一个幸福的家庭,你会让他一无所有。

宋蓝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瞅着我,让我很不自在。

女人,太在乎永恒。重视和爱都是最大的累赘,你会不会宽恕你自己,陆小鱼,你这么有才华,有心性,抓着魏越洋那么一根藤条当人参,何苦?

我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有见解的话。和她的眼神实在不符合,反差太大了。

陆小鱼,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那天,和她谈了很久。她告诉我,她不会和老魏结婚,她不会和任何人结婚,我如释重负。如同得知一个准备跳槽的限量版下属突然被对手公司以莫须有罪名拒绝接收。我快意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她说这种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东西像树枝上的松鼠,跳跃不定。

在江边走了一夜,披着冷风和酒意,我终于决定和魏越洋离婚。

他既然舍得下我,我必舍得下他,就算是为了复仇,我也应该那么做。

签字那天早晨,魏越洋有点儿神经,老用一双迷惑不解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好了,字签了,祝你顺利。我听到他在叹气,很久,他抬起夹在两腿之间的脑袋说,陆小鱼,要不是你这五年性冷淡,我也不至于……

你打住,我说。别给我们的婚姻摸黑,是你背叛了婚姻。

魏伦桑给我打电话的下午,我已经坐上了去北海道的航班。所以他说当听到来电转接心里有点难过。他说,你和我爸离婚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太不尊重我了。

我说,儿子,和你找女朋友一样,尊重就是默默承认无法改变的事实。

当我在北海道一家酒店掀开被子时,当时魏越洋和宋蓝两排腌鱼样躺在陶瓷小区。

我们所在的同一片天空那天都有云。只不过,他们那里基本是乌云密布。魏伦桑说我走了以后魏越洋就没再回来过。

魏越洋真幸运,他没有被唾沫糊在燕窝里。他比谁都自在。酒场里面,他是谈笑风生,意气风发那一个。生意场他是精打细算,聪明睿智那一个。现在,情场上他也是去了旧爱又来新欢。魏越洋的人生一直是炫耀在旗杆顶的红旗,除了飘扬就是飘扬,万众瞩目。

去他妈的,魏越洋算什么狗,陆小鱼你应该忘记这些龌龊的事。

把刚剥开的河蚌扔进垃圾桶,那里发出很大声响,我不应该再关注魏越洋,魏越洋只不过是我大海里万千条鱼中的一条。性冷淡算离婚的理由吗?男人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2


魏越洋带我走的时候,柴瑜显然有些抑郁。我说,如果你想见我,那就下次吧。后会有期。

柴瑜低下头,又抬头望了我一眼。眼神似要将我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魏越洋留给我的只有一张宽厚如席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么久以来,魏越洋是一个罗圈腿。

一个人要是厌倦了另一个人,他做的一切好事都将成为瑕疵。我后悔有魏越洋存在,不然就没人会把我带出来,罗圈腿也成了我的心病。魏越洋一再强调,宋蓝,我已经离婚了,我现在就只有你了,你要是敢背叛我,我就把这个世界能犯的罪在你身上玩一遍。我会趁你睡着把吗啡打在你身体里……

魏越洋,你吓唬我也没用,在你之前你老婆陆小鱼已经对我威逼利诱过了,事实证明,我是威武不能屈的。

他又过来藤条一样缠着我,对着镜子里的我说,宋蓝,我现在感觉自己要吸毒,不然呆会儿就得以头抢地了。说着这句话同时魏越洋给自己配了一副癫痫发作的表情。

我好奇自己为什么自从见过柴瑜以后对魏越洋的动作都丧失味觉了。以前,不都是这样么,演双簧一样默契。现在,我们好像坏齿轮一样,怎么套怎么卡,谈什么运转自如。

我拒绝了魏越洋的性要求。

“性要求”这词我还是从柴瑜那里学来的,以前不都是上床、上床,做爱、做爱的么,当谢津被从监狱里放出来找我时,我也开始讨厌他。

一个闻得到草香的清晨,谢津带着他的热油条和香菇包敲响了陶瓷小区402的门。那门上掉下一层白雾,我想象得到,在门上刚结好网的蜘蛛内心十分崩溃,一星期的朝九晚五都被谢津那千里迢迢这一敲给毁灭殆尽。

魏越洋总是说我粗鲁,我觉得那是因为他没和谢津恋爱过。如果这个假设成立了,魏越洋的三观会被刷新一遍,他也会觉得我的粗鲁只排得上天下第N。

推开门面对谢津时,我看到了他表情一抽,他说,小蓝,你做什么了?变成这副鬼样子。

他想把我揽入他的怀抱,却在我的挣扎下松开手。

谢津比魏越洋敏感,他说,小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他的眼神像火眼晶晶,一开口他就看穿一切。我说,没事儿,心情抑郁而已。

他说,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承担,现在你是我老婆,你的事都是我的事。

谁让你打着老婆的名义。

宋蓝,你是不是恨我?

和恨不恨倒没关系,只不过我发现自己从没这样讨厌男人。如果魏越洋和谢津从没出现,我现在就会多几分理直气壮。

我会理直气壮地去找柴瑜。

如果不是谢津来了,我可能不会发觉自己蓬头垢面的模样,一星期没穿吊带,没抹口红。这种背景下,谢津敢对我说,宋蓝,你是我老婆,他算是勇气可嘉。

眼圈黑了一层,揭下来可以当面具带,嘴唇上的干皮皱成一层纸。就算手揣在裤兜,看上去也像打了败仗的英雄一样狼狈。

人们都说,宋蓝那个小骚货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在他们谈论我期间,我一直躲在陶瓷小区。躲在陶瓷小区这段时间,地球自转并没停息。地球不会因为某人的抑郁而停止自己的脚步,那么柴瑜呢。

后来柴瑜对我说,在我抑郁的那段时间里,他在到处抓小姐。

他说,他从未发现,到洗浴中心和宾馆、酒店抓嫖赌这么值得期待。

有几次,我看着她们像你,但是当她们转过脸时,我突然对身后的同伴大吼,带走。

这种莫名的亢奋持续了很久,直到柴瑜终于有一天真的抓到我。

那一天我放风出去后,就坐在房间等柴瑜和他的团队来袭击我。

柴瑜那天的表情是藏着惊喜的,他过来拎住我瘦如麻杆的胳膊,他大喊别动。

我说,你放心,我要是动就会提前告诉你。

他说,严肃点。

其它人都低着头,我仰着脸看柴瑜,直到他脸色泛出桃花红。他说,别东张西望。

我说,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在东张西望,我明明在看你。

他身后那几个年轻的警官这时候不约而同把目光聚向柴瑜,柴瑜看上去像初登舞台的小生,紧张不安地到处看,我敢肯定,如果是只丹顶鹤,柴瑜会将脑袋藏在翅膀里面。

发自肺腑地想大笑。

柴瑜问我里面冷不冷,我说你过来我告诉你。他听了我的话,脸立即红成猴屁股。他说,……我喜欢。

前三个字我没听清,后三个字使我如遭电击。什么,再说一遍。他没有说第二遍,只留给我一个缓缓而去的背影。当他离去时,我觉得他像个大男孩。

柴瑜喜欢对我发出大呼小叫的命令,比如,别动,站住,老实交代。其实,这一命令放在另一个场合也毫无违和感,像陶瓷小区402。

对于柴瑜的所有命令,我都是耳听为虚,从不当真,就算他吼到喉咙嘶哑。有一次柴瑜真的发了火,事情源于放风时一个男犯摸了我肩膀。当时,我并没有像个正经女人暴跳如雷,我只是把他的手往上拉了拉,结果他和我就像宴会上某总裁和他准备白头偕老的情人那样徜徉在草坪上。

别乱动!

那个男犯以壁虎逃命的速度收回了自己的手。我不知道这声音来自何方,虽然我知道发声的主人是柴瑜。

等我东张西望一圈时,柴瑜从我的左前方走过来,我们像棋局里的红白棋一样对峙着。那犯人急忙向后怵,我站着淡淡地说了句,是我拉他的。

柴瑜以前所未有的愤怒看着我,我预感这样持续下去,我会被他的眼神烧得尸骨无存,如果杀人不算犯罪,他肯定会过来掰掉我脑袋。那一刻,觉得生命没自己想象的那般顽强。

他吼声如雷,宋蓝,你无药可救了!

他走时扔下一朵在墙角采摘的黄色花,我不知道那种花的名字,只是它看上去的确很美,像鸭嘴一样,又长又尖,有一种靓丽的黄。有人告诉我这就是金针花。

我本来可以拿着这东西追上去,只是当时一直在发呆,脑海里所有事前颠后倒,所以,等反应过来时,草坪只剩下我一个人空荡荡被西风吹打着,被雨滴淋落着。

没多久,我又被魏越洋整出去了。虽然柴瑜不想放我走,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局长发话了,他再不服从可能会被以以下犯上的名义解除职务。

当我再次面对晴空骄阳时,心脏如音符一样跳动不止,脑海中有个声音响亮地叫我名字,宋蓝,宋蓝……我的名字第一次被叫出了温暖暧昧的味道,被叫出了爱的感觉。

我有了突然做个好人的打算,虽然以前也并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毕竟,柴瑜是一个好人。

他脑袋里面满载正义和良知,善恶不分的宋蓝怎么能和他同船渡。

我希望自己像个正经的小姑娘,梳着简单的丸子头,穿v领T恤和牛仔短裤。很奇怪,当我这样出场的时候,魏越洋说,你别打扮得这么阴阳怪气。

魏越洋这个臭毛病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他愣是喜欢把烟头倒插在我的花瓶里。花瓶瓶颈熏得奇黑,难看死了。

魏越洋说,宋蓝,你别有非分之想。我有一千种办法让你在永安巷见不得光。

我本来就没见过光长啥样。再说了,魏越洋,你怎么可以这么蠢,你老婆没选择你是一个英明的决策。

魏越洋的壁虎眼瞪得奇大无比,这绝对不是他说的脉脉含情。看来,我刚才的话戳到他神经了。

他眼球就快射在我脸上,我猜想那一定是一坨臭得让人发晕的固体。

臭婊子,总之,你别想得逞。

我拒绝和魏越洋做爱已经有三个月了,他是不是觉察到我是第二个陆小鱼。这么说,当年陆小鱼拒绝和魏越洋做爱可能是她爱上了别的男人?!

哈哈哈,魏越洋真是个天大的笑话。我像发现了宇宙奥秘的科学家一样情难自禁笑得前俯后仰。

魏越洋真的是老了,花白头发盖满他头顶,他像只侏罗纪时代的大鸟。

他的车停在楼下向我鸣号。

宋蓝,你搬到鸿景山庄和我一起住。他没经过我同意就来拎我的东西。

和他好像面临一场一触即发的酣战,如果不是在这里等一个人,我倒是不介意搬去住在魏越洋那里。

静静看着魏越洋搬走我所有物品,觉得他现在像一只发情的公牛一样疯狂,可惜我不是发情的母牛,没人跟他配成一对,这真是个悲剧。

我甩开了魏越洋钳在我胳膊上的大手。他又跑来抱我,按说他抱起我是轻而易举。可是,一个人有了怒气和骨气,大概体重也会增加吧。我雷打不动地立在门口,如一座小而沉的钟。

魏越洋狼面对缩头乌龟一样拿我无可奈何。

他站了一会儿,看着我淫笑。真他妈反感他那种表情。

魏越洋突然把我掀在沙发上,他伸手扯掉我的衣服。变相的脸在我脖子上摩擦,我伸出去打他的手被反按在身后。

他一层层剥掉我所有衣服,只剩下象牙色的肌肤亮在他眼前。

他不紧不慢解开自己的衣服。缓慢将男人的东西掏出来,用手弹了弾,它已经胀成一颗红萝卜。我用腿撑着魏越洋,他用皮带抽我的腿,直到腿上凸出一层层红色条棱。

我被固定在沙发上,他每向前一次,我不得不被涌得向上一动。整个过程变成了我自动配合魏越洋。他用得意的表情看着我。如河蚌一样,我被彻底掰开了。

我觉得自己可能变残了,听得到骨骼发出破裂的声响。

我被魏越洋强奸了。说出去没人信,魏越洋扬长而去。他还说,下次,不会这么温柔了。

痛感遍布全身。我感到无力。

难道我不应该报警吗?整个陶瓷小区都知道我是魏越洋的情妇,魏越洋还为了我和结发之妻离婚,我说魏越洋强奸我,鬼才会信。

后来,谢津说,他会替我解决魏越洋这个老畜牲。

我知道谢津的解决办法和解决条件。如果,我不肯做他老婆,他凭什么为我去赴汤蹈火。

我说算了,谢津,我的事你别插手,染了你的手,我擦不掉。

现在,想甩掉他们两个已经没那么容易,尾巴一样每天缠绕着我,这事如果给柴瑜知道了,天就塌了。

我第一次明白了,人无爱,则无惧。

如果一个杀手没有小孩,他每次作案都可以干净利落,但如果有小孩,他就不得不为有朝一日打算金盆洗手做点打算了。

那天,谢津,对我跪地求婚了,他说他此生非我不娶。两枚带着闪光的钻戒放在红绒布上,他拿起其中一个要给我戴。

小蓝,我说过,我会娶你的。你要风风光光嫁给我。

为了避免他再说什么海誓山盟,白首不分离一类的词,我说,谢津,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没想到,他的膝盖又挪了地盘说,我就是鬼迷心窍了,你就是我养的那只小鬼。

我没想过要结婚。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拒绝他。

谢津是那种固执得要命的男人,万一被他认定就是一场火山爆发般的灾难。

 

3


谢津来找过我,在我搬去鸿景山庄之前。他关心的还是有关我要不要嫁给他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嫁不嫁纯粹是个概率,谢津显然没被命中,就算我和他做一万次,也不代表我会嫁给他。

他有股子不放弃不舍弃的精神劲儿,似乎我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垂挂在空中毫无依靠的身体摇摆着,双手紧攥我衣襟,指甲扳掉也全然不知。

自从谢津被释放,柳树巷到陶瓷小区这段距离被他踩出来一条小路,而这一切又被魏越洋尽收眼底,鬼知道什么时候我的门口多了个微型摄像头,就躲在那个蜘蛛网背后,如果不是我比较关注这只蜘蛛的一举一动,恐怕死也不会知道魏越洋看着我和其它男人所有有损视网膜的姿势和行为。

那么,目睹我和谢津热血飞舞做爱的场景,魏越洋是如何勾践灭吴般忍辱负重……我不敢去想象。

那些硝烟弥漫的场景是我被带到鸿景山庄以后,魏越洋向我展示的。不过,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任何反抗能力。手腕的紫色伤痕和背上的齿印,被剪断的吊带裙和头发,一切的一切都抵消不了和谢津给魏越洋带来的撕裂。

已经爱上了柴瑜,但不知为何,我并没有快刀斩乱麻拒绝谢津的感情。

如果只用女人的同情心来解释我对谢津的接受大概有点儿可笑。

在我想念柴瑜的间隙,都是在和谢津的情迷意乱中度过那些日子,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谢津将我安置在他的身体下,我就能将他自由切换成柴瑜。没有冰毒,大麻也暂可用来缓解瘾发之苦。

他的脸孔,鼻翼,后背,波浪一般的头发,都可以是柴瑜。

西南角的阳光晒在他背上,他和我像一对折叠好的安乐椅,当我们再次舒展开时,太阳已经只剩余脉。在黄昏,充满温情的阳光照耀群山,树影的斑驳里只留下几只蚂蚁向西迁移,它们走走停停。

我仰躺在谢津脚下,他躺在我头顶。我们像两个刚刚邂逅彩虹的儿童,心情愉悦得无法言说。

一堆白鸽突然从地面的广场飞向高空,似要集体射穿空气,翅膀扑闪让人想起那种属于生命末期的挣扎。

当音乐从天空下响起时,谢津说他想再活一百年。

谢津说,以前觉得活到五十岁都有些勉强,因为人生这么漫长,一切都索然无味,除了女人,他没有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我想和你一起多活几年。我不要死在你前头,因为那样你要伤心落泪。我会在你离开以后,把你葬在北风呼啸的森林。我终日守在那里,等我老去,风和雪将我埋在你身旁。

我竟然对这些场景有些熟悉,怀疑它暗喻我的前生今世。

一时无法再去对谢津的深情围追堵截,我能想到最美好的事就是,如果眼前这个男人是柴瑜,那一切都近乎完美。

之前在柳树巷的谢津三把钢刀砍不出他一滴泪,而此刻,他眼角却有泪珠滚滚而下。看来,爱可以使人残忍也可以使人软弱。

他说,小蓝,你要知道,我愿意给你我的一切。我觉得过去,虚晃了生命,不然,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更好的谢津。

我说,你别想这么多,不管痛苦和悔恨有多么深,他们都会过去很快。

他叹息着拥抱我,连烟头都扔掉了。

好景不长,我终究还是被魏越洋囫囵吞枣地带到了鸿景山庄。

当然了,自从离开茉莉小镇,坐上去南京的火车,宋蓝从未想过自己一生的结局。唯一感念魏越洋的是,到了鸿景山庄昏暗封闭的阁楼里,我在人间极致痛苦的时间里,开始认真思考人生的最后事宜。

家乡茉莉小镇盛产草药,被称为药都,即使生长在药都,大多数少女如我,她们一生都有走出这个小王国的愿望。

坐上火车去南京之前,我已经走了十七个城市,我曾想过每长一岁便要经过一个城市,和城市里的一个男人做爱,等我满一百岁的时候,我向孙儿们指着相册里的城市说,奶奶曾去过这里,奶奶一生睡过一百个男人,他们都芝麻般分布在这些城市里,那一刻我肯定像极了成吉思汗。

梦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就在于,魏越洋是第一个睡我的男人,也是最后一个睡我的男人,我的梦想结束在鸿景山庄的阁楼里。

遇到魏越洋,似乎并非历史性的时刻,可是,当我再次回放过去的时间,我才明白,人生每一刻都是历史性的。

自从突然消失以后,谢津到处找过我,在陶瓷小区的墙上,他一点点擦掉关于宋蓝是个骚货的留言。那个墙上写满了我名字,后面是他的名字,两个名字似被一根线串起来的树叶。这是魏越洋回来告诉我的,他知道谢津的每一个反应。

宋蓝这次真的消失了,当人们想起说我的时候,他们都感到一股风吹动了皮肤上的汗毛。他们不知道,在说我消失时,这次言中了。

魏越洋骑在我身体上,他将我曾和他进行过的场面一次次重复,和过去不同的是,我越来越接近一只死海豚的状态,感到身体不再轻盈如蝶。

魏越洋将我被他强奸的视频一次次播放给我看。他说,宋蓝,你看,你虽然这么丑,但是我并不嫌弃。

我看见视频里自己的脸已经被划出十多条口子,我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对那个丑陋的女人感到恐惧,那个女人正是宋蓝,此刻,我真希望有一个别的名字。

魏越洋磨好咖啡端给我喝,我说太苦了,好难吃。他便把滚烫的咖啡顺着我的脖颈往下罐,我被烫得仿佛欢呼雀跃的小孩一样乱跳。

魏越洋哭着跪在我面前说,现在答应嫁给我吧。

我又看到了被红绒布包好的戒指,有一对,他将两个戒指端起来,我左手一只右手一只。

魏越洋说,一切都给你。

我说,滚开,死也不会嫁给你。

在阁楼上我想过自救的一些办法,意识到生命还有太多的繁华,我只是去了一条偏街。

当我摸到这些没有窗户的墙壁是实心时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我知道,魏越洋将这一切都收在眼里。这一生大概都猜不到在我和谢津风起云起时,魏越洋正在为我铸造死亡之城。

一天夜里,风十分冷,空气有点扎肺,吸下去肺子好像有烈火燃烧,嗤嗤啦啦响。

我看到多年不见的母亲和父亲向我走来。我站起来说,快救救我,不然我会死。

他们并没有看到我,径直走过了我身旁。我只是扯破喉咙地喊。

当我喊醒自己时,还在继续刚才那种声音。

想把自己拉回梦境,以为这样就有了生还的希望。

魏越洋脱光了衣服,要拥着我入眠。他首先抽几个耳光,等我脸上有了指印,他突然老泪纵横捧着我说,宋蓝,嫁给我吧。我会爱你到海枯,到人类全去了火星。

我只是厌恶地别过头,虽然我万万不应该再刺激他。

手和脚被绑在床上,以一个大字型。魏越洋不停在我身上做爱,他这是在强奸我。

他的样子极认真,极专注。等魏越洋忙完在我身体上的一切,他便开始切割我的皮肤,他说要把我剥完,因为我是洋葱女人,没有心肠。

我对他感到恐惧。我说,魏越洋,你别这样。

小蓝,你最喜欢赤裸裸诱惑男人了,对不对,我让你走时真正赤裸裸地,等你到了十八层地狱时,所有男人都会扑向你,你终于可以高潮至死。哦,哦不,地狱里你不会死,他们可以操你一万遍,每个人用一种方法……

我忘记了,对不起。

我想挣扎着说话,从魏越洋的眼睛里我已经看到了自己的尸身,他没有打算让我活着走出鸿景山庄。

虽然预感死期来临,却无法让自己哀求眼前这个男人,他是我的地狱,也是我活在人间的最后希望。

魏越洋剥掉了我背上的大部分皮肤,躺在地板上,我痛到痉挛。每一丝风似乎都能轻而易举吹到我五脏六腑里面,吹得那些坠连在一起的东西风铃一般响。

我不敢贴着地板睡,虽然已经没有力气翻身,怎奈疼痛感刺激得我精神彻底崩溃。

不得不翻身过来面向地板的姿势,用了半个小时,终于能够解脱。在我艰难挣扎时,魏越洋跪在我身旁说,小蓝,要不要我帮忙。你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那一刻,魏越洋真的像极了一只鬼。

我一生没有见过这种东西,到最后终于看到了。

抽离人性的动物就是鬼。

魏越洋给我的下体塞了一只玉米,只要他强奸完毕,他就要做这件事。

无论我如何尖叫,他都不会停手。而等下次的强暴开始,他才会取出这东西。

7月8日那天早晨,柴瑜突然带人闯进了鸿景山庄的阁楼,当时魏越洋正在忙着替我剪头发,他说要让我走得干净利落。

你一生都干净利落,最后一次不该拖拖拉拉。长发女鬼最丑了,你应该有个光头。

柴瑜进来时,我显然感觉他没有认出我。他只是让其它人先抓捕魏越洋,等到叫人抬走我时,柴瑜突然大叫一声:宋蓝!?

那声音里还有一点儿询问的嗓音。我倒爬在油漆一般粘稠的血泊里面。

我想要去拉他一把,然后看到了人间最冷的一幕风景,柴瑜伸出来的手,突然一缩,那一瞬间,我还误以为自己刺到他了。

他渐渐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的手白雪一样,对面伸过来我那只缺了根小指的手,我的手上挂满血珠和不知那里来的气泡。

柴瑜蹲在我面前,如今他和我可是咫尺可触的距离,但是,柴瑜英俊的脸庞上浮出一片氤氲,他很大声地说了句“带走!”那一声震得我肺腑里的五脏颠簸了很久,话的余音直穿入我皮肤。

没有再见到其他人,我去世的那天早晨,柴瑜没有过来。

医院的窗户上结着一些一层冰花。我感觉头脑逐渐昏沉下去,想叫醒自己,但是意念都在灰飞烟灭,能感觉得到,魏越洋在用针缝我的皮肤。

他跪在我身旁一直说,小蓝对不起。

声音穿到我耳朵里,穿到我灵魂的巢穴,穿到我尚在母亲子宫时的意识里。

想睁开眼,看看什么,只是,沉重如千金巨石的眼皮压得眼球无法饱满。

那天,医院连护士都没有,不知道她们去了何方,我可能被遗忘了。

希望有群孩子来看我,她们手捧鲜花、口红和我爱穿的花布吊带……

走廊里面有跑步声,我感知到最后一点空气被针管从腹中抽出,我没什么可以用来呼吸了。

没有垂死挣扎,我只是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更快地到来,因为我到那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要做。

我要去100个城市……


【作者简介】

杜婉,个人公众号@杜婉,1991年生,射手座。喜欢读书写文字。

惊池工作室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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