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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华 | 孙笃山:珍宝岛事件后,我们紧急备战

孙笃山 新三届 2022-10-07

作者简历


孙笃山,老三届,66年开封铁中初中毕业,18岁入伍,在沈阳军区高炮六十二师六二〇团团部汽车班服役。1973年3月复员,2010年从郑州铁路供电段退休。


原题

百余火炮驰援珍宝岛,
一卡车挡了道



作者:孙笃山



1969年3月2日,我们部队举行了老战士复员的告别宴席,我在丹东东沟县北井子六二〇团大队部,已经服役一年了,在这个宴席上,复员的是1965年四川兵,1964年河南范县兵,大家都推杯换盏,热热闹闹的庆祝了老兵服役结束,即将返回久别的故乡。然后安然入梦。

凌晨大约四点左右,大家都被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声惊醒,全体被告知,部队的封存车辆全部启封,由于我们团部和连队的一些车辆都在我们后勤所在地的一个山腰的车库里封存。所以部分驾驶员坐着汽车,行驶三十多公里,来到了团修理所、运输队和车库的驻地下岗(也就是我们新兵集训的地方)。

当时的东北,还是很冷的,才阳历三月,有的地方还是白雪皑皑呢,多数战友都在忙活着启动封存汽车的工作,动作麻利的车辆都开始轰鸣了,一些发动不起来的车辆被强行拖拉,直至发动着火,好多发动好的炮连的牵引车,都匆匆的开回连队,部队当时的车型是罗马尼亚进口的喀尔巴阡,四轮驱动,八个汽缸,最高时速140公里,这个速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那绝对是高速了,还有解放CA—10载重车,个别雷达都是苏式吉斯157牵拉的,由于是在团部,我们启动了喀尔巴阡、解放,还有两台嘎斯69。

卡车是罗马尼亚产的喀尔巴阡。照片中人好像叫潘明喜,1968年入伍,牡丹江市人。东沟县北井子营房机关前路上拍摄,记得是政治处摄影干事拍的

我团炮二营和修理所运输队的配属部分人员车辆,被命令中午12点在丹东火车站上车,目的地不详,所以没去的战士都议论纷纷,说不出所以然,好象是中午的新闻广播,或者是晚上的广播,才知道了中苏边界,黑龙江虎林县珍宝岛地区,发生了武装冲突,去了好多部队,但是都不是整建制的,都是一个营左右的兵力,我们高炮六二零团就去了一个营四个连,加上一个高机连,就是为了用高炮打苏军的坦克,部署在前沿的第二线。

任务时间要求的很紧急,黄土坎的六零五团也是去的一个营,当时师部的封参谋长带领一个梯队,有百十辆车,急驶在黄土坎东沟县至丹东的公路上,这么多车,大多都牵引着火炮,估计每台车炮连在一起,都有近二十米,所以浩浩荡荡,整整有十几公里长。

当部队驶近东沟县的时候,前方有一解放货车,挂着拖车,挡住了部队行驶的车队,死活不肯让路,后边的车辆怎么按喇叭,前边就是不肯让路。

对部队来说,时间就是一切。

封参谋长坐的嘎斯六九开到了最前边,超了几次,还是超不过去,那时公路都是砂石的,很窄,估计十米多宽吧,前方车辆不让,后边根本根本超不过去,后来听说封参谋长把警卫员的枪要过来,朝天鸣枪,但是有传说是把前方汽车的后轮打冒了,司机才靠边停下。

封的车过去后,就让战士把那司机捆起来了,他亲自押送到了东沟县革委会,(这个事件估计情节稍微不准,望知道详细的战友看了和我联系)。

革委会的主任和封估计都认识,看到师参谋长过来,不敢怠慢,慌张迎上来,县革委会当时就是个团级单位,军代表和县革委会都比封的级别低,封参谋长是个小个子,胖胖的,好像一只眼睛不太好,(1938年入伍)但是很有威严,县里的官员急问什么事,封把当时情况说了一番就急忙赶到丹东车站去了。

在那个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这个倒霉的司机被判处一年徒刑。

丹东地区当时驻军很多,空二军军部和我们高炮六十二师师部是相邻的,都在锦江山下,还有坦克部队,有边防团,我们六〇五团,六二〇团,六零四团的炮连,都部署在丹东以南漫长的海滩上。

我们团部的海滩,和六零五团的空域,是原来美国飞机P—2V(好像)侵入我们的必经之地,所以,当时我们六二零团在当地公社所在地北井子有一华里距离,有一片营房。

到了星期天,附近的友邻部队,我们连队和机关的战士,逛那仅有的几个商店。不过那时不叫商店,叫供销社。抬头看去,满街都是绿丫丫的一片军装。

供销社里有个售货员,现在想起来她就是二十几岁,皮肤稍黑,但是长的很漂亮,战士们都叫她黑牡丹,有的战士有事没事的和她搭讪,谁叫这里男多女少呢。我们团级单位都是单性社会,战士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心情大家可想而知吧。

供销社里的商品不多,记得当时就是有要票的棉织物,日用品,还有瓶装罐头,那可是奢侈品,一般没有重要的事情,是买不起的,当时我的津贴费就是六元钱,第二年七元,三年八元,四年十元,五年才到15元。两瓶罐头就消耗我半个月的津贴。

钱少,但是东西很便宜,北井子往东走,那是漫漫的泥海滩,站在团部后边的山头上,隐约能看到泡在海里的小岛。海边有几个渔业大队,靠打鱼为生,两三寸的对虾,才八毛钱一斤,还是干的。当时很贵的牡丹烟,销售价格是五毛一分。记得我有次想抽点好烟,就拿了五毛钱说给我拿一盒牡丹烟(当时是货架上最好的)。那售货员说:还差一分钱。我惊诧中又给了她一分钱。

师里和团里的首长,家都在丹东,他们当时有条件买对虾,一买就是一麻袋。有次师里的小车司机,我记得是河南洛阳地区人,姓吴,他给我说的,我觉得首长们真有钱。

师里和团里的小车都是苏式嘎斯69,没有轿车,后来才有北京吉普。附近有轿车的就是空二军,他们的轿车就是华沙和伏尔加。当时看到他们的车很是羡慕,当然现在看来也是很一般的。一到各部队丹东地区去开联席会,外边广场上停的军用吉普都是几十台,大家都依次排开,整整齐齐的排成一顺。司机们都把车擦的锃亮,保险杠上的标志杆,用红绸布捆着头部,微风吹来很是鲜艳好看,车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都很干净,挡风玻璃里边大多都贴着毛,林,的画像。那时的车都是擦亮的,用蜡,因为军用车的漆皮为了防空,都喷涂亚光漆,是不亮的。

有的部队和地方,美式吉普还能经常看到。就是解放战场《南征北战》电影里李军长坐的。

后来到了1970年代,沈阳北铁岭县老边台往里走,群山都被掏空了,山洞里是军区前指,我们团在那里有施工任务,我在那里搞司机训练,那里军区的车队还有不少怪模样的吉普,叶子板比前脸还长,在抗美援越的电影里能看到,都是美国兵坐的。现在才知道,那车是著名的路虎。

丹东地区六十二师的罗马车那时都跑疯了,速度快,车多,当地的都形容这车是蛤蟆头车,比友邻部队的车性能都好。但是由于底盘高,重心不稳,配件质量不过关,操作不好容易翻车,驾驶员总结它是三快,跑的快,坏的快,翻的快。这种车加速快,超国产车容易的很。它是整块风挡玻璃,其他车都是两块,连华沙轿车都是两块,车头圆而流线。就像后来八十年代的新东风货车。

地方的车都是一汽出的解放,南京嘎斯,苏联嘎斯,东德的依法,却贝尔(应该是捷克的吧)。后来我到大连靶场,还看到了像前苏联电影里抓列宁的那类车,估计是吉斯-2,是沈阳军区唯一的一个探照灯连队,他们一个连,绵延分布在辽东半岛沿海的几百公里海边。开会都是电话。

当了一年兵了,还没见过连长。

当时开车能跑个砂石路就不错了,柏油路就丹东市里有,外边都是土路,尤其是下了公路,都是泥泞的小路,现在看到高速公路,省道,国道,驾驶汽车真的很幸福。
 
北井子是东沟县的一个公社,现在估计早就成镇了,东沟县现在也升级成东港市。因为离海太近了,每天海风习习,战士都被海风吹的黝黑黝黑的,连队都驻扎在海滩边,伙食特坏,喝水就是下雨积攒的泡子水,旁边挖一水坑,中间用沙子隔离相通过滤,旁边泡子里鸭子大鹅成群,拉屎拉尿,这边水还得喝,没有淡水。吃菜很困难,都是盐碱地,每天就是土豆和买点白菜萝卜,四角二分的伙食费,能吃啥?粮食就是大米和高粱米,连队细粮严重超支,高粱米是陈年的,不好吃,反而结余不少。

六九年,党的九大就要开了,部队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到处彩旗,用松柏搭建的凯旋门,团部机关关着一个王军医,天天被警卫排的士兵押着去厕所,给他送饭,这个人我在论坛里的《王军医》说过他。他就是反对江青,说搞三忠于四无限、早请示晚汇报是四旧,被视为反革命分子,九大那时还没给他定案。此人一家都是高干,应该是个对四人帮看不惯的人,由于说话不注意影响,死犟,结果吃了不少苦头。
 
珍宝岛冲突中涌现出来的一批战斗英雄,孙玉国就是突出的代表,他从一个边防检查站的站长,逐步上升到边防团长,合江军区司令员,沈阳军区副司令员。在九大会议上,他到主席台前,和毛主席,林彪,江青,周恩来等中央领导逐个握手,并高呼万岁,真是红极一时。

后来上级安排我开小车了,就是前边说的苏吉普,嘎斯六九,四缸,四轮驱动越野车,听说这一批车,是用一麻袋大豆换一辆,因为苏联出口别国,交易出了问题,运回去连运费都不够,所以我们国家捡漏用大豆换,当时我们国家好多部队还用着美吉普呢,就是那两种—福特和威力士,六十二师听说入越时还有嘎斯六七呢。

苏吉普嘎斯69,性能在当时的吉普车里算上乘了,我开的车,车号是T6-69-02,地点是丹东东沟县北井子营房停车场

开小车很神气,还能跟首长在外边吃个饭局什么的,在当时部队伙食不好的情况下,那是很令人羡慕的 差事。

后来1969年初冬,我们部队就奉命林彪的“一号通令”,移防去了沈阳姚千户屯。

一路上,摩托化行军从沈丹公路丹东出发,路况都还好,到了本溪南芬铁矿附近,已经是半夜了,翻过山梁,天气突变,飘起了鹅毛大雪,那里山高路滑,加上前几天下的雪,都被来往的车辆压成了冰,牵引车拖着大炮,坡道不敢停车,否则就起不来步,下坡刹车更是难以掌握,车辆出现横滑的现象。我的一个开封老乡开着炮车,由于下坡车速较快,路过十八盘的胳膊肘弯道,冲出了道路,翻下了山,打了几个滚后,牵引车和大炮中间的牵引部分,挂到了一棵大树上,停止了翻滚,好在几个战士只是受了点轻伤。

我和机关丁代政委,已经到了沈阳营房,刚睡着,就被作训股于参谋叫醒了,二次拉着师部封副师长和我们团参谋长,返回到事故现场。救援工作委托给了本溪矿务局南芬铁矿。他们几个工人开着一台大大的牵引车,轮子都是快两个人高了,驾驶室有个小梯子爬上,听他们说这车名字叫玛斯,前苏联制造。一台解放吊车,在第二天上午开始,利用定动滑轮钢丝绳,拉出来没有怎么费劲。牵引车解放30驾驶室已经变形了,驾驶员谁也不敢开了,南芬矿的工人自告奋勇,驾驶车辆在前边开,我和副师长团参谋长在后边看着人家开车拖着炮,轻松的很,我们开着小车还勉强跟的上,副师长看着地方驾驶员的驾驶技术,不由得屡屡感叹。

姚千户安排好,已经是冬天了,由于是在转移的路上和当时的付政委发了几句牢骚,我做了好几次检讨。

快年底了,三月份随二营到珍宝岛去的1965年战友该复员了。机关领导估计挑来挑去,就让我这个犯了错的去替换他们。结果我就和运输队两个战友,车务股吴助理员,一起坐火车去了珍宝岛,在珍宝岛待到第二年好像是五六月份,苏联总理柯西金和周恩来在北京有一次会面,两国可能达成了某种协议,中苏边界的紧张气氛淡化了,我们部队和其他部队一样,撤回了原驻地。
 
1972年我入了党,到了1973年春天,又一批江苏的新兵入伍,我没有服从部队让我去新兵连带兵的决定,领导看着我也不愿意在部队再干了,就让我复员了。和我一起复员的还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警卫排二班长,丁自成,开封市人,他班里有个1971年入伍的河南滑县兵,调皮捣蛋,他情急后把那个滑县兵揍了一顿,机关支部就开大会批我俩,给他总结了三条:,班长打战士,党员打群众,老兵打新兵,给我总结了一条:不愿意扛一辈子革命的枪,不愿意穿一辈子绿军装。

三月份,我和大部分1968年入伍的开封兵,离开了服役五年的部队。

当时我们这一批开封市从学校出来的兵(那年还有牡丹江市的)不愿意在部队待,很大的原因是那里的伙食不好,每天才四角多点的费用,能吃啥?

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回忆起来,部队的生活是我一生中很值得回忆的历程,也许那时候真的很年轻,现在生活水平好起来了,比那时候真是天上地下,但是岁月不饶人,我们这批六十年代的青年人,都已经过了花甲的年龄。

我们沈阳军区高炮六十二师,后来缩编成了高炮旅,高炮打飞机的年代,已经成为历史了,后来几个营都分到了陆军,旅也没有了,然后成立了预备役高炮师。

前些年做梦,回部队,还是有以前的战友来接待自己,后来随着年纪增长做这样的梦也很少了,就是做了梦进营房,都是没有认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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