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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文辉 | 近人所涉伯希和资料片断

文汇学人 2020-08-21
藏经洞中

在近代西洋汉学史上,伯希和自是第一流人物,与中国学界交往亦多,加之其敦煌“盗宝”经历,在中国更是流芳遗臭,声名远扬——我才发现,本土有家公司干脆将他的名字做成了户外服装品牌(PELLIOT)。不过,虽则关注者众,但对其中文史料的挖掘仍未充分。近年中译的《伯希和传》(弗朗德兰著,一梧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本非学术性的传记,其于中国方面的文献更几无所及。历年浏览近世文献,于其资料偶有小获,姑辑录于此,附以简单评述,仅供学界参考。

汪荣宝日记1909年10月5日(旧历八月廿二日):
早起。闻法国人伯希者在敦煌石室中获得古书数十种,大半寄回本国。今其人在京,尚携秘笈十余种,都中士大夫嗜古者争往求观。昨金巩伯电约,今日午前八时至十二时均可往观。十时顷诣八宝胡同访之,得见唐写本《书·顾命》一页(内异文甚多,“率循大卞”作“师循大法”)、唐绣《佛说斋法清净经》一卷、唐写《老子化胡经》;又唐拓太宗《温泉铭》、柳公权书《金刚经》、《化度寺碑》残本,均精妙无伦;又宋刻(太平兴国五年)《大随求陀罗尼经》数种。罗叔蕴参事为作书目,中有数种已付照印云。(《汪荣宝日记》,《北京大学图书馆馆藏稿本丛书》第一册,天津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韩策、崔学森整理《汪荣宝日记》,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64-65页;赵阳阳、马梅玉整理《汪荣宝日记》,凤凰出版社2014年版,第50页)

按:伯希和是在携宝消息为中国人知闻之后,才在北京的不同场合披露了部分敦煌遗物(参孟宪实《伯希和、罗振玉与敦煌学之初始》,《敦煌吐鲁番研究》第七卷,中华书局2004年版),此可谓敦煌学史上的大事件。作为现场亲见亲闻的记录,罗振玉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一文,最为世人熟知。此外,恽毓鼎、缪荃孙日记各有详略不同的记载(参孔祥吉《敦煌莫高窟与法人伯希和》,《晚清佚闻丛考——以戊戌维新为中心》,巴蜀书社1998年版;荣新江《北京大学与敦煌学》,《敦煌学新论》,甘肃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而汪荣宝这段日记,似为论者未及。

汪康年晚年札记有云:
法人伯希和得甘肃敦煌石室之古物至京,京朝士大夫多与游,伯语及石室中剩物尚多。或曰:“当电托彼中官场致之。”伯晒曰:“吾辈万里辛勤,侥幸乃得此,君辈乃欲一电致之乎?”(《汪穰卿笔记》卷三,上海书店出版社1997年版,第77-78页)

按:汪康年所言近于野史,未必可信,倒是可见他对中土学者的官僚本位与书斋本位抱有反省之意。除了伯希和之外,汪康年笔记尚有斯丹(即斯坦因)、内藤虎次郎(内藤湖南)的身影(皆见卷八),也值得留意。

严修1913年陪同袁世凯三子克权、克桓、克齐游欧,在巴黎时日记有云:
……饭后又到摅华博物馆,此为第五次矣。始得见中国磁器,多精制,远胜在他国所见。赊华所陈,尤不足道矣。即通运公司自运本国之名磁,较此亦觉弗逮。其中以浑同一色者为佳,画花卉者次之,画鸟兽者又次之,画人形者最下,去西洋之画,程度太相悬矣。……守者曰:此馆于一千九百零九年,有法人自中国西部获来古器古经甚多。余观馆中列古经,右题大晋某年者,而字似木刻印成,岂五代石晋欤?又以年代考之,此人似即由敦煌获古物之白西河君也。而罗叔韫、王捍郑所观付石印者、所借观付石印者,俱不在内。岂白君留其精者以自娱,而以其余捐诸此馆欤?(《严修日记·欧游日记上》,南开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三册第1847-1848页;参严仁曾编《严修先生自订年谱辑注》,《严修先生年谱》,齐鲁书社1990年版,第301-302页)

按:严修所记的“摅华博物馆”,由日记上下文观之,应指卢浮宫(Louvre),“赊华”则是当地瓷器生产地(Sèvres)——两名皆有“华”字,当是有意为之,以暗示与中国有关涉。“白西河”即伯希和,他怀疑伯希和“留其精者以自娱,而以其余捐诸此馆”,自是不明伯氏搜集文物的官方背景而想当然。伯氏所得敦煌遗物,图书部分归法国国家图书馆,物品部分归卢浮宫,故严修在卢浮宫见不到最精彩的写本。此外,在严氏之前,张元济也曾至巴黎参观国家图书馆,且与伯希和会面(见《环球归来一夕谈》;此据余欣《博望鸣沙——中古写本研究与现代中国学术史之会通》,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1-42页)。此与严氏日记系同一时期的文献,可对照。

陈垣1917年有题跋:
右唐人手写《大秦景教赞》一卷,又《尊经》及《法王名号》、《诸经目录》并《案语》共一卷,出甘肃敦煌县东南三十里之鸣沙山石室中,为前清两江总督端方氏所得,上海存古学会用珂罗板印于《石室秘宝》乙集者。……闻此种写经系西夏兵革时所藏,千百年来莫有知者,光绪庚子壁破书见,始流播人间。丁未冬,法人伯希和游安西,得一帙,审知为唐写本,先后购去约全藏三分之一,移庋巴黎图书馆。余则由甘肃大吏赍送京师,即今京师图书馆所藏之八千卷是也。未识巴黎所藏其中有景教经否?据今京师所藏之八千卷中则绝无一景教经,仅有摩尼教一卷,首尾亦不完具,余悉佛经而已。然则此二卷殆希世之品,可与景教碑同其宝贵者矣。(《景教三威蒙度赞跋》,《陈垣先生遗墨》,岭南美术出版社2006年版,第6-7页;释文收入《陈垣全集》第七册,安徽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875-876页)

按:友人王丁已拈出此跋语并有深入讨论(《陈垣先生〈景教三威蒙度赞跋〉书》,《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1年09月18日),今仍录于此,是有一学术之外的问题尚值得申说。众所周知,陈垣三十年代编纂《敦煌劫余录》,以一“劫”字来概括斯坦因、伯希和之猎宝行径,甚至有“用劫余二字尚未足说明我们愤慨之思”的话(刘乃和《书屋而今号励耘》;此据桑兵《陈垣与国际汉学界——以与伯希和的交往为中心》,《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今观此早年题跋,则不过谓之“购去”、“移庋”,未见流露出任何民族主义情绪。事实上不止陈氏如是,当日在北京亲睹伯希和所获遗物的诸多大人先生,亦未质疑伯希和占有文物的“合法性”,足见国人于文物归属权的认识有一变迁过程。需要强调的是,中国人绝非古来没有法律与权利观念,只是对地下遗物的归属抱有异于今日的观念。可以说,国人所持的是一种“发现者得”(谁发现谁拥有)的意识,要等到西式的国家观和法律观引入之后,我们才形成了“所在国得”(在哪里发现归哪里)的意识——文物既不能归外国所有,也不能归私人所有。

叶昌炽1917年有序文云:
比客冬游海上,从张君鞠生得交于法人伯希和,君出示敦煌石室所得《释文》(按:《经典释文》)写本《虞书》残字,仅十一叶,云尚是初唐写本。以校通志、抱经两刻,增字不啻倍蓰。……(《愙斋集古录序》,《奇觚庼文集》卷上;收入王立民、徐宏丽整理《叶昌炽集》,中华书局2019年版,第397页)

按:叶氏会见伯希和的直接记录见于其《缘督庐日记》丙辰(1916)六月二十二日,世已熟知。当时称之为“法国友人毕利和”,并谓:“毕君携照片九纸,云是《经典释文》《尧典》、《舜典》两篇残帙,唐时写本,未经宋人窜改,可以发梅赜、卫包之伏而得其所从来。”(参金振华《叶昌炽研究》,吉林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187-189页)可与此处相参证。《虞书》即虞舜之书,传统将《尚书》中的《尧典》、《舜典》归于《虞书》部分。

柴小梵笔记有云:
……清光绪庚子,有道士扫除积沙,于复壁破处见一室,内藏书物。发之,皆唐及五代人所手写,并有雕本,佛经尤多。该道士不学无识,亦藐置之,继思恃此敛钱,谓古经卷能祛病降魔,胜益无比。该处土人相率持钱至石室向道士请经,持归供诸几上。比户如此,如内地居民之视龙虎山正一真人符箓。丁未冬,英人史泰恩(按:斯坦因)、法人伯希和先后至其地,得睹是项书经,亟即购求,得其强半,皆完好无损者。分置十巨麓,捆载寄归其国,陈于伦敦及巴黎图书馆中。至我国政府更往搜求,精好者已不可得,取数巨束,藏于京师之存古学会。(《梵天庐丛录》卷一八“鸣沙石室秘笈”条,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

按:此处述伯希和事甚平常,惟述遗书在当地初散出时的情状却有意思,似为论者未及。

吴宓日记1931年2月24日:
谒伯希和教授Professor Paul Pellior。彼乃一考据家,又颇有美国人气习。迨宓述王国维先生及陈寅恪君之名,又自陈为《学衡》及《大公报·文学副刊》编辑,对宓始改容为礼。然谓李济、顾颉刚等皆中国第一流学者,则殊无辨择之能力矣。宓晤汉学家(西人)既有数人,虽佩其记诵考据之精博,心殊失望也。(《吴宓日记》,三联书店1998年版,第五册第196页。按:吴学昭据日记述此事:“父亲在巴黎见到了法国著名考据学者伯希和。他们谈到《学衡》杂志,‘彼疑《学衡》已停,宓告以未’。‘又言及静安先生及陈寅恪兄,彼对宓乃敬礼有加。然彼之工夫,纯属有形的研究,难以言精神文艺’;‘末后,彼询寅恪兄住址,宓具以告’。”[《吴宓与陈寅恪》,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78页]内容与《吴宓日记》接近,而文字全异。)

今人似唯艳称伯希和对陈垣的推崇,但由吴宓的记录可知,他对新派(胡适派)的顾颉刚也同样赞赏。至于吴宓对考据派甚不满,胡适派尤然,宜乎其不以伯希和为然。

黄侃日记1932年12月21日(壬申十一月廿四日丙辰):
午赴罗志希之招,与法人伯希和同食,座有蔡孑民。与伯君谈甚畅,其人能华语,敦煌壁中书即彼与英人斯坦因共辇取以去者。(《寄勤闲室日记》,《黄侃文存·黄侃日记》,江苏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第838页)

按:伯希和与中国学界主流人物的交往,如陈垣、胡适、傅斯年等人,向来深受关注(参桑兵《伯希和与中国学术界》,《国学与汉学——近代中外学界交往录》,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陈垣与国际汉学界——以与伯希和的交往为中心》,《晚清民国的国学研究》。按:据台湾联经出版公司版《胡适日记》索引,有关伯希和的记录亦有多处);而黄侃属于当日学界的“反对派”,其记录似甚难得。

朱自清日记1933年2月10日:
下午往燕京听伯希和讲演,讲题为《在华西方画家》(Western Painters in China),大旨如次:
一、利玛窦来中土,欲说动上流社会人,故绍介西画于中国。姜绍书(按:疑即《无声诗史》)书中曾述及利玛窦所携来之画,甚加称美,其画殆圣母也。姜谓其画工细过中国。
二、程大钧〈约〉《墨苑》(按:即《程氏墨苑》)中载刻西画之墨,中有圣母像等,大概自日本传来,有尼古拉者在日本倡刻铜术,传于年后,某,母日人,父中国人,《墨苑》所载,殆出此人之手。
三、康熙时,马国贤进刻铜术。圣祖真心悦西方科学与绘事,时令马刻地图,然马术实不精也。
四、郎世宁之画,最为煊赫,然至雍乾时即不如早年,高宗往往令郎徇其意作画,西方画风几尽。
五、王致诚、艾某等亦为稍后之画家
六、乾隆时曾在法国由库穰(Cousin)之徒刻绘《平定回疆图》于十六铜版上,嗣后又在中国刻《圆明园景》十六版。
乾隆后耶稣教会教士不得势,此种影响遂衰。(《朱自清命令》,江苏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九卷第195页)

所记全是伯希和的演讲内容,兹不细论。唯第二条“传于年后,某”殆不成语,疑是“丁云鹏”之讹——丁氏系明末人物画的名匠,《程氏墨苑》所载的圣母像即出其手。

“平市某大学教授”1934年有戏挽刘复(半农)联,附言云:
据传刘昔在法国考博士,当时主试者为法人伯希和,询刘对于中国文字之见解。刘答曰:中国文字是死文字。伯诧曰:无人用的文字才称死文字,中国四万万人,皆用汉文,何以谓之死文字?(罗楚贤《挽刘复之幽默联》,原载《北洋画报》民国23年7月21日第1117期;此据孙爱霞《北洋画报诗词辑录》,天津古籍出版社2018年版,下册第806页。按:此联当系邓之诚撰,见“邓之诚学术研究会”公号2017年5月4日《五四随笔》)

此亦可见伯希和对汉语言文问题的看法之一斑。

吴湖帆日记1935年4月6日:
与叶遐庵合请伯希和等四英、德委员,假张葱玉住宅。狄平子携带山樵《青卞图》、唐贤首国师墨迹卷二种;叶遐庵带马远《踏歌图》;蒋谷孙带元楼璹《耕织图》二大卷(乾隆题字有数十则,元仇远等题字,项子京旧物也)及王烟客大山水册;张葱玉处获见张彦辅《竹石》孤本、顾定之《墨竹》轴。余自携梁楷《睡猿图》与《化度寺碑》,碑后伯希和题法文跋,陆云伯为余译之。(《丑簃日记》,梁颖编校《吴湖帆文稿》,中国美术出版社2004年版,第50页)

又稍后有跋语云:
《化度寺》第一行起至第八行“穷理尽”止,乙亥四月二日在上海据伯希和云藏巴黎图书馆,以下俱为斯坦因携至伦敦博物院云。……今春,我国应伦敦国际艺术展览会之约,将故宫所藏古物之一部出国参加。英国聘法儒伯希和氏来华检阅,余得晤及。以此碑唐本在敦煌发见者即伯氏,乃于四月三日舆叶遐庵丈假张君葱玉处宴之。陆云伯兄精法文,约陪伯氏者也。余携此碑示之,伯氏以为与唐本无二,遂乞题如右,即乞云伯译之,以证石墨奇缘云。二十四年乙亥五月九日吴湖帆记。(《〈唐化度寺塔铭〉跋》,《梅景书屋书跋》,《吴湖帆文稿》,第293-295页)

按:此可见伯希和与中国艺林人物的交往。不过伯氏此行因伦敦国际艺术展览会事务而来,属于“公务”性质,与其本人的学问关系不大。

叶恭绰1945年有诗:
十月晦,闻法国伯希和逝世。忆自清末与之在北京相识,民国九年继会于巴黎,民国廿五年又会于上海。今此敦煌专家遂永离人世,悼以二绝
惊心文物出遐荒,访逸相从过曲坊。联袂四人今剩我,隔邻闻笛更凄凉。(伯希和至北京,余与罗叔蕴、王扦郑、蒋伯斧访之八宝胡同,四人惟余未有撰述,今三人皆逝矣。)
阐发幽潜会有时,不须苦恨壑舟移。辑存总目编犹待,更向何人借一鸱。(余拟编《敦煌经典辑存总目》,将世界所有敦煌文物汇编一目,君极赞成其议,因时局多故,终未有成,今余处尚存各草目不少。)
(原载《遐庵汇稿》第二辑,第186页;收入王卫星整理《叶恭绰全集·诗汇编》,凤凰出版社2019年版,下册第1323页)

按:诗题所言“民国廿五年又会于上海”,应与吴湖帆所记“与叶遐庵合请伯希和等四英、德委员”为同一事,叶恭绰误系于次年。据第一首诗所述,可知中国学者初识敦煌遗物,叶氏亦逢其会,可补罗振玉的记录。据第二首诗所述,叶氏曾有编纂《敦煌经典辑存总目》的计划,宋希於指出此即叶氏二十年代发起“敦煌经籍辑存会”的目标,叶氏有《敦煌经籍辑存会缘起》一文述其事(《叶恭绰全集·遐庵汇稿》,上册第425-426页。参孙玉蓉《关于“敦煌经籍辑存会”的两则日记》,《文献》2010年第1期);《缘起》文内有“先征海内家藏,进求欧西秘帙……更取法僧祐,撰原始之缘记;将宗本刘向,作纲要之诠录”等语,正契合于《敦煌经典辑存总目》的性质。

中国人之外,还有日本田中庆太郎的记录:
听闻法兰西东方考古学院教授伯希和氏,得到甘肃省敦煌县石室中所藏经卷古文书,在回国途中滞留北京,就立刻赶到八宝胡同他下榻的寓所拜访,送上名片,通报姓名,因并不相识,正犹豫不知是否能被接应相见,门户一声“请!”就带我到了客厅。伯希和是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绅士,有学者气象,由于我不能西洋语,他就用流畅的北京话与我对谈,谈话中知道,他已经通过他的朋友沙畹、曼妥儿(按:马伯乐?)等人知道我的名字和职业,借此机会,我也就无需虚套地与他进行交谈。……

伯希和说,所得东西大部分已经运回法国,他向我展示了随身行李中的几十件,都是惊心骇目的贵重品:尽是些唐写本、唐写经、唐刻及五代刻经文、唐拓本等,纸质不出黄麻、白麻、楮纸三种。《老子化胡经》等比“天平经”中最上等的不差,《尚书·顾命》残页文字雄劲,确为唐人所书。这些宝物都是在西夏兵戎之际,被封于石室,直到近年才被发现的。在石室中的东西,都是五代以上的,宋以下的一个也没有,特别是西夏文字的半页也没有,就是证据。这真是学术上的大发现,我没有足够的知识来解读内容,仅从兴趣的眼光看,都是不世出的珍品。知道伯希和携有珍品,北京士大夫中学者以及对古籍版本有兴趣的人们,纷纷访问伯希和寓所,见到那些珍品,无不吃惊。……

对于专家罗振玉的记录,我并无异言。关于罗所说的画范,与说法一样的用途当然有,我还怀疑用于雕刻石像时,将纸覆于石上,用锥子类的工具,透过针刺的孔眼击凿石上,进行石材的雕刻。画板带有手柄,是大型的印章,见于此,大致可以推想我国百万塔中的陀罗尼经,就是用这样较大的铸物印章印刷的。在罗氏记录以外,我还看到记在蜡纸上的印度文字的经文,西汉金山国皇帝敕文书片段等,还有一样石室中的东西——一支笔,毛看似比较硬,笔头比较短,先声杆也比现代的笔短,很像我国叫做“天下笔”的那种样子。

北京读书人九月四日在六国饭店举行伯希和欢迎会,当日出席者有宝(熙)侍郎、刘(廷琛)少卿、徐(枋)祭酒、柯(劭忞)经科监督、恽(毓鼎)博士、江(瀚)参事、吴寅臣、蒋(黼)伯斧、董(康)比部等十数人,可谓尽揽一时名流。罗振玉因微恙缺席,遗憾。恽学士领头为伯希和举杯,羡奖其热心斯学,获天之嘉惠甚厚。伯氏谦逊答谢曰,本为受国家派遣,为研究而来,偶尔获得如此宝物,现在珍品虽归法国政府所有,然学问应是世界共有之物,对于诸君摄影、誊写之希望,定当尽力促成。……
(《敦煌石室中的典籍》,《羽陵余蟫》,见高田时雄、刘玉才整理《海外中华古籍书志书目丛刊·文求堂书目》,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5年版。按:此文中间部分系照录罗振玉《敦煌石室书目及发见之原始》)

按:田中庆太郎是著名的文求堂书店主人,精通古籍版本,他的记录较为细致,列举人物尤详,对于了解敦煌学史及伯希和皆有价值。

需要说明,以上所摘录的仅限于近世诗文笔记类文献,民国时报刊有关伯希和的新闻杂记尚多。如桑兵先生已有初步引用(《伯希和与中国学术界》、《陈垣与国际汉学界》);我的朋友周运通过缩微照片搜集不少(如伯希和逝世后即有景明《悼伯希和先生》、李思纯《法兰西学术界之中国学——为伯希和教授逝世纪念作》、王静如《伯希和教授略传》诸文);另一位朋友宋希於曾据数据库检索,发现数量相当庞大。此事非我可及,尚待能者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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