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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豹和山神,谁在守护谁

赵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 2021-10-20

01 米拉日巴

冬日渐远,雪尚未消融。一行人带着凿冰清雪的简陋工具,走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行人们看起来心情沉重:前一年寒冬,一位尊者不顾信徒的劝阻,执意远离村庄独自闭关,可是从次日起,雪连续下了十八个昼夜,把上山的道路完全封闭。人们都认为,这样的大雪灾下尊者一定圆寂了,他们此行,就是要去挖掘他的遗骸。


走到半路,阳光正当头,大家停下来稍作休息,忽然看到一个身影如闪耀的火花般在不远处的山坡上矫捷地跳跃,一会儿工夫已经优雅地蹲坐在山崖边的岩石上,蓬松的尾巴几乎与身等长——这是一只雪豹!


众人注视雪豹良久,直到它缓缓离去。到了修行洞口,里面传来熟悉的悦耳歌声,尊者把众人喊入洞中,而且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餐食。大家喜极而泣,又不免诧异。尊者说:“我早就在山崖边上看见你们了。”众人说:“我们这一路,只看见了崖石上有只雪豹,您在哪里啊?”尊者笑道:“我就是那只雪豹啊!”


这位大成就者,就是藏传佛教著名的密宗大师米拉日巴,传说他在珠穆朗玛峰附近聂拉木和吉隆一带的深山洞穴中修行,拥有随意化现的能力。米拉日巴可以化身为雪豹,但这不代表所有雪豹都是米拉日巴的化身,人们也不会仅仅因为这则故事就对雪豹顶礼膜拜,信仰从来都不是如此简单。

被白雪覆盖的山峦  摄影/董磊


雪豹起源于几百万年前的青藏高原,适应了寒冷和高海拔环境,然后将栖息地逐渐扩大到青藏高原周围的山地。公元前 5 世纪,藏传佛教起源于印度北部,后来逐渐传播到青藏高原及其周边地区。相隔几百万年,雪豹和藏传佛教遵循类似的路径传播扩散,并最终到达相似的地区。


山神作为青藏高原的原始崇拜,在藏传佛教引入之后,逐渐被纳入藏传佛教的体系,扮演了护法神等诸多角色。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雪豹都曾和山神构建了或多或少的联系。比如传说中,如果哪户牧民得罪了山神,雪豹就会过来吃这户人家的牛羊;吃过一次后,雪豹可能会养成习惯,以后就会经常在这户人家附近活动。这种情况下,当人们谈论雪豹时不能直呼其名,而要使用雪豹的代称“愁给”,用“愁给”作为“萨”的代称。


虽然藏传佛教很少提及雪豹,但更多的研究依然表明了藏传佛教神山圣湖体系对于雪豹的保护作用。北京大学的李娟博士就研究了雪豹分布栖息地和寺庙分布的关系,发现全球80%的雪豹分布区位于藏传佛教的影响范围内。在三江源区域,研究将有记录的336座寺庙与雪豹的潜在栖息地相叠加,结果发现46%的寺庙位于雪豹栖息地内部,90%的寺庙在雪豹栖息地的5公里范围内。

深灰色表示雪豹分布区(snow leopard range),浅灰色表示藏传佛教的传播区域(Tibetan buddhist regions)

图片来自《Role of Tibetan Buddhist Monasteries in Snow Leopard Conservation》


大多的山神都和寺庙相互依存,而山神又大多形态特殊、高耸入云、巍峨险峻,让人容易产生格外的敬畏,这样的地方,显然也是善于攀爬的雪豹的适宜栖息地。传统上,围绕山神周围会形成一个特殊的禁地,禁止打猎、喧嚣、砍树、开矿等行为。这样的禁忌,无形之中给雪豹及其栖息地加上了一层保护。也正是得益于这样的保护,让雪豹这样的大型食肉动物依然能够存活到今天,并保留有健康的种群。


02 山神和矿藏

我2014年到达澜沧江源的时候,老百姓告诉我们山神正在面临被探矿的风险。


从战略资源的基础调查来说,这样的工作在那时候确实有必要,但也存在钻法律空子、以探代采的风险。唯一的可能是,能否通过环评或者生态影响评价来进一步规范流程和规避风险。于是,我们和社区一起,开始了山神周围的生物多样性快速调查。

澜沧江源  摄影/徐健


我们和牧民监测员昂长周丁、仁青达杰等一起,翻越了山神周围的山脊,选择最合适的位置,布设红外相机,希望能够快速掌握这里周围的生物多样性情况。最终我们提交了一份有关山神周围是雪豹的重要栖息地,并且分布有数量可观的雪豹种群的报告。那时候,雪豹正在得到越来越多人的关注,这样的明星物种,它的光芒正刚好可以覆盖它的老伙伴——山神。


从生态影响评价来说,对开发建设项目作定量的分析是非常困难的,而明星物种无疑是这个评估中较容易分析,并且能吸引到更多人关注的点,比如这些年来的绿孔雀、扬子鳄等事件都得到了诸多的关注。

布设在地青的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雪豹


藏族的老祖宗是很聪明的,众多的山神周围都储藏着丰富的矿产资源,比如在《格萨尔王传》里,提到将金马埋到了藏区的著名山神尕朵觉悟(觉悟嘉卿董热),而经勘探后,尕朵觉悟及其周边确实有可观的黄金矿藏。


藏区有七大宝山的说法,每一座山都埋藏有不同类型的宝藏。


“山神和宝藏的关系,或许就是希望借助对于山神的敬畏,来保护这个地方不会被随意开发,让人们不会因为短视的经济收益,而破坏生存环境的基础。”不止一个藏族朋友这样告诉我。但是,山神或许只能规范藏族人或者原住民在过去的数千年里,不去开采这些资源。


“在藏语里面,是没有生态保护这个词的。”扎西桑俄堪布这样告诉我。这当然是一个外来的概念,但随着青藏高原的封闭被打破,原住民们面临是过去数千年所没有经历过的现代。原先的话语体系在对抗和沟通外部世界的时候,会显得吃力。比如,我们曾经没有生态保护这样的词语,我们也不需要保护动物这样的说法,因为所有的动物生命本来都是平等。

阿尼玛卿神山  摄影/左凌仁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强势外来文化正在给这里带来新的思想观念和做法,在无法被逆转的全球化趋势下,三江源已经不再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我们需要在现代科学的基础上,从传统知识中寻求智慧,通过将科学和传统结合,尝试走出去。


于是,在山神守护了雪豹数千年之后,轮到雪豹化身为一个卫士,帮助我们一起保护山神。


03 从神山圣湖走到生态文明

无论是雪豹,还是山神,人类都需要和它们共享同一片土地。青藏高原的祖先们曾经创造了神山圣湖的理念,这帮助我们保留了完整的自然。而随着人类的发展程度、价值观以及话语体系的不断改变,神山圣湖这样的传统遭遇着前所未有的挑战。雪豹,这样一个不断得到外界重视的物种,和栖息地保护的概念一起,或许可以护佑到这个时代的山神。

布设在地青的红外相机拍摄到的雪豹


有一本美国小说叫做《美国众神》,当这些人类所创造的神灵,走到诸神的黄昏,那么谁来继续庇护这片土地以及土地上的生灵呢?在中国,动物纹样曾经是商代和西周早期青铜器上最著名的装饰特征,在《艺术、神话和祭祀》一书中,张光直先生说到:“商周青铜器上的动物纹样确实具有其图形含义,它们是协助巫觋完成交通天地人神使命的各种动物形象。”而在古代,阿兹特人会请巫觋给新生的孩子指派一个动物,这个动物会伴随他的一生,成为他的保护者、助手、伙伴或者另一个“我”。在三江源,那些向山神献祭的岩画里,动物的形象也彰显着人类对于某种特殊能力的渴望。


我们可以怀念,甚至仍然坚信我们一直和这些“非人”共享一片空间:经久的松柏和险峻的山川,以及一眼望不到头的湖泊,这些静止的景观,其实是一个个鲜活而灵动的“他者”。但同时,我们也需要看到这个新时代的话语体系,以及不断迭代的现代化产品,因为只有这样,三江源才不会是一个只能输入而不能输出的半封闭空间,这个地方才能够在快速发展的时代为自己代言,而不是默默承受发展的所有代价与风险。

生机勃勃的土地  摄影/徐健


而在蚂蚁森林,从然者涌、东觉涌再到后面的君乃涌,无疑就是这样的尝试。希望这些带着传统和岁月的名字,能让你接收到这片古老土地上,山神和雪豹一起传达出来的善意。


人、山神和雪豹,曾经构建了一个平衡的世界。长久来看,无论是山神守护了雪豹,还是雪豹守护了山神,它们共同守护的,都是人类本身。


让我们在怀念那个众神的时代同时,也拥抱这个可以通过互联网平台阐释的新可能吧。

东觉涌保护地已上线蚂蚁森林,

欢迎大家前来兑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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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赵翔

编辑/李彦臻

排版/陈泰龙


*本文来自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和引用。

如有需要请后台留言或联系contact@shanshui.org


作者介绍

赵翔

山水自然保护中心保护主任。自2011年开始驻点三江源,推动以雪豹为旗舰物种的社区保护工作,关注传统文化、市场经济、政策等影响因素下,人与野生动物的共存关系。


项目介绍

地青保护地

地青保护地项目是三江源国家公园内的自然保护活动,分为然者涌、君乃涌、东觉涌三个区域,位于澜沧江源头的杂多县扎青乡。在三江源国家公园管理局以及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执委办的指导,以及蚂蚁森林、中华环境保护基金会和杂多县人民政府的支持下,地青保护地项目将通过社区共管,开展针对雪豹及其栖息地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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