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地理 | 大连的足球也有海滨的味道

编者按：

本刊在2018年世界杯前夕建立了“足球地理”读者社群，并与上海市长宁区图书馆合作举办了两期“足球地理沙龙”，反响不错。自那以后，在本刊读者社群中，城市与体育交织的种种话题始终在延续着。今年初，由于中国足协要求中国各级职业联赛俱乐部要实施“中性名”制度，即必须将过去使用的含股东和赞助商企业名称的字样去掉，代以城市或其他象征物名称，引起了舆论热议。这个事件通过“以何为名”的小细节，展现出了城市地方历史民宿、市民文化消费、城市体育产业等方面的诸多信息。本赛季开始前，“中性名”改革已经尘埃落定，我们不对此事作任何评判，有意思的是各地的球迷作为市民，如何透过这件事情看待自己支持的球队和城市的关系。7月17日，我们已经发布了第一篇稿子《足球地理：郑州与洛阳的双城记》，今天是第二篇。后续我们也将陆续发布一些读者来稿，其中部分稿件由观察员乡关何处策划。

本系列欢迎读者来稿，联系方式：carlgermany@163.com（栏目编辑：里斯本）

大连，东北最南端的海滨城市。（图片来源/workandliveinchina）

大连，位于辽东半岛最南端，依山傍海，优美的自然风光和宜人的气候是她的城市名片。这座湛蓝色的城市被冠以“北方明珠”、“北方香港”等称谓，更是在1999年建市百年的时候得到前任党和国家领导人的题词“百年风雨洗礼、北方明珠生辉”。黄渤二海的汹涌波涛，赐予这座城市豪爽与激情的市民人文特质，大连人兼具北方人的豪气与南方海派的精致。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中原王朝就已经在辽东半岛南端的旅顺口以及大连湾附近建立起郡县，大连近郊的营城子汉墓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更是大连地区人文中原化的重要历史见证。此后随着北方少数民族的兴起，旅顺和大连湾多次易主，鲜卑、高句丽、契丹、靺鞨等文明都在大连留下了辉煌的遗存。

熟悉中国近现代史的朋友可能了解，大连曾经旧称“旅大”，侧面说明了近代大连的崛起，要从旅顺口建立军事要塞说起。旅顺如今是大连的一个市辖区，古称“马石津”、“狮子口”等，于明朝洪武四年（公元1371年）正式命名为旅顺口。不过，旅顺真正的发达则要始于晚清时期。

洋务运动中，清政府出于拱卫京师和陪都沈阳的需要，在旅顺建立起防御要塞，扼守渤海海峡，战略地位极为重要，被誉为“远东的直布罗陀”。此时旅顺的市政建设非常领先，自来水网的建设甚至略早于租界城市中最为强势的上海。然而，这个坚固的要塞也没能经得住战争的检验。甲午战争中，日军占领旅顺口并展开屠城，酿成惨无人道的旅顺大屠杀。日俄战争结束后，旅顺口、大连湾、金县（今金普新区）沦为日本的租界城市“关东州”。此后，大连人民遭受了日本殖民者长达40年的统治。

虽然近代大连是一座殖民地城市，但得东西方文化交融之便，作为通商口岸，大连成为最早接触足球的中国城市之一。众多西方商船来往大连港，一些外国海员为了娱乐休闲，经常举办些非正式的足球比赛，大连本地青年耳濡目染，投入到这项新奇有趣的运动之中。

1921年，中华青年会足球队在大连成立。中共地下党领导的增智学校、印刷工会、中华工学会等单位以及沙河口公学堂、西岗子公学堂也组建了足球队。这是大连人民开始利用足球来表达驱赶东西方帝国主义、实现中华民族自立自强诉求的起点，更在北方呼应了国民大革命打倒列强除军阀的历史进程。

大连中华青年会足球队（图片来自网络）

在同日、英、美、荷等殖民者的足球队比赛时，大连人的球队同仇敌忾，屡屡击败殖民者的球队，在华英文报纸当时以“巨龙之花”（Dragon Flower）来赞称他们。尤其是1929年，大连另一支中国人球队“隆华俱乐部”7比0击败日本冠军拓殖大学队，让日本殖民者丢尽颜面。气急败坏的日本关东军索性在“伪满洲国”建立后，强制解散了大连所有的中国球队。

1934年，日本当局以为裕仁天皇祝寿为名，又向大连足球界下战帖，原隆华、中青、工华等队伍的球员组队应战，冒着生命危险再次战胜日本人。他们的事迹堪称东方版的《胜利大逃亡》，以足球的名义反法西斯。这段可歌可泣的历史令大连足球人和球迷自豪。

1945年，苏联红军解放了旅大地区，并租借旅顺军港为己用。中华青年足球队在这一年恢复了合法活动，以此为契机强化与苏军球队的交流，使大连足球水平进一步提高。1945年12月，旅大市人民政府成立并举办了一届大连地区冬季足球比赛，中华青年足球队夺冠。虽然这支球队在1947年解散，但队伍培养的一大批足球健将例如夏树福（旧中国国家队队员、著名的“东北风”足球队组织者）、李永新、孙德信、孙承祺、孙承祀等，后来成为大连足球领航全国的种子人才。

1951年，新中国成立两周年之际，东北、华北、华南等6个行政区代表队和解放军队、火车头体协队在天津举行全国比赛，以大连籍球员为主要班底的东北队以压倒优势夺魁。同年12月，新中国第一支国家足球队成立，10名大连籍运动员入选，队长王寿先也是大连人。1952年新中国第一届足球大会，大连人为主组成的东北队又夺冠了。同年，旅大联队陪同备战赫尔辛基奥运会的中国国家队踢热身赛，三场比赛居然赢了两场。这一年，大连开始被称为“足球城”。

1955年，新中国收复旅顺军港，旅大市完整复归新中国，1981年又改名为大连市。社会主义计划经济建设时期，大连足球长期领先全国。这与大连的学校和工厂不断培养优质人才有关。在那个时代，造船厂条件最好，能招揽身体素质最好的一批工业人才，很多人有体育特长。1964年，国家体委确定大连为全国首批10个足球重点发展地区之一。

足球是大连最常见的城市标志物之一（图片来自网络）

1979年，国家体委向国务院作了《关于提高中国足球技术水平若干措施》的请示报告，经国务院批准实施。这一年，国家体委确定了开展足球活动的16个重点城市，仍有大连。1992年大连更是被国家体育总局确立为全国仅有的两个“足球特区”城市之一（另一个是广州）。改革开放之初的1980年代，大连籍国脚辈出，老一辈球迷想必对他们的名字如数家珍。大连足球为中国重返亚足联后的第一段征战岁月贡献了不朽的“大连力量”。其中，贾秀全曾当选1985年亚洲足球先生；赵发庆、马林、付玉斌是“十冠王”辽宁队的主力，为新中国首次夺得亚洲俱乐部顶级赛事冠军立下汗马功劳；贾秀全和马林还参加过1988汉城奥运会男足赛事。

1994年，甲A联赛开启，中国足球迎来了职业化的破冰之春。历经两个主投资方，从大连万达到大连实德，以本土球员为主力，创下两次顶级联赛三连冠的八星王朝神话，并纵横亚洲赛场为国争光。甲A期间的2001年，中国队在沈阳实现了“冲出亚洲”，首次打进世界杯决赛前。国足目前唯一一次征战世界杯，大连籍球员占据主力阵容近一半。值得玩味的是，职业化后，沈阳在顶级联赛中的成绩慢慢被大连拉开差距，这使本就在地域文化上与东北内陆“主动拉开差距”的大连人，更增强了自信，不太习惯自称“辽宁人”，甚至不自称“东北人”。或许这也是足球比赛赢多了，球迷市民心里出现了文化上的“傲娇”。

新中国风雨七十载，大连以培育213位男女足国脚的记录傲视全国，“足球城”也正是因此而当之无愧。不过，在2004年甲A联赛变更为中超联赛，且中超在2010年代进入金元时代后，大连在这个舞台上相对式微。阿尔滨时代更是一度不幸降级，跌入职业化以来最低谷。好在万达集团的重新入主，为大连足球注入了新的复兴希望。

2019年初中国足协宣布俱乐部名称“中性化”将推上具体日程，万达集团二次作为投资主体的大连顶级职业队，也率先把自己的名字改得中性化了。2019年5月，大连一方俱乐部宣布正式更名为“大连人职业足球俱乐部”。

2013年建成的大连体育中心足球场，属于大连足球队传统颜色的蓝色也是体育场的主色调。（图片来源/estadiodefutebol.com.br）

由于市民多年关注足球，大连球迷对队伍十分支持，因此大连是中国球市最好的城市之一。（图片来源/半岛晨报）

大连人俱乐部更名时同步发布的LOGO（图片来源/大连人俱乐部官方微博）

应该说，因大连足球曾经的辉煌，“大连万达”作为每一个大连球迷乃至全国球迷都割舍不断的符号，本身具有特殊的意义。但万达集团仍愿意在中超范围内第一个响应中性名号召，其遵守规定、尊重足球事业发展规律的态度值得肯定。不过，笔者作为一个球迷，不太满意“大连人”这个名字。

首先，这个名称过于单薄。世界上有很多球队都叫“地名+人”，体现“自己人踢自己的球”这样的主体意识，比如武磊效力的西班牙人队。但从汉语言文化角度，用中文加油的时候喊起来效果不太好，不太符合多年来球迷现场助威常用口号的节奏。两个字、四个字相对都比较好喊。

其次，这个名称缺乏地域特色。任何地方的球队都叫“地名+人”，大连这样一座海滨名城、足球名城，本来特色很鲜明，没必要用这么单调的名字。何况，足球这个项目，有一定的社会舆论蓄水池作用，球迷如果发泄怨气，简单加一“人”字的队名很容易使人联想到“地图炮”，酿成一些不和谐的情况。

而且，从顺应中国足球人文国际化要求的角度看，这个俱乐部的英文名称“Dalian Pro”也取得不明所以。笔者认为不妨翻译为People，也是呼应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下，以人民为中心的国家发展理念。

其实，也有过一些低级别的大连俱乐部取出过寓意非常好的中性名，例如2004年征战中甲元年的“大连明珠”——取自“百年风雨洗礼、北方明珠生辉”。大连市民使用的公交地铁乘车卡二十年来一直叫“明珠卡”，彰显“明珠”这个词在大连人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如果叫这个队名，也便于早已根植滨城市民感情中的大连城建人文象征之一——友好广场“水晶球”雕塑，作为今后改良队徽方案的关键参考元素，它恰好就是大连这座城市“活的明珠”。该雕塑有五座支撑墩，对应的颜色分别是奥运五环色。

2020年儿童节前夕，大连人俱乐部向青少年球迷发布的节日海报，其中使用了经典的舵轮+摩天轮的城市地标元素。（图片来源/大连人俱乐部官方微博）

大连是一座三面环海的港口城市，球队可以考虑在队名中加入一些与海洋文化有关的元素，例如“星海”“虎滩”“碧海”“海韵”“金石”等，都是大连市区或近郊非常具备旅游地标意义的景点名称（星海广场、星海公园、老虎滩海洋公园、碧海山庄、海之韵公园、金石滩国家旅游度假区）之简化。

还有一些球迷指出，大连一方俱乐部时期（2015-2019年）使用的船锚主题队徽很好，日本港口城市横滨的球队“横滨水手”就发扬了码头文化，大连人民也是不断践行“驾船出港，扬帆起航，迈向世界”的，完全可以考虑在这方面选一个词取名。

无论如何，现在的球队已经叫“大连人”这个名字了，作为球迷和市民，我们还是要她发展得越来越好，大连人应该与“大连人”共情。希望“足球城”、“足球省”能够传统优势，足再添新的光彩，充分向祖国和世界展示“长子情怀、忠诚担当、创新实干、奋斗自强”的新时期辽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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