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社交媒体让人更容易孤独了吗?

城市中国 城市中国杂志 2022-05-14

7月17日的每周新书栏目,我们推荐了《孤独传》一书,这本书把人的孤独状态作为观察对象,从它来看社会的变化及其各方面的影响。译林出版社为本刊提供了文字资料,将发布两次书摘,本期主要谈社交媒体、社群,来自《孤独传》第五章《晒图焦虑症》。未经许可,不得擅自二次使用。为便于阅读,文字有微小改动。标题为编者所拟。

《孤独传》

[英]费伊·邦德·艾伯蒂 著,张畅 译,

译林出版社,2021年5月,68元。

社交媒体与社群的意涵

“线上社区”一词随处可见,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言而必谈的常识,关键是人们似乎认为它和线下社群就是一回事。但事实并非如此。虚拟社区是将个体纳入观念、信念或兴趣共同体的社交网络,大多数情况下无关乎使用者的地理或政治分界。


诸如此类的定义让我们回想起政治学家、历史学家本尼迪克特•安德森在1983年分析现代民族主义时提到的“想象的共同体”——通过情感和创造性的过程,一种共同的价值观跨越广泛的地理区隔和社会差异被创造出来。


在安德森看来,民族是被建构的共同体,能够激发人们的情感,让他们有足够的归属感,使得他们肯为追求一个共同目标而战死沙场,或是在世界范围内共同为一支足球队摇旗呐喊。


通过宣扬共同的价值观或信念,或是通过言说一种有关意象、修辞、信念的通用语言,言说特定人群对网络世界可能拥有的归属感,社交媒体同样创造了想象的共同体。线上社区很少会让人产生安德森界定的那种强烈情感,那种一个人为了一项事业甘愿放弃自己生命的情感,就像现代民族主义一样(虽然极端主义群体也会利用社交媒体达到同样的目的)。但不管怎样,正是认同感和共同意义对外确定了共有的利益和目标。


1993年,美国批评家霍华德·莱茵戈德对虚拟社区做出了如下定义:“足够多的人怀着充沛的人类情感,充分推进公共讨论,在网络空间形成个人关系网,并由此产生的社会集合体。”传统意义上的社群是有边界的(通常以地理或家庭为界),而虚拟社区则存在于网络空间之中。虚拟社区具有排他性,通常用自己“不是什么”来定义自己。


例如“Reddit”网的子版块“唐纳德小组”自称是“永远效忠于美国第四十五任总统唐纳德• J.特朗普的团体”。这个三十八万人的庞大群体将唐纳德·特朗普视作“爹”“神皇”,通过反对自由主义、女权主义、智识主义等多种立场获得自身的身份认同。加入“唐纳德小组”就意味着被一系列符号反复熏染,从印有“让美国再次强大”的红色棒球帽,到反复出现的在美国和墨西哥之间建墙的话题,还有一个发型独特、发了福的白人男性的卡通形象,不受任何智力或细节约束。


这类虚拟社区与现实生活中的社区相似,因为它们提供了共同的世界观,也为个人提供了身处其中的位置;两者都反映并回应了一个人可能对世界怀有的感受和观点,并且往往制造了让一个人自以为正确的宽慰感。

社交媒体使人们更多地“想象”与他人缔结共同体(图片来自网络)

虚拟社区可以通过“让美国再次强大”“建起边境墙”这类有象征和口号的抱团及公众集会等方式,渗透到线下的世界,创造一种情感上的归属感和安全感。至少对于特朗普的支持者来说,的确如此。但对于数百万的女性、黑人、移民来说,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因特朗普的政策,因作为他支持基础的右翼、白人至上主义者和厌女者在文化上激起的仇恨和暴力而身处险境。


正如安德森的“想象的共同体”中将人们团结在一起的印刷媒体和全国性报纸一样,社交媒体网站同样可以创造共同的价值感、伦理准则和支持。不同的是,社交媒体的信息更为泛滥,并且支持多种相互竞争的利益方。虚拟社区无须由地理、性别、种族或经济地位等惯例来界定,尽管不同使用者在负担能力、访问互联网的路径、语言技巧方面仍然存在着壁垒。


虚拟社区建立在一群人的传统观念之上,这些人通过一个共同的目标被定义,并通过共享这个目标来定义其他人。虚拟社区和现实生活中的社区一样,提供支持、信息与认可,并在一群不会见面的人中间创造友谊(反过来也对他们认为不符合社区核心价值的观点表示鄙视和谴责)。正如作家、记者乔恩·朗森所表达的那样,虚拟世界的社交排斥或是线上“羞辱”,同样会导致人的孤独和孤立。

亲密关系的迷思

线上社区由通常不曾谋面的人参与,大家只在线上分享各自拣选的生活片段,它借用真实生活中成功亲密关系的沟通准则,推断哪些人要被纳入其中。线上社区以公开和透明为优先原则,鼓励情感反馈(尽管反馈的方式相当受限,例如脸书就是通过强大的“喜欢”按键),宣称要促进共识。


公开和共享——假设人人平等、信息透明,这种修辞内化于各大互联网公司的信条中,比如谷歌(“不作恶”)、脸书(“让互联网更社交”)、雅虎旗下的图片分享网站Flickr(“分享你的图片,关注这个世界”)。但就像内城的窗户一样,虽然映射出的是团结的幻景,但实际上彼此孤立才是常态。


虚拟社区的开放性掩盖了这样的事实:社交媒体的包容性可能是反复无常的,且需要具备一定的条件;数字公民的身份隐藏了多方权力的角力和关联,而这些并不都会被公开表达出来。虽然已经有一些关于数字公民身份含义的讨论(指适当、负责任地使用技术的公认规范),但人们在提及线上“社区”时,还是将它视为一个具有确凿含义的整体。


乌特勒支大学传媒研究系教授何塞·范迪克在讨论社交媒体的历史时提到了“社区功能”和“社区个性”、“社区集体主义”和“社区利用率”,以及“社区”自身的创新能力、组织力、自我选择性和开放性等特点。然而,社区和公民身份一样,都承担了巨大的功能性、符号化和实践性的重任。

社区团购在居家隔离期间进一步快速发展,这种消费方式是高度基于网络和社区的。(图片来源/网易)

网络上会塑造出什么样的社区?这些社区又如何影响了成员的自尊、归属感和自我认同呢?线上社区和线下社区有着怎样的不同?最终又为何以及如何让人产生孤独感呢?在“唐纳德小组”这个案例中,人与人的联系是通过一种目的感或共同特性而形成的,这与社会学上对群体认同的描述是一致的。这类群体通常不会将群体目的之外的人际关系囊括在内。


社学会上对网络社区中依恋的讨论,将“身份纽带”(比如对特朗普或星巴克的认同)和“基于纽带的依恋”(比如网友会或互助组的成员虽然通过脸书互相联络,但根本上还是基于对其成员个人生活的关切才建立的)区分开来。


线上和线下社区的另一个不同之处在于责任。从历史上看,社区的一个决定性特点不仅仅是共享,共享只是一种现代提法,还是一种对于他人的责任感。《牛津英语词典》给“社区”一词下了一系列定义,包括“居住在同一地点的一群人”、“由共同利益联合起来的国家或政体”以及“某地的特定区域及其居民”,诸如乡村社区或当地社区。


然而,社区还有一种更细微的用法,是从“利益共同体”的历史含义衍生而来的,即人与地点、观念、责任的联结感。“社区”(community)一词源自晚期中古英语,始于古法语comunete一词,并由其拉丁语词源communitas和cummunis强化而成,这两个拉丁语词源暗含的意思是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平等的,会共同行动。在这层意义上,它似乎更符合诸如“联合体”(commonwealth,古语为“commonweal”)这样的词,其基本理念就是普遍福祉。


社交媒体通常不遵循利益共同体的传统观念,尤其是社交媒体本身基于身份认同,而非纽带。我的意思并不是说过去的“社区”完全是依凭全体成员的同理心形成的,或是线上社区和线下社区之间存在着人为的严格边界;而是说,从属于线上社区的前提条件,就是普遍淡化每个人实质的责任。但在一些重要的例子中,情况并非如此,比如慈善事业的资源共享,个人在认同这个事业的同时,也会关注到某个知名的个人或国家。


此外,对于线上社区的情感投入会影响线下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政府与公民之间的社会契约。其中一个例子就是社交媒体,尤其是脸书对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的结果起到了重要的作用。数字公民身份与其他形式的公民身份并行,其影响并不只是消极被动的,在政治上也可能是积极的,甚至可能会在现实世界中引发变革。


举例来说,社交媒体能激励用户,让他们参与到政治行动中去。这对21世纪社区的塑造产生了什么影响?社交媒体能否被用来支持和塑造身份的形成,补充和发展人们对于孤独的反应呢?

没有网红打卡机制,就没有网红地标,而这高度依赖社交媒体的存在。(图片来源/网易)

数字革命也在改变我们生活的其他方面,包括人们在情感上相互关联的方式;最极端的情况是,我们发明了能代替肢体接触的电子产品,比如仿生机器狗、性爱机器人。但如果相应的线下接触不能同步发生,线上的联系似乎反而会加深孤独,而不是消除孤独。换句话说,当社交媒体是一个人与这个世界之间唯一的沟通方式,孤独的现象就会更常见。


本书提出的最重要的主张之一就是,个体以社交为代价的商业化过程,从18世纪末起就在英国占据了主导,也因而导致了孤独的产生与发展。21世纪早期的一些社交媒体可以被看作现代孤立的个人主义的佐证:自我表达与消费,多重身份的产生,关注个人财富、视其为人际关系成功的证明。我主张将孤独和社交媒体关联在一起,并不是说社交媒体本身是负面的。相反,我认为数字世界有着使个人及社会生活变好的潜质。那么,在干预孤独的过程中,一个亟需我们考虑的问题就转变为:如何以协作的方式成功地利用社交媒体?


对于现实中因体弱多病和他人隔绝的人们来说,基于纽带而非基于认同的线上社区可能更有用。我所说的“基于纽带”的社区,是指对群组成员个人的幸福有共同兴趣的社区,而不仅仅是共享规范、目标、活动和信仰。对无法获取有关健康、福利等关键信息的农村居民来说,基于纽带的社区群组或许还能为他们提供救命的稻草。


因此,我们需要结合现有的和正在不断变化的社会关系,以及通过在线主流所预设和传达的各种情感体验,来综合考察社交媒体的价值。然而,远距离的亲密关系所欠缺的,恰恰是对孤独的身体体验、生活经验,以及人际接触等重要性的考量。通过网络电话看着心爱的孙子,与将那个孩子抱在怀里、嗅闻他的额头、感觉他蜷缩着的小小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是不一样的。虚拟现实技术已经成功应用于帮助老年人获取健康资讯和支持,未来也许会为全面触觉体验的数字化参与提供灵感。


与其担心社交媒体对年轻人是好还是坏,不如更具建设性地考虑:社交媒体如何在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之间架起一座桥梁,如何培育个体与社会的关系,如何打造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相连的、具有全新意义的社区。这不仅对千禧一代,对全社会,包括最年迈的老年群体,也是大有裨益的。

编辑/里斯本


上一篇:一百年前伦敦是怎样扩张的

内容合作联络 cgcuiguo@urbanchina.com.cn

其他对文章的意见和建议,或新奇有趣的话题问题,都欢迎您微信留言或邮件联络我们。

email:00urbanchina@urbanchina.com.cn

微博/ 豆瓣:城市中国   

App:App Store搜索 城市中国  

官网:www.urbanchina.com.cn

长按二维码

下载APP


或点击

阅读原文

购买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