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虎是唯一一个可以让各个国家真正联合在一起对其进行保护的物种。在印度，老虎是国兽，印度对老虎的保护使得老虎的数量在过去的13年里翻了一倍。
他们的总理甚至说：保护老虎可以和修建道路、建设村庄一同进行。
尽管如此，印度目前对老虎的保护也正面临新的问题，然而这种问题不只存在于印度，中国和俄罗斯的老虎保护也都面临着类似的矛盾和考验。而其解决都有赖于人类的文明和发展的智慧。
本文原文是于2019年10月30日发布在NATURE的新闻特稿（NEWS Feature），讲述研究人员对印度官方发表的关于老虎种群数量持续增长的数据，以及他们的老虎保护计划提出的质疑。人与野兽如何在发展中共存，冲突又如何解决？科学研究如何影响政策制定？我们的印度邻居对大猫的保护，说不定对我们的保护有一些借鉴意义。文章超长预警，希望你能看下去。
在印度中部，我们乘坐着马鲁帝四驱车行驶在丛林之中，崎岖颠簸的道路把我们不停地从后座上抛起。我们此行是报名参加了寻找狼群的旅行，但是向导却另有主意——车径直驶向山坡一处传来刺激性气味的地方，一处新鲜的，老虎猎杀留下的痕迹。向导和他在另一辆车上的同事交谈之后对我们的司机喊话，让他飞速驶向一处附近的草地。他说一只雌性老虎和她的四只幼崽就在我们视野后方一个小水坑附近。
一只雌性老虎和她的幼崽离开印度班达迦国家公园去寻找保护区内匮乏的猎物 ©Steve Winter/National Geographic满月升起，大地被笼罩在一片墨兰色的阴影之中。这里禁止一切手持光源，所以视野范围只有三米。电话铃响起，我们的向导随即指导着司机开着过山车一般掉头驶向发现老虎的地点。老虎已经不在那里了，我们又一次掉头，这时另一辆车从我们身边向山坡呼啸而过。这感觉挺糟糕的，我们仿佛是去捕猎一般。暮色四合，我们又重新向山坡上的猎杀点驶去。我们到达山坡的时候已经有四辆四驱车停在那儿，司机用车头灯扫视着山坡，又有一辆车上来了，撞在了我们车上，向导低声咒骂了一句。之后就是一片寂静，司机们关掉了引擎，游客们站在座椅上，用相机的长焦镜头搜寻着老虎的踪影。我们听到了落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司机们打开远光灯，在那里坐着两只老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不是幼崽：是两只年轻的雄性。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几分钟之后，这两只动物站起来，消失在夜色之中。
两百年前，成千上万只老虎 (Panthera tigris) 的吼叫声响彻印度以及其他29个国家，从印度尼西亚横扫至俄罗斯的泰加森林。在巴厘岛，里海以及爪哇岛都有不同的亚种分布，但它们现在都已经灭绝。如今，老虎只留下了六个亚种。IUCN估计在2014年有2200至3200只野生个体，这使得老虎登上了IUCN的濒危物种名录。如今，这片广袤的栖息地中93% 已经再也没有了野生老虎的踪迹，造成这样结果的原因主要是栖息地丧失，盗猎和缺少猎物。
这张地图显示了现代老虎的分布路线和活动范围假设© Liu et al. / Current Biology为了解决老虎生存的困境，2010年13个国家的代表在俄罗斯圣彼得堡开会，宣布了将在2022年达到让老虎数量翻倍的目标。除了印度，尼泊尔和不丹，其他的国家哪怕是在自然保护区内，都面临着恢复老虎种群的巨大难题。于是，印度举起了老虎保护的旗帜。印度的老虎栖息地占据不到全球老虎总栖息地的1/4，但这里的老虎数量超过全球老虎总数的2/3。在2019年，印度投资了3.5亿卢比（约合美元940万）在老虎保护事业上，包括将老虎保护区内村庄外迁。他们也建立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老虎通道，让老虎能够安全地横跨高速公路。
一个动作触发式相机记录显示老虎和当地人类及家畜使用同样的道路 ©Wildlife Conservation Trust这其中有大约3%的经费用于政府支持的相关科研项目。政府部门的科学家从各个角度研究老虎，领导着大规模的老虎追踪项目，以便更加了解它们的行为。这些努力都获得了回报，根据政府在7月份的报告，目前野生老虎的数量已经从2006年的1411只翻倍到了今天的2967只，表明印度已经达到了圣彼得堡会议的目标。于是印度总理纳伦纳德莫迪宣布这表明了老虎保护是可以与修建道路，铁路和建造房屋同时进行的。
2019年国际老虎日，印度总理纳伦纳德莫迪发布报告称老虎数量已到2967只 ©NewsX.tv
但是仔细看这些数据，这个有关保护的故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这些大猫数量都是在小斑块中增长，主要分布在为了发展旅游业而进行优先保护的区域之中。如果老虎离开了国家公园，它们面临的风险就急剧增加，因为它们会遇到人类和各种基础设施建设工程，这对于人和动物来说都是巨大的灾难。一些科学家质疑老虎在印度的数量是否真实的增加了，并且试图在一些特定的区域内获得更精准的数据。另一些研究者则着眼于如何让人类和这些食肉者共存。拯救老虎本身就是一件困难的事情，但是研究者和参与老虎保护的人之间的对立让这件事变得更加困难。一些专家说政府的科学家有时候会提供一些存疑的证据作为对国家政策的支持并且妨碍独立研究者的工作。纽约市一个保护组织中老虎项目的负责人John Goodrich说，这样的对立情形存在于全球范围内的老虎保护工作中。他说：“这也是我觉得十分有挫败感的事情，我们拥有相同的数据，我们也应该共享自己真实的研究成果。”两百年前，印度的荒原和森林中回响着大约58000只老虎的吼叫声。但是几个世纪以来的猎杀和栖息地破坏使得野生老虎的数量在1973年下降到了2000只。在1973年，政府宣布将老虎作为国兽，禁止猎杀并且开始了称为“老虎计划”的保护项目。今天这个保护计划框架下已经设立了50个保护区，在政府的评估中其中的一半都在良好的运营之中。但是这些保护区都很小，平均小于1500平方公里——比于许多非洲的保护区要小的多。
对于独居的老虎来说，这是一个不利的条件。雄性的孟加拉虎需要大约60-150平方公里范围的家域，雌性则需要大约20-60平方公里。并且老虎不会轻易分享自己的领地，即使是和他们的兄弟或后代。所以当幼崽大约在一岁半左右进入青春期，便会开始寻找自己的领地，进行生存和打猎。如果老虎保护区已经达到了饱和，这只幼崽便只剩下了两个选择：要么占有老龄或者虚弱的老虎的领地，要么一直寻找到保护区之外，找到一片合适的没有被占领的领地。据估计印度只有70-85%的老虎生活在保护区之内。这些数据来自印度的老虎数量普查。每四年，一只由森林巡逻队，保护者和志愿者组成的团队会在一片大概和日本面积一样大的范围内进行复杂的普查活动。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因为老虎的行踪难觅。这些工作人员会在老虎保护区内设置红外相机，进行大约35天的拍摄。同时也会在保护区内步行寻找老虎的踪迹，粪便，捕猎的痕迹和人类干扰的迹象。这叫做痕迹调查(Sign Survey)。这些数据被发回位于德拉敦的政府机构——印度野生动物研究所（Wildlife Institute of India, WII）的科学家那里，他们会通过条纹的不同鉴别每一只个体，估算保护区内老虎的密度。科学家们也会建立校正模型将老虎的密度和收集到的痕迹证据结合，将痕迹调查的数据输入模型，获得全国范围内老虎数量的估算数据。
2019年国际老虎日所报告的老虎数量以及计数方法 ©anthamborenationalpark.comWII的老虎项目领导人以及调查负责人Yadvendradev Jhala说，除非你清楚保护区内具体有什么，有多少，否则很难开展具有针对性的保护工作。最新的一次调查结果显示老虎的数量在回升，总理莫迪也庆祝了自2014起33%的增长量。但是许多科学家对此充满了怀疑，班加罗尔的野生动物研究会会长Ullas Karanth对于痕迹调查提出了质疑。他说这些数据是由没有经过恰当训练的人进行的，经过几次共同作业之后他觉得这些未经训练的参与者不明白如何进行恰当地计数。“野外工作的设计有一些缺陷”，Karanth说，当我和森林巡护队员五月的时候在保护区进行调查的时候，他们说会有一些来自当地官员的压力。官员们会鼓励记录一些有利的老虎痕迹，而忽视人类的干扰。
科学家们对老虎普查的方法提出质疑 来源：Y. V, Jhala, Q. Qureshi, & A. K. Nayak, (eds) Status of Tigers in India 2018 (National Tiger Conservation Authority & Wildlife Institute of India; 2019); M. Natesh et al. Sci. Rep. 7, 9614 (2017).一些批评的声音还提到Jhala的团队每次都改变调查的范围。在2018年，他们增加了90个调查点和17000个红外摄像机。班加罗尔的一位种群生态学家Abshek Harihar提到这些改变造成了对比每年的调查结果的困难，对于评价印度的老虎种群变化也造成了一定影响。另一个争论是关于数据分析的。特别是用于泛印度地区的数字校准模型，建立模型的描述和方法都十分模糊。Arjun Copalaswamy，一位纽约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的统计生态学家和科学顾问说根据这样的模型得出的结果比现在报道的结果更加不准确。他已经写了两篇关于批评普查方法的论文。
Jhala反驳了对于普查准确性的批评。他说现有的方法增加调查区域，有效地消除了数据缺失的影响。他说普查是基于对于老虎密度的估计，所以增加调查的范围不会影响预估种群趋势变化。他也据此发表了反对批评指控的论文。科学家们认为最好的解决争议的方法就是WII公布原始数据和模型的信息给独立研究的生态学家做分析，但是Jhala却认为把含有地理信息的数据公布出来，哪怕是公布给科学家，也会增加老虎被盗猎的风险——尽管这个观点遭到了许多质疑。现在的研究结果对老虎种群数量持乐观的态度，老虎的数量在保持稳定的基础上连年增长。现在，科学家们可以说在一些区域内老虎种群正在蓬勃发展，但是在令一些地方情况便没有这样乐观了。保护成功的最好实例在印度中部，一个跨越8个邦的区域内中有19个老虎保护区。我在五月份的时候和一些研究人员从位于孟买的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出发，去看看印度生存状况最好的老虎。印度中部的马哈拉施特拉邦的森林在夏季45摄氏度的高温下变的焦黄，许多树在旱季掉落叶子，水位下降，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季风季节的到来。根据政府的数据，印度中部生存着1033只老虎，自2014年来增长了50%。这里分布的老虎数量超过整个印度老虎数量的1/3。这个区域也是吸引了最多的老虎研究学者。研究表明，历史上老虎曾经在森林廊道中不受阻碍地自由行动寻找合适的领地，将珍贵的基因带给远方的种群。印度中部的老虎有着很高的基因多样性，帮助它们应对许多环境危机，比如干旱和疾病。
一项研究评估了印度中部保护区老虎灭绝的可能性。如果森林廊道在保护区之间保持完好(右图)，它们有助于减少老虎的灭绝，而在正常情况下，廊道没有得到维护，城市发展、道路和交通使老虎的移动受到阻碍。来源：P. Thatte et al./Biol. Conserv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的主席Aditya Joshi说，如今森林廊道在印度中部遭到了剧烈的破坏。个体不再能四处自由走动，所有的小保护区从长远来看都将失去老虎种群的基因多样性。一位班加罗尔的国家生物科学中心的生态学家Uma Ramakrishnan说，如果在偏远地区的基础公共设施建设还按照如今的速度发展，在一个世纪之内这些小种群的老虎基因多样性就将受到毁灭性的损失。那时，政府将不得不在保护区之间运送老虎，来保持必要的基因流动使种群保持健康。“那时就和动物园没什么两样了”，Uma说。
在最糟糕的情境下，被困在小保护区内的老虎将不得不开始近亲繁殖。这不是凭空产生的恐惧——伦滕波尔，印度西北部一个颇受游客欢迎的保护区内，62只老虎中有一半都有同样的一个母系祖先，生活在基因相对隔离的1115平方公里范围内。保护区周围都是村庄，周围没有其他的老虎种群可以输入新的基因流。Ramakrishnan和她的同事在伦滕波尔老虎的个体中已经发现了不育的基因标记。在一个未发表的研究之中，研究团队在一个区域内发现了超过一百万对没有突变的DNA碱基对。对于一只正常的老虎来说，每100万对碱基中会有500个突变。Ramakrishnan说，如果这样的等位基因继续传代，后代的健康状况会令人担忧，并且本地种群灭绝的风险也会提高。
我们在蓬其老虎保护区疯狂追逐老虎痕迹的前一天晚上，我和一位来自野生动物保护基金会的道路生态学家Milind Pariwakam驾车行驶在国道44号高速（NH44，也可称作NH7）的四车道公路上。对于一个道路坑洼不平的国家来说，我对这条高速的平整畅通以及节省了在两个主要城市之间的通勤时间而感到欣慰。但是Pariwakam说这背后有着难以想象的代价。NH44 中一段长达65 km的道路从国家公园中横穿而过，将核心保护区与森林廊道分割开来。在这片区域中生活着包括老虎在内的40种哺乳动物。在NH44高速路上每天通过6151辆卡车，小汽车和摩托车，这还不是唯一一条穿过蓬其保护区的道路，这片区域内还有24条路况差不多的公路，以及另一条高速NH6。
今年七月新闻报道在靠近那格浦尔附近的四车道高速旁拍下的老虎穿越高速的视频©Indian Express
道路每年在全球造成近百万起动物死亡的事故。随着时间的推移，动物学着避开道路，一些繁忙的道路成为动物迁徙的阻碍。老虎，这种习惯于在道路上漫步而非潜行的动物往往会被道路吸引，并且无视繁忙的交通。在西伯利亚老虎的家乡，俄罗斯远东地区，道路日车流量大约有250辆，尽管只是蓬其的零头，但研究者们发现生活在道路周边区域的老虎表现出寿命较短的倾向，并且与生活在没有道路干扰地区的老虎相比，生育率更低。
2003年靠近班迪普尔的国道212发生老虎路杀 ©conservationindia.org
2008年，Pariwakam和来自其他非政府组织的人一起提出诉讼，要求政府停止将NH44扩建成四车道。这场争执持续了八年之久，直到WII科学家和保护学家达成了一项协议：在道路下修建动物可以安全通过的走廊。一位在WII工作，负责中印度地区老虎保护项目的食肉动物科学家Bilal Habib说，“我们一直在强调保护工作必须是在可承担经济范围内的，必须是可以保证可持续发展的项目。毕竟印度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在2018年完工的HN44包括了9条特殊的地下通道，长度在50到750 m不等，设计为了让动物从高速路之下通行。这些是世界上最长的动物地下通道，也是印度的首条动物通道。Habib告诉我们，如果有证据表明这些通道是有效的，政府可能会将这项工程在全国20000 km穿越荒原地区的高速路工程之中推广。
一只老虎在印度贾达帕拉国家公园附近穿越铁轨时被撞死。©Diptendu Dutta/AFP/Getty
即使地下通道听起来是十分有效的方法，Pariwakam仍然提出了质疑。从2018年起，就有两只豹子和一只老虎在路上穿行而非使用地下通道，这造成了它们与车发生碰撞并且受伤。在我们检查通道结构的时候就有一辆四驱车从村子里开过来，穿过为动物设立的通道驶向高速公路。Pariwakam拿出他的手机拍下了这一幕。“这些村民走通道是为了少绕几公里的路”，他生气地说。他已经要求林业部门关闭这些通道。今年，关于老虎造成人类受伤或死亡的报道几乎每周都会出现。在保护区已经达到环境容纳量上限的情况下，老虎会向连接两块栖息地的森林走廊迁移，但与此同时，人类也在使用着这些廊道。雌性老虎T49出生在离蓬其不远的Tadoba Andhari老虎保护区之外，靠近钱德拉布尔区的森林走廊带。那里平均每平方公里生活着155人。零星分布的600个小村庄正在慢慢蚕食着森林。同时那里也生活着41只老虎，比印度一半保护区内分布的老虎数量都多。在2016年12月，T49在一座桥下的涵洞里生下了四只幼崽，被编号为E1至E4。村民们坐着拖拉机和摩托车蜂拥而至围观新生的小老虎。
一只在印多尔动物园里与老虎宝宝在一起休息的雌性老虎，2018 ©Hindustan Times
WII的Habib和他的研究生Zahidul Hussain也对小虎崽很该兴趣，从2013年起，Habib的团队就进行为年轻的老虎佩戴无线电项圈研究它们在保护区内外的行踪，对产生人兽冲突的原因进行调查。截止目前他们已经为23个个体佩戴了追踪器，尽管样本数量很小，但已经是目前世界上最大规模的老虎追踪项目了。他们得到了令人感到不安的初始数据：也许是为了躲避人类和公路等基础设施，在保护区之外的老虎每天行走更长的距离，在人类已经将自然资源剥夺殆尽的情况下，比起保护区内的同类，它们需要增加22%的日常饮食。Habib说在他们监测的离开保护区的五只老虎中，有4只因为撞到电网而死亡。在2019年三月，科学家们为E1，E3和E4带上了无线电项圈，E2因为天性胆小害羞而逃跑，但这也许也是帮助她有效避开人类的好的一面。E1是一个特别的家伙，“一旦你开车靠近他，E1会是第一个冲出来迎接你的人”，Hussain说，“她坐在那里，对所有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好奇。”这些年轻的老虎将要开始寻找自己的领地，但是道路，村庄和旱季光秃秃的植被限制了它们的行动。E1最终选择了一片邻近村庄的森林。
一只带上无线电项圈的老虎 ©Big Cat Rescue
在4月6日，一位老妇人到森林中去采摘用来酿酒的花朵，她蹲下的姿势让她看起来像是猎物一样。一只老虎无声无息地靠近，将这位妇人拖行了3米远，然后丢下她跑掉了。在三周的时间内又有另外两人被老虎杀死。Hussain的数据显示E1出没在这三个袭击人的地点。但是没有人被老虎吃掉，所以研究人员推测这些袭击是由于老虎的误判，因为一般来说老虎不会吃人。科学家和林业部门正在加紧研究如何避免人类和老虎的正面冲突。有的人建议使用红外相机拍摄图像，对村民进行预警，另一些人正在探索新的替代产业模式这样村民就不用进入森林。这些工作是十分紧要的，因为伤亡数目正在不断上升。在整个印度中部，自2015年以来村民们已经通过电网，陷阱和毒药杀死了21只老虎。仅在钱德拉布尔地区，老虎在过去的四年内就杀死了24人。
老虎经常从背后攻击人类，孙德尔本斯的一个采蜜者为了躲避这类麻烦，在他的脑后戴上了面具©Zackary Canepari/Panos
六月份，森林部门抓住了E1，把她送到了野生动物野化中心。她成为了自2015年来第九只被重新安置的个体。但只要还有其他的老虎在E1的领地里，重新安置就只能是一个暂时的处理方法。
就像他们所研究的动物一样，老虎科学家们也有很强的领地保护意识。除了野生动物研究中心的Karanth之外，所有人都要求匿名发表他们对政策的看法，因为这可能影响到他们将来的研究项目。一些科学家提到这里边牵扯到了利益的纷争，因为政府有权管理和监督科学家的工作并且制定政策。Karanth说政府资助的研究机构（例如WII）的研究者比独立机构的科学家更容易开展工作，除非后者作为参与人员加入政府牵头的研究项目。另外独立的观察员也会对政府项目的科学家进行审查，无论他们的审查是否在具有科学上的合理性。
一位科学家说：“（WII）似乎完全掌控了整个项目，他们有很强的偏见性。” 另一位科学家提到，NH44道路工程就是一个例子，即使WII开始建议修建更长的动物通道，但根据政府的报告，他们会在政府官员的施压下进行重新评估，为了削减预算而规划了新的通道。Karanth说大部分独立的研究在一开始就具有停项的风险。他的一个长达30年在南印度的调查项目在2017年被迫终止，因为当地的林业工作人员不停地干扰或耽误他的工作，比如禁止他的助手进入研究地区。政府的工作人员无视了他的抱怨。“得到工作的许可变得非常必要”，Karanth说到。另一个科学家：“遗憾的是，我意识到我不能对政策的制定产生影响。”政府的官员和研究者也站出来面对这些批评的声音。Anup Kumar Nayak，隶属于印度老虎保护与研究合作组织的国家老虎保护局（National TIGER Conservation Authority, NTCA）的秘书说，他所在的机构审批通过了一些非政府项目的科学家和非营利组织进行研究。“大部分研究项目都是由WII负责，因为他们拥有NTCA最好的技术，并且他们有着长时间的工作经验”，他说，“在东南亚国家，他们是十分有声望的机构。”
马哈拉施特拉邦的野生动物管理局局长Nitin Kakodkar 负责签发他所在的邦的研究许可，他不同意WII科学家得到了更多便利或研究受到政策制定干扰的说法，他说WII的科学家比起独立研究者来说具有更多办理研究许可的经验，他也对在马哈拉施特拉邦不存在对独立科研机构的偏见提出了反对意见：“有许多在马哈拉施特拉邦做研究的人并不是来自WII。”WII的Jhala说他的团队发现为政府工作拿到许可会更容易一些，但也没有容易很多，因为即使是对于WII的科学家来说，应对官僚主义也是一件麻烦事。他说，在这个国家做野生动物研究项目简直是噩梦。
《老虎传说》由NTCA出版的老虎出版物 ©NTCA研究者说，政府对于老虎研究项目如此严格是因为老虎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和骄傲。老虎也是财政收入的象征——通过老虎研究项目，周边的顶级度假村建设以及旅游业创收——这也许是最终将老虎从灭绝边缘拯救回来的方法。印度政府打算扩建老虎的保护区，Nayak说在接下来的几年中老虎保护区的数量还将继续增长。研究人员说，即使野生老虎的数量在其他国家没有显著的提高，“野生”的老虎或许将在印度生存下去，起码是在保护区之内。这些动物在保护区外的命运还是一样的扑朔迷离。一些年长的村民并不介意大型的食肉动物出没在村庄周围，但是年轻一代却更加的小心谨慎。在蓬其附近的村庄Kurwahi，3月份的时候一只抓走了小牛的“胖老虎”被拴在一位年长女性的房屋外。她的小牛是村中17头被老虎捕食的家畜之一。我问她是否感到生气，她合起手掌，笑着摇头：“我要怎么生一只老虎的气呢”。她的儿子小心地看了看站在周围林业部门的官员，鼓起勇气说出了大部分村民的想法——他们需要长久的解决方案:“政府应该把老虎都迁走。”
原文链接：https://www.nature.com/articles/d41586-019-03267-z?sf222556592=1#ref-CR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