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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评 | 民族的尊严醒狮的魂——大型民族舞剧《醒·狮》

舞蹈杂志 2023-02-23
舞评

文 —— 于平  图 —— 刘海栋

本文刊于2019年第2期《舞蹈》(总第44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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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不太习惯在“醒狮”之间植入“圆点”这种拆分、间离的方式,但创作者认为它的必要性在于对“醒”的强调。这个“醒”,强调的是民族尊严的“自觉”,是民族血液中流淌的“坚韧”和骨子里昂扬的“不屈”。

应该说,以 “醒狮” 为题来创作一部舞剧体现出一种 “智慧”,这种 “智慧” 不仅抓住了题材的 “可舞性”,更通过 “隐喻性“ 升华了主题——当那位曾经驰骋欧陆的拿破仑说 “中国是一头沉睡的狮子” 时,他其实认定这头 “狮子” 迟早会醒来的。


拿破仑说“当这头睡狮醒来时,世界都会为之发抖”!——所谓“发抖”是指这个世界应当尊重中华民族的复兴及其在当代的和平崛起!

当然,“醒”是舞剧《醒·狮》主题的隐喻。舞剧作为一种“舞蹈的言说”还得聚焦于“狮”,聚焦的是那种伏地能蓄势、攀高敢采青的“南狮”。我之所以说“以醒狮为题材”体现出舞剧创作的智慧,不仅仅在于“南狮”所具有的“可舞性”,更在于这种“可舞性”的载体所置身的语境——那个因抵制“鸦片贸易”而引发列强入侵的广州城郊“三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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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就像电视剧《霍元甲》主题歌《万里长城永不倒》所唱,自公元1840年以来的“昏睡百年”,是“国人渐已醒”的百年,是因不屈而反抗、因反抗而图强、因图强而复兴的百年。换言之,正如舞剧《红河谷》揭露殖民主义者以“科考”为名的入侵——

舞剧《醒·狮》揭露的是殖民主义者以“贸易”为名的侵略与屠杀——“三元里”作为一个举世瞩目的焦点,开启了中国百年屈辱、百年抗争、百年赴死、百年昂首的近代史!


当然不是说舞剧《醒·狮》要担负起开启中国近代史帷幕的使命,但创作者们似乎真切地感受到了那个时代的症候:在闭合的二道幕幕屏上,是泼墨般大写意的“狮头”,让人感受到时代的风雨如晦;而在上场门一侧的幕屏外,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蹲坐在一尊黄白相间的“狮头”旁——你当然能揣测到这将是“如晦”年月中难以泯灭的“曙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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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在男子对手持“狮头”的抚思中,二道幕幕屏缓缓升起......微弱的光区中,有照应、无交集、重接续、轻交流地出现了一些人物:包括男首席阿醒和他的母亲(剧中称“醒母”),女首席凤儿和她的哥哥龙少、以及照料兄妹成长的六叔;不过后来的戏剧情势告诉我们,阿醒与龙少的“狮王争霸”使两人成了势均力敌的“男首席”,而这种“双男首席”与“女首席”并非“爱情三角”的人物关系,使舞剧的情势构成成为具有鲜明个性的“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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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有点像传统戏曲人物登场的“自报家门”,所以编导称其为《起势》。“起势”之后的第一幕标示出的是《探青》。我们知道,“南狮”本又称为“醒狮”,重在“狮头”;“狮身”由一块红布做成,遮住充作“狮尾”的另一同伴。“醒狮”表演的主题是“采青”,在套路演练中,细腻的表演者会演练寻青、见青、疑青、试青、弄青、踏青、咬青、撕青、嚼青、食青、吐青等细节;也有些套路演练精当些,只抓住寻青(探青)、疑青(惊青)、弄青、食青、醉青、吐青等必要环节。《探青》这一幕首现的场景是三元里的长街,是乡邻乡亲逛庙街的热闹场景,有在人群中卖鸡公榄的商贩,有在茶楼听曲饮茶的茶客......将观众迅速带入浓郁的岭南风情中。风情中出现“醒狮”。或者说“风情”本就是“醒狮”的铺垫,这是在意料之中的;未曾料到的是,在这一幕先声夺人的不是阿醒而是龙少,更未曾料到的是龙少居然身手非凡、技压众人......阿醒的出场,是在龙少已然“精彩”之时,在茶楼与之“狭路相逢”(场刊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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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路相逢”的完整表述,还需延伸至“勇者胜”。但编导在这一幕的主旨,不是阿醒与龙少的“斗勇”,而是凤儿对阿醒的“钟情”——从戏剧情势上看,凤儿邂逅阿醒,又可视为龙少与阿醒之后“狭路相逢”的铺垫;但其实这个“邂逅”才是舞剧情势发展的主线,否则我们只是为武术“醒狮”看舞剧《醒·狮》了。

不过平心而论,一幕《探青》中龙少、阿醒“狭路相逢”的这场“斗勇”的确精彩,两人从地面的“地青”、桌凳的“中青”一直斗到高台(叠桌)的“高青”——邻座的一位青年剧评家耳语我:“这是我看到的南拳与舞蹈结合得最紧密的演出。在舞台上最能展现英雄气概的,从来都是结合格斗、武术套路贲张的肌肉和昂扬的斗志,南拳更是在岭南历史上打出了名堂的‘非遗’文化。”他的话让我联想起黄飞鸿,联想起黄飞鸿的无形脚、铁线拳、金钱镖、子母刀、四象标龙棍等等。见我颌首称是,邻座再出高论:

“在这个专家一边批判文艺作品的暴力,一边批判《开学第一课》‘娘炮偶像’的荒诞场景中,《醒·狮》理应突围而出,结合史实来阐明:如果没有修炼南拳的传统,面对侵略者的武力,挺身而出的三元里人民,岂能在历史上写下浓重的一笔!”


至今,我不能否认这是一种由“自信”而“自觉”的文化观!

“狭路相逢”的较量,阿醒虽“胜”但只能说是“险胜”,这显然为戏剧情势的发展留下了伏笔。作为“伏笔”的提示,一幕终结在留有鲜明时代烙印的木鱼歌《叹世歌》中,所谓“虎门销烟燃势浪,西方铁舰入珠江,只怕山河一朝碎,广州城破暗无光。”作为背景提示,这种做法目前稍稍生硬了些,其实可以出现在龙少、阿醒“斗勇”那“将决未决”的瞬间,使其戛然而止——一来可为二者此后的“交锋”留下悬念;二来更可将个人荣辱明确置于民族危亡之中......由《叹世歌》转入的第二幕叫《醉睡》。考虑到幕次的命名都与“醒狮”的套路演练有所关联,这个“醉睡”或许是由“醉青”点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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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睡》的开场其实既无关于“醉”也无关于“睡”,是一群性喜“伸胳膊动腿”的街头“浪仔”要跟着“斗勇”致胜的阿醒“练练”——一人一张条凳在月下的街头摆开,在凳前凳后凳上凳下舞出别样的精彩!如果就是这样不断地展示“醒狮”和“南拳”的套路,势必要折扣舞剧的文化义涵和审美价值。蓦地,你看到有位似“浪”非“浪”的“浪仔”,又似“学”非“学”地与阿醒比试起来;待来者摘下面具,方见是在一幕中“心生情愫”的凤儿此时来“芳心暗许”了——这倒真让阿醒不能不有些“陶醉”!一见便“心生情愫”,再见便“芳心暗许”,这是戏剧情势推进的节奏,倒也符合凤儿生性爽然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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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剧的这对人物“交集”,不仅是为戏剧情势的发展寻找到内在依托,更为戏剧冲突的纠结提供了有机关联——待凤儿恋恋不舍地告别阿醒,却见家中的龙少在吸食大烟,甚至认为这种被贩卖者称为“福寿膏”的毒品有助于自己强筋健骨、争霸“狮王”......而透过龙少的吸食,伴随着隆隆炮声,码头上鸦片堆积如山......

虽然背景与场景仍然有“两张皮”之憾,但舞剧《醒·狮》的场景又不能没有“三元里抗英”的背景——撷取一朵“浪花”去感知时代“大潮”,是我们舞剧创作需要认真去解决的课题!


由江苏无锡歌舞剧院创演的舞剧《红河谷》就解决得比较好,而北京歌剧舞剧院创演的舞剧《情天恨海圆明园》就不尽如人意。

凤儿撞破兄长龙少的吸食大烟,导致了兄妹间的矛盾激发;凤儿干脆离家出走......场景顺势转入第三幕《入阵》。这时你会注意到舞台布景的一个显著特征:原来在第二幕置于后区的类似“脚手架”似的装置,是一尊庞大“狮头”内在支撑的“龙骨”;此时,它通过转台的移动来到台前,浑圆的构型凸向观众——它引人注目,是因为这个类似“脚手架”的“龙骨”成为这一幕龙少与阿醒“斗勇”的“阵地”,成为一种难度甚高的“高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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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美设计刘科栋的想法是:要将‘醒狮’文化独具的东方神秘气质,用国际化语汇交互结合;狮头‘龙骨’的解构,是在现代装置审美观念引导下完成的,它十分贴合舞剧时空的灵动气质。”

应该说,已有许多舞剧在尝试用“现代装置”观念结构舞剧场景;此间狮头“龙骨”的设计,就“现代装置”观念而言,为“抽象”装置提供了“意象”内核;而就整个舞剧叙述而言,作为舞者活动空间的“狮头”场景与作为舞者行动标志的“狮头”道具,形成了语境与语素的理解“共同体”,强化了舞剧审美意象的“整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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狮头“龙骨”作为舞台场景的旋转变化,是在第三幕开场的“扎龙骨舞”之后进行的。这段韧性其内、优雅其外的女子群舞,让人注意到“醒狮”的“龙骨”捆扎技术也是“非遗”手工制作技艺项目。在某种意义上,第三幕开场的这段女子群舞与第二幕开场的男子“条凳舞”也形成一个色彩的对比——既是舞风色彩也是情感色彩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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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扎龙骨舞”本身也是一个场景的铺垫,“醒母”在这个铺垫中被凸显出来——她在这一幕的使命,是因为阿醒之父10余年输掉“狮王争霸”郁郁而终而坚决反对阿醒去争霸什么“狮王”。凤儿在此时来到了捆扎醒狮“龙骨”的工坊,而随后龙少也来此挑战阿醒再决雌雄......醒母反对阿醒“争霸”,凤儿苦劝龙少“礼让”,唯龙少不服、阿醒难弃,虽然少不得还得将“南拳”舞蹈一番,但人物的心理刻画已成为重中之重。虽然这一幕龙少在与阿醒“斗勇”中获胜,但这一幕作为舞剧向高潮的挺进,给观众的看点一是将“醒狮”的功夫从“高台”(叠桌)推向了更高难的“龙骨”,二是将“醒狮”套路的呈现深化到人物心理的刻画——“醒狮”对于民族精神的隐喻有了坚实的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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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是“狮王争霸”大赛的正式举办之日,这一幕的名称叫做《发威》。在“醒狮”的套路演练中,许多舞动造型都被命名,有起势、常态、奋起、疑进、抓痒、迎宾、施礼、惊跃、审视、酣睡、出洞、发威、过山、上楼台等;舞狮者通过不同的“马步”,配合“狮头”动作表现出上述种种情态。以作为舞动造型的“发威”来做幕次的命名,说是“隐喻”其实已经是很直接的“象征”了。正是在“大赛”将起之时,侵略者的炮火袭来,面对“大难”还要“大赛”?道理虽然是显而易见的,但怎样来化“斗勇”双方为“携手”一心,创编者深知“舍凤儿其谁”!情急之际,凤儿化身“引狮人”将“斗勇”双方的亲人化干戈为玉帛,自己却在炮火中献出了“花季人生”;一直要求阿醒隐忍的醒母,擂响大鼓,鼓动万众携手“出狮”一一“出狮”,就是“出师”!就是“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

作为国家级“非遗”项目的“醒狮”(又称“南狮”),积淀着不甘萎靡、不甘示弱、更不甘屈辱的民族精神,这是毋庸置疑的。舞剧《醒·狮》深刻地把握住这一精神实质,并将这一“精神实质”演绎为生动、鲜活的“悲壮人生”,取得了十分震撼的剧场效果。


应当说,这种震撼效果的取得,除了“醒狮”本身威猛气质上的魅力,除了剧中舞狮人体现的民族精神上的魅力,还与舞剧整体的视觉效果分不开——灯光设计邢辛的一段话说得好:“编导在设计舞段时,尽量去除与人物命运无关的多余动作及装饰性语汇,加强了戏剧性的技巧运用;特别是单、双、四人舞及领舞,这种意识尤为明显。为此,灯光在处理这些舞段时尤为注重简洁,以突出表演,去除任何多余的光色干扰。在群舞处理上,灯光设计采用大气氛渲染,注重群体的雕塑感;即使是柔美抒情的舞段,也利用光角度与单色光使之充满力量感,与全剧气质统一。”现在我们明白了,当作为民族传统体育(武术)文化形态的“醒狮”由广场活动转化为舞台演出,为什么能在“新语境”中激发我们的“新想象”,不仅仅在于舞者动态的“精准设计”,更在于舞台综合手段的“气质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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