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故事，在惊池~
黑水，遭横祸归贫，此后白手重启，光复家业，世人皆奇，只道定是贵人相助，四郎笑而不语，一日饮至酩酊，尝言未遇贵人，只因为宝伞傍身，宝伞如妻蔽风雨，一路相持过荆棘。闻者皆欢饮而笑，以为醉言。”——《黑水异闻录》
《地藏伞收魂》，361号惊池故事，今夜的主题是“情义”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生逢乱世，盗贼滋炽，黑水村临近大海，道路通达，往来行者无数，却也暗流汹涌，常有劫财越货，人命草菅。商旅虽众，常苦于如何财不外露，性命保全。”朱四郎合上手中的《黑水事记》，只觉得头大如斗。他原本是海陵人氏，因为经商跑货路过此处，原本并不想在此停留，只因此处是自己的伤心地——多年以前，他的结发妻子在此处和自己一同跑货染上急病，撒手尘寰。那时，因为天气炎热，无法把亡妻带回家乡，只得去寻村外的宁家伞庄，求得了一把地藏伞。自那之后，伞便一直带在身上。此后，朱四郎每每路过，都会绕开黑水村，要不是此次那批货别人要得急，他也不会再次经过黑水村。偏偏，来到这里之后，又听到这里匪患猖獗，朱四郎看着腰间那几十支野山参——这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如果这次生意搞砸了，那他们朱家药庄就再难翻身。可对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而言，这些进补吊命的野山参，可以说比金银珠宝更加金贵。好多地方的野山参，都已经炒到三四百大洋一根，眼下说他腰缠万贯一点不假。每次离开旅店，朱四郎都会将那把地藏伞放在门后，倘若开门之时伞有异样，说明屋子里极有可能进人了。说起来这个习惯还是早先他夫人教他的。从前每当两人一起出外奔走，夫人每每都会拿着一把伞放在门后，并且对他神秘一笑：“这是江湖规矩，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暗号。”那时的朱四郎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当回事。直到有一天，朱四郎还是像往常一样离开旅店，等到回来之时，却发现原先放在衣柜里的那把地藏伞倒在了房门外，朱四郎猛然想起当初自己夫人和自己说的那句暗号。他当天并没有回到旅店，结果第二天，就听说那家旅店进了贼人，好几个房间的人在夜里被割了喉。从那时起，朱四郎更加觉得这把伞果真是庇佑着自己，所以无论去到哪里都会保留放伞的习惯。到了第三天，船终于到了。相对而言，走水路安全一点，朱四郎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那一圈坚硬得仿佛是铠甲的山参还在，只要他们还在，朱四郎就可以做成这笔生意，就能翻身。眼看着一众商旅向着码头走去，朱四郎也加快了脚步，却在通过最后一个路口的时候被人狠狠撞进了巷子里。来人的手劲奇大无比，一下子抓着朱四郎的头撞在墙上，一下就撞出一个口子，血流如注。朱四郎知道自己是被盯上了，可是他还是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他只想上船，如果上不了船，这笔生意就会按照逾期未至处理，到时候他要赔得倾家荡产。可他刚一站起，就被狠狠掼倒在地上，耳边有一个狠绝的声音：“我已经盯你很久了，你很谨慎嘛，在那么多旅店都没翻过船！”说完一只脚用力踩在朱四郎的脸上，另一只手拿着刀划开了朱四郎的衣服，露出了里面整整十四支山参。饶是这种江洋大盗，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么多山参，那简直是金山银山也有了。那人忙不迭全部收入怀中，临走之时，用刀刺伤了朱四郎的腿：“你就安心在这儿待着吧，今天爷高兴，留你一条命。”许久之后，朱四郎才缓过来。船已经开走，山参已经没了，此时的他，已经连死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的财物都被抢走，只剩那一把地藏伞，贼人没有拿走。如此这般，还活什么活？一念至此，只能去那个最适合客死他乡的地方。朱四郎拄着那柄地藏伞，一瘸一拐来到了宁家伞庄。多年以前，他曾在这里得到过一把地藏伞，就是手上这把。可是得到这把伞的过程，就像雾中楼阁，朱四郎只觉得这柄伞好似自从夫人过世以后，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那是一个炎热的夏天，那时候他的生意刚有起色，他和夫人一同经过黑水村，本想在此歇个脚，却未曾想到这里竟成了夫人的埋骨之地。那场急病来得无比突然，朱四郎当时已经被巨大变故掏空身体，等到离开黑水村，登上商船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发妻已经永远留在这片陌生土地，只留下一柄嵌刻自己名字的黑色地藏伞。叩开伞庄大门，宁归就坐在庭院中间，好似早就料到他会过来一般，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微笑：“朱四郎，我们几年前见过。”朱四郎暗暗吃惊，环顾周围，这里的地藏伞没有一万把，也有六千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他居然能记住自己，不过自己是真的不太记得和宁归当日的经过，也不记得手中地藏伞的来历。“那就说明我和庄主还是有缘的。我有一事相求，请大师在我自行了断之后，大发慈悲，也给我做一柄地藏伞，让这两把伞放于一处。”朱四郎脱下靴子，掏出最后的几块大洋，这是他保命的钱。宁归并没有急着接过钱，而是笑着说，“天无绝人之路，你又何必自寻短见呢。”朱四郎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庄主，我的货物都被抢了，这次资不抵债，我和我夫人创下的心血就要付诸东流。”宁归听闻也不觉动容，回首看去，自己做了这成千上万把地藏伞，却都只是在这里寂寥等待，那些当初的过客似乎更是把这地藏伞当成一处牌位，等着以后回来祭拜，但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但眼前这个男人居然把这把伞随身带了这么多年。朱四郎惨笑：“将死之人还听什么故事？”但是还是坐了下来，手中拄着那把伞。“多年以前，那时我师傅还在，一对夫妇找上门来，他们路经黑水村，可是男人滥赌，把钱输光了，女人病入膏肓，已经命不久矣，男人买不起棺木，只是求我师傅做一把地藏伞，让他女人就算死了也有个去处。”宁归叹了一口气：“后来我师傅答应了他们，并且跟这男人说，八方过路人，身重死异乡，愿散银两去，魂魄归地藏。本来魂魄附着在这地藏伞之上，是等着家人他日将她接回去，好转世投胎。”“妻子死后，那男人还是改不了赌博的瘾，那次是赌举鼎，谁要能举起村口那尊大鼎，就能拿走十块大洋。那男人本不是身材健硕的主，结果还嘴硬，说他要加码，结果等到他举鼎之时，他往鼎中又加了他那一把地藏伞。”“旁人嗤笑，以为他要加什么了不起的物事，原是一把无足轻重的黑伞，纷纷过来想要掂量掂量，却发现那把黑伞入手沉重竟半分提不起来，等到那男人举鼎之时，却将大鼎举过头顶，可那男人神色却无痛苦的样子。”“那场打赌，自然是那个男人赢了。他不解，问我师傅这是为何，师傅说，原本世上无轻重，全在魂魄一念间。”“看来你也发觉了，这柄伞的不寻常之处。”宁归走到朱四郎身前，蘸着他手上的血迹，在朱四郎的掌心写下一个诀，旋即把伞递到他掌心。朱四郎只觉眼前如起雾一般，耳边的声音却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宁庄主，我是瞒着我丈夫来您这儿的，我染了急病，已经时日无多。”“这是我暗自攒下的一些金器玉石，还有很多是我嫁妆里的值钱物事，请求庄主将这些物事连同我的魂魄一起装入这地藏伞之中，我知道，您做得到的。”“夫人怎么知道我们制伞人的这门绝学。”宁归的声音没有惊讶，却多了几分惋惜和慨叹。“我曾经听过那个举鼎的故事，知道您的师傅能做到的，您也可以做到，伞中之物哪怕重逾千钧，只要亡人的魂魄肯给他兜住，都可以装下，且重量可以变化。”“可是夫人，你知道助她丈夫赌举鼎的那柄伞最后怎么样了？因为为人力所不能为，伞毁魂消。”“庄主。”声音中竟有着一丝笑意，“四郎和那个男人不一样的，我相信他。”“不一样？你不担心他做生意把全部身家押在生意上，导致覆水难收么。”宁归的声音恢复了冷静。此后是良久的沉默，末了才有一句：“不会的，四郎还是和他不一样，我相信他。”朱四郎全部想起来了，那天他实在没办法，带着已经昏迷的夫人，来到宁家伞庄，可是由于连夜奔波，又拖着夫人的床板走了好多路，他给夫人盖好被子，就想着靠在门边睡一会儿，这番话，应该就是自己睡着以后他们所的。“这之中，当真是我夫人留给我的金器玉石？”朱四郎先前绝望的表情亦如同潮水一般逐渐褪去，只是这变故来得太快，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宁归只是用手指拂过伞柄，朱四郎便觉得手中的伞顿时沉重了很多，朱四郎被这股力量拽着跪倒在地上，已经是泪流满面。未曾料到多年以前，夫人就已经给自己考虑到这一步。之前在旅店里，想必也是夫人处处提醒自己，即便身在伞中，也是救了自己无数次。眼下这笔钱，更加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雪中送炭。他急忙抬起头：“庄主，我要如何能够取出这伞中的金玉？”“这个不难，只要我破去上面施加的封字诀，整把地藏伞里面的东西就会恢复原样。”朱四郎大喜过望，可又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那，庄主，这把伞会如何？”“金玉会撑坏伞柄，伞柄一坏，自然也就没什么用处。”“若是新亡之人，还可以重做一把用来容身，可是你夫人这把，已经血肉相融，难舍难分，若是拆毁，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次轮到朱四郎沉默，他看向伫立在一旁的地藏伞，幽幽问了一句：“夫人，你希望我怎么做？”三日之后，要债的已经快要寻到自己，可是眼下，这柄伞还是让他无法决断。终于，在第四天，寻债的终于寻到宁家伞庄，对着朱四郎说：“朱四郎，你借的钱该还了，那批山参货没了，你得想办法把亏空补上。”宁归只觉得心下一沉，终究这个男人还是做了决定了么？却未曾想到手起刀落，他斩下一截手指，并且把断指扔到要债的人面前：“这个，你们暂且收下，以后我做牛做马也会还给你们。”那几人看到落在尘土之中的断指，只说了一“真是晦气”，便转身走去。朱四郎有些抱歉地看着宁归：“庄主，还请您帮我把这把伞包起来，我好背在身上。”宁归动容：“这个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以后你少不了要吃苦。”朱四郎说：“我夫人留给我这份情义，是我这一生都受用不尽的财富，我知足了。”此时，伞庄外忽作倾盆大雨，那把地藏伞缓缓打开，正好在朱四郎头顶撑开一片无雨之地，三尺容身。看着朱四郎的远去的身影，宁归自言自语道：“师傅，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人能理解您当初做这伞的苦心的。一路相伴，也无风雨也无晴，留个念想也好。”【作者简介】
李白熊，所学专业白日做梦，
脑洞之大，一锅炖不下。
惊池文化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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