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井的传说
好故事，在惊池~
「锁龙井的传说」
文/华文
《锁龙井的传说》，392号惊池故事，今夜的关键词是“化龙”。
我是鹿原，欢迎做客惊池咖啡馆，我在这里等你的故事。
1
“叮铃铃，叮铃铃……”萱草听到这铃声，双目失神，怔怔地走到门口。
恍恍惚惚之间，萱草从卖红薯的老人手上接过一个烤得香甜的红薯。
萱草感觉手上的红薯沉甸甸的，像是一块肉。这红薯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香味，勾起了萱草身体中最深处的欲望。
作为报酬，萱草鬼使神差地从怀里掏出一枚一直佩戴着的铜钱，交给了老人。
这枚铜钱从小就挂在萱草的脖子上。萱草的娘告诉萱草，这枚铜钱谁也不能给他，但萱草在铜铃的控制下，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仿佛是在完成一个约定好的仪式。
2
多年之前，囚龙城的屠龙者为了长生不老的欲望，合力缚住了一条大龙，剜了龙肉来吃。因为没办法将龙彻底杀死，屠龙者们就设下法阵，用自己的鲜血封印巨龙，还规定每隔20年，便从后人中选出一人，去看管被囚禁的巨龙。
物无永存，吃过龙肉的屠龙者还是死了。但看管巨龙的重任，却不能有任何疏忽。
屠龙者一旦走入囚龙的法阵中，便与龙的性命连在一起，龙就不能挣脱法阵离开人间。
萱草作为屠龙者的后代，从出生开始就被选中，那枚铜钱便是信物。
3
萱草并不知道祖上曾做过这丑陋邪恶的事情，她只知道，有一天有人会从她手上取走铜钱，将她带走，这是无法抗拒的宿命。
跟着卖红薯的摇铃声，萱草迷迷糊糊地进入囚龙城的城门。在冬日深重的浓雾中，城门前石像的眼睛诡异地闪了一下。
萱草忽然想起囚龙城的传说，当城门前石像的眼睛变成红色的时候，整个城池就会陷落……
4
冷湿落雨的黄昏，萱草走进一间院子。院子里面养着一口井，井的四周用铁链一圈圈地捆着。
萱草感觉到这里与众不同的气场，她的神智逐渐清醒，恐慌迷乱之后也只能慢慢接受事实。
“红薯快冷了，赶紧吃了吧！”引着萱草进来的老人用一双纤长白皙的手，将自己丑陋苍老的皮囊撕得粉碎，变成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
就在萱草将红薯皮撕开一个小口子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痛苦的嘶吼声。
女子赶紧拉着萱草跑到了屋内。屋子里面的摆设十分清冷，到处都是如同云雾的纱幔。穿过几层云纱帐，萱草才透过床帘看见一个羸弱的少年躺在床上。
5
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不停地咳嗽、四肢不停地抽搐着。萱草看见一张苍白的脸，仿佛是一块被放完血的生肉。
女子在少年背后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气息渐渐平稳，继续躺在床上，僵硬地呼吸着，眼睛不甘心地看着门外，但是终是隔着层层云雾。
“从今以后，你就接替我留在这里，照顾阿辰，二十年之后，自然会有人来接替你。”
女子将从萱草那里拿来的铜钱紧紧地系在床上。床上挂满了铜钱，他们轻微地摇动着，相互碰撞发出铜铃的声音。
“这些铜钱千万不要解开！门口的那口井千万不要靠近！我给你的铃铛也千万不要摇动！如此，才能平安度过二十年！”女子说完，便转身走进重重的雾气当中消失了。
6
萱草缓过神来，发现手中的烤红薯已经冷了，没有了香甜的味道，隐隐约约透出一股腥膻气。
萱草失了魂魄一般回到屋中，阿辰虚弱地坐在床头：“你为什么没有吃红薯，不好吃吗？”
“刚开始很香，很想吃，但是现在我不想吃了！”
阿辰露出一个惨白的微笑。
萱草发现阿辰四肢绵软，仿佛被抽取了筋骨。
“我扶你出去走走吧，松松筋骨也是好的。”萱草有些生疏地问。
萱草将阿辰从床上扶起来，惊讶地发现阿辰的身体像羽毛一样轻。她刚将阿辰扶下床，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将阿辰的身体紧紧地束缚在这方寸之间。萱草听到铁链的响动，发现床头的铜钱在剧烈地摇动，几根捆缚着阿辰四肢的铁链逐渐显现出来。
钻心的疼痛让阿辰蜷缩成一团。
萱草惊讶地松开了手，接连后退了几步。
“我以为被困在这里的是我，没有想到被困的其实是你！”
阿辰被铁链困住，萱草被阿辰困住，这便是他们说的性命连在一起吧。
7
“我是第几个看着你的人？”
“记不得了！”
“那你在这里关了多少年了？”
“也记不得了！”
萱草不由得对阿辰生出许多怜悯之情，更加关心照顾阿辰，希望能够抚平他从前的伤痛。
院子里面的时光并非那么无聊，阿辰虽然身体孱弱，但是很愿意给萱草讲故事。他就那样靠在床边上，从遥远的雪山之巅讲到神秘的深渊峡谷，从北方辽远的草原讲到南方潺潺的溪流。在描述这些壮阔的景象时，阿辰的脸上才有了一点点的光彩。
萱草从来没有出过城，对于这些广阔壮丽的景象充满了向往之情，她从阿辰眼睛里面发现了不属于凡间的神采。那种神采也是萱草神往的。
8
一天，萱草拿出荷包里面的种籽洒在庭前。几个月过后，这里长出了一丛丛萱草。
“我家门前种了很多萱草，所以我一出生就叫这个名字。我的荷包里正好有一些种籽，就随手种了。你看，萱草又叫忘忧草，令人好欢乐，忘忧思！”
阿辰勉强探出头来，露出苍白一笑：“真是好风景，令人忘忧思。”
萱草恍然间觉得这里如同天宫，云雾缭绕。
9
一个夏日午后，萱草觉得空气闷热，便将屋子里面的门窗开了。
到了晚上，一个炸雷将萱草惊醒，她看见外面大雨滂沱，一道闪电从极高远的天上落到大地的另一端，“轰隆”的雷声仿佛就落在脚下。
电闪雷鸣中，萱草听到了阿辰痛苦的嘶喊声。
萱草一边跑过去，一边奋力地将门窗关好。又是一阵狂风，如同一拳重击在萱草身上。
萱草听见背后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回头看过去，阿辰全身上下血脉喷张，赤红一片，丑陋的鳞片一片一片地显现出来。有些地方的鳞片被拔掉，露出红色的血肉。
床上面的铜钱疯狂地摇动起来，发出异常惨烈的声音。
“井里面，井里面……”阿辰痛苦地指着那口封着的井，眼含泪水地看着萱草。
萱草冒着风雨跑到井边，双手紧紧地扒住封在井口上的盖子，费力地将石盖一点一点向外移。
终于，“咣”一声，石头落在地面上。
萱草疲软地摊在地上，等到站起来向井里面望去的时候，萱草整个人险些倒在地上——深不可测的井水里面是一条龙。
那条龙伤痕累累，但是全身仅存的鳞片依然闪着碧色的光芒。它在窄小的空间轻微地游动着，虽然双眼被剜，但是依然固执地昂首看向天空。
萱草吓坏了，再次用尽力气地将盖子盖上。当重石再一次落在井台上的时候，萱草听到几乎细微不可闻的一声龙吟，如同哭声穿梭在长夜中。
原来，囚龙城真的困着一条龙。
10
全身湿透的萱草回到屋子里，看见阿辰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微弱地喘着气。
虚脱的萱草趴在床沿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雨过天晴，萱草惊讶地发现，庭前的忘忧草一夜之间开了花。
萱草采了一朵黄花放在阿辰床头。
阿辰睁开了通红的眼睛。就在他睁眼的那一瞬间，萱草觉得阿辰跟井底的那条龙十分相似。
“井里面的那条龙是你吗？”
“井里面困着的就是我的真身。屠龙者趁我游历人间的时候，合伙将我困住。他们诓骗世人，说我是恶龙，剜了我的双眼，拔了我的鳞片，割下我的肉。因为没有办法杀死我，便印着我……”
“他们为什么要抓你？”
“为了欲望，为了名利。世人传言，龙肉吃了会长生不老。可吃了龙肉的人，只是比平常人活得久一点而已。”
“那年我用铜钱换的红薯？”萱草惊恐地问。
“是龙肉！这是幻术。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没有吃龙肉的。”阿辰看着萱草无力地笑了笑。
“一条龙只有在自由翱翔的时候才是真正的龙！龙遇雨而生，下一个雷雨夜，我帮你解开床头的铜钱，放你离开！”萱草看着阿辰的眼睛坚定地说。
震撼、怜悯、愧疚，还有长久相伴间产生的感情，促使萱草心中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11
夏季多雨，多雷电。
又到了一个雨夜，萱草早早地将井台上的石头移开。大风骤起，萱草和阿辰都在等着那一声雷声。
第一声响雷落地，床上的铜钱开始震动起来。床上一共系着七七四十九枚铜钱，每一枚铜钱都是一道封印。
萱草去解那绳子，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解不开。就在萱草心慌意乱的时候，突然想起小时候娘亲告诉过她，铜钱千万不要沾上血。
萱草划破手掌，将血抹在铜钱上，四十九枚铜钱一起响动起来。
解开了——原来只有屠龙者一脉的血才能够解开这些铜钱。
第一枚解开了，井水微响。
第十枚铜钱解开了，井台裂开。
第二十枚铜钱解开，响彻的龙吟从地底下传来，一条巨龙从井底下探出头来。
当最后一枚铜钱落下的时候，一条全须全尾儿的龙出现在萱草面前。
萱草看着眼前这条可以翱翔天际的龙，欣喜得流出眼泪。
回头再看时，阿辰已经从床上消失了。
就在这时，囚龙城门下的石像眼睛变成赤色，在一团雾气中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随着一声龙吟，赤色的眼睛瞬间消失不见，原来被剜去的龙目就藏在这石像中。城中传说，石像赤目，城池将陷——这是对阿辰回来复仇的预言。
12
外面狂风暴雨，阿辰的龙身一直在低空徘徊着。巨龙在低空中没有方向地翻滚、冲撞着，发出痛苦的吟叫。
萱草突然明白，是这些云雾困住了阿辰的。
“我来的时候是跟着铜铃声来的。”萱草跑进屋子里面，四处翻找出那枚铜铃，轻轻一摇，周围的迷雾一下子全部散开了。
萱草欣慰地看着空中挣脱束缚的阿辰，对着天空大叫：“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但你能不能放过这些无辜的人？”
阿辰向地面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吟叫声。
13
大雨整整下了九天，阿辰在半空中也整整徘徊了九天没有飞走，半个囚龙城都陷在水中。
“这二十年里面，你的命与他的命连在一起……”萱草在昏迷中脑海里隐隐约约响起这句话。
难道，萱草的命就是困住阿辰的最后一道枷锁？难道，萱草在人间活一天，阿辰就永远不可能挣脱法阵，离开人间？
阿辰的自由还有全城百姓的性命，就在萱草的一念之间。大雨中，从昏迷中惊醒的萱草挣扎着向曾经困着阿辰的那口井爬过去。地上的石块割破了她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
萱草看着那潭散发着血腥气的水，想象着阿辰曾经在这里留过的血，她望向天空的方向。少年模样的阿辰仿佛又出现在了眼前。
“囚龙城百姓欠你的，我替他们还了，只希望你能够原谅他们，也是放过自己。被仇恨拖累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
在满天的电光下，翻身跃进井中。少女的身体一点一点、不急不缓地向下沉着。
就在萱草沉井后不久，长空中发出一声响彻天地的龙吟声，一条巨龙挣脱了束缚，从半空中吟啸而上，钻进了神秘莫测的苍穹。
如阵的雷声和如织的闪电也随之消失，下了九天的大雨渐渐变小，渐渐地，空中只剩下细雨丝丝。
过了一会儿，浩渺的云海中隐隐约约看见龙首，低头看着人间的某一个地方。
14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庭前的忘忧草越长越茂盛，从前荒芜的院子里充满了生机。
有一天，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年从庭前摘了一朵忘忧花，走到井台边，一直坐到深夜。
凄凄长夜里，一道闪电割裂天空，落到这院子里面。
井台震动着，里面放出五彩的华光，一条在夜光中闪着琉璃般色泽的龙从井里面钻了出来，她用那双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守在一旁的阿辰。过了一会儿，便排云而上。
这条刚刚化身的龙隐隐约约透出萱草的模样来。
15
原来，多年来阿辰被囚禁，血肉一直浸泡在这井水中，这口井已经成为化龙之井，但凡有人沉入水中，过一段时间便能褪去人身，化身成龙。
阿辰算好了萱草化龙的时间，一早便来守候。
囚龙城并没有遭到复仇，萱草说得对，被仇恨拖累的自由不是真正的自由。
囚龙的传说，以欲望而始，由忘忧而终。
传说，在某个深深的云海处，种着一大片的萱草。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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