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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运富 | 古今用字变化的现象及原因

李运富 语言学 2023-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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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主要观点曾在2017年11月8~13日由韩国延世大学主办的“中语中文学会2017年度秋季国际联合研讨会”上宣讲,因该会议没有正式出版论文集,现增补修改后另行发表。

∗∗李运富,文学博士,郑州大学教授,汉字文明传承传播与教育研究中心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字学。




摘 要  古代文献中常有几个不同的字记录同一语词的现象,如果所用字具有时代的先后差异,就被叫作“古今字”。古今字反映的用字现象包括四种情况:古代用甲字,后代用乙字,甲乙为异体字关系;古代用借字,后代用本字;古代用本字,后代用借字;古代用借字,后代用另外的借字。古今用字变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有时为了表义或表音更明确,有时为了避讳或禁忌,有时为了简易和便利,有时为了区别形近字,有时为了存古或仿古,有时也可能是偶然失误。了解古今用字变化的现象和原因,有助于掌握字词关系,更准确有效地解读古书,也有助于探讨汉字职用变化,丰富和完善汉字学理论。

关键词  古今字 用字现象 字词关系 汉字职用学


目  次  
一  什么是“古今字”二  “古今字”反映的用字现象

三  “古今字”用字变化原因



汉字构造时,个体字符的表达功能应该是确定的,基本上是一个字符记录一个语符。但语符是不封闭的系统,成员多,变化快,事实上不可能为每个语符制造或配置一个字符,于是字符的职能会通过借用和兼用的方式扩展,使得一个字符可以记录多个语符(词项或词位),从而满足记录语言的需要。这种一字多用的现象出于不得已,是比较容易理解的。汉语字词关系的对应还有另一种情况,就是多个字符记录同一个语符,这明显不符合符号经济原则,其用字现象和形成原因很值得探究。多字同用的现象大都呈异时分布,也就是不同时代使用不同的字符记录同样的语符。这可能造成文献阅读的困难,所以古代的训诂家在注释古书时常常指出这种现象,告诉读者某字跟某字属于古今用字的不同,其实记录的是同一个语符。他们使用的注释语言一般是“某古字”“某今字”、“古作某”“今作某”或“某某古今字”等。后人将这种用字现象统称为“古今字”。那么“古今字”所反映的用字现象究竟有哪些类型?为什么会产生异时异字而同用的现象?本文略作陈述和分析。


一  什么是“古今字”

“古今字”是古代学术史上出现的一个概念,最早见于汉代训诂注释材料中。通常使用“古字”“今字”对举或“古今字”连称等方式来表述。例如:

(1)《周礼·夏官》:“诸侯之缫斿九就。”郑玄注引郑众:“‘缫’当为‘藻’。‘缫’,古字也,‘藻’,今字也,同物同音。”

(2)《礼记·曲礼》:“君天下曰天子,朝诸侯、分职授政任功曰予一人。”郑玄注:“《觐礼》曰:‘伯父实来,余一人嘉之。’‘余’‘予’,古今字。”

例(1)的注释是说在记录{五彩丝绳}义这个词项时,古代用“缫”字而汉代用“藻”字,它们“同物同音”。例(2)的注释说明,在{自称}义的词项上,时代早的《礼仪》用“余”字,时代晚的《礼记》用“予”字,它们构成“古今字”关系。

古代学者提出“古今字”是为了解读文献,通常用大家熟知的“今字”沟通功能相同而比较生僻的“古字”。如:

(3)“故人不耐无乐,乐不耐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耐无乱。”形,声音动静也。耐,古书能字也。后世变之,此独存焉。(《礼记注疏》卷十一)

(4)“适足以君自损也。”善曰:晋灼曰:“,古贬字也。”(《文选》卷八李善注)

例(3)注指出“耐”是“能”的古字,二者构成古今字关系,后世文献中古字“耐”多数被改成今字“能”,《礼记》则保留了古代的用字习惯,倘若没有训释者的沟通,后代读者很难理解“耐”字的功能。例(4)的“”后代读者也是很陌生的,李善引晋灼注指出“申”是“贬”的古字,意思就明白了。

关于“古今字”的训诂目的和用字实质,清代的段玉裁有非常准确的认识。他的有关论述如下。

《经韵楼集·卷四》:“凡郑言古今字者,非如《说文解字》谓古文籀篆之别,谓古今所用字不同。”

《说文·亼部》“今”字注:“古今人用字不同,谓之古今字。”

《说文·八部》“余”字注:“余、予古今字。凡言古今字者,主谓同音,而古用彼今用此,异字。若《礼经》古文用余一人,《礼记》用予一人。”

《说文·言部》“谊”字注:“凡读经传者,不可不知古今字。古今无定时,周为古则汉为今,汉为古则晋宋为今,随时异用者谓之古今字。”

可见古人所说的“古今字”是个训诂学概念,属于异时用字问题。凡是不同时代的文献记录同一词项而使用了不同的字,都可以叫“古今字”。其要点有三:一是“同物同音”,即音义相同,在文献中记录同一词项;二是“文字不同”,使用一组不同的字符来记录同一语言单位;三是使用时代有先后,先“古”后“今”,但“古今”相对无定时。


二  “古今字”反映的用字现象

“古今字”是不同时代记录同一词项而使用的不同字符。那么这些不同的字符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它们能够记录同一个词项?这就得分析一下古今

用字不同有哪些现象。

(一)古代用甲字,后代用乙字,甲乙为异体字关系

异体字是为记录同一个词项而造的具有构形差异的不同字符。有人强调异体字的共时性,其实异体字大都是异时产生并历时换用的,就是不同时代可能只选用异体字组的某一个字符。

 — 册 cè 简册。

汉许慎《说文解字·册部》:“册,符命也。诸侯进受于王也。象其札一长一短,中有二编之形。笧,古文册从竹。”唐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十九:

“【理册】古文笧,同。楚责反。册,简册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册”:“《左传》‘僃物典筴’,《释文》:‘筴本又作册,亦作筴,或作笧。’按筴者,策之俗也。册者,正字也。策者,假借字也。笧者,册之古文也。左氏述《春秋传》以古文,然则笧其是欤。”“笧”是“册”的增义符异体字,从构形上说应该在“册”之后,但就用字而言,先秦用“册”字,也用过“笧”字,而汉代以后只用“册”字,不再用“笧”字,那么相对于汉代的用字来说,先秦用过的“笧”是古字,汉代通行的“册”是今字,古今使用了不同的字,而这两个不同的字之间属异体字关系,都是为记录{简册}这个词项而造的。

常 — 裳 cháng 下裙。

汉许慎《说文解字·巾部》:“下裙也。从巾尚声。裳,常或从衣。”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从巾者,取其方幅也。引伸为经常字。”“今字裳行而常废矣。”清张玉书等《康熙字典》巾部:“常……又与裳同。《说文》:‘下裙也。’今文作裳。”清惠栋《惠氏读说文记》第七:“常,下裙也。常,古裳字。”常、裳本为义符不同的异体字,后“常”专用于{经常}义,“裳”则专用于{下裙、衣裳}义,而就{下裙、衣裳}义而言,古时曾用“常”,后世通用“裳”,从而构成古今不同的用字。

 — 仙 xiān 长生仙人。

汉许慎《说文解字·人部》:“(僊),长生僊去,从人亦声。”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按上文偓佺,仙人也。字作仙,盖后人改之。《释名》曰:老而不死曰仙。仙,迁也。迁入山也,故其制字人旁作山也。成国字体与许不同,用此知汉末字体不一,许择善而从也。汉碑或从,或从山。《汉(书)·郊祀志》:人羡门。师古曰:古以为仙。《声类》曰:仙,今僊字。盖仙行而废矣。”可见在表达{仙人}这个词项上,古代用“僊”字,后来用“仙”字,僊、仙为声符不同的异体字。

薲 — 苹 pín 一种水生植物,俗称田字草。

《说文解字·艸部》:“薲,大蓱也。”段玉裁注:“薲,大蓱也。《释艸》曰:苹,蓱,其大者苹。毛传曰:苹,大蓱也。薲苹古今字。从艸宾声。”在{大萍}的词项上,古代用“薲”字,后来用“苹”字,形成古今字。记录{大萍}义是“薲”的本字本用。《说文》未收“苹”字,据《诗经·召南·采》:“于以采,南涧之滨。”毛传曰:苹,大萍也。可见“苹”也是{大萍}义的本字。“薲”和“苹”构成异体字关系。


(二)古代用借字,后代用本字

古代字少,很多词语没有专用的字符,而是借用同音或音近的字记录。后来出于种种原因,某些词语产生了自己的本字,于是某些词语的古代用字和后代用字就形成借字与本字的关系。

单 — 殚 dān 尽。

汉许慎《说文解字·歺部》:“殚,殛尽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殚,极尽也。竆极而尽之也。极,铉本作殛。误。古多假单字为之。《郊特牲》云:社事单,出里。《祭义》:岁既单矣。《大雅》:其军三单。笺云:单者,无羨卒也。皆是也。”清朱骏声《说文通训定声》干部第十四:“单,假借为殚。”可见表述{穷尽}词项,古代常用“单”字,而“单”《说文解字·吅部》训“大也”,段玉裁改为“大言也”,都与{穷尽}义无关,属于借用;后世专用本字“殚”。

或 — 惑 huò 疑惑。

汉许慎《说文解字·死部》:“,战见血曰伤,乱或为惛,死而复生为死次。从死次声。形声包会意也。”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乱或为惛。或、惑古今字。”《说文解字·心部》:“惑,乱也。”段玉裁注:“古多假或为惑。”可见在{疑惑}的词项上,“或”是古字,“惑”是今字。“或”的本义是{邦国},{疑惑}义没有本字,假借“或”来记录,后来专门造出一个从心的“惑”字来记录“或”的这个假借义,“惑”是{疑惑}义的后造本字。

顿 — 钝 dùn 不锋利,愚钝。

汉许慎《说文解字·金部》:“钝,錭也。”宋戴侗《六书故》卷四:“【钝】徒困切。不利也。古借用顿。”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金部:“钝,錭也。古亦假顿为之。”这里的“古”指宋代以前,常借本义为{顿首}的“顿”字记录{钝}词。如《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莫邪为顿兮,铅刀为铦。”司马贞索隐:“顿,钝也。”又《汉书·翟方进传》:“号迟顿不及事,数为掾史所詈辱。”宋洪迈《容斋随笔》卷十四:“不遗细微,兼取愚顿。”这些“顿”都是借用为“钝”。宋代以后,{钝}词一般用本字“钝”而很少用借字“顿”了。


(三)古代用本字,后代用借字

也有相反的情况,古代使用的是本字,后代反而用借字。

 — 杜 dù 关闭,堵塞。

南北朝求那跋陀罗汉译《央掘魔罗经》:“杜门不出,事业斯废。”这里的“杜”表{闭塞}义。唐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五:“【杜门】古文,同。徒古反。《国语》‘杜门不出’,贾逵曰‘塞也’。塞,闭也。”玄应指出“”是“杜”的“古文”。《说文解字》:“,闭也。从攴,度声,读若杜。”的本义为{闭塞}。而“杜”字在《说文》中训“甘棠也,从木,土声”,本义是植物名{甘棠},与{闭塞}无关。但由于“杜”和“”古音声韵相同(均为定母鱼部),因此“杜”可以假借表示“”的本义{闭塞}。《国语》“杜门不出”及《尚书·费誓》“杜乃擭,敜乃穽”均如此用。段玉裁《说文解字》“”字注:“杜门字当作此,杜行而废矣。”可见这组“古今字”是本字和借字的关系。

气 — 氣 qì 云气,空气。

汉许慎《说文解字·气部》:“气,云气也。”段玉裁注:“气、氣古今字。”又《米部》:“氣,馈客刍米也。”段玉裁注:“今字假气为云气字。”可见在{云气}义词项上,“气”为古字,“氣”为今字。而“气”是{云气}的本字,“氣”的本义是{馈客刍米},记录{云气}是通假用法。所以“气—氣”作为古今字是本字与借字关系。但“气—氣”古今字的适用时代是清代以前或楷书繁体字体系,在现代的简化字体系中,记录{云气}义的用字又用回本字“气”了,如果以现代为立足点,也可以说“氣”是古字、“气”是今字。

渴 — 竭jié水干涸,尽。

—渴kě口渴,欲喝水。

汉许慎《说文解字·水部》:“渴,尽也。从水曷声。”又《欠部》:“,欲饮歠。从欠渴声。”又《立部》:“竭,负举也。从立曷声。”五代徐锴《说文解字系传》:“【,欲饮。从欠,渴声。】臣锴曰:今俗用渴字。刻葛反。”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欲饮歠。从欠渴声。】此举形声包会意。渴者,水尽也。音同竭。水渴则欲水,人则欲饮,其意一也。今则用竭为水渴字,用渴为饥字,而字废矣,渴之本义废矣。”就是说,在表达{竭尽}词项时,古用本字“渴”而今用借字“竭”;在表达{口渴}词项时,古用本字“”而今用借字“渴”。结果后世表示[口渴]义的“”字不再使用,而“渴”字不再表示{干涸}义,“竭”字也不再表示{负举}义。


(四)古代用借字,后代用另外的借字

在没有为某词造专字的情况下,只能使用借字。即使造有本字,也可以不用本字而用借字。而且不同时代可以选用不同的借字,从而造成假借字与假借字或者通假字与通假字异时同用的情况。

兄 — 況(况)kuàng 譬况;况且。

汉许慎《说文解字·兄部》:“兄,长也。从儿从口。”又《水部》:“況,寒水也。从水,兄声。”梁顾野王《玉篇·冫部》:“况,许诳切。俗況字。”清段玉裁《说文解字注》水部:“況,……古矧兄、比兄皆用兄字,后乃用況字,后又改作况。”后世用“況”“况”者常见,兹不举。古文用“兄”字者例如《管子》:“逐神而远热,交觯者不处,兄遗利。”明刘绩《管子补注》:“绩按:兄,古况字。”《庄子》:“若然者,岂兄尧舜之教民,溟涬然弟之哉?”清孙诒让《札移》卷五案:“兄当读为况。古况字多作兄。”清瞿灏《通俗篇·称谓》亦云:“古书况字多通作兄。……今俗呼兄为况,其来也。”“兄”之本义为兄长,记录{况且}义当为借用。后世换用“況”“况”也是借用,因为“况”的{寒水}本义也与{况且}义无关。可见“兄—况”作为古今字,都是用的借字。

御 — 禦 yù 抵御。

王筠《说文释例》卷四:“备禦之义,古第用御,汉初则借禦,故许君说禦曰‘祀也’,所以存古训也。如《邶风·谷风》‘亦以御冬’‘以我御穷’,此古借御之证也。《毛传》:“御,禦也。”此以汉时借字释古借字之法也。《释文》一本下句即作禦字,此后人以今字改古字也。

按,{备御}即抵御、抵抗义。王筠的意思是,“御—禦”记录{抵御}之义都是用的借字,毛传用“御”训“禦”是“以汉時借字释古借字”。因为“御”“禦”的本义都与{备御}、{抵御}义无关。《说文·彳部》:“御,使马也。从彳从卸。”又《示部》:“禦,祀也。从示,御声。”所以“御—禦”记录{抵御}义属假借字与假借字的关系。

耐 — 能 néng 能够。

汉许慎《说文解字·寸部》:“耏,罪不至髡也。从而从彡。耐,或从寸。诸法度字从寸。”又《能部》:“能,熊属。足似鹿。从肉声。”可见“耐”“能”的本义都与{能够}义无关,用来记录{能够}词项都属于借用,古代借用“耐”,后世借用“能”。《礼记·礼运》:“故圣人耐以天下为一家,以中国为一人者。”汉郑玄注:“耐,古能字。”《礼记·乐记》:“故人不耐无乐,乐不耐无形,形而不为道,不耐无乱。”汉郑玄注:“形,声音动静也。耐,古书能字也,后世变之,此独存焉。”孔颖达疏:“古以能为三台字。耐,古能字,下及注同。”孔颖达疏:“正义曰:言经之耐字是古书能字之义,言古书能字皆作耐字。”清张玉书等《康熙字典》引宋宋祁《汉书·高帝纪》注云:“古者能字皆作耐字。后世以三足之能为能,故今人书能无有作耐字者。”

这两个字还能都借用表{能耐、堪任}义,读nài。这种用法“能”为古字,“耐”为今字。清王引之《经义述闻》卷二十八:“【樕朴心】……而樊注乃云:‘朴樕,斛樕也,有心能湿。’能,古耐字。”近代汪荣宝《法言义疏》:“【胜己之私之谓克】能从声,古音奴来或奴代切。今才能、知能字,转奴登切。而训胜者,乃以耐为之。……能,奴代切,即今耐字也。”


三  “古今字”用字变化原因

一个词项原来用甲字记录表达,为什么后来要换用别的字?原因应该是多方面的,有的能说清,有的可以提出猜测,有的则说不清。大致说来,影响用字变化的可能有如下一些情况。


(一)为了表达明确

古代字少,多假借用字,形义之间没有联系,没有理据,在某种程度上会影响阅读理解,所以后来有些词项补造本字取代原借字。

或 — 惑 huò 疑惑,惑乱。

{惑乱、疑惑}义古代借{邦域}义之“或”字记录。《说文解字·死部》“”字段玉裁注:“乱或为惛,或、惑古今字。”《心部》“惑”字段玉裁注:“乱者,治也。疑则当治之。古多假或为惑。”《戈部》“或”字段玉裁注:“或,邦也。……又加心为惑。以为疑惑当别于或。此孳乳浸多之理也。”

有些虽不另造专字,但也会改用意义有联系的字。如记录文字、疏通文意古代借用表{足}义的“疋”字,后来换用具有{疏通}义的“疏”字。

疋 — 疏 shū 记录,疏通。

《说文解字·疋部》“疋”字段玉裁注:“一曰疋记也。记下云疋也。是为转注。后代改疋为疏耳。疋疏古今字。”又《言部》“记”字段玉裁注:“疋也。……疋,今字作疏,谓分疏而识之也。《广雅》曰:注纪疏记学栞志,识也。”

有时候,古代本来用的就是本字,形义相关,理据明确,但如果形体或音义发生变化,或者原字用法太多,影响了字词关系的透明,也可能会另造新字来用或者换用别的字。

屰 — 逆 nì 不顺。

《说文解字·干部》“屰”字段玉裁注:“【屰,不顺也。】后人多用逆,逆行而屰废矣。【从干下凵,屰之也。】凵,口犯切。凶下云:‘象地穿交陷其中也。’方上干而下有陷之者,是为不顺。‘屰之也’当作‘屰之意也’。”又《辵部》“逆”字段玉裁注:“逆,迎也。……今人假以为顺屰之屰,逆行而屰废矣。”

在{不顺}的词项上,今字“逆”替代了古字“屰”。罗振玉《增订殷墟书契考释》:“(甲文屰)为到人形。”以颠倒的人形表示{不顺}之义。小篆作“屰”,《说文》训为“从干下凵”已误,从字形上难以看出与{不顺}之义的联系,可以说整个字符已经代号化,丧失了理据。于是换用表示{迎接}义的“逆”。“逆”本是“屰”的孳乳字,音义相关。{迎接}是逆向而行,所以也有{不顺}之义,用来记录表达{不顺}义词项比变形后的“屰”更容易理解,而且正好“逆”的{迎接}义另有同义词“迎”表达,所以“逆”后来成为{不顺}义的通行字。

吕 — 膂 lǚ 脊椎骨。

《佛本行集经》:“脊膂宽博润而平,犹如象王头顶额。”其中的“膂”表示{脊骨}。玄应《一切经音义》卷十九【脊膂】条:“古作吕,同。力举反。膂亦脊也。”指出脊骨义的“膂”是“今字”而“吕”是“古字”。《说文》:“吕,骨也。象形。昔太岳为禹心吕之臣,故封吕侯。凡吕之属)皆从吕。膂,篆文吕,从肉、从旅。”根据许慎的分析,“膂”是“吕”的重文,即异体字,二者都是为{脊骨}而造,造字方法不同而已。按理说,“吕”比“膂”简易,书写方便,但实际用字中,除了《说文解字》和《急就篇》之类的字书和识字教材外,一般文献用“膂”表示{脊骨}义。这应该是因为“吕”字的构形理据淡化,且“吕氏”的使用频率变高的缘故,相对而言,“膂”字用法单一,且从“肉”(月类化表义)“旅”声的理据清晰,于是后代成为{脊骨}义的主用字符。

莫 — 暮 mù 傍晚,黄昏。

《诗经·周颂·臣工》:“嗟嗟保介,维莫之春。”郑玄笺:“莫,晚也。”孔颖达正义:“古暮字作莫。《说文》云‘日在茻中为莫’,是晚之义也。”

孔颖达指出在{晚}义上“莫”是“古字”,“暮”是“今字”。孔颖达所引《说文》原文是:“莫,日且冥也。从日,在茻中。”可见“莫”字的造意是“日落草丛”,本义就是{傍晚},如《礼记·聘义》中的“日莫人倦”。由具体的{傍晚}时间义到一般的{晚},属于词义引申,“莫”仍可看作本字。但后世文献中表达这类意义的“莫”被新造的本字“暮”取代。原来已有本字,为什么要重造一个笔画更繁难的本字?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莫”的字形变化已不太容易看出“日落草丛”的构意,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莫”字高频借用于表示代词或副词。如在《周易·益》“莫益之,或击之”和《荀子·天论》“在天者,莫明于日月”中,“莫”表示“没有什么(事物)”;《诗·邶风·终风》“莫往莫来,悠悠我思”中,“莫”表示“不”。后人为了使“莫”的本义{晚}跟其他用法区别开来,遂在“古字”的基础上增添意符“日”造出“今字”“暮”。这和颜师古所说后人在“古字”“县”的基础上增加意符“心”造出“今字”“悬”表{遥远}的情况类似。当某个“古字”的本义受到借义干扰甚至被借义淹没而难以凸显时,后人会在“古字”的基础上添加义符重造“今字”来专门表示,以明确其意义指向。

稘 — 期 qī 周期。

《说文解字·禾部》“稘”字段玉裁注:“【稘,复其时也。】言匝也。十二月匝为期年,《中庸》一月匝为期月,《左传》旦至旦亦为期。今皆假期为之,期行而稘废矣。【从禾】从禾者,取旧谷没新谷升也。【其声。《唐书》曰:稘三百有六旬。】《尧典》文。今《尧典》作期,盖壁中古文作稘,孔安国以今字读之,易为期也。”又《月部》“期”字段玉裁注:“【期,会也。】会者,合也。期者,要约之意。所以为会合也。假借为期年、期月字。其本字作稘,期行而稘废矣。”

段意是说,在{周期}的词项上,“稘”为古字,“期”为今字。“稘”用禾木按季节生长成熟来表示周而复始之义,为{周期}义的本字。“期”的本义为“邀约”,记录{周期}义为借用。但正如段氏所说,“要约必言其时”,按时会合跟时间周期也有关联,而且“月”构字也可表示时间,如“朔”“霸”等,所以后人对“期”字可能做了理据的重新分析,认为“期”就可以是{周期}的本字。相比之下,{周期}的意义从“月”,意义上与字形的联系更紧密,故“稘”被“期”替代。

袥 — 拓 tuò 拓展,开拓。

《说文解字·衣部》“袥”字段玉裁注:“袥,衣衸。……袥之引伸为推广之义。玄莹曰:‘天地开辟,宇宙袥坦。’《广雅·释诂》曰:‘袥,大也。’今字作开拓,拓行而袥废矣。”

在{开拓}的词项上,“袥”为古字,“拓”为今字。“袥”的本义是{衣裙中分的地方},引申为{推广、开拓}。但{衣裙中分的地方}是个生僻义,后代人不太容易知道。{开拓}是动词性意义,从“手”更合人们的字感,也就是形义联系更容易理解,故“拓”代替了“袥”。

上古音与中古音差别巨大,为了适应语音的变化,用字也随之而变化,换用声符读音更接近今音的字,也能使字词关系更明确。如:

 — 鹉 wǔ 鹦鹉。

《说文解字·鸟部》:“,鹦也。从鸟母声。”段玉裁注:“《曲礼》释文:母本或作鹉,同音武。诸葛恪:茂后反。按裴松之引《江表传》曰:恪呼殿前鸟白头翁,张昭欲使恪复求白头母。恪亦以鸟名鹦母未有鹦父相难。此陆氏所谓茂后反也。据此知彼时作母、作,不作鹉。至唐武后时,狄仁杰对云:鹉者,陛下之姓,起二子则翼振矣。其字其音皆与三国时不同,此古今语言文字变移之证也。”就是说,鹦鹉的“鹉”在古代(三国时)作“母”或“”,到唐代则换用跟当时读音更近的新字“鹉”,因为唐代语音“与三国时不同”,“古今语言文字变移”了。


(二)为了避讳

古人讲究避讳,可能导致某个时代因忌讳某些字而换用别的字。

辠 — 罪 zuì 罪过,犯罪。

《说文解字·辛部》:“辠,犯法也。从辛自。辛自,言辠人蹙鼻苦辛之。秦以辠似皇字,改为罪。”段玉裁注:“此志改字之始也。古有假借而无改字。罪本训捕鱼竹网,从网非声。始皇易形声为会意,而汉后经典多从之,非古也。”《尔雅·释诂》:“辜、辟、戾,辠也。”《经典释文》卷二十九:“辠,古罪字。秦始皇以其字似皇字,改从罒[1]非。”“辠”是从“自”从“辛”的会意字,秦始皇忧虑“辠”与“皇”字形相似,有辱君威,所以下令废除“辠”,改用从“网(罒)”、从“非”,“非”亦声的“罪”字并强制推行。[2]这样,先秦典籍中使用的“古字”“辠”和秦以后行用的“今字”“罪”便在{罪行}义上形成古今同用关系。

雒 — 洛 luò 洛阳。

今河南洛阳因地处古雒水之北,战国时称作“雒阳”。秦时盛行五行学说,秦始皇按“五德始终”推理认为周朝属火德,秦灭周当属水德,于是改“雒阳”作“洛阳”,该“洛”字与《说文》所释陕西北部河名用字“洛”同形。东汉光武帝定都洛阳后,认为汉尚火德,应忌“水”,故复用“雒”字。事见《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引鱼豢《魏略》:“汉火德,忌水,故去‘洛’‘水’而加‘隹’。”颜注:“如鱼氏说,则光武以后改为‘雒’字也。”“雒”为鸟名,连“阳”无所取义,可谓“不辞”。到曹魏黄初元年,“雒阳”又改回“洛阳”。《三国志·魏书·文帝纪》裴松之注引《魏略》曰:“诏以汉火行也,火忌水,故‘洛’去‘水’而加‘隹’。魏于行次为土,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乃柔,故除‘隹’加‘水’,变‘雒’为‘洛’。”“洛”“雒”古音相同,汉魏统治者迷信五行相生相克的五德终始论,认为“洛”字的结构与本王朝命运攸关,因此将帝都的用字更来换去。

有的避讳换字不是政治性的,或出于委婉、典雅等修辞需要。如“屎”“尿”二字,早在甲骨文中就已产生(),像人拉屎撒尿的写意图形。这种象形字给人的感觉不太雅,所以古书中很少直用本字的,而往往借用“矢”字和“溺”字。后来的“屎”“尿”虽然不再象形,而通假已经成习,所以文言作品中仍然很少使用。《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矢”即通“屎”。毛泽东的诗词《送瘟神》“千村薜荔人遗矢,万户萧肃鬼唱歌”即保留了这种用法。《庄子·人间世》:"夫爱马者,以筐承矢,以蜃盛溺。”《史记·扁鹊仓公列传》:“中热,故溺赤也。”“溺”都是“尿”的通假字。用"矢”代“屎”,用“溺”代“尿”,显然都是为了避免不雅。唐宋以后“屎”“尿”字才通行起来。如《汉书·郦食其传》:"沛公不喜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唐颜师古注:“溺,读曰尿。”颜注就是用唐代的今字“尿”沟通解释古字“溺”。


(三)为了简省便利

 一 唤 huàn 呼唤。

汉字的使用以书写来实现。如果笔画繁难,书写不便,后来往往会被书写简易的字替换。如:

《说文解字·部》:“,呼也。从苋声。读若。”段玉裁注:“《广雅》:,鸣也。《玉篇》云:,荒贯切。与唤同。《广韵》同。按《说文》无唤字。然则、唤古今字也。”后代用“唤”取代“”,应该就是对书写便利的追求。

瀞 一 淨(净) jìng 洁净。

《说文解字·水部》:"瀞,无垢薉也。”段玉裁注:“此今之净字也。古瀞今净,是之谓古今字。古籍少见。”又《水部》:“净,鲁北城门池也。”段玉裁注:“按今俗用为瀞字,释为无垢薉,切以才性。今字非古字也。”

可见在{洁净}的词项上,“瀞”是古字,“净”是今俗字。“瀞”的本义是{洁净},字从水净声;“净”的本义是{鲁国北城门池名},记录{洁净}义是假借用法。后世通行假借用法,导致“今字非古字”,应该也是因为“净”比“瀞”简便。

 一 雷 léi 雷鸣,雷雨。

《汉书》卷七十五:“夏霜冬靁。”颜师古注:“靁,古雷字。《文选》卷十八:“靁叹颓息。”李善注:“《楚辞》曰‘咤增叹兮如雷’,靁与雷古今字通。”

“靁”和“雷”都表{雷电}义,应该属异体字。颜师古在《汉书注》中曾九次提到,李善在《文选注》中也曾两次提到,他们都认为“靁”是“古字"而“雷”是“今字”,如此反复指论,可见两位训诂家对于这组“古今字”的重视。《说文解字·雨部》:“靁,阴阳薄动靁雨生物者也。从雨,晶象回转形。”在金文中,“靁”或作“”(雷甗)、“然”(盏驹尊),字形除“雨”和表示闪电的“申”外尚有四“田”,象征着阴阳云气的“回转”。《说文》正篆之外尚有籀文“”,“雨”下六个部件也都象征着云气“回转”。可见表示云气“回转”的部件可多可省。"靁一雷”作为“古今字",是“今字”减省"古字”的构件造成的,这当然是为了书写便利。从这组"古今字"在《汉书注》和《文选注》中多次出现的情况看,唐代读者对“靁”已经不如"雷”熟悉,所以颜师古和李善才会反复注释。


(四)为了区别形近字

徧 一 遍 biàn 普遍。

《诗经·邶风·北门》:“我入自外,市人交徧谪我。”陆德明《经典释文》卷五:“交徧,古遍字。”

《汉书》卷八十:“孝元之后,徧有天下。”颜师古注:“徧即古遍字。”

陆德明和颜师古都指出在{周遍}义上“徧”是“遍”的“古字”。“徧”字见于《说文·千部》,训“币也。从千,扁声”,其本义即是{周遍},用例如《尚书·舜典》“望于山川,徧于群神”。“遍”字不见于《说文》,早期用例如《管子·中匡》:“计得地与宝而不计失诸侯,计得财委而不计失百姓,计见亲而不计见弃,三者之属,一足以削,遍而有者,亡矣。”《韩非子·内储说上》:“令下未遍而火已救矣。”其功能和“徧”字相同,都表{周遍}。不难判断,“徧”和“遍”都是为{周遍}而造的形声字,二者声符均为“扁”,而意符亦相通,所以“古字”“徧”和“今字”“遍”可同用。但为什么汉代以前多用“徧”,而至唐代“徧”不再流行,书写更繁难的“遍”字反而更为行用?这恐怕跟汉字隶变楷定后“徧”“偏”容易混淆有关,既然另有区别度大的“遍”字,就不再使用“徧”了。

如果本字的形体易与他字混淆,也可以借用区别度大的音同音近字代替。如先秦以来用“方”代“囗”,用“员”代“○”(后另造“圆”),用“四”代“亖”,用“左”“右”代“”“又”,等等;秦人曾以“尊”代尺寸之“寸”(见商鞅量铭文及睡虎地秦简《日书》);唐代前后的量词多以“觔”代“斤”,以“硕”代“石”,以“勝”代“升”。这些通假字都比原字笔画多,区别度大,不易发生混淆和产生误解。


(五)出于好古习惯

有些所谓本字是后来补造的,在此之前人们已经用惯了某些假借字,所以在后造的本字出现后,人们一方面使用后造的本字,另一方面可能不自觉地沿用原来的假借字,甚至有意怀旧仿古而使用原来的假借字,但由于已经造了本字,这假借字实际上也就转化成了通假字。例如:

采—寀、綵、彩、睬、採

后面五个字先秦时代还没有产生,它们所代表的语词原都是用“采”字记录的。但这些分别字产生以后,仍然有用“采”字来记录“寀、綵、彩、睬、採”等语词的,那就是习惯或仿古所致了。“寀”字已见于《说文》新附和《尔雅》,表示封邑采地,而《风俗通·六国》“封熊绎于楚,食子男之采”仍借用“采”字。“綵、彩”已见于《玉篇》,而唐刘肃《大唐新语·极谏》:“太宗曰:‘善。’赐采三百疋。”仍用“采”为“綵”,指彩色丝织品。《明史·文苑传·孙蕡》:“诗文援笔立就,词采烂然。”此用“采”为“彩”,指文采,当是{彩色}义的一个引申义项。“睬”字见于明代的《字汇补》,而《儒林外史》二十七回:“王太太不采,坐着不动。”仍用“采”为“睬”,表示理睬。“采”的本义是{采摘},《玉篇》已收录义符更明确的重造本字“採”,但宋代陆游《春晚即事》“老农爱犊行泥缓,幼妇忧蚕采叶忙”仍然用“采”,而且现代原来的古字“采”又成了规范的今字“采”。

上述“采”类用字现象其实很普遍,如“云—雲—云、舍—捨—舍、回—迴—回”等,都经历“古—今—古”的用字过程。这类字后来最终选用古字,除了习惯和好古的意识外,简便也是同时起作用的重要原因。值得注意的是,这类用字变化往往导致“古今字”“古”与“今”的相对变化,如“云—雲—云”实际上包含“云—雲”“雲—云”两组古今字的转换。


(六)出于偶然失误

高亨先生说:“文字既多,人不能全数识别,亦不能全数记忆,当其人撰文之时,某事物虽有本字,其人或竟不知,或知之而偶忘,自不免借用音近之字以当之。况古代经传,多由先生口授弟子,弟子耳闻之,手书之,依其音,仓卒之间,往往不能求其字之必正,但求其音之无误而已。郑康成曰:‘其始书之也,仓卒无其字,或以音类比方假借为之,趣于近之而已。’(《经典释文·叙录》引)”[3]这就是今天所说的写别字。别字如果没有形成通假习惯,就属于偶然失误,但如果形成习惯,或者被大家认可,就会变成“今字”通行。写别字固然是造成后世通假用字的原因之一,但究竟哪个通假字是由偶然失误的写别字而形成的却很难断定。大凡没有分化关系而又说不出什么特殊理由的通假字都可以归入此类。例如战国时期已有表示早晨义的本字“”,至少秦代已有“早”字,但文献中常用本义为{跳蚤}的“蚤”记录{早},如《史记·项羽本纪》:“旦日不可不蚤来见项王。”起因除了误写外不太好解释。

比起“声误”来,由“形误”造成的“今字”可能更多,也更容易证明。古字讹误造成的今字,其古今关系也可以看作异体字和异体字关系。例如:“”。《说文解字·广部》:“,开张屋也。从广秅声。”段玉裁注:“谓屋之开张者也。……今字作,殊误。”“扺—抵”。《说文解字·手部》:“扺,侧击也。”段玉裁注:“按扺字今多讹作抵,其音义皆殊。”《手部》“抵”字训为“挤也。排而相歫也”,与“扺”的音义都不相同。可见在{侧击}的词项上今字用“抵”,不是通假用法,而是形近造成的讹误。今讹误字“抵(zhi)”跟古“扺”字是异体字关系,而跟“抵(di)”是同形字关系。“”。王引之《经义述闻》卷十七:“不可以贰、不能苟贰、臣不敢贰、好学而不贰、不贰其命,……又《昭·十三年传》‘好学而不贰’,贰亦当为,言好学始终不变也。《射义》曰‘好学不倦,好礼不变’是也。二十六年《传》‘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贰亦当为。《广雅》:‘忒,差也。’‘不贰其命’者,言其命不差也。《说苑·权谋篇》引《诗》云‘皇皇上帝,其命不忒’是也。古字多误为贰,互见《诗》‘士贰其行’。”按,“”即“忒”字,音义都跟“贰”不同,形近而误也。误写的“古字”或“今字”如果相沿成习,后世以正字解读误字即可,不必更改原文。

“古今字”是中国传统学术史上的重要概念,从汉代以来通行了两千年,历代积累的“古今字”字组材料和有关论述非常丰富。“古今字”的本质是用字现象,指不同时代记录同一词项使用了不同的字。古今不同用字之间的关系是多种多样的,大抵有异体字关系、本字与借字的关系、借字与本字的关系、借字与借字的关系等。不同时代为什么会换用不同的字符,原因也是多种多样的。或为了表达更明确,或为了区别形近字,或为了避讳禁忌,或为了简省便利,或由于习惯从古,或由于偶然失误。了解古今字用字变化现象和造成这些现象的原因,不仅有助于掌握字词关系,从而更准确有效地解读古书;而且有助于探讨汉字职用变化,从而丰富和完善汉字职用学理论。


注释

[1]《四部丛刊》本《经典释文》此处作“四”,今依黄焯《经典释文汇校》改为“罒”。

[2]《说文·网部》云:“罪,捕鱼竹网。从网、非。秦以罪为辠字。”秦始皇改制的“罪”字理据为以“网(罒)”罗“非”,两构件具有会意关系,其中的“非”亦是声符。此“罪”与《说文》中训“捕鱼竹网”的“罪”是异字同形的关系。

[3]高亨:《文字形义学概论》,山东人民出版社,1963,第261页。


参考文献

【1】李运富:《论汉字的字际关系》,《语言》(第3卷),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

【2】李运富:《早期有关“古今字”的表述用语及材料辨析》,《励耘学刊》(第6辑),学苑出版社,2008。

【3】李运富、温敏:《古代注列“古今字”的材料鉴别与学术价值》,《西南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0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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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潘宇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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